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盾爱国主义思想与基督教形象建构方式论

2015-04-10 16:47:54张慧佳
石家庄学院学报 2015年1期
关键词:茅盾耶稣基督教

张慧佳

(武汉大学文学院,湖北武汉430072)

茅盾爱国主义思想与基督教形象建构方式论

张慧佳

(武汉大学文学院,湖北武汉430072)

自近代基督教第四次入华以来,基督教以及基督教文学的在华发展就受到了来自各方的质疑和非难。然而,社会现实需要及知识分子主体意志又使得基督教文学在华的发展几经沉浮。如何缝合西方文化资源与中国传统文化之间的裂痕,使前者更好地融入中国文化环境并推动中国文学发展,一直是民国知识分子思考的问题,茅盾即为此项工作作出了重要贡献。

茅盾;爱国主义思想;基督教形象;建构方式;权力关系

作为20世纪中国文坛不可多得的译作俱佳的文人,茅盾致力于关注现实,并以其自身的文学译、作工作展示其对民族出路的思考。在进行文学创作之前,茅盾从事了长时间的翻译工作,翻译并刊发了诸多来自不同国别、不同民族的作家作品。正如茅盾在《对于系统的经济的介绍西洋文学底意见》一文中所言,从事翻译工作者需系统地先介绍“最要紧最切用的”[1]15作品,作品须“合于我们社会”[1]16。由此,作为译介主体的茅盾的主体意志即可从其对于作品的选择倾向中探得。

作为少年中国会成员,秉着“为人生”理想的茅盾于20世纪20年代初曾响应反基督教大潮,从教义本身及教会组织两方面对基督教提出批判。在他看来,“一部《圣经》里的话,大半都是诡辩”[2]56;而教会则更是罪恶的化身,“现在的教会和资本主义及军国主义狼狈为奸的地方随处可见。……我记得《先驱》的‘非基督教号’上有一篇说,基督教是海外殖民的先锋队,这话对极了!”[2]55-57然而,为应和革命现实的需要,茅盾在译介的过程中选译了大量基督教文学作品:20年代,茅盾翻译了小说《却绮》《拉比阿契巴的诱惑》、剧本《美尼》等作品;30年代,又翻译了小说《耶稣与强盗》和剧本《耶稣与淫妇》等。40年代,茅盾更是身体力行,创作了《耶稣之死》《参孙的复仇》两部基督教题材的短篇小说。整体而言,这些作品的主旨基本一致,均为对基督教义精神的歌颂以及对社会反动势力的嘲讽。然而,细察茅盾的译作轨迹,我们亦可从20年代、30年代茅盾译作,以及40年代茅盾创作中窥见基督教形象的变化,这一变化展现了社会环境以及形象塑造主体的主观意志对于文学译介及创作活动的影响。

在茅盾20世纪20年代译介的相关短篇小说和剧本中,我们看到的是基督精神于人的品格建立之重要。因为信仰,《拉比阿契巴的诱惑》中的拉比阿契巴沉醉于钻研圣书,坚持苦守禁欲主义,以修养自我、教导他人;《美尼》中的女尼海特威敢于战时冒着性命和名誉受到侵犯的威胁守护礼拜堂中圣母像前的长明灯,不恃凌辱,以坚定的眼神对抗凶残的士兵;因为信念,《却绮》中的亚美尼亚人更是无惧于自然界诅咒般的威胁以及异族的欺凌,为了同族得以生存,勇于挑战命运,向克尔支人发起挑战。在他们看来,教义犹如“生命之真正的泉源”[3]1,可启人生虔诚之心、向善之心、坚忍之心,亦可启人生斗争之勇气,使得弱者变身英雄,成为“自己支配自己命运的伟人”[4]24。

