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健琼
(四川师范大学,四川 成都 610100)
20世纪60年代,西方思想界出现一种思潮,即解构主义,又称后结构主义。
自尼采宣称“上帝已死”以来,他的反叛思想便对西方产生了深远影响。作为一股质疑理性、颠覆传统的思潮,尼采哲学成为解构主义的思想渊源之一。“解构一词在解构主义的论述中的使用可能受到海德格尔的摧毁论(deconstructive theories)及结构主义的影响,对二者的批判性的结合形成了解构主义这一名词”(郑敏,1998:7)。作为后结构主义的一个主要分支,解构主义的身影无论是在建筑学、哲学还是语言学、文学、翻译等领域都是无处不在。此文主要通过对解构主义策略及其文学批评意义的论述与运用来加深读者对解构主义的理解。
到底什么是解构主义呢?这个问题不好简单作答。解构主义的宗师德里达认为“什么是…?”这种问题本身就有毛病。解构主义并非一种在场,而是一种踪迹。它难以限定,无形无踪,却又无时无处不在。换言之,解构主义一旦被定义,或被确定为是什么,它本身随之就会被解构掉。
“解构”从词源上来说是一个建筑学的词汇,指的是对结构所进行的解体或分解活动。而“解构”一词在解构主义的论述中指的是法国著名的哲学家德里达用来消解传统哲学,即逻各斯中心主义(logocentrism)的技巧或方法。
德里达的解构思想于当时风靡法国的两大思潮—现象学和结构主义的风云际会中应运而生。解构主义作为后结构主义的一个重要分支,是对结构主义的批判和发展。在解构家德里达看来,结构主义文学评论及其理论基础解构语言学并没有完全走出形而上学的中心论。这种传统的中心论思想(逻各斯中心主义)集中体现在“等级森严的二元对立中,对立双方不是一种对等的平衡关系,而是一种从属关系。第一项每每处于统治地位和优先地位,第二项则是对第一项的限制和否定”(刘小莉,2005:10)。比如一些众所周知的两项对立:言语/文字,男人/女人,灵魂/肉体,真理/谬误,西方/东方,主体/他者,主人/奴隶,等等。在逻各斯中心主义的支持者看来,以上每一项对立项中,前者往往优越于后者,是更高层次上的存在。而后者则以前者为依据,它们显然是一些从属的、负面的、消极的、第二位的东西。解构主义就是要彻底打破这种二元对立模式,消解人们习惯的思维定势—追求一个至高无上的权威,一个绝对正确的标准,一个一成不变的等级模式。“德里达的解构策略,一言以蔽之,就是延异(différance)”(朱刚,2006:35)。延异、替补和踪迹都是德里达创造出来的词,作为一种解构策略用来反对传统的形而上学所追求的那种“自身同一,永恒在场,自我封闭的本原”(朱刚,2006:35)。然而,德里达的解构并不意味着就是摧毁一切,德里达对解构主义的界定是“解构不是从一个概念跳向另一个概念,也不是从一个中心转向另一个中心,恰恰相反,解构是一种差异的游戏,其运作在于颠覆本质与现象、中心与边缘的区分”(杨冬,2009:408)。
解构主义在整个哲学思维上进行本体论革命的同时,在文学美学界产生了一场方法论革命。到20世纪80年代,解构主义这一反传统、反形而上学的激进思潮已经普遍渗透到当代文学评论和学术思维中。解构批评作为一种流行的、实用的文学批评理论,已经越来越广泛地被文学批评界所接受,但要真正理解解构主义还要挖其根源,探其本质。
解构家德里达不赞成结构主义语言学家索绪尔认为语言是“稳定不变、含义明确、由许多组对称的能指和所指组成的封闭的结构系统”(王寅,2001:56)的看法,他认为语言是不断变化的,并将语言的这种不确定性推向深处,动摇了文本的整体意义。文学批评脱离了传统批评探讨作品真义的轨道。“在德里达所建立的解构哲学中提出了一种解构的阅读方式,认为读者在阅读过程中,实际上是在不断地解开原作品的结构,进行新的组合,使文本获得新的意义。”(王寅,2001:56)。解构主义不再致力于用某种方法来确定作品的意义. 而是试图通过颠覆和消解二元对立来说明文本没有固定的意义,作品的终极不变的意义是不存在的。解构主义的这种理论为解读《瑞普·凡·温克尔》里的男女主人公形象提供了一种新颖且行之有效的方法。
《瑞普·凡·温克尔》(Rip VanWinkle)是美国作家华盛顿·欧文的短篇经典之作。小说在塑造一个淳朴憨厚、热心肠的男主人公形象的同时,更是为读者在潜移默化之中树立了一个喋喋不休的“悍妇”形象。然后瑞普真的就是一个值得同情的“妻管严”吗?瑞普太太就真的是一文不值的悍妇吗?如果我们对他俩的根深蒂固的形象进行解构,不难发现善良的瑞普也有不负责任、懒惰的一面,脾气暴躁的瑞普太太实际上还是一位勤劳持家、勇敢正直的贤妻。
