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 涛
(华东师范大学 中文系,上海 200241)
论《文选》李善注所引司马彪《庄子注》的价值
刘 涛
(华东师范大学 中文系,上海 200241)
司马彪《庄子注》今已散佚,只有部分因为其他典籍的引用而得以保存。《文选》李善注所保留的司马彪《庄子注》数量虽少,但有其独特的价值。在与《经典释文》中保留的司马彪注对比之后可以发现,二书所用版本不同,且司马彪也很重视对《庄子》义理的分析。另外,在探究五十二篇本《庄子》的篇目上,司马彪注也有一定的价值。
《文选》李善注;司马彪;《庄子注》;版本;义理
据陆德明《经典释文·序录》记载,司马彪注《庄子》21卷52篇。由于此注偏重文字训诂,与魏晋六朝士人喜好谈玄的风气不符,加之郭象《庄子注》横空出世,“特会庄生之旨”,广受推崇;相形之下,司马彪注渐至失传。幸而后世古注、类书之中时有称引,零金碎玉,异常宝贵。诸书之中,尤以陆德明《庄子音义》引用最多。据黄华珍统计,达749项[1]74。有清一代,孙冯翼、茆泮林相继进行辑佚,今人王叔岷又有补正,对《文选》李善注和《艺文类聚》《一切经音义》《太平御览》等典籍钩沉索隐,可称完备。据笔者统计,《文选》李善注所引司马彪注,去除重复后仍达80余条,其中不少为《庄子音义》所无。郭庆藩在《庄子集释》中已基本补入相应位置,并以“释文阙”三字标识。除了补缺的价值,将部分条目与《庄子音义》相应部分对比之后,还会发现两个具有较高学术价值的问题。
第一个问题是关于文字训诂的。《秋水》篇云:“何贵何贱,是谓反衍。”《庄子音义》“反衍”条下云:“如字。又以战反。崔云:无所贵贱,乃反为美也。本亦作畔衍。李云:犹漫衍合为一家。”①左思《蜀都赋》“累毂叠迹,叛衍相倾”句下李注所引司马彪注云:“叛衍,犹漫衍也。”[2]79司马彪注可被陆德明所引李注包含在内,陆德明将之忽略不提并无不妥。但据李善注司马彪本作“叛”②,与陆德明所出示的“反”字不同,陆德明对此异文不置一词,似乎与其著书体例相悖。《经典释文·序录》叙述其校勘体例云:“余既撰音,须定纰缪,若两本俱用,二理兼通,今并出之,以明同异。其泾渭相乱,朱紫可分,亦悉书之,随加刊正。复有他经别本,词反义乖,而又存之者,示博异闻耳。”言之凿凿,无论是哪种情况,只要司马本作“叛”,与《庄子音义》不同,就应该收录。况且在同一条目下,交代了一个异文,而将司马彪本异文忽略,这种强烈对比不能不让读者产生怀疑。
又如《逍遥游》篇“迳庭”,《庄子音义》云:“迳,徐古定反,司马本作茎。庭,勑定反。李云:迳庭,谓激过也。”李善注所引司马彪注云:“径廷,激过之辞也。”[2]753此处不仅“径”的异文与《庄子音义》所示不同,“庭”字也存在异文,而且李注与司马彪注相同,为何没有用“司马、李云”的形式将二者放到一起呢?《养生主》篇“缘督以为经”,《庄子音义》云:“李云:缘,顺也。督,中也。经,常也。郭、崔同。”李善注:“司马彪曰:缘,顺也。督,中也。顺守道中以为常也。”[2]104从中可以知道司马彪对于“经”的解释也是“常”,陆德明为何没有把司马跟郭、崔放到一起而是直接将其忽略呢?《徐无鬼》篇“今余病少痊”,《庄子音义》于“少痊”下注云:“七全反。李云:除也。”然而李善注两次引用皆作:“司马彪曰:痊,除也。”[2]227,498与李注一字不差,陆德明却只字不提。从以上数例来看,有两个问题比较集中:第一,李善注所引司马彪注所显示的《庄子》原文与陆德明所出示条目所显示的《庄子》原文有异文存在,但陆德明并未提及其所用司马彪《庄子注》与其所用底本郭象注本有异文;第二,李善注所引用的司马彪注与陆德明所引用的李注注释内容基本相同,但陆德明只引李注,对司马彪注却置若罔闻。