整体而言,这一时期的基督教形象呈现出三种特质。首先,全知全能的耶稣形象以及《圣经》中其他神性形象集体缺席。这与自晚清始的反教言论有着密切的联系。自基督教第四次入华,此消彼长的反教言论一直在一定程度上抑制着基督教乃至基督教文学在华的发展,1922年始的非基督教运动更是将这一反教潮流推向了高峰。大批激进的学生及知识分子结成非基督教同盟,称基督教“挟金铁之威,以临东土。金铁奴我以物质,福音奴我以精神”[4]。此后一段时期内,基督教在华遭遇了科学主义价值观、马克思主义唯物史观以及儒家道德本位价值取向的连番批判。正如陈独秀所言:“上帝能造人类,上帝是何物所造呢?上帝有无既不能证实,那耶稣教的人生观,便完全不足相信了。”[5]239文章从科学主义角度出发对基督教乃至所有宗教的存理基础提出质疑,使得宗教的偶像崇拜观受到了极大的冲击,神性形象的集体隐退成为时势所需。其次,该时期基督教形象呈现为抽象的、意志性的精神形象,基督教对于人类的拯救主要体现为在精神上抚慰人心、重建人的品格,这一形象的生成亦源于当时的社会需要。近代以来,众多知识分子深感“启蒙国民”之迫切,为重建民族文化品格,涤净国民灵魂,必然要去除传统文化之糟粕,同时吸纳西方文化之精华。陈独秀即撰文道:“支配中国人心底最高文化是唐虞三代以来伦理的意义,支配西洋人心底最高文化是希腊以来美的情感和基督教信与爱的情感”[5]482,基督教关于“信与爱”的纯粹情感,缺席了受制于道德本位的中国文化,而这正是“中国人堕落底根由”[5]482,亦是中华民族形如散沙之源头。闻一多曾这样形容中华民族:“你没有灵魂,没有上帝的国度,你是没有国家观念的一盘散沙,一群不知什么是爱的天阉,(因此也不知什么是恨)你没有同情,也没有真理观念。……没有宗教的形式不要紧,只要有产生宗教的那股永不屈服、永远向上追求的精神,换言之,就是那铁的生命意志。”[6]365以“信与爱”为核心价值的基督教精神被视作关系民族存亡之关键,宗教于人之善、于民族之凝聚的重要作用至此成为了该期文学作品不可忽视的主题。再次,该时期茅盾译作中的基督教形象还突出表现为勇于抗争性。自近代通商口岸被迫开放以来,众列强入华,国内时局骤然陷入混乱,中华民族已然沦为了帝国主义欺凌的对象,民族独立、复兴成为当务之急。为了抵抗帝国主义侵略,鼓励中华民族崛起,这时期的译介者倾向于介绍被压迫民族文学,茅盾亦在《小说月报》上辟“被损害民族文学号”专刊,译介了大量相关作品。宾斯奇(Pinski)、阿哈洛垠等擅于展现基督教抗争精神的作家作品正为此时的中华民族所需。犹太作家宾斯奇被定义为“有国籍但无国家的文人”[7]27,茅盾尤为赞赏其文学作品中“信任天道,克制人欲,哀矜弱小”[8]531的特质。阿哈洛垠所在的亚美尼亚地处亚欧交界处,自古以来就是大国争夺之地,战乱不断;长期挣扎于各大民族夹缝之中的亚美尼亚人民只能将希望寄托于对基督的精神信仰,以期在信仰中获得精神层面的生存空间。在他们的作品中,我们读到了弱小民族对自由的向往、被压抑的愤怒以及反抗的力量,“在他们,这吼声就是强有力的命运之歌,是永久游行者的狂风,从世界的悲哀,从无助者的叹息,从受苦者的眼泪,构造成的”[4]24。20世纪20年代的中华民族正处于帝国主义倾轧的水深火热之中,社会处境类同于这类弱小民族,因此,这类基督教文学作品中展示出的民族顽强品格对于此时的中华民族无疑具有借鉴作用。

五四运动开始后,中国进入了群情激奋的20年代,代表西方文明精髓的基督教在华经历了非基督教运动、中国教会本色化运动的考验。在这一过程中,基督教知识分子加速了基督教本土化的脚步,一些起初反教的知识分子也逐渐开始冷静地审视中西文化的融合问题。显然,文学作品的产生服务于社会需要,茅盾在有关基督教及其文学问题上的态度转变即可作为例证。从20年代初撰文支持反教,后又在声势浩大的非基督教运动浪潮中译介西方基督教文学作品,并于其中突出基督教之劝慰、反抗精神,茅盾对于中华民族前途的期待——自强、自立、团结,由此可见。

1925年“五卅运动”爆发后,国共曾一度结成统一战线共同反击帝国主义以及基督教,非基督教运动自此逐渐走向高潮,直至1928年北伐战争结束,帝国主义扶植的北洋军阀被一一击溃,国民政府因在形式上完成统一而逐步放松了对基督教的抑制,非基督教运动走向沉寂。稍早于此,国共第一次合作破裂,国民党为强化其反动统治,制造白色恐怖,对文化领域同样实施严格的查禁,“一方面扣禁左翼刊物,封闭书店,捕杀作家,而另一方面则嗾使其走狗文人号召所谓‘民族主义文艺运动’便是国民党对于普罗文艺运动的白色恐怖以外的欺骗麻醉的方案”[9]313,茅盾亦成为国民党明令逮捕的作家,至此,社会主流意识形态排斥的文学形态从基督教文学转至无产阶级文学。

