禾素
1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理想国,美国的曼哈顿,法国的香榭丽舍大街,瑞士的雪山,德国的莱茵河畔,欧洲数之不尽的浪漫小国,是许多人穷极一生追寻的目标。在我而言,那个遥远的边陲小镇,那个天蓝蓝水灵灵万物和谐晨雾里升腾着甜蜜的地方,那个繁花似锦月光如水夕阳如照树木间缠绕着幸福的地方,才是令我魂牵梦绕的理想国。
传说中众多少数民族居住的小城人民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民,总是上半年过节下半年总结。一直以来,我总想把自己归属于家乡人民的行列,以为自己依然可以享受上半年过节下半年总结的幸福。可是今天终于醒悟过来,从二十年前跨过罗湖桥那天起,我已经回不去了,对于那片土地,只能遥遥相望或蜻蜓点水般掠过,你想深刻,便只有疼痛。这样一个漂泊异乡多年的孤独旅者,唯有时常仰首向上天祈求,祈求余下的半生能够回到故园,日日在草木间歌唱,夜夜在月光下安歇。
当难以遏止的乡愁四处弥漫,阳光忽然从天而降,穿透树叶穿透双目穿透心脏穿透灵魂,一枚果子砰然坠落,千里之外,我听见的却是族人嘹亮的歌声。
2
何腊,一个来自喜马拉雅山最西南端大娘山脚下的景颇人。当脚踏草鞋肩挎长刀,浑身散发远古气息的何腊站在我面前时,仿佛一座深沉苍凉的大山立在眼前。我甚至怀疑眼前这个展馆仅是一个梦境,墙上那些老照片、展柜里的长矛刀戟全都活了过来,他们与何腊一道,对我细述家乡以及族人的故事。
多年来何腊走遍德宏的山山水水,到境内民族聚居地搜集各类文化藏品,甚至连境外的缅北丛林,也布满何腊踉跄的足迹。十余年来收集傣族、景颇族各类文物藏品五千余件,为阻止德宏少数民族文化瑰宝流失做出极大贡献。
我在展馆的一角发现了他,在这之前,我不认识何腊,也不知道他的出生来历。他说的每一句话,他内心对这片土地的深情,他对少数民族文化藏品的热忱,不禁让我对他有了一种强烈的认同以及探知欲。我想探寻更多,他却不置可否地说:那些过程不提也罢,反正都已经成为过去。他担心的反而是怎样将这些藏品更好地保护起来。因为多年来不顾一切搜集文物藏品,现实生活中往往捉襟见肘,现今许多民族文化藏品无法好好安置,仅存放于自家一间破屋子里,风吹日晒雨淋,不知还能保存多久。
他满怀激情讲述自己的理想,要让民族文化活起来不是找个博物馆把东西摆出来找几个老倌儿看守着,那样就成死文化了!真正体现民族文化的方式,是要让这些历史轨迹真正融入到该民族的生活中去,把它们作为一种民族文化产业生动再现于人们面前,这样既能带动地方经济,又能让少数民族文化得以保全。最重要的是它不会以死气沉沉的形式出现在你面前,而是以灵动的姿态在生活中上演。
他说:每个民族每个人每种生命,或多或少或深或浅都有自己的生命轨迹,我要做的事情就是不让这些轨迹消失。
作为一个从未出过远门受到外来文化浸染的景颇人,他思维的超前与深邃让我惊讶,亦引我深度思考。在这讲求速度与发展变革的时代,有一部分人以抹掉历史足印为乐,有一部分人却以坚守传统为荣。去芜存菁绝对有必要,但对于一些典型的民族文化传统,它再怎样粗糙,怎样难登大雅之堂,它都代表了一个时代,代表一个活生生的民族发展史。从另一角度来讲,保守本土文化,反而是当今快餐文化充斥的时代最有眼界的事情。我为景颇人拥有这样一个坚持为理想而战的勇士击节叫好!
