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海莉,徐朋辉
(皖南医学院,安徽 芜湖 241002)
克拉克·科尔认为“‘大学观’是一个僧侣居住的村庄。‘现代大学观’是一座城镇——一座由知识分子垄断的工业城镇。‘多元化巨型大学观’是一座充满无穷变化的城市。”[1]纽曼的大学观、弗莱克斯纳的现代大学观与克拉克·科尔的多元化巨型大学观,被认为是大学观发展史上的三个里程碑,足见弗莱克斯纳“现代大学观”的历史重要性。亚伯拉罕·弗莱克斯纳(Abraham Flexner,1866-1959)是美国著名的教育家,大学就读于当时以研究著称的霍普金斯大学,后留学德国。他撰写的著名的《弗莱克斯纳报告》,对美国医学教育产生了深远影响。他于1930至1939年曾担任普林斯顿大学高级研究所的主任。丰富的教育经历为他“现代大学观”的形成奠定了基础。
洪堡说:“当科学似乎多少忘记生活时,它常常才会为生活带来至善的福祉。”弗莱克斯纳曾于1906年赴柏林大学学习,在那里真正体会到了“大学是科学研究之所”的内涵。所以,从弗莱克斯纳的大学观中可以看出洪堡的纯科学思想的影子,他认为科学的目的在于探索纯粹的学问,探求真理,而不在于满足实际的社会需要。
1.大学的最重要的职能是学术研究。弗莱克斯纳认为学者和科学家们主要关心四件事情:“保存知识和观念、解释知识和观念、追求真理、训练学生以继承事业。”[2]现代大学的最重要的职能,是在尽可能有利的条件下深入研究各种现象,并且坚持不懈地努力去发现相关事物的联系。其中,保存知识和观念是大学自产生以来就有的职能,有时认为是最重要的甚至是唯一的职能,但是在未来的发展中,增进知识即研究解决问题的重要性将会日益凸显出来,而保存知识会注定是从属性的。可以看出,相比保存知识,弗莱克斯纳更强调大学作为一个研究机构从事学术研究的重要性。
2.学术研究应为纯科学的研究方式。弗莱克斯纳在著名的文章《无用知识的有用性》中把智力与精神生活表面上看做是一种无用型的活动。他认为恰恰是对这种无用型活动的追求,往往能得到意想不到的结果。弗莱克斯纳赞成废除“实用”这个词,因为这样做可以使人们心灵获得自由而涉足风险,使人类的心灵摆脱枷锁,能够使学者在科学的海洋里纵情地驰骋,不必拘束于现实利益的束缚,从而最大程度上在自己探索的好奇心的驱使下去做研究,探索人类还未涉足的广袤的科学领域。那么什么是研究?在弗莱克斯纳看来,“虽然学术合作也是一种旨在获得真理的努力,不能被排斥在外,但研究不是通过雇佣他人而是个人独自作出的静悄悄的和艰苦的努力。这种旨在获得真理的努力是目前人的思想在一切可利用的设备与资源的帮助下能够做的最艰难的事情。课题必须是严肃的或具有严肃的含义;目的必须是没有私利的;不管研究结果对财富、收入或物欲的影响多么大,研究者必须保持客观的态度。”[3]
弗莱克斯纳是“纯研究”或“基础研究”的倡导者和捍卫者。他明确指出:“收集信息——即使是精确的信息——不是研究。收集大量的描述性材料——在家政学、社会科学和教育学领域这种做法相当普遍——不是研究。未经分析的和无法分析的资料,不管收集的多么巧妙,都不构成研究……”[4]所谓纯科学的研究方式,即研究与应用无关,仅仅是好奇心的驱使,是为了满足好奇心的愿望而做出的研究。在进行科学研究时,不能抱着一种欲达到某种实用目的的心态,否则就不是纯科学的研究。
对于大学内研究的组织方式,弗莱克斯纳认为应该规模小、组织简单、氛围宽松而又效率高效。“大学是一个组织。一方面,它不能混乱不堪;另一方面,其繁荣取决于它是否具有足够的灵活性,是否能够为不同的具有创造性的个人提供独特的、适宜的环境……像赫兹、麦克斯韦、蒙森和吉尔德斯利夫这样的人能够在大学里找到各自的合适环境——这种环境既有利于他们自己的发展,也有利于包括各种人在内的合作小组里的发展。”[5]
弗莱克斯纳在担任普林斯顿高级研究所的主任期间,将他的大学观由理想付诸于实践。他聘请来自世界各地杰出的学者、科学家,并为大家创造极为宽松自由的氛围,“他们(指访问学者)享受与教授完全一样的自由,自由地与不同教授一起研究。同时他们也可独自研究,请教可能有所帮助的任何人。”[6]在研究所里,没有硬性的科研任务要求,只有潜心于自由思考和研究的专家学者。总之,一切的出发点都是为科研创造优越便利的条件。研究所致力于无私的追求科学知识,发展到现在,普林斯顿高级研究所已成为世界理论研究和智力探求的领导中心之一。弗莱克斯纳把这个高级研究所称作是学者的真正乐园。
1.大学是社会不可或缺的机构。社会在发展过程中不可避免的会产生种种问题,对于这些问题的解决,在弗莱克斯纳看来最合适的机构非大学莫属,“在这动荡的世界里,除了大学,在哪里能够理论联系事实,在哪里能够传授真理而不顾是否受到欢迎,在哪里能够培养探究和讲授真理的人,在哪里根据我们的意愿改造世界的任务可以尽可能地赋予有知识、有目的和不考虑自身后果的思想者呢?人类的智慧至今尚未设计出任何可与大学相比的机构。”[7]
