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锦秀
剪纸,顾名思义,就是用剪刀将纸剪成各种形象,表达某种寓意的民间艺术。也包括用刀镂刻的“刻纸”,今天统称为“剪纸”。剪纸艺人们创作的剪纸艺术不过是为了美化、装饰自己的生活,他们大都生活在乡村中过着简单朴实的平常生活,在劳作之余,用剪纸艺术来反映自己的普通生活。剪纸,既来源于生活,因而,它就不可避免地从民俗中产生;又因为它与民众的生活习俗、社会心理和宗教信仰等有很大关系,所以,还是民众审美心理的一种反映。而戏曲因其与民众的民俗活动有深刻的联系,所以它本身就是民俗。戏曲与剪纸相结合,就产生了戏曲剪纸。艺人们将戏曲中所喜爱的人物与情节创作成作品,从而使戏曲在更大的空间里得到流传,它是定格化的戏剧,永不谢幕的演出。从动态的发展来看,戏曲剪纸丰富了民俗,更是现今时代记录、承载戏曲文化的一个既传统又新颖的媒介。因此,以此来研究戏曲文化在城镇中的影响是有所裨益的。浮山戏曲剪纸融合了传统和现代生活,主要以单色为主,质朴而粗犷,充满艺术的夸张和想象,有浓郁的乡土生活气息。
临汾是蒲剧艺术之乡,所以,浮山戏曲剪纸自然离不开戏曲艺术了。戏曲中的人物,如英雄豪杰、才子佳人等给人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而那些喜欢戏曲的能手便依照剧中的情节剪出来,把他们对戏曲的认识和理解体现在剪纸艺术中,创造出独具特色的浮山戏曲剪纸,这些戏曲剪纸我们大致可以分为三类:
1.民间传说、故事。这一类型的剪纸作品主要有“观母娘娘降鳌鱼”、“牛郎织女”、“杨香救父”、“郭巨孝母”、“县官断银”、“猪八戒背媳妇”、“姜太公钓鱼”、“姜诗跃鲤”、“蔡顺哭棺”、“王祥卧冰”等。这些作品大都表达出人们对朴素的忠孝思想的赞扬和对美好幸福生活的向往,反映了人们对儒家伦理道德思想的深深尊崇。
2.戏曲人物。这类型的剪纸主要有“舞剑”、“李逵”、“出征”、“王彦贵”、“穆桂英”、“八仙”人物、“蒲剧名伶”、“王秀兰”等。这些作品主要抓住人物的特点进行性格化地塑造,再现了戏曲人物在舞台上的形象动作,造型生动形象,动作活泼自然,富有韵味。
3.戏曲情节。这一类型的剪纸作品主要有“空城计”、“打虎”“二郎担山”、“秦香莲告状”、“武松打虎”、“三娘教子”、“藏舟”、“拾玉镯”、“状元祀塔”、“任跟心挂画”、“卖水”等。与单纯的戏曲人物作品不同,这些作品把戏剧中精彩的典型场面和情节融入剪纸中,将情节、人物与场景融为一体,使人物的性情在特有的情境中体现出来,较好地做到了情景交融,充满“性情”。
浮山戏曲剪纸总的特点是质朴浑厚。所以有这样的风格,是与它产生的地理环境、风土人情和历史传统分不开的。
浮山县位于太岳山南端,临汾盆地东缘。东连安泽、沁水,西与临汾接壤,北靠古县,南邻翼城。总面积940平方公里,平均海拔980米,属暖温带大陆性气候。境内多黄土丘陵,东南部多山,多为太岳山余脉,西北部分布有零星小块平原,地势东高西低。浮山建县于唐武德二年(公元619年),次年改为神山县,元复称浮山至今。《光绪·浮山县志》云:“诗传唐风土瘠民贫,勤俭质朴尤深,思远有尧之风焉……又水深土厚,性多刚直,好义任侠”。
可见,在此基础上产生的浮山戏曲剪纸艺术就自然带有一种独特的乡土风格。浮山戏曲剪纸的艺术特征主要有以下几点:
1.概括、简洁,整合性强。为了让人一眼就能看到很多情节,艺人们常常形象地剪刻天上地下的具象事物以反映其全貌,且各个形象之间不相遮挡,以此达到简单概括画面的目的。如《姜诗跃鲤》,姜诗是后汉的一位孝子,娶妻庞氏。母病,想喝鱼汤,因家离江很远,姜诗夫妇甚愁。一日,舍旁突冒泉水,夫妇二人凿石掘井,鲤鱼跃出。这幅作品就是把房里房外,天上地下的形象都暴露在我们眼前,让我们一眼就能看到其大概情节。再如《蔡顺哭棺》,作品把对象处理成远小近大的艺术形式,避免了形象间的相互遮挡。
2.夸张变形,写意传神。浮山戏曲人物剪纸,主要突出地刻画了其面部表情,最主要的是突出眼睛,一只眼睛就占了半个脸,虽然失真,但却很精神,达到了传神的地步。一些戏曲人物剪纸,头和身躯不成比例,男的看不见脖子,女的没有肩,但这并不妨碍它们的美和真。武将挺胸抬头,脖颈自然显露不出来,就好比沙画作品“力拔抗鼎”的项羽一样,如果脖子出来了,那种雄赳赳的气概就无从体现;女性体态优美,如果显出肩膀,必定失去了美好优雅的韵味。虽然来自于戏,却又有别于戏,戏曲表现的是人物的舞台形象,有声有色,“程式化”地表现人物个性,而戏曲剪纸则不同,它突出地表现的是人物的“神”,主要抓住人物性格典型化的动作来塑造形象。如《任跟心挂画》。再如《空城计》,城楼上是诸葛亮,城门下是司马懿和一士卒,城楼与城门成“丁”字形,诸葛亮与城下两人又成三角形,丁字形与三角形相组合。这幅作品着重突出的是三人的眼睛和动作,诸葛亮神态自若,因而他的眼神很镇定;城下的司马懿和士卒害怕有诈被骗,两人的眼神显得很惶恐,动作也小心翼翼,神态诚惶诚恐。可见,戏曲剪纸并不是真实的戏曲舞台的翻版,而是从表情达意和画面构图的需要达到传神这一的目的的。
3.镂空连接,注重装饰性。剪纸是一种平面艺术,而平面艺术讲究线条连接、点面的虚实。一些戏曲人物的服饰用花朵、几何图案来表现,衣服的实面衬托出图案镂空的虚面,形成强烈的对比。另外,月牙形、锯齿纹和直线条等艺术语言的运用,则体现着艺人们高超的创作技巧,也使得作品装饰性强,富有表现力。
戏曲剪纸是民间一种独特的艺术形式,它用自己特殊的艺术语言传达出民众对戏曲文化的接受和理解。浮山戏曲剪纸构图严谨充实,给人以朴素厚实之感,画面的简括完整,正反映出民众追求浑厚朴实的心理和审美情趣。当然,这也源于民众对戏曲喜爱的传统。每逢节庆、婚丧嫁娶,大大小小的村镇都要请戏班来演戏,一派鼓乐喧天的热闹景象。正月十五闹社火唱戏,办红白喜事更要唱戏,唱的戏曲种类众多,主要以蒲剧为主,还有别具风味的戏曲种类,如罗罗腔、梆子腔等,剧目更是繁多,而以蒲剧类的为最。由于各种原因,浮山的古戏台没有遗留下来,戏班们便随地搭台演出,热闹的场面使得方圆百里的人听了都能感觉到演出的精彩而忍不住也来看戏,爱看戏已成了民众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了。民众在一年四季的农事忙碌中,能看上一场戏实属不易,因此,戏曲并没有因演出的结束而结束,它的生命力还依然存在,不但从老乡的口中哼唱出来,还因为民众对戏曲的喜爱而留存在剪纸中了。
在民众的精神生活中,那些戏曲人物和戏曲故事等形象早已通过民众的记忆而深入人心,而戏曲剪纸也早已成为剪纸的重要题材。剪纸艺人们将精彩的戏曲人物和情节通过剪纸艺术再现出来,将完成了的戏曲浓缩、概括,定格成了未完成式的戏曲。这样,使人一看到这些戏曲剪纸就自然想到自己曾看到的某场戏,仿佛看一场热闹的戏曲演出。
