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树

张佐香

童

年时代，父母和老师会给孩子带来惊喜——带着孩子去见一片很大很茂密的树林。父母和老师会领着孩子去看树，看树上的花朵、果实，并且告诉他们那些树和花朵、果实的名字。几乎所有的童话都离不开树林，几乎所有人性的灿烂想象、动人心魄的神奇故事都是在树林里发生的。树是一种“幸福”的意象。树是和童话、诗歌、音乐、绘画结合得异常亲密的植物。

在懵懂的童年时代，我的心灵和大自然是最亲最近的。大自然中高大挺拔的树木是我最优美最智慧的老师。清晨上学时，我走在翠林绿野的乡间小路上，恍如步入了一座枝叶亭亭如盖的大森林。朝阳的光辉透过枝叶的缝隙斜射下来，映衬出绿的浓淡层次，幻化出嫩绿、淡绿、碧绿、墨绿……绿的海洋里呈现出微妙层次。我的身心仿佛浸受了色与光的洗礼，顿觉无比清爽。迷醉身心的绿向我扑面而来，我的嘴角不禁绽开了微笑。靠近我的树枝上的绿叶仿佛也朝我张开薄薄的绿唇，微微露出笑容，也有一些绿叶半掩芳唇，忍俊不禁，先是微笑，继而呵呵大笑。我倾听着吟吟笑语，也禁不住笑出声来。

树木使童年生活的贫穷和寂寞变成了一种珍贵的礼物，一种水晶似的芳香的礼物。树木曾经照亮了许多孩子质朴清澈的心灵，使他们在一生里都本能地追寻纯净、高贵和博大。初为人母，我常常领着女儿去大自然中寻访一株株树。女儿那娇小灵巧的身姿，在林间小路上跳跃的时候，完全就是纯美的盛放，就像花瓣儿在阳光里一点一点地展开。她那清澈的眼睛凝视一株株舒展着枝叶的高高低低紧紧密密地散在城市里的树木。

我们的周围围着团团缭绕的绿气。绿气在阳光下摇曳出飞翔的姿势。风儿误以为绿气要飞升离去，急忙伸手一抓，原本以为可以抓住一团团的绿气，逗谁玩，谁知撒开手一看，是实实在在的绿波在闪漾。树们摇漾着满枝满杈的绿波哗哗啦啦地舒展着枝叶，一起向天空奔跑。翠影深处，一切归于宁谧，没有一丝嘈杂，时间停滞了。我把灵魂的重量卸给了树，身体轻如一朵漫游的云，以无拘无束的姿态，来往于尘世间，尘世也变得简单。一片翠绿而耀眼的闪烁着金属光泽的叶子落到了女儿的脚下，她伸出小巧而迷人的手指把它捏了起来，举到眼前，手指一捻，绿叶优美地转一圈。她很兴奋，把它夹在《安徒生童话》里，当作书签。合上书页，女儿的嘴角漾出了甜美的笑容，她的脸上升腾起如获至宝的喜悦之情。

树对于人不仅仅是一种视觉盛宴，更重要的在于精神濡染。在神态安详的树面前，生命的原初感、清新感顿时苏醒，尘嚣被远远抛开，精神的独立、灵魂的纯洁与待人的诚恳重新回归于心灵。我想让我的学生分享树给予我的厚爱与隆恩。当下课铃骤然响起时，我对端坐于教室内的学生说：“同学们，下课了！课间，老师和你们一起去欣赏校园里的桂花树。”

我被孩子们簇拥着站在校园里的桂花树前。一株株桂花树身披茂密的枝叶，像一把把巨大的绿绒大伞，擎天撑开。一团团一簇簇金黄色的桂花粲然怒放了，仿佛是一树树芬芳的音符在校园里谱写着幽远、明丽的乐曲。一棵棵桂花树犹如一把把乐器，那些散发着芳香的花朵是桂花树发出的灵魂深处的心曲。定睛细瞧，数不尽的金黄色的花瓣舒展着，如美人颔首，说不尽千般妖娆妩媚，倾泻着热烈的情思。有一些含苞欲放的花朵藏在翡翠般的绿叶丛中，像是要把花蕾慢慢地养大，再绽放似的。每一片叶子每一片花瓣都在尽情享受阳光和风儿温暖的爱抚。我在静心谛听来自心灵深处的声音，凝神捕捉大自然永久不息的美妙律动。我的孩子们则兴奋地指指点点，大声议论：“老师，那株桂花树开得最旺！”“老师，那株桂花树香味最浓！”我们师生在感官享受和精神沉醉中，体味人类与树之间天然的亲缘感以及和谐的适配性。

树是造物主送给儿童的最珍贵的礼物。我相信这是造物主的特别眷顾。树是大自然中最伟大的语言。树永远以自己不同的色彩来抒写自身生命的激情，用叶片、花朵和果实表达它对世界的热爱。树永远不放弃，永远以无比的耐心与坚韧来缔造最美好的自己。宽容、谦让、共荣、博爱是树最珍贵的品质。当人与美丽的树对视时，那余韵无穷的闪烁着宝绿色光的微翠投射进人的心灵时，树之精神亦悄然注入人的情怀。

发稿/赵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