郭庆藩将这四条司马彪注从李善注中一一辑出,分别置于相应之处,但都仅缀“释文阙”三字予以说明,并未注意到《庄子音义》尤其是其中的李注与司马彪注的复杂关系,自然也没能对出现这种情况的原因做进一步的思考。由于目前资料有限,笔者在此也只是提出问题,作一些合理推测,并不能给出确切的答案。首先,可以排除陆德明所用司马彪注非完本的情况,因为在上述诸例前后都引用了司马彪注,如“迳庭”前“无当”条下即有司马彪注云:“言语宏大无隐当也。”“缘督以为经”后“文惠君”条即作:“崔、司马云:梁惠王也。”而且也可以排除陆德明和李善有张冠李戴的情况。原因有二:一是问题不是只有一处两处,说明不是偶然性的;二是二书所引用的司马彪注有相当部分是相合的,如《逍遥游》篇“海运”之“运”、“旁礴”,《大宗师》篇“以袭气母”之“袭”,《山木》篇“假人”之“假”,《徐无鬼》篇“以宾寡人”之“宾”等,解释完全相同。还有一些条目的解释详略稍有不同,或文字略异而意思一致。这都表明陆德明和李善不存在把别家注释错当成司马彪注或反过来把司马彪注当成别家注的情况。那么,就只有两种可能了,一种是陆德明自相矛盾,体例不一,不能严格执行自定的标准;一种就是陆德明和李善所用的是不同的版本。考《庄子音义》,司马彪本异文80余条,司马彪注、李注相同者7条,陆德明皆以“司马、李云”标识,若云体例不一,则委实令人难以理解,也令人难以相信。故笔者更倾向于第二种可能,即陆德明、李善所用版本不同,因而造成上述现象。若真是这样,那么这两个版本的差别可能非常之大,因为司马彪注本是五十二篇本,其字数在10万以上,而李善注引用的不足100条,问题就有这么多,全书的差别之巨可以想见。唐以前印刷术尚不发达,一般书籍基本依靠手抄本流通传播,而手抄本又极易产生讹脱衍误。这两种司马彪注之所以有这么大差异,应与当时书籍传播基本依靠手抄本这种情况是分不开的。
第二个问题是关于义理方面的。司马彪《庄子注》虽然自清代孙冯翼、茆泮林就开始辑佚,王叔岷又使之渐趋完善,但还算不上真正的研究,直到业师方勇教授的《庄子学史》才开始对它的特点、优劣及其在整个《庄子》学史上的地位有了较为全面的研究。方先生认为,司马彪虽然也有超越礼法名教的思想,但并非崇尚玄学之人,而且身为历史学家,富有强烈的求实精神。所以,“从总体上看,他的《庄子注》并不像当时一般玄学家的注《庄》之作那样重在阐发义理,而是以训释字句见长”[3]359。若着眼于其注释特点,此诚不刊之论,但若从全面性来看,则有所不足。我们知道,陆德明《庄子音义》的目的在于注音释义,而不在义理,这就决定了他对前人注释取舍删改的倾向性,也决定了后人所能看到的前人注释尤其是散佚注释的面貌。所以,《庄子音义》虽然以郭象本为底本,但所引郭象注数量却排在第五位,排在前面的正是音字释义的司马彪注、李氏注、崔譔注和徐氏音。而且,以义理著称的郭象注,如果只看《庄子音义》,恐怕得出的结论会认为它是一部训诂著作,其义理方面则完全被忽略掉了。司马彪注也是如此,今存司马彪注主要从《庄子音义》中辑出,可以说《庄子音义》大体决定了我们对司马彪注的认识。但幸而不是全部,李善注所引司马彪注就有明显不同。
谢灵运《永初三年七月十六日之郡初发都》“空班赵氏璧,徒乖魏王瓠”句李善注云:
《庄子》曰:惠子谓庄子曰:“魏王贻我大瓠之种,我树之成,而实五石。以盛水浆,其坚不自举,剖之以为瓢,则瓠落无所容。非不枵然大也,吾为其无用,掊之。”庄子曰:“夫子固拙于用大矣,何不摅以为大罇,而浮乎江湖?”司马彪曰:瓠,布濩。落,零落也。枵然,大貌。掊,谓击破之也。喻庄子之言大也,若巨瓠之无施也。瓠落,大貌。[2]378
