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 硕 ,肖发生
(井冈山大学中国共产党革命精神与文化资源研究中心,江西 吉安 343009)
1928年底,湘赣两省军阀对井冈山革命根据地发动了第三次“会剿”。面对根据地内严重的经济困难和敌我力量的悬殊对比,以毛泽东为代表的红四军前委审时度势,制定了“围魏救赵,出兵赣南”的策略,即:以一部分兵力守山,主力跳出包围于外线作战,内外配合,来打破“会剿”。然而,红四军主力约3600人下山后却遭到强敌紧追,接连失利,致使原定计划未能奏效,最终未能打破敌人的第三次“会剿”。
“围魏救赵”为何未能奏效?究竟是指挥失误,还是策略本身就不合理,对此学界存在争议。有学者根据“围魏救赵”策略的具体部署,从战术角度分别提出了“当时情况下该不该分兵? ”[1](P33)[2](P83)[3](977),“当时的红四军是否对自己估计过高? ”[4](P89)以及“红五军守山过程中是否存在消极防御? ”[5](P27)等问题,产生了红四军“围魏救赵”这一策略“在战略上是正确的,而在战术上又是完全不可取的”[1](P33)[2](P83)[3](P97)观点;也有学者认为这一策略的实施是错误的,是导致第三次反“会剿”失败的主要原因[4](P89)。本文在查阅相关国民党军方面的资料的基础上,试图就此问题展开探讨,以求方家指正。
1929年初,为打破第三次“会剿”而制定的“围魏救赵”策略,是红四军前委独立自主地根据当时边界的严峻形势和实际困难,在结合以往战斗经验基础之上制定的。
1.经济上的极度困难。井冈山是一个“人口不足两千,产谷不足万担”的小山村,自身的给养力极度有限,且又处于 “白色势力的四面包围中,军民日用必须品和现金的缺乏成了极大地问题”。具体表现为“食盐、布匹、药材等日用必须品,无时不在十分缺乏和十分昂贵之中”,造成了“工农小资产阶级群众和红四军士兵群众生活的不安,有时真是到了极度”,“边界的党如不能对经济问题有一个适当的办法,在敌人势力的稳定还有一个比较长得期间的条件下,割据将要遇到大的困难”[6](P53)。
1928年底,彭德怀率领红五军上山,本来就十分艰难的经济状况,面临着更大的压力。据杨得志同志回忆,彭老总的队伍上山时“头上包了很多布,包袱里也背了很多布”,随后将这些布“分了给我们做衣服、被子”,并且还“分了钱给我们做伙食费”[7](P299)。可是二十几天后,四千多人的边界红军吃饭仍是“无盐吃,每天三分钱的伙食也难解决”,穿衣则“还是草鞋单衣,冬服未解决”[8](P115)。
敌人的长期围困封锁和频繁的 “进剿”、“会剿”使边界的经济条件急剧恶化,生产力受到极大摧残。自井冈山根据地创建以来,几乎无时不处在战争状态中。仅在1928年,大的战斗就达10余次。2月、4月、5月和6月,仅江西方面的敌人就对根据地组织了四次“进剿”;7、8月间,湘赣两省敌军又先后组织两次“会剿”,造成了根据地惨重的“八月失败”,二十九团几乎全军覆灭,二十八团遭受重创。为了恢复根据地,9月,红四军先后组织了遂川、坳头垅、新城—龙源口等战斗。这些频繁的战斗不仅增加了伤亡和消耗,还给本来就困难的经济雪上加霜,严重影响了边界正常的生产、生活,造成边界经济的困顿局面。据边界特委书记杨克敏回忆,宁冈、永新、茶陵、酃县、遂川的土豪此时早已经被“打尽了”[9](P243)、“没有打了”[10](P65)。要“打土豪”就一定要深入白区,而严重的敌情则使得“单独一两营兵简直不能出去筹款,要筹款须得多兵”,一旦派出大量的兵力去筹款那“问题就不是简单的了”[10](P66)。 可以说,“这个经济恐慌的危机,是边界割据的致命伤”[9](P249)。