随之,30年代茅盾对基督教文学作品的翻译工作亦发生了一些转向。该时期茅盾主要翻译了小说《耶稣与强盗》、剧本《耶稣与淫妇》。在这两部作品中,耶稣亲见了世事之颠倒混乱:路遇的三个强盗分别将自己的最后一块面包赠给饥饿的老人、脱下自己的衣服赠与寒冷的孩子、不顾危险冲入火场救助他人性命,曾诋毁耶稣的淫妇玛丽亦在耶稣的传道中受到感化,主动忏悔;相反,位居高位的审判官却对他人乃至自己的母亲行恶,自诩信仰纯洁而坚定的文士和法利赛人只想借淫妇一事陷害耶稣。强盗、淫妇,看似有罪之人,却常怀忏悔、向善之心;而审判官、文士和法利赛人看似正直、庄严,实为冷漠、伪善之人,耶稣将两类人的真实面目揭示于世人面前,并分别给予其救赎和惩罚。两部作品颠覆了以往惯性思维中的强盗、淫妇形象,主题几近一致,旨在于通过耶稣救世之举表明作者对时局之暗讽、对世人之劝诫。

较之20年代茅盾所译作品,这一阶段的基督形象呈现出以下两个基本特征。首先,耶稣形象正式出场,神性光辉再现。《耶稣与强盗》《耶稣与淫妇》两部作品均以耶稣传道、救世为主要情节,不仅细致地记录了耶稣的言行,更是再现了耶稣所行的神迹,比如以唾沫使瞎子复明、使三个强盗化身三棵苹果树、头顶亮起光圈等,构建出了一个具有绝对权威性的神性形象。这一变化赋予了基督教形象直观性、具象性。在非基督教运动浪潮中,《圣经》文学乃至与基督教相关的文学作品均受到了大批反教人士的抵制,耶稣的全知全能观以及《圣经》中提及的神迹亦成为“以科学取代宗教”浪潮中的批判对象。然而,北伐战争结束后,中国社会矛盾日趋激烈,列强加快侵华步伐,国共两党却内战不断,蒋介石更是在“九·一八”事变后提出“攘外必先安内”。在文学领域,国民政府提倡发展“民族主义文学”,鼓吹建立“文艺的中心意识”,转而排挤无产阶级革命文学,加之蒋介石本人及众国民党高官信奉基督教,《圣经》文学反倒在该时期得到了较为宽松的发展环境。此外,茅盾一直以来致力于从事革命救亡活动,1927年被国民政府通缉后仍坚持创作了《创造》《子夜》《路》等小说,且广受欢迎,但这些小说于1934年被国民政府明令查禁。至此,作为创作主体的茅盾为了逃离国民政府的追查,只能将主体意志灌注于对外国文学作品的筛选及翻译过程中,由此翻译了《耶稣与强盗》与《耶稣与淫妇》两部作品,借介绍西方文学之名来曲折地表达其讽刺社会现实、唤醒民族革命意识之意。其次,该时期的基督教形象具有明显的讽世批判性。除神性的耶稣及使徒形象之外,该期的基督教文学中亦出现了两类鲜明对立的人物形象。一类是位居权要的官僚阶层,一类是有罪在身的底层群众。前者因持有权力而获得正名,却道貌岸然,欺凌弱小,肆意压制底层群众;后者因犯烧杀抢掠等罪行而破坏了社会规范,受到前者的审判,却是真正心怀悲悯、向善、感恩之人。两个群体的斗争展现了社会环境的复杂以及矛盾的激烈,而耶稣对之的审判词展现了作者的主观意志,即茅盾借作品中耶稣对两类人群的审判及教化,折射出他对于其所处时局的感受,即抨击虚伪、专制的当权,教化普罗大众,并展示其对于光明的向往。

茅盾认为:“文学是为表现人生而作的。文学家所欲表现的人生,决不是一人一家的人生,乃是一社会一民族的人生。”[9]3置身于民国这一特殊的权力场域中,一方面,文学作品受制于社会结构及现实需要成为历史的必然趋势,而借古讽今、以西喻今却又成为知识分子以文言志的唯一范式;另一方面,借助了新形式出现的作家意志一旦获得了既有权力关系的认可,便将推动新思潮乃至新的权力关系的生成。