“就此,长期的坚持,只为守候心中点亮的这盏灯!”这便是一个景颇汉子庄严圣洁的灵魂发出的呐喊声。
3
我不知道它在此地已存在多少年?第一次来的时候是三十年前,似乎正值什么庙会,香客云集,仙雾缭绕。少年的我,一路跋涉,踩踏着掩去路径的满地落叶而来,同来的人们都没有说话,在古道上安静行走。记得两旁古木似要穿破云层而去,而更深的记忆,停留在我们脚底踩到落叶那种吱吱呀呀的声音中,停留在古寺门前那条斜长的石梯上。
还是那条古道,落叶无径。
三十年有多久远?时光仿佛遗忘了此地,正像是我在这山间石凳上打了个盹,懵懂间醒来,一切依旧。
一位老师姑坐在门口不远处折着纸钱,见我们来,只微笑招呼一声:来了。仿佛我们就是芒市勐戛镇这座观音古寺的常客,又或者我们本来便是寺中一位师姑,只下山作日常采购而回。
寺庙里供奉着观音娘娘,黑发朱面,眉目慈祥。大殿两侧竟然有多尊泥塑菩萨,神情各异,或坐或站。惊讶间自语,原来世间还真有泥菩萨呀!他们被供奉在这圣殿里,受万人朝拜,可见不是一般的泥菩萨也。见后殿还供有神佛,正准备拾阶而上,老师姑的声音传过来,女娃娃家不得去,上面供的是玉皇大帝。前次有个女娃就是不听话跑上去,结果回去一病不起,喊她父亲来上香赔罪病才好了的。我们听了便伸伸舌头作蹑手蹑脚状,退回院里。
与老师姑有一搭没一搭说起话来,师姑本姓陈,芒市象滚塘村人氏。年轻时出家,“文革”时期尼姑也得要下地出工,还强制不许吃斋,别人吃什么她们也要吃什么。十六年前到此,之前庙里还有一位老尼,年事已高,回老家去了。这些年就老师姑一人在这深山古寺里居住,庙里大小事宜,洗衣做饭,担水拾柴全是师姑一人操持。我问大殿里那几尊泥菩萨是什么佛?师姑说哪里有什么泥菩萨,那是才塑了一半的十八罗汉,钱不够,师傅们便推说忙暂且停工不做,现在也不知何年何月才可塑好。
说起十八罗汉,师姑坐在暗角里,一脸怅然。掉了牙的腮帮一鼓一胀,像是想要说点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好。眼看此情此景,心里顿觉惘然,面前的师姑,真真是深山古寺孤独人也。
师姑忽然转过脸看着我:在芒市城我也有家人的。
我一怔,没等开口,师姑眼看着寺门方向,笑眯眯地说:是侄孙子,偶尔他们会来看看我。
问师姑今年多大年纪,老人忽然笑了,满是皱褶的脸像朵抽丝的菊:我呀!我还小着呢,今年虚龄八十。
我与友人互看一眼,传过来的眼神里不难看出,彼此内心的震撼程度远比近日大大小小的地震来得还要强烈一些。颖在旁边笑着接话:就在此刻之前,我一直认为自己已然是中女一枚。然而也就从此刻开始,我可以无限喜乐地告诉你们,八十高龄的师姑说自己年纪还小,那么这个六一儿童节,我们是铁定可以庆祝一下子了!