2.军事上的空前严峻。1928年底,国民党完成了全国形式的统一,内部形势趋于平缓。因此,1929年初,国民党再次集结优势兵力,组织对井冈山革命根据地发动第三次“会剿”。与以往不同的是,国民党方面对于此次“会剿”,下了最大的决心,做了最充足的准备。据1928年11月14日在上海出版的《民国日报》报道,国民党已经认识到“过去两省剿匪不相联络,号令既不统一,消息又非停滞,以致湘剿则逃赣边,赣剿则又溃窜湘境,不过由此一省驱至彼一省耳,剿除二字,尚谈不到”。为了改变这种局面,对朱毛红四军的“井冈老巢”采取彻底地、斩草除根式地“剿除”,应该“呈请国府一兼任大员为两省剿匪总指挥,藉以指挥两省军队,肃清毛朱”。于是在此次“会剿”前,成立了统一指挥的司令部,联合了湘赣两省“以六个旅3万人的兵力,分五路对井冈山革命根据地发动第三次‘会剿’”[11](P273)。而此时边界只有红四军的二十八团、三十一团、三十二团3个团和新上山的红五军的七、八百人,总数只有4000多人。其中主力只有二十八团和三十一团;三十二团是由原井冈山上袁文才、王佐的农民自卫军升编而成,战斗力有限;新上山的红五军则是远道而来,对井冈山的地形、环境不甚了解,故战斗力亦有限。因此,敌我之间的力量悬殊是显而易见的。面对如此巨大的实力悬殊,如果死守井冈山,不仅不能打破敌人的军事进攻,保卫根据地,甚至完全有可能全军覆没。
3.根据地有力的党组织及广泛的群众基础不能轻易放弃。一年多来,在频繁残酷的斗争中,边界逐步建立并发展了医院、被服厂、铸币厂等各类机关单位、后勤设施、基层政权及群众组织。彭德怀曾记述说:“伤病残人员无法安置,又不可能带走,似此,势必派队留守”[8](P115)。如果当时不分兵留守,那山上的伤员、家属、群众、设施遭到荼毒是必然无疑的。这不但在认识上与红四军一贯坚持的“巩固和扩大罗霄山脉中段割据”的思想相违背,更在感情上让大家无法面对那些为了开创和巩固根据地而牺牲的同志们。再说,如果是全体突围,无疑极大降低了成功的可能性。
“围魏救赵”策略在当时条件下不仅十分必要,而且具有可行性。
1.当时分兵具有合理性。一些学者依据毛泽东在《井冈山的斗争》中关于分兵的论述,并举出红四军因分兵而招致“三月失败”和“八月失败”的例子,提出反对分兵的意见。对此,我们认为应该具体分析二者的不同。
首先,不论是“三月失败”还是“八月失败”,制定行动决策的都不是最明了情况的红四军前委。“三月失败”是因湖南省委军事部部长周鲁不察当时边界的情况,执行“盲目烧杀”的过“左”政策,强令红四军开往湘南所致;而“八月失败”则是湖南省委代表杜修经未能体察当时边界的实情,将队伍带去湘南所致。这两次分兵,都是在敌人统治的稳定时期,不顾当时环境主动寻敌的远距离分兵冒进,都遭到了毛泽东等人的反对。其实,毛泽东并不排斥正常合理的分兵。他认为“这种兵力集中政策的结果”是“一般的原则”,而分兵“是为了更能争取群众,更能深入土地革命和建立政权,更能扩大红四军和地方武装”[12](P104)。 而当时出击外线的红四军除了调动敌人,在根据地外发动群众、筹集粮饷、向群众宣传红军也是一项主要任务。谭政回忆说:“‘围魏救赵’的比喻好像是毛泽东同志自己讲的。”既然如此,就说明作为“围魏救赵”策略的直接决策者,毛泽东是根据当时的形势,认真考虑的。如果不分兵,又何谈“围魏救赵”?所以当他提出意见之后,得到的反应是“大家都赞成,打赣南,把敌人引出去”[13](P80)。
2.当时分兵具有可行性。除了上述关于分兵的理由之外,还有部分学者认为,“围魏救赵”策略的错误还在于“过高地估计了自己的力量,而忽视了敌人的战斗实力”[4](P89)。 其实当时对于红四军来说,“围魏救赵”是一条在战斗中得出的经验。这条经验就是避实就虚,即“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走”。这一点在杨克敏给中央的报告中已有总结:“湘赣两方军队这次的进攻,本是相约合剿而来,岂期湘敌普入而赣敌[已]先溃,赣敌方来而湘敌已退去了,总因利害不同,剿而难会”。随后,就连这名并不精通军事的政治干部也不无骄傲地说:“我们如果能利用敌人这个弱点,运用很好策略,敌人终无如我何者! ”[9](P261)由此可见,当时的红四军不但能够运用这一策略来调动敌人、打击敌人,并且分析了能够成功的原因在于军阀间“利害不一致”,实践上,他们早在这次反“会剿”前,就已将“围魏救赵”这一策略运用自如了。