对于一个时代一个民族的文学发展而言,译介终为手段,创作乃是根本。整体而言,中国现代文学对于西方文学经历了“译介——反思——创作”的阶段,茅盾对于基督教文学的译作轨迹亦是如此。在经历了20世纪20-30年代大量译介基督教文学作品的阶段之后,于40年代始,茅盾开始在模仿的基础上创作基督教文学作品。

《耶稣之死》《参孙的复仇》两部小说直接取材于《圣经》,前者取材于《新约·四福音书》,后者取材于《旧约·士师记》,茅盾是在延续《圣经》中相关故事的主要情节基础上进行了一些必要的改写。两部小说主要表现了耶稣、约翰、参孙及其信众与敌对势力希律王、祭司长、文士、法利赛人、撒都该人、非利士人的斗争,耶稣和参孙为拯救以色列人展开无畏的斗争,并最终牺牲自己以完成耶和华的使命。透过两类对立势力的斗争,读者可以看到耶稣、参孙等英雄所处时势之险恶,以及敌对势力之伪善、凶残。事实上,两类人物形象及其社会境遇均影射了40年代的中国社会现实。正如茅盾于1942年秋创作的《无题》中所道:“搏天鹰隼困藩溷,拜月狐狸戴冕旒。”[10]5“鹰隼”和“狐狸”的不同境遇正喻示了无产阶级知识分子和国民党在紧张的政治环境中的不同处境,无产阶级知识分子艰难的生存及创作环境由此可见一斑。

这一时期茅盾笔下的基督教形象基本延续了30年代作品中基督教形象的特质。然而,亦有不同之处。因关注现实人生的需要,茅盾去除了耶稣的神化倾向,建构了“人性”的耶稣形象。在《耶稣之死》中,茅盾删减了原《四福音书》中神化耶稣的部分,比如圣母玛利亚以童女之身从圣灵怀孕,耶稣借神力洁净麻风病人、治愈众多病人及被鬼附的人等情节,保留了耶稣与法利赛人的斗争情节,并以之为主线。且重在突出耶稣与法利赛人斗争时的勇气和决心,耶稣在此化身为社会活动家,频繁游走于各地宣道,并在与“假冒伪善者”“假先知”们激烈的唇枪舌战中向众人揭露权贵阶级的丑恶嘴脸;同时,他亦是启蒙者、革命家,率领众人向既有权力机制发起挑战,虽深知世道之险恶,依旧奋不顾身,终被犹大出卖。值得注意的是,茅盾在此略去了《圣经》记载的耶稣死后三日复活的情节,愈发地涤净了宗教赋予耶稣的神性光环,使得耶稣的事迹更具真实性,其现实意义亦会随之递增。在茅盾笔下,为情感所左右且终抵不过大利拉的引诱和纠缠,将自己的秘密告知对方,以至丧命于非利士人之手的参孙同样是人性的。由此可见,茅盾笔下的基督教形象由30年代至40年代经历了祛魅过程——从“神”到“人”,这一变化应和了社会现实的需要,耶稣在此成为民国知识分子的现实化身。耶稣所处的“邪恶淫乱的时代”[11]638,正如20世纪40年代的中国,“贪官污吏,多如夏日之蝇,文化掮客,帮闲篾片,嚣嚣然如秋夜之蚊,人民的呼声;闷在瓮底,微弱到不可得闻”[12]154。在这种沉闷的政治空气中,文学创作受到了极大的限制,于白色恐怖中艰难生存的革命文艺工作者只能选择另辟蹊径以继续其在文化领域的战斗。茅盾即选择重构《圣经》故事,根据现实需要对《圣经》内容进行有目的的删节。《耶稣之死》第四部分记录了耶稣在加利利说教的内容,茅盾删减了《马太福音》所记录的“论福”“论律法”“论发怒”“论奸淫”“论离婚”“论起誓”“论报复”“论爱仇敌”“论饶恕”等耶稣说教内容,只保留了“论施舍”“论祷告”“论禁食”“两种果树”四部分,这四段说教均是针对“假冒为善的人”。事实上,茅盾于创作中对《圣经》原有情节的增删、改写行为正是其主体意志的体现。这群“外面披着羊皮,里面却是残暴的狼”[11]638的假先知,亦即现实中的国民政府。先知以赛亚曾责备以色列的官员们不问“城邑被火焚烧,田地为外邦人所侵吞”,仍然“居心悖逆,喜爱贿赂,追求赃私”。[11]636茅盾借此隐射国民党法西斯统治的真实面目,借耶稣的警世之言表示其对“国民党法西斯统治的诅咒并预言其没落”[11]2。