我们都不确定,自己到了八十岁之时,能否如山中古寺师姑那般轻描淡写说一句:我还小,今年刚八十。
4
老人们和往常一样,三三两两,背着手鱼贯而至。像到寨子里任何一户人家参加红白喜事那样,安静地来,见面轻轻打声招呼,相熟要好的便凑在一块小声说上几句。大多数时候,就那样安静地坐在屋檐下发呆。她们喜欢以沉默的方式,表达对这片净土的热爱。
这群饱经沧桑的傣族老人,有从前的官家小姐,有土司的尊贵后裔,有改革开放后的先进工作者。她们中有医生、教师,有州长夫人、妇联主任,有党支部书记、公司经理、餐厅老板,有普通的售货员……无论她们曾在过往岁月中担当怎样重要或者平凡的角色,如今都已成为只能回顾的历史。
在这盛开着白兰春芬芳馥郁的傣家小院,每月总有一个午后聚集着这群退休老人。她们用自己喜欢的方式,浅淡地送走每个流年。儿孙们渐渐长大,每一次的聚会,也渐渐开始有伙伴缺席,当然,她们不可能每个人都幸运地去周游世界,有的病痛缠身无法前来,有的甚至没打招呼便去了天堂远行。每当不见了谁,关切探询之后,只互相拍拍手背,没有叹息,掌心里默默互送一份慰藉。
每一位老人见到我,都像抚摸自己女儿那样轻轻摸摸我的头发,拍拍我的肩膀,问问我异乡的生活。爽朗的邵阿姨笑着说,阿姨一个月都不一定逛一回芒市街,小安你回家的次数比我上街的次数还要多呀!管阿姨已年过八旬,告诉我去年她报读了德宏州老年大学,学钢琴、学画画,还搞点文学创作,她说要让自己余下的每一天都过得更加有意义。姨妈方珍琴感慨地拉着我的手说,看到我们如此孝顺母亲,她的内心感到无比欣慰。还说起多年前一位巫师的预言,她说你们三姐妹果真远走他乡,没有一个留在你妈身边。
就在那一瞬间,我忽然感到母亲与我那种命运紧密相连隔代不绝的默契。今生魂之所系,不在男欢女爱,不在荣华富贵,不在异境他乡,不在喧嚣都市。只有身处这片土地,与生活在这片土地的伙伴朝夕相对,那游走于异乡的灵魂,才能得到真正意义上的宁静。
此刻,夏日温热的风吹过,庭院里盛开的白兰春一白一紫美得炫目,母亲和她的伙伴们正在享受属于她们的愉快时光。而我,安静地坐在芳香四溢的庭前,我也喜欢以沉默的方式,向这片净土表达我内心的热爱。
5
或许是史上第一次,本来过鹏城办事,却在城市某处拐了个弯,就那么背个斜肩包,一拐就拐到了老家芒市。这也无甚稀罕,还有人一早本来开车出门上班,一把方向就拐到举世闻名的长水机场。就因为一个老家传来的消息,我们都在自己的城市拐了个弯,先后汇集到那个属于根的地方。
一早刚接到芹子短信,明叨叨的父亲我们的干爸于今晨离开尘世。燕姑巴的电话跟着便来了,我正开车往长水机场,妞,你怎样?
芹子、明叨叨、燕姑巴与方妞是结拜二十六年的金兰姐妹。高中三年同窗,同食同住,彼此情深义重,遂义结金兰。芹年长排第一,明居二,妞居三,燕是四妹。多年来,彼此父母都如自己的一般,尤其我离乡在外,父母有什么事总是几位姐妹不厌其烦前往照看。当时父亲病重却不肯入院,在芒市的明二姐好说歹说才把老父哄进医院。在几个亲生女儿未从外地赶回之前,日夜守护病床前。方妞每次回乡临走之际,开餐馆的明老二总是草果、八角、山胡椒等做菜香料乃至泡饵丝、遮放贡米都会齐齐整整备一套,周到细致如母亲一般。
三年同窗,数十年同行,四姐妹中无论是脾气烈的爆的刚的柔的美的丑的,都抵不过岁月无情地侵蚀。在故乡这片土地上,唯真情与宁静永存。
前年父亲过世,燕也从省城赶回,几位姐妹随我一起披麻戴孝,父亲一生无男丁,却多了三个女儿送行。
四月回乡曾到医院探望明老爷,据说全身机能已近衰竭,入房却闻其声若洪钟,不断骂人。因癌细胞扩散,全身疼痛难忍,每日要求干妈、明二姐按摩,不许停,停了就骂。我说这骂人的声音那么大说明身体好中气足啊!见我到来,明老爷“嘿嘿”咧嘴乐了。