浮山的风土人情造就了独具特色的浮山戏曲剪纸,它既反映出了浮山人朴实的生活,又折射出浮山朴实厚道的民风。浮山戏曲剪纸具有实用和审美的双重价值,是能体现民众心理审美情趣的精神产品,也是独具地方文化特色的艺术。
从“剪”和“纸”这两种工具和材料来看,纸不仅是一种材料还是精神的介质,而“剪”这个过程本身就是将生活的“真”向艺术的“美”转化的过程,同时也是艺人们的思想感情、审美心理倾注、体现为对美的追求的过程。剪纸艺人们通过他们的剪纸艺术向我们展示了浮山戏曲剪纸的美,这种美,主要体现为:形式上追求“神似”的剪镂美、内容上注重寓儒的含蓄美、风格上体现为浑厚质朴的审美趣味。
1.追求“神似”的剪镂美。中国的艺术都讲究意境,要求形象出来要带有一种神韵。造型的神似,其实就是要求抓本质,抓住了形象的本质,那么形象就会带有一种说不出的韵味。这对于剪纸艺术来说同样如此。艺人们从艺时间久了,就能熟能生巧,如痴如醉,搞创作就会心之所至,随手剪来,这是基于他们对生活的长期观察和有意无意的经验积累与反复琢磨为前提的,其中凝结了他们自己对生活的理解、思考,体现着他们的审美思想,因而,能化“眼中之竹”为“胸中之竹”,达到“神似”的地步。浮山戏曲剪纸在造型上很注重形象的神似,力求单纯、传神凝练地表现形象的韵味。一位艺人剪戏曲人物,剪了很多参差不齐的线条,说这能体现人的律动美。“美在虚实相生”,他虽不知此理,却在艺术实践中深谙此“道”。
2.注重寓儒的含蓄美。从剪纸的历史来看,有了“剪”和“纸”这两种工具和材料,并不能说明剪纸艺术就已经出现。它的出现还有着特定的社会历史条件,而这种条件又与特定的乡村环境、家族环境、文化氛围等密切相联,这些环境对剪纸艺术的生发起着直接或间接的作用,同时,它的象征性表现手法又与民众的生活习俗、社会心理和宗教信仰等有很大关系,这是剪纸艺术产生的文化基因。因而,从这个角度看,戏曲剪纸艺术本身就带有一定的哲理意味,尤以儒学色彩较浓。儒家哲学是中华民族的传统主流思想,它讲求“仁、义、礼、智、信”和“忠、孝、节、悌”内修外治等儒家伦理,以达到人与自然、人与社会的“和”谐统一。浮山戏曲剪纸常见的题材有故事传说、戏曲人物和情节等,其中更多蕴含了忠孝节义、驱邪除恶、以及吉祥如意等祝福与道德。
3.浑厚质朴的审美趣味。我们常说“风格如人”,浮山戏曲剪纸这种浑厚质朴的审美情趣是与浮山的风俗人情和艺人们的生活追求分不开的,其艺术特性不像蔚县剪纸那样色彩浓艳,富有欢活的美,浮山戏曲剪纸以单色为主,这种单色系是民风淳朴的反映,彩色剪纸虽然给人鲜活、丰富的美,但单色剪纸更能体现它的古朴之美。浮山戏曲剪纸大都出自业余艺人之手,他们创作的戏曲剪纸作品饱含着浓郁的乡土气息和强烈的感情色彩,没有矫揉造作,反映着普通劳动人民的智慧,他们心到手到,没有精雕细刻,通过大胆的想象,用剪纸表达着自己对戏的感受和对美的理解。
浮山戏曲剪纸,是为了满足人们自己的精神生活而存在的,它作为一种流播久远的民间艺术,不仅具有视觉上的欣赏价值,还展现着民间久存的人情习俗和信仰观念。剪纸艺人们把他们对戏曲的认识和理解体现在剪纸艺术中,他们创作的核心是“道”和“理”,其艺术形式就是有内容含义的形式,即“有意味的形式”。而这种形式和内容所蕴含的深层次意蕴就是中国传统的儒道思想,其风格则展现着浮山人的文化意蕴和对艺术的美的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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