“围魏救赵”是当时红四军前委在严峻形势面前采取的战略决策,但是这一决策在日后的实施过程中并未完全发挥出效果。究其原因,是历史的偶然与必然相互影响造成的。
1.出击时间的滞后、恶劣的天气和陌生的环境,致使红四军主力下山后军事上接连失利,是“围魏救赵”策略未能奏效的最直接原因
首先,出击时间略有滞后。在1928年11月10日出版的《申报》第三版记载,此次参与“会剿”井冈山的国民党军队认识到,以往失败的一个重要原因在于“两省会剿部队指挥未能统一,以致进行不能一致”。所以国民党方面此次的会剿计划“对于信号旗帜路线动作规定甚详”,早在11月4日,“湘方军队,无故早已集中茶攸”,与此同时,“何键部正在桂东开拔,十日以前全部当可集中就绪也”。江西方面也不甘落后:“本省军队亦已全体动员,现在在赣西北有李文彬、周浑元、刘士毅等旅,继续向西开拔者,有韦杵之二十五旅及厉式鼎之十九旅等部”,这些部队积极调动,以便“一俟各部队集中宁、永前线后,即全体进攻,与湘军会师井冈山肃清朱毛”。1929年1月1日,以成立“湘赣会剿总部”为标志,表明国民党“五路会剿”的军事计划已基本完成。而此时距红四军前委召开商讨行动的“柏路会议”,尚有三天时间。所以,1月中旬才下山出击的红四军在 “某种意义上成了突围,被敌军追着打”[5](P27),如果当时的红四军能够提前行动,在敌人完成会剿部署前率主力下山奔袭赣南,“如同第一次反会剿出击湘南调动湘军回撤”那样做的话,恐怕“形势将更有利”[5](P27)。 根据红四军已能“随时得到报纸”[10]和湘赣边特委在报告中提到过“湘赣三次会剿,早已鼓吹极端,前委及特委久判断到了。在会剿的两月前,已有了相当的布置”[14](P149)的表述可以判断:在出击时间这一点上是有滞后的。
其次,恶劣天气和陌生环境极大影响了红四军战斗力的发挥。1928年冬天的井冈山地区,天降大雪,严寒异常,道路封闭。红四军下山之后,一路覆盖的积雪不仅让草鞋单衣的红四军官兵行动困难,更让红四军无奈地留下了一路可以使敌人穷追不舍的痕迹。出发前,“四军中经过空前的艰难,在隆冬之际,边界丛山中积雪不消”,而下山后,则是“沿途经过山岭皆冰雪不化困苦加甚”。这样恶劣的环境,给红四军造成极大的困难。不仅如此,由于赣南地区不是根据地,那里的群众并不了解红军。很多老百姓以为是军阀混战后败下来的兵匪,纷纷躲上山去,更有甚者,“有把红四军当作是土匪来打的”[15](P361)。所以,红四军所到之处都是冷冷清清的。没有了群众的支持,缺乏向导和补给的红四军战斗力不能正常发挥,再加上伤病、地主武装袭扰等不利因素影响,红四军面临的处境十分艰难,这为后来红四军在军事上的接连失利埋下了伏笔。
再次,首战失利导致局面更加困难。如果说出击时间的滞后确属失误的话,这点失误还不足以影响大局,因为红四军主力“从小行洲向遂川及以南前进时,江西敌军李文彬旅即尾随红四军之后。如果部署得好,是可能歼灭或击溃该敌的”[8](P116)。但是当红四军在大余遭到失败后,整个情势大变。由毛泽东等率领的主力下山不久,旋即遭到赣军二十一旅李文彬部和赣军十五旅刘士毅部的追击。红四军在1月15日击溃大汾保安团的阻击,于17日到达上犹县的营前圩,19日攻占了崇义县城,23日占领大余县城。应当说,此时的红四军下山不足十天,已行进了五百余里,在一场击溃战后,连过三县,连克二城,战果是很显著的。为此,红四军前委专门召开军事会议,研究了与前来追击的国民党军作战的问题。如果接下来形势继续这样发展,则敌人在赣南地区必遭重大打击,“围魏救赵”的策略就有可能实现。