坐在病床边,轻轻给他按摩,明老爷出乎意料地安静,不吭声不骂人,好好闭目享受。明老二嚷嚷说这很明显是远香近臭嘛!老爷子也不予理会,大概有十分钟左右,开口说:嗯,行了。躺下就乖乖睡着了。
走出病房那一刻,我心里清楚,这便是最后一次相见了。这些看着我们成长的父辈,一个接一个,逐渐从我们的视野消失。他们是历尽艰辛的一辈,无论外面的世界怎么变,这些新中国成立后从内地奔赴边疆的先驱者,内心依然保存一团火热;无论外面的世界怎么变,他们依然言语铿锵忠于自己的国家及信仰。这些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老人,为建设德宏把自己的青春甚至生命抛洒在这片多情的土地上,途中洒下的血和汗,比那深长悠远的芒市河还要深还要长。德宏州政府于2003年建州五十周年之际,向所有为德宏建设付出贡献的老人们颁发了纪念奖章,对几十年来他们为边疆建设做出的贡献给予肯定,那是老人们一生获得的唯一勋章。
此刻,因了对这些辛劳一生父辈的敬意,因了一份同窗时结下的情谊,也因了这数十年风雨同舟的相知相伴,我正在飞往故乡的航程中。在一万米的高空,看机舱外的云上之云,天外之天,内心一片澄明。
这世间没有什么大得过生死,也没有任何大得过那些青葱岁月于故土结下的珍贵情谊。
6
清明回乡上坟,由于家族大祖坟多分散山间各处,我们这支由几十人组成的扫墓亲友团便一处一处逐一前往拜祭。
到达芒市砖瓦厂附近那片墓园,跪拜完沉睡于此的一位先祖之后,发现旁边的几座老坟有些特别,两大两小,大的居中,小的两旁各一,看样子好像是一家人。被好奇心驱使的我走上前去查看,墓碑上男人的名字有些眼熟,两旁的小坟是一儿一女,名唤雷云、雷霞,死亡时间同为1967年1月12日,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一家人同时死于非命?脑海中忽然现出去年查阅德宏史志,其中有新中国成立后曾担任德宏州副州长的雷春国回忆录,与墓碑上的名字、头衔完全一样,定是他了!
关于全家自杀这段历史,州志上并未有详细笔墨提及,只简述“文革”期间被迫害致死。惟其当时远在外地幸免于难的大儿子回忆录中模棱两可提了一些往事,并表达了对父亲的怀念。
大姐上世纪八十年代中由中央民族学院毕业分配到州委宣传部工作,单位分配给她的那间宿舍隔壁据说当年曾有一家人在此自尽。这段传闻让少年的我每次去找姐姐玩时都有些心惊胆战,每爬上小楼那一层层木梯都要四下里望望,脚下空洞的回音更是令恐惧增添无数。
没想到,此刻我便站在了当年那段活生生的历史面前!曾担任第一、二、三届全国人大代表的景颇世袭大山官,曾随同周恩来总理出访缅甸的景颇王子,为加强民族团结、促进边疆地区建设做了许多工作的德宏州人民政府副州长穆日·道光阿国,在史无前例的运动中,不堪忍受羞辱与折磨,以他特有的方式表达了自己对党和国家的无比忠诚!
而让人唏嘘的是,他仅给三个在外地求学的孩子每人寄去二十元钱,并在小儿子的汇款单上留下“嗯没赛”的简单话语(景颇语:意为见不着了)。他最终留下的遗书,嘱托州政府将其四万多存款全部交作党费……如今,雷春国之死早已得到平反昭雪,冤魂在九泉之下已然安息。
对着坟茔拜了三拜,看着紧紧依偎在主坟旁那两座小小的坟茔,内心难以言说地痛。仿佛得见他们清澈的眼神,得见他们无邪的笑颜绽放于布满青苔的坟茔之上。弟为云姐为霞,云霞紧紧围绕在父母身旁,围绕在这世外春天的国度。
那天站在坟前我甚至想,明年再去,一定为他们一家准备祭品和水酒,把这篇文章在四座黄土坟茔前焚烧,我也要用我特有的方式,祭奠这位刚烈的景颇汉子,祭奠那个时代无辜逝去的生命。
