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 青
( 山东师范大学 文学院, 山东 济南,250014 )
李清照爱国者形象的历史还原*
魏青
( 山东师范大学 文学院, 山东 济南,250014 )
李清照无疑是一位爱国主义者,以宋室南渡为界,前期她对北宋新旧两党之争有相当的警觉,后期她对南宋最高统治集团的妥协投降政策极为不满。这两个方面在她的各类作品中得以充分展现。然而,她毕竟是一个生活在900多年前的闺阁弱女子,她的爱国主义自有其历史、阶级以及女性自我的局限性。我们既不能过分拔高她的爱国形象,借以提升她的历史地位,也不能低估乃至无视她的爱国思想的存在,而应当紧密结合她所处的时代、家世、遭遇等来评价其爱国主义的思想。
李清照;李格非;爱国者 ;历史还原;婉约词派
国际数字对象唯一标识符(DOI):10.16456/j.cnki.1001-5973.2015.01.008
李清照作为后世公认的婉约词派的杰出代表,数百年来,她所描写离愁别恨、闺情寂寞的一类词作,以独到的艺术表现力,可