岂料,此次负责追剿的李文彬旅特别“积极”,其部在红军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于23日夜快速占据了大余县东北的制高点天柱山、惜母岭,并于24日晨发起突然袭击,红军只得仓促应战,处境十分危险。最后在军长朱德的组织下,边打边向预定集合点——广东南雄乌迳镇转移。在转移的过程中,又在南雄平顶坳遭到了另一股追兵刘士毅旅的夹击。红四军不得不再次突围,转而向信丰前进。至此,大余战斗,不仅使红四军损失了许多优秀的干部和战士,而且完全打乱了红四军原定在大余、信丰、南康一带歼敌的计划,导致了在此后约二十几天内,红四军被迫在强敌的追击下行军,从而使原定的“围魏救赵”回救井冈的计划彻底落空。当时战斗的亲历者江华在日后曾这样说道:“下山意图原想打破敌人的围剿,一部分守山,一部分出击,从外面调动敌人,结果适得其反。在大余却打了一个败仗。一打败就回不来,转到‘三南’了。所以,主席讲要慎重初虞,初战必胜。一打败,就两头不好,出去的第一仗在大余打不好,调动不了敌人,对 ‘围剿’井冈山的敌人影响不大,从而与井冈山没有联系了。”
[16](P389)
2.敌我力量悬殊和地理条件限制致使井冈山失守,是“围魏救赵”策略未能奏效的重要原因
首先,敌我力量过分悬殊。当时参与“会剿”井冈山的湘赣两省部队,其经费来源是稳定的国家机器上的赋税支持,其武器装备来自各类军事工业供给,而控制地域狭小、经济薄弱、武器几乎靠缴获、经费来源全凭打土豪的红四军是根本无法与之相提并论的。仅仅在经费上就与敌人有着如此差距的红四军,更遑论其它物质条件及后勤补给。
人数上,敌我双方的差异更加明显。担任外线出击任务的红四军主力约3600人下山后,留守山上的部队主要由三部分组成:一是从平江起义后一路转战,上山不久的红五军;二是由原井冈山上袁文才、王佐农民自卫军升编而成的红四军第32团;三是边界各县区的赤卫队,总数不超过2000人[17](P362)。而参加“会剿”井冈山的国民党部队,总计六个旅十八个团,约3万人以上。除去追击朱德、毛泽东的第二十一旅李文彬部和十五旅刘士毅部约一万人,参加攻山的湘赣两省军队应在两万人左右,敌我兵力对比约为十比一。而就是剩下的守山部队,又不得不分散开,分兵把守上山必经的五大哨口,这样一来每个哨口上的兵力就更显单薄。
其次,守山部队的武器装备与敌人的差距也非常巨大。这次参加攻山的国民党部队中,有的曾多次深入根据地,对山上的地形、人情非常熟悉。如湘军吴尚部,按照当时国民党方面的说法是“且吴部两次会剿,均深入井冈,情形较熟”[18]。他们吸取了以往红军利用山势凭险而守、致使其屡攻不克的教训,在攻山前特意抬来了炮。按照战斗亲历者李聚奎回忆,敌人先用机枪“把工事上的木头都打碎了”,然后 “再用炮轰,就把工事打垮了,只跑出来十几个人,大多数同志都被压在工事里面”[19](P160)。而守山部队中,装备最好的红五军也不过是一些简单的步枪、马枪,子弹还常常难以供给;三十二团和赤卫队的装备则更差,许多人使用的都是自制的梭镖鸟铳、土枪土炮。至于军事训练,除了原国民党军队的官兵具备一定的军事素质外,战士们作战的长处就是一个勇敢。因此,无论是后勤、人数、装备还是军事训练,守山部队均处于极大的劣势中。
最后,地理条件也限制了守山部队。井冈山的地形环境是:周围是较平坦的农田,从山下往上看,井冈山如一个平地而起的大蘑菇、大城堡,易守难攻的五大哨口控制着进山的通道。每当敌人进攻时,山下的县城、平地基本上是守不住的,红军的有效控制区域只有茅坪、茨坪及大小五井等几个“水田及村庄”的聚居点而已,面积充其量百十里。如此狭小的范围,根本没有足够的回旋余地,没有“使用运动战、歼灭战等战术”[5](P27)的条件。不仅如此,井冈山还有一个先天限制,那就是五大哨口中“一旦有一处被突破,其他几处就受威胁甚大,很难守住”,加上战斗时“雨雪交加,工事里烂泥有半尺来深,坐不能坐,睡不能睡”[19](P160)的艰难环境,因此,敌我力量悬殊和地形限制是井冈山失守的主要原因。