7
没有谁,只有临行前的影子与灯光默然相对。香水花静静地在角落散着暗香,到家那天从市场捧回家的,已不记得过去多少日子,竟然全未凋谢,清清淡淡的模样,像是提醒我此次回乡的短暂。
一串离愁,从平静的眼底跳出来,我没有制止,反而大开闸门,且让它们逃离吧,逃离这看不到边际的夜,逃离母亲彷徨无依的眼,逃离这相对无话的最后一夜。
远处传来鼓声歌声欢笑声,那是从喜马拉雅迁徙而来火一样民族的节日盛宴。
人们通宵达旦忘我狂欢,身在远处,我依然看到长刀挥舞银袍闪亮,听到暗夜里灵魂跟随夜风舞动的声音。
当太阳从黎明城上空升起,祭祀天地之神的号角吹响,急促的木鼓声让等待的族人热血沸腾。野牛的鲜血喷泻在红土地上,巫师吟唱咒语,族人顶礼膜拜,在田间山野巡视的“目代神”穿越高山谷地,穿越密不透风的原始丛林,一路狂风暴雨电闪雷鸣,当厚厚的云层于瞬间覆盖刺眼的阳光,在小城上空久久凝聚不散,我要告诉你,这不是传说,这是万众景仰的“目代神”在天空俯瞰他虔诚的子民。
8
故乡自古以来就是块福地,是能让灵魂歇息的地方。
那天与朋友徒步孔雀湖,立于湖光山色之间,聆听雀鸟鸣唱,静观白鹭起舞,笑看山花烂漫,不仅心肺被清冽冽的山风洗涤,在尘世中迷失已久的灵魂亦得到彻头彻尾的净化。
微雨中的孔雀湖,碧水青天,微波轻漾,暮春的黄昏,风扑面而来,竟带有几分秋的凉意。湖心亭上安坐,与故乡的山水默然相望,谁知我心?黑暗一点一点吞噬了满眼青葱,整个世界渐渐没了色彩,远处亮起几盏昏黄的灯,或许那并非人间灯火。黑白世界直让人心震慑,浩荡无边的静谧,覆盖了这世间所有的喧嚣与疯狂,亦抚慰了一颗尘世里浮躁不安的心。这也绝对不是传说,一切皆存在于我们真实的视野及感受中。
不禁双手合十对着天地默念:感谢天地间所有的神明对这块福地的眷顾,让世居在此的我们得以尽享幸福。当美令你无法言语,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静默,对着这般美好的天地山水花草树木长久而深情地静默。
9
长夜总会过去,二十年来无数次地回来离开,那种别人无法理解的疼痛依然如故。搞不懂命运之神究竟是怎样想的?他竟忍心让一个如此热爱故乡的女子漂洋过海二十载。难道神就是要让她饱尝思乡之痛后站在另一高度去善待万里之外那些草木花树人物?
想起五十多年前那个居于高高山上的景颇巫师对年轻时代的母亲下的定言:你将来会有三个女儿,她们的星座都在很远的地方,三个女儿会先后离开家园,最后你一个也留不住。你不要诧异,这也绝非传说,少数民族文化的神秘与玄妙是处于所谓文明世界的人们难以想象的。当然,你不必非得了解,但对于未知的一切,你必须拥有一颗敬畏之心。
离别家园的心情依旧像是与难舍难离的挚爱分别。不是矫情,当飞机降落在城市璀璨的灯火之间,我只不过眼前轻轻一亮。
而回想小城机场四围,那茂盛的林木及青青的凤尾竹,却能让人整颗心都明亮起来。母亲曾说,我们的城虽小,却有着全世界最美的机场。你看,哪个机场会像我们芒市一样,有那么多那么多好看的凤尾竹?
“在都市待久了的我们,肉体已经习惯于不停地往前赶路,麻木于世俗的一切,永远得不到解脱,而灵魂被甩在身后很远很远,我们都成了一具具魂不附体、魂不守舍的人。在芒市,当我被鸡啼、犬吠、鸟鸣,织成声势浩大却和谐悦耳的晨曲,慢慢地一层层地把我从睡梦中唤醒时,我终于让自己停下,等待灵魂跟了上来。我完成了与灵魂的汇合,一夜无梦。”《人民日报》大地副刊主编徐怀谦曾在《芒市一日》中如是说。
别走得匆忙,且停一停,等你的灵魂跟上来。
责任编辑 陈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