对照《逍遥游》篇原文,可知李善对此章进行了节引,单就这一部分看,《庄子音义》出示了一些条目,其中“魏王”、“而实五石”、“则瓠”、“落”、“掊之”、“不虑以为大樽”等六条引用了司马彪之注,可见李善、《庄子音义》所引司马彪注互相交叉,但都没有全部引用。郭庆藩录毕李善注后云:“较《释文》引为详。”[4]19实在是没有认真比较。而“枵”、“摅”、“罇”三字,《庄子音义》作“呺”、“虑”、“樽”,但没有出示此三字之异文,这就为上文所述问题又添一新证。而此处更为关键的是,李善注所引司马彪注多出二句“喻庄子之言大也,若巨瓠之无施也”。此章庄子、惠子二人就大瓠之有用无用展开辩论,但并非表面的就事论事,而是另有深意。司马彪即指出大瓠是比喻庄子之言,惠子掊击大瓠,意在批评庄子之言大而无用。可以说,司马彪对本章主旨的揭示真是一针见血。相对之下,善于谈玄的郭象只简单地说:“此章言物各有宜,苟得其宜,安往而不逍遥也。”[2]20庄子反驳惠子,要点在于大瓠的空虚、无用,正可以作逍遥之用。郭象就在空虚、无用如何有逍遥之用的作用机制上做文章,将空虚、无用作为万千途径中的其中一种,从中抽象出“得其宜”则能致逍遥的原理,而在《庄子》中,空虚、无用其实是唯一的,郭象注显然背离了庄子之意。况且,庄子确实是藉此事以辩其言的,下章惠子所云“今子之言,大而无用,众所同去也”即揭明其指,而本章与下章又是接续上一章“大而无当、往而不返”的接舆之言的,前后一贯,宛如长蛇。郭象无视于此,粗暴地比附他发明的“适性逍遥”,实际上不如司马彪注简明而扼要。可见,司马彪不仅对文章义理有分析,而且极有见地。只是在《庄子音义》中限于其体例,他的这一面很难被认识到。
在李善注所引的80余条司马彪注中,像这样涉及《庄子》义理的还有数条。如《逍遥游》篇“神人无功,圣人无名”,司马彪曰:“神人无功,言修自然不立功也。圣人无名,不立名也。”[2]570《齐物论》篇“夫吹万不同而使其自已也”,司马彪曰:“言天气吹煦,生养万物,形气不同。已,止也。使各得其性而止。”[2]288《齐物论》篇“其发若机栝,其司是非之谓也”,司马彪曰:“言生以是非臧否交接,则祸败之来,若机栝之发。”[2]404《大宗师》篇“夫藏舟于壑,藏山于泽,谓之固矣。然而夜半有力者负之而走,昧者不知”,司马彪曰:“舟水物山,陆居者也,藏之壑泽,非人意所求,谓之固,有力者或能取之。”[2]451《大宗师》篇“若人之形者,万化而未始有极”,司马彪曰:“当复化而为无。”[2]199《秋水》篇“夏虫不可以语于冰者,笃于时也”,司马彪曰:“厚信其所见之时也。”[2]从这几条综合来看,司马彪对义理的分析,基本是紧贴原文,稍作补充,并加以解说阐发,有时也引入新的概念,如上引前两条分别引入“自然”来解释“神人无功”、引入“性”来解释“使其自已”,甚至只是将原文换一种表达,如《秋水》篇那条。水平参差不齐,且不像郭象那样,他似乎并没有形成一套自己的系统的理论,也没有理论化的表述方式,这就与谈玄论道者的口味南辕北辙,那么司马彪注逐渐被淘汰就是势所必至的了。