2.大学应是“适应和落后的统一体”。在大学与社会两者的关系中,弗莱克斯纳指出:“大学不是孤立的事物,不是老古董,不会将各种新事物拒之门外;相反,它是时代的表现,是对现在和未来都会产生影响的一种力量。”[8]由此可见,对于大学和社会之间的关系这一敏感的话题,和纽曼与克拉克·科尔的观点相比,弗莱克斯纳采取了比较中庸的态度。大学不能远离社会,但同时大学应与社会保持一定的距离。两者看似矛盾,实际上并不矛盾。
首先,大学不能远离社会,他主张大学与现实世界保持接触,但不需承担责任。对于社会出现的问题,大学不应回避,而应积极主动地寻求解决问题的方法,大学对社会问题的解决起的是智囊团的作用,“大学不能控制火星上的天气,不能经商,不能对威斯敏斯特或华盛顿的决策产生影响。但大学也不能远离社会。”[9]只有这样大学才真正坚持客观理性的原则,毫无拘束无所顾虑地进行科研活动,也才能进而在更高的层次上为人类谋求更多的福祉。
其次,大学要与社会保持一定的距离。“大学不是风向标,不能流行什么就迎合什么。大学应不断满足社会的需求(need),而不是它的欲望(wants)。”[10]社会的“需求”指社会生存和发展所需的最基本的因素和条件,而欲望,则是无限膨胀的,倘若大学为了满足社会的欲望,则大学会在疲于应付社会种种欲望(不管是合理与否)的同时,也会丧失了大学之所以为大学的最本质的东西。20世纪30年代的美国,物质的繁荣以及标榜“有用即真理,无用即谬误”的实用主义文化的盛行,使得美国大学教育功利化倾向日益严重……对于大学轰轰烈烈以迎合紧跟社会现实发展的变化,弗莱克斯纳冷眼旁观,对大学的批判毫不留情。“大学通过降低学术水准去为社会或企业提供服务的任何做法都是可悲的。人们应该做必须做的事,因为在现代生活中引人分心的事情在不断增加。大学不能通过远离社会来保护自己。唯一能够保护大学的,就是毫不动摇地坚持大学的标准与理想,并朝着精简的方向不断努力。”[11]
综上所述,弗莱克斯纳认为大学应是“适应和落后的统一体”。“适应是重要的,但不能流于无意义的连续改变。学科变了,问题变了,活动变了,但理想和质量应该遵守,肤浅和深刻、重要和不重要的区别应该坚持。”[12]所谓大学的落后,是指大学为保存古代先贤遗留的人类精华,同时在社会发展迅速的时代,对社会出现的种种不良现象进行理性的批判和抵制,看似“落后”与社会发展格格不入,实则为人类福祉保驾护航。
面对大学日趋浮躁的趋势,弗莱克斯纳忧心忡忡地说:“只有我们除去坏的事物,才能有效地发展好的事物。一个四分之三美丽芬芳、四分之一杂草丛生的花园,会是一个非常糟糕的花园。人们会羞于展示它……大学里也不应该有任何杂草;它们也不仅难看和不和谐,而且带来危害。我很直率地批判了荒谬的事情,因为它们应该被根除。”
目前我们国家的大学也正面临着当初美国大学相似的处境。大学曾几何时被称为“象牙塔”,那是一方净土,让人充满神往。而今,反观我国的大学,市场经济和知识商品化导致功利主义、实用主义充斥其中,大学在课程设置上肤浅多样,学生热衷于参加各种学生团体,忙着经营自己的社交网络,美其名曰为以后步入社会积累人脉关系;一些大学教师无心于研究,不再坐得起冷板凳,在学术研究中互相抄袭,学术质量日益滑坡,大学已经背离了自己的宗旨,在喧嚣的道路上越滑越远……
弗莱克斯纳在一个世纪前对于大学与社会的关系的高瞻远瞩,为我们带来些许启发:大学应该做到“适应与落后”的统一,适应于社会的发展,并为社会上出现的问题积极发挥自己的作用寻求解决方法,同时也应保持着理性,当社会在发展中出现了偏离轨道的时候能够站出来为之矫正;同时大学也应在保存和发展人类灿烂的文明上发挥自己的独特作用,因为在社会上它是最适合的独一无二的机构,没有之一。◆
【参考文献】
[1]Clark Kerr(美).大学的功用[M].(陈学飞译)南昌:江西教育出版社,1993.11.
[2][3][4][5]亚伯拉罕·弗莱克斯纳.现代大学论——美英德大学研究[M].杭州:浙江教育出版社,2001.4,108,107,20.
[6]亚伯拉罕·弗莱克斯纳.无用知识的有用性[J].科学对社会的影响,1991,(1):53.
[7][8][9][10][11]亚伯拉罕·弗莱克斯纳.现代大学论——美英德大学研究[M].杭州:浙江教育出版社,2001.10,1,19,3,293.
[12]贺国庆.外国高等教育史[M].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2003.4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