“存亡关头逆流多,森严文网欲如何?驱车我走天南道,万里江山一放歌。”[10]4皖南事变后,茅盾曾写下这样的诗句,诗中“存亡关头”“森严文网”等词均道出了当时个人生存环境之恶劣乃至民族存亡情势之严峻。对于一名积极参与救亡工作的革命文艺工作者而言,受制于既有的权力关系使得其欲言而不能言,然而,民族救亡之任务以及民族崛起之期望亦使得其为实践主体意志并推动社会机制革命而努力。事实上,茅盾的基督教文学创作起到了一定的社会效应,对于唤醒国民革命意识并号召其重建社会结构有着重要的作用。

自基督教入华以来,为推广基督教在华发展,众多西方传教士翻译及创作了大量基督教文学作品,其中,全知全能的基督播撒福音,拯救世界,神性、超验的耶稣形象自此成为固定范式,这无疑是“西方中心主义”的又一次文学诠释;其后,在中国知识分子群体的激烈反对以及赵紫宸等中国神学家自觉意识生成后,西方传教士开始理性地对待基督教价值观与中国文化传统之间的差异,并为实现中国基督教会的“自养、自治、自传”而努力。此后,基督教在华逐渐走上了本色化进程,一定程度上适应了本土化需要,但其塑造的基督教形象仍不能摆脱其固有范式中的超验性。茅盾作为一位非基督教徒,同样以自身的文学实践展示了其对于基督教本色化的思考。不同于基督教知识分子出于信仰的支持而为基督教的在华发展寻找生存依据,并塑造了大量神性的基督教形象,茅盾笔下的基督教形象应时代所需而几经变更,从20年代翻译文学中突出克制己欲、博爱、宽容的基督精神,或是反抗、不屈于威权的精神;经30年代大胆重现耶稣形象,突出耶稣的救世魄力以及劝世精神;至40年代建构“人”化的斗士、社会家耶稣形象。显然,茅盾不同时期塑造的基督教形象的转变充分体现了文学、社会环境、形象塑造主体的个人意志三者之间的紧密联系。三种力量在这一文学场域中构成极具张力的权力关系网络,并于其中相互制衡。一方面,茅盾应社会需要对西方基督教文学作品的内容、空间进行了有意识地择取,塑造出相应的基督教形象;另一方面,这类特殊的基督教形象推动了中华民族的世界化进程以及中国文学的现代化进程,对于中国社会以及文学主体的意志实践有着极为重要的现实意义。

[1]茅盾.对于系统的经济的介绍西洋文学底意见[M]//茅盾.茅盾文艺杂论集:上集.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81.

[2]茅盾.致张闻天[M]//茅盾.茅盾文集:书信一集.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7.

[3]茅盾.茅盾译文全集:小说二集[M].北京:知识产权出版社,2005.

[4]非基督教学生同盟通电[N].先驱(第4号),1922-03-15.

[5]陈独秀.陈独秀文章选编:上[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84.

[6]闻一多.从宗教论中西风格[M]//闻一多.闻一多全集:文艺评论、散文杂文.武汉:湖北人民出版社,2004.

[7][日]千叶龟雄.犹太文学与宾斯奇[M]//新犹太文学一脔.北京:商务印书馆,1925.

[8]茅盾.宾斯奇[M]//茅盾.茅盾全集:外国文论三集.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1.

[9]茅盾.“民族主义文艺”的现形[M]//茅盾.茅盾文艺杂论集:下集.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81.

[10]茅盾.无题[M]//茅盾.茅盾诗词集.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

[11]茅盾.耶稣之死[M]//茅盾.茅盾短篇小说集.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0.

[12]茅盾.时间的纪录[M].北京:中国国际广播出版社,2013.

(责任编辑 周亚红)

On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the Patriotism and Mao Dun’s Construction Method of Christian Image

ZHANG Hui-jia
(School of Arts,Wuhan University,Wuhan,Hubei 430072,China)

Since Christianity entered China for the fourth time,Christianity and its literature have encountered suspicion and reproach from all sides in China.However,owing to social reality and intellectuals’wills,the Christian literature underwent vicissitude in China.How to suture the crack between the Western cultural resources and Chinese traditional culture,and also make the former integrate the latter,then promote Chinese literature’s development,was what the intellectuals of the Republic China pondered over.As a member,Mao Dun made a significant contribution to this mission.

Mao Dun;patriotism;Christian image;construction method;power relationship

I206.6

A

1673-1972(2015)01-0073-05

2014-10-30

武汉大学研究生自主科研项目成果(2013111010203)

张慧佳(1988-),女,湖南怀化人,博士研究生,主要从事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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