一般认为,内篇是庄周本人的作品,内篇题名颇为独特,以三字概括全篇大意,而非像外、杂篇或其他子书那样,取篇首二三字为题,这在整个先秦都是极为罕见的。这个现象得到了非同寻常的关注,表现在诸多注家为之所作的题解上。以郭象注来说,内篇皆有题解,外、杂篇无,因为内篇是《庄子》义理的渊薮,就是在对内篇的题解当中,郭象开宗明义提出了他的逍遥观:“夫小大虽殊,而放于自得之场,则物任其性,事称其能,各当其分,逍遥一也,岂容胜负于其间哉!”[4]1《庄子音义》也是如此,外杂篇只在题下注曰“以事名篇”、“以义名篇”、“以人名篇”字样,内篇则有题解③,或出自己意,如《逍遥游》篇的“义取闲放不拘,怡适自得”;或直接引用前人题解,如《德充符》篇引用崔譔的“此遗形弃知,以德实之验也”。《大宗师》《应帝王》也都是引用崔譔的题解,可见这似是当时的惯例,归根到底是缘于对内篇义理的重视。那么,司马彪又如何呢?潘岳《秋兴赋》“逍遥乎山川之阿,放旷乎人间之世”下李注云:“庄子有《逍遥游》篇,司马彪曰:言逍遥无为者,能游大道也。又有《人间世》篇,司马彪曰:言处人间之宜,居乱世之理,与人群者不得离人,然人间之事,故世世异宜,唯无心而不自用者,为能唯变所适而何足累?”[2]194现在仅能找到司马彪对这两篇的题解,借此可窥一斑。司马彪以无为解逍遥,还是很契合《庄子》之意的。从许由的不越俎代庖,到藐姑射神人的不以天下为事,再到五石之瓠的大而无用,都可归于无为,以此游于大道,而非人间俗世,充分展现了逍遥游的超拔境界。《人间世》之要旨在于虚心处世,所谓“虚者心斋也”,司马彪解作“无心而不自用”,正是此意。所以,这段题解被郭象完全承袭,只是将疑问语气的“何足累”变为陈述语气的“不荷其累也”,从而流播千古。这既表现了司马彪对《人间世》篇把握之精到,也体现了郭象对司马彪的赞同,同时也加深了后人对郭象注的认识。郭象固然是天纵英才,自成一家,但还是离不开对前人成果的继承,除了众所周知的对向秀注的“述而广之”,还有此处对司马彪注的因袭,不仅是义理,还有文字训诂,《庄子音义》中就有不少郭、司马相同的注。应该说郭象是一个集大成者。
综上所述,司马彪不仅关注一般文句涉及的义理,还特别重视对全篇尤其是内七篇大旨的把握,其对义理的分析虽然不够玄远,但大体仍然是契合《庄子》之意的。固然,从总体来讲,文字训诂是主要的,也最有价值,但是其义理方面的努力和价值也是不可忽视的。
司马彪、孟氏所注《庄子》皆有52篇,陆德明以为即《汉书·艺文志》所载五十二篇本。但这两个版本都没有流传下来,而且陆德明虽提到孟氏注18卷52篇,但下面小字注云“不详何人”。这四个字透露的信息至关重要,因为按照古书通例,卷首题名之下应当有撰著人的相关信息,如时代、里籍、官职、爵位、字号等,繁简不一,繁复的如陆德明《经典释文》,其题名下即作“唐国子博士兼太子中允赠齐州刺史吴县开国男陆德明撰”,简略的如敦煌《庄子》残卷P.2495只有“郭子玄注”四个字。对于孟氏注本,陆德明只知道其姓,其名其字一概不知,说明陆德明没有见到孟氏注本,而且《庄子音义》中也没有引用孟氏一条注释,这更可证明陆德明只是间接知道孟氏注的存在。至于当时孟氏注是否尚在人间就已经不得而知了,一千多年后的今天更是没有任何蛛丝马迹。那么,到现在仍有部分留存的司马彪注,这对探究五十二篇本《庄子》就显得更为弥足珍贵了。
现存《庄子》33篇,被郭象删去19篇。以目前的资料,所能知道的被删去的篇目共有九篇,分别为:陆德明《经典释文·序录》及日本高山寺藏古抄本《庄子》所附跋文共同记载的《阏弈》《意修》《危言》《游凫》《子胥》五篇,《史记·老子韩非列传》提到的《畏累虚》篇④,《北齐书·杜弼传》言及的《惠施》篇,《文选》李善注引用的《庄子略要》《庄子后解》二篇⑤。较诸郭象所删者,将近一半。