作者用了大量的笔墨来刻画瑞普那值得同情的“妻管严”形象。每当妻子在他耳旁喋喋不休,他总是“耸耸肩,摇摇头,翻翻眼睛,一言不发”(欧文,2010:40)瑞普似乎显得很无奈。瑞普太太的坏脾气也使得瑞普逃避家庭责任的行为成为顺利成章的事。逃避似乎是一个温顺的“妻管严”的唯一出路。即使躲到山里去消遣时光,瑞普还是时不时地想起妻子,生怕回家又要招来一顿谩骂。村子里的人也都对瑞普的遭遇感到同情,每次他和妻子吵了架,村里人总是站在瑞普这一边。通过这些场景的描绘,瑞普的“妻管严”形象跃然纸上。而且瑞普还是一个乐于助人的好邻居。他总是帮助村里的夫人们跑腿,做一些连她们自己的丈夫都不愿意做的的粗活。不仅如此,瑞普还是一个孩子王,他所到之处总是有一群孩子围着他,因为他会为孩子们做风筝、讲故事、陪他们玩等等。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心地善良”“和蔼可亲”“左右逢源”“处处受到欢迎”(欧文,2010:38-39)的人,却整天游手好闲,无所事事。“他宁愿忍饥挨饿地靠着一便士度日,也不愿辛辛苦苦地去挣一英镑。如果没人干涉他,他会心满意足地吹着口哨消磨时光”(欧文,2010:39)。他为村里的妇人跑腿,可他自己的田里却杂草丛生,破败不堪,十分贫瘠。他虽然很受村里的小孩欢迎,但他对自己的小孩却是不闻不问,“他的孩子衣衫不整,好像没爹没妈一样”(欧文,2010:39)。通过以上分析,不难看出,瑞普其实是一个对家庭不负责任的丈夫和父亲。这样一个不负责任的懒汉还值得我们同情吗?
面对这样一个对家庭不负责任的丈夫,“早晨,中午,晚上,瑞普太太成天地喋喋不休,只要他说了一句话或者做了一件事,就必定会招来她一篇滔滔不绝的家教”(欧文,2010:40)。连家里的狗-沃夫都怕瑞普太太,只要见到瑞普太太,沃夫就会表现得像犯了罪一样,连正眼也不敢看它的女主人,只敢斜着眼睛瞟她几眼。当二十年后瑞普下山得知自己的妻子已经逝世时,竟长舒一口气,感叹自己终于恢复自由,不再受这个女人的压制。欧文绘声绘色地描写让读者不由自主的对这位妻子冠以“悍妇”之名。
然而,瑞普太太就是唠叨凶悍的“悍妇”?如果打破男性与女性的绝对二元对立模式,消解“悍妇”的这一根深蒂固的形象,我们也可以看到瑞普太太有“贤妻”的一面,她对家庭负责,吃苦耐劳,而且勇敢正直,不畏强权。在瑞普终日在外游荡时,她总是把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条。因为丈夫即使帮助邻居做各种体力活也不从愿意为家里的劳计分忧,面对这样一个丈夫,为了维持生计,瑞普太太总要付出更多的辛苦来承担家庭的重担。同时,她还不畏权贵,敢于挑战权威。当村民们都对村长尼古拉斯·维德尔阿谀奉承、唯首是瞻时,瑞普太太敢怒骂他促使丈夫养成懒惰的习惯。瑞普太太逝世后瑞普自己也表示,屋子里没有瑞普太太的出现时,显得“空空荡荡”、“冷冷清清”的,“他惧内之心坦然无存-大声呼唤妻子和孩子”(欧文,2010:45)。作者在把瑞普太太描绘成一个“悍妇”的同时,并没有否定她也是一位“贤妻”。从解构主义角度看,瑞普太太的悍妇形象可以被颠覆,她同时还是一位勇于承担的好妻子。这样一位贤妻是否值得大家尊敬呢?读者长期以来对瑞普太太的批评是不公平的,瑞普太太其实是不负责任的瑞普先生的受害者。她的坏脾气或多或少是可以理解的。面对一个不负责任的懒汉,一个女子很难保持一个良好的脾气。
解构主义为瑞普太太形象的解读提供了一种跨越常规的崭新视角。打破了男性与女性的二元对立,颠覆了瑞普的值得同情的“妻管严”形象以及瑞普太太根深蒂固的“悍妇”形象,通过“悍妇”与“贤妻”的这一矛盾,说明了文本意义的不确定性,为读者解读瑞普太太这一人物形象提供了多种可能性。
[1]华盛顿·欧文.宏铭(译).瑞普·凡·温克尔[M].黑龙江:黑龙江科学技术出版社,2013.
[2]刘小莉.后结构主义—解构主义语境中的新叙事学[D].陕西师范大学,2005:10.
[3]王寅.语义理论与语言教学[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1:56.
[4]杨冬.文学理论:从柏拉图到德里达[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9:408
[5]朱刚.本原与延异:德里达对本原形而上学的解构[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6.
[6]郑敏.结构-解构视角:语言·文化·评论[M].北京:清华大学出版社,1998: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