与此同时,当时守山部队采取的策略也是值得商榷的。据中共湘赣边特委的报告,“主观力量太薄弱,边界群众不能用大力扰乱敌人后方,以牵制敌人”[14](P307)。在现有的资料里, 我们很少发现守山部队在战前大力袭扰敌人、有效牵制敌人的记录,大部分亲历者的回忆主要是激烈的战斗,这就在侧面印证了边界特委的汇报。此外,没有在战前清除反动分子、实行赤色戒严,也属一大失误。结合以往经验,当时的守山部队尤其是边界特委,应该对中间阶级“白色恐怖一到,马上反水”的习惯有所防备才对。在大战之前对其严密看管,限制活动自由,甚至公审、枪毙个别极端反动分子,都是十分必要的。可惜当时并没有采取这些措施,导致五大哨口中最险要的黄洋界哨口被国民党军队收买游民陈开恩抄小路合围攻破。这样一来,再加上之前就告急的白泥湖阵地,我方力量薄弱,凭险而守的山上阵地就“已有两个口子被敌人突破,我孤军无援,如果不突围出去,死守到底,就有全军覆没的危险”。战局到此,彭德怀只有按照“下庄会议”的预案,在“经与党代表腾代远商议”之后,“决定马上收拢队伍,突围出去”[19](P160),实行了“一次完成了守山任务以后的‘战略引退’”[3](P83)。 至此,井冈山第三次反“会剿”斗争失败了。
3.国民政府内部矛盾的缓和及“会剿”策略的调整,是“围魏救赵”策略未能奏效的客观原因
首先,国民政府内部矛盾的暂时缓和增加了实施“围魏救赵”策略的难度。1928年底至1929年初这段时间,正是南京国民政府的初创时期,是统治阶级内部矛盾暂时缓和、统治环境稳定的时期,而中国革命的形势和统治阶级内部有着密切联系。毛泽东指出:“小地方民众政权之能否长期地存在,则决定于全国革命形势是否向前发展这一个条件的。全国革命形势是向前发展的,则小块红色区域的长期存在,不但没有疑义,而且必然地要作为取得全国政权的许多力量中的一个力量。全国革命形势若不是继续地向前发展,而有一个比较长期的停顿,则小块红色区域的长期存在是不可能的”[6](P50)。这里十分清楚地表明了中国革命发展的高潮存在于统治阶级相互斗争、相互攻击的时期,一旦其内部暂趋于稳定,则革命不可避免地要转入低潮,由此产生了根据地波浪式推进、螺旋式上升的情况。
从1928年2月起,南京国民政府进行了一系列加强“中央集权”的行动。在中央,国民党在二届四中全会上,通过了《整理各地党务案》、《制止共产党阴谋案》等一系列决议,委任蒋介石为军委会主席兼国民革命军总司令,从而加强了蒋介石的独裁地位。8月召开的二届五中全会又任命蒋介石为国民政府主席。10月,南京政府公布了《中华民国国民政府组织法》,任命蒋介石兼任陆海空军总司令。至此,南京国民政府的政权组织形式趋于完备,以蒋介石为首的大地主、大资产阶级基本上控制了国家政权,建立起一党专政的国家机器。地方权力上,国民革命军在白崇禧的指挥下,占领平津,进抵滦河流域,奉军退出关外,北伐取得一定层面上的胜利。1928年6月15日,南京国民政府宣告完成统一大业。很快,新疆的杨增新、热河的汤玉麟和东北的张学良纷纷宣布易帜,接受南京国民政府领导。于是,南京国民政府成为得到国际承认、代表中国的合法的中央政府,北洋军阀势力完全退出了历史舞台。
虽然,这个新生的政权内部各种矛盾、争斗依旧盘根错节,但中国在形式上毕竟实现了统一。而红色割据的不断壮大,使得无论是蒋介石还是地方实力派,都越来越不能容忍它的存在,日夜盼望将其 “最短期间协同肃清”[20](P423)、“努力进剿期绝根株”[21](P427)、“以期一鼓荡平,永绝根株”。 而这种形式上的统一,不仅使其有了充足的时间、人力、财力去发动大规模的“会剿”,更让“会剿”行动获得了某种“合法性”的意义。因此在1928年底,蒋介石可以换上何键、鲁涤平,以3万余众“会剿”井冈山。
其次,南京政府针对“会剿”行动的“突破”和“创新”,制约了“围魏救赵”策略的实施。具体体现在:
第一,指挥上前所未有的统一。因为是在中央政府的监督下展开的“会剿”行动,无论是湖南、还是江西,形式上都只是中央政府领导下的一个省,因此在战斗中更多地体现出湘赣两省的配合和协作,而不是以往的“各扫门前雪”般的、驱赶式的“会剿”。在统一指挥下湘赣两省约定 “会师之目的,在于匪巢林[井]岗山”[22]。 在发觉红四军可能已出击外线的重大情况后,湘赣两省军阀虽然感到“该匪乘我军集中期间,先行逃窜,似已证实,殊堪痛恨”[24](P453),却不同于以往因“利害不相一致”而各自散去,而是在何键等人的统一指挥下采取了“即严令第一路李司令迅率所部猛力侧击,跟踪痛剿,第五路刘司令率所部取捷径推进至桥头圩,相机进驻大汾或□坑,猛力堵剿,毋使南窜”的措施。这就解释了敌人为何仅仅从“五路会剿”大军中抽出两部前去追击下山红军,而其他各路人马依旧循序渐进、按部就班地强攻井冈山。
第二,由指挥统一而产生的进攻策略和政策的调整。为了这次“会剿”成功,国民党方面做了长期、细致的准备。时间上,从1928年11月中旬就开始了,随后的经费筹措、人事安排、计划选定、部队集结等行动,都按计划有条不紊地进行。例如人事安排,国民党方面对“会剿”的正、副总指挥最初设计是“即朱培德为湘赣两省剿匪总指挥,鲁涤平为副指挥”[22],随着红五军上山后的形势变化,蒋介石以“朱总指挥因身任省府主席,不能躬赴前方指挥”[24]为理由,改而委任何键为正指挥。鲁涤平更是放下了架子去拉拢部下,“昨早亲往吴宅,敦促赴茶指挥一切”。这种发电登门的“热情催促”,使得“本欲请付旅长熊震前往”的吴尚,不得不“兹以鲁何一再敦促,已允即赴茶攸督剿”[18]。而他的第八军后来也果然“不负重望”,从小路夹攻黄洋界哨口,使得黄洋界失陷。
为了达到“会剿”的最佳效果,国民党方面还拉来了对当地情况较熟的“靖卫队”助阵。“查各县警卫队官兵,多系土著,地理物情,较军队熟习,剿匪期间,关于防堵清查向导侦探等事,暂归各地剿匪长官指挥调遣……以合戎机”[24]。另外,针对井冈山军民团结一致的情况,在“会剿”总部中,“除参谋、付官、秘书、司[执]法四处外,增设抚绥处。注意善后”[25],在军事攻击的同时加强政治瓦解,这在当时确实起到了一定的作用。再者,“敌人此次会剿有决心,有计划,悬重赏,比如得我们一支枪三十元,其兵前赴后继的进攻”[26](P420)。这些新情况,使得成功实施“围魏救赵”策略,变得相当困难。
综合上述分析,1928年底湘赣两省敌人针对井冈山根据地发动的第三次“会剿”,是在其统治阶层矛盾暂时缓和的稳定时期,在吸取了以往“会剿”不力的教训之上,采取了多种手段和策略的一次有计划、大规模、深层次的军事行动。当时的红四军前委面对严重的经济困难和悬殊的力量对比,审时度势地采取了“围魏救赵,出兵赣南”战略决策。而这一策略在日后的操作中未能完全奏效的主要原因,在于敌我力量的悬殊和一些自然条件的限制。虽然红四军自身也存在一些失误,但这一策略本身是符合当时客观大环境的,在当时的条件下是正确的决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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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井冈山革命博物馆.何健金汉鼎等报告围攻井冈山革命根据地和红四军红五军游击赣南等情况电报(1929年1月-11月)[A].井冈山革命博物馆.井冈山革命根据地(上)[Z].北京:中共党史资料出版社,1987.
[24] 民国日报(1928-11-28(3-2)[A].井冈山革命博物馆.井冈山革命根据地[Z].内部资料,1986.
[25] 申报(1928-12-28(2)[A].井冈山革命博物馆.井冈山革命根据地[Z].内部资料,1986.
[26]五军报告[A].井冈山革命博物馆.井冈山革命根据地(上)[Z].北京:中共党史资料出版社,198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