在这九个篇名中,《庄子略要》《庄子后解》较为特殊,其他篇目都是文献明确记载的,这两篇则是引用时只标明了篇名,并未明言其属于《庄子》,因而还有一些疑议。茆泮林作《庄子逸语》即未敢收录,而置于《庄子司马注疑义》中,并云:“案,《选》注凡四引,俱作‘淮南王庄子略要’,并有彪注。《略要》,未审何书,附录于此。”[5]497王叔岷认为,“《庄子略要》,乃淮南王外书之逸篇(《淮南子》今仅存内书21篇,外书已亡),以概论《庄子》者,非《庄子》五十二篇本中有此篇也。司马彪注云云,仅可证司马彪有淮南王《庄子略要》注,不能确定五十二篇本中有淮南王《庄子略要》”[6]251。其说貌似严谨确凿,然而经不起推敲。《庄子略要》在《文选》注中共出现四次,分别为谢灵运《入华子岗是麻源第三谷》注、江淹《杂体诗·许征君询(自序)》注、陶渊明《归去来》注、任昉《齐竟陵文宣王行状》注,注云:“淮南王《庄子略要》曰:江海之士,山谷之人也,轻天下,细万物,而独往者也。司马彪注曰:独往自然,不复顾世。”[2]381,450,637,831⑥历史上并无司马彪为《淮南子》作过注释的记载,如果司马彪确曾注释《淮南子》,但为何保留下来的仅此一处,而且是丢失的外书的注释?内书皇皇巨著完整保存至今,为何反而不见司马彪注?清孙冯翼即云“彪固注《庄》,未注《淮南》也”、“自属《庄子》逸篇”[7]4,实是高见!王叔岷之说则过于谨慎而实难成立。
虽然如此,但他认为《庄子略要》是“概论《庄子》者”则又是真知灼见。现存《淮南子》末篇也是《略要》,即从宏观方面用简短数语对各篇要旨的概括,《庄子略要》内容应当类似,细审其文,恰好与《刻意》篇开头部分相应:“刻意尚行,离世异俗,高论怨诽,为亢而已矣,此山谷之士,非世之人,枯槁赴渊者之所好也。语仁义忠信,恭俭推让,为修而已矣,此平世之士,教诲之人,游居学者之所好也。语大功,立大名,礼君臣,正上下,为治而已矣,此朝廷之士,尊主强国之人,致功并兼者之所好也。就薮泽,处闲旷,钓鱼闲处,无为而已矣,此江海之士,避世之人,闲暇者之所好也。”[4]237首尾两种人性质相近,皆为隐士,故可概括为“轻天下,细万物,而独往者也”。当然这只是《刻意》篇略要的一部分,还不完整。陆德明《经典释文·序录》云司马彪注五十二篇本《庄子》包含“解说三篇”,“略要”不正是一种“解说”吗?这样看来,《庄子略要》不仅在五十二篇本《庄子》内,还可以确定它并不在内、外、杂篇之内,而是在“解说三篇”之内。与《庄子略要》同样属于淮南子名下的《庄子后解》也是如此,可作为旁证。张景阳《七命》“盖理有毁之,而争宝之讼解”句下李善注云:“《庄子》曰:庚市子肩之毁玉也。淮南子《庄子后解》曰:庚市子,圣人无欲者也,人有争财相斗者,庚市子毁玉于其间,而斗者止。”[2]498与《庄子略要》不同,这是从微观角度对具体典故的解说,况且《庄子后解》篇名中的“解”字已经明白点出是“解说”了!可见,《庄子后解》《庄子略要》都是在“解说三篇”之内的,而《经典释文·序录》及日本高山寺藏古抄本《庄子》所附跋文所述郭象删节《庄子》的原因又可作为反证。郭象认为,五十二篇本《庄子》掺杂了后人的文章,这些作品愈加离奇不经,且无甚深意,所以他“以意去取”,删去19篇,其中一些篇目就是“或出淮南”。联系《庄子后解》《庄子略要》这两篇,简直若合符节!总之,从这几条旁证和司马彪注这条例证来看,《庄子后解》《庄子略要》这两篇属于五十二篇本《庄子》是确定无疑的。清人俞正燮、日本学者武内义雄、今人江世荣及业师方勇亦均持此说。
《庄子略要》《庄子后解》的独特之处还在于不仅保存了篇名,而且保存了相关的内容。上文已经征引,并对其解说特点略有分析。从其内容来看,已经突破了战国诸子和汉代辞赋家、经学家、医学家对庄子的阐释活动,并非根据自己的需要来对《庄子》中的思想资料加以援引和改造,而是“把《庄子》完全当做一个直接的研究对象,从而揭开了我国历史上独立研究《庄子》的新篇章,其意义相当重大”[3]271。
注 释:
①《经典释文》,陆德明撰,据国家图书馆藏宋刻宋元递修本。以下所引《庄子音义》及《序录》皆据此本。
②唐抄本《文选集注》亦作“叛”,可见李善所见司马彪《庄子注》作“叛”,并非《文选》流传过程产生的问题。
③内七篇独《齐物论》篇没有题解,不知为何。
④《史记·老子韩非列传》还提到一篇《亢桑子》,应当是指今《庚桑楚》篇。
⑤《南史·何子朗传》云有《马捶》篇,应当是指《至乐》篇“庄子之楚,见空髑髅,髐然有形,撽以马捶”一段,并非单独的一篇。
⑥此处据谢灵运诗注,其他三处文字略有不同。《归去来》注胡刻本作“淮南子要略”,“要略”、“略要”义同。
[1]黄华珍.庄子音义研究[M].北京:中华书局,1999.
[2]萧统.文选[M].李善,注.北京:中华书局影印胡克家刻本,1977.
[3]方勇:庄子学史[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8.
[4]郭庆藩.庄子集释[M].北京:中华书局影印世界书局《诸子集成》本,1996.
[5]茆泮林.司马彪庄子注[M]//方勇.子藏·道家部·庄子卷:第113册,据道光十四年《梅瑞轩十种古逸书》本影印.北京:国家图书馆出版社,2011.
[6]王叔岷.庄学管窥[M].北京:中华书局,2007.
[7]孙冯翼.司马彪庄子注[M]//方勇.子藏·道家部·庄子卷:第113册,据嘉庆二至七年承德孙氏刊《问经堂丛书》本影印.北京:国家图书馆出版社,2011.
【责任编辑:高建立】
On the Value of Si Mabiao’sAnnotationsonZhuangziin Li Shan’s Annotations onAnthology
LIU Tao
(Chinese Department,East China Normal University,Shanghai,200241)
Si Mabiao’sAnnotationsonZhuangzihad been lost, but partly preserved because of
to other texts. Si Mabiao’sAnnotationsonZhuangziin Li Shan’s Annotations toAnthologyare less but have their own unique value. By comparison with Si Mabiao’s Annotations on Zhuangzi inClassicExplanationby Lu Deming, we found Si Mabiao’s works may have two editions, and Si Mabiao worked hard on the philosophical connotations of Zhuangzi. Besides, they are very useful to explore the old edition ofZhuangziwhich composed of 52 discourses.
Li Shan’s Annotations onAnthology; Si Mabiao’sAnnotationsonZhuangzi;edition; philosophical connotations
2015-03-14
刘涛(1988—),男,江苏沛县人,博士生,主要从事先秦诸子研究。
B223.5
文章编号:1672-3600(2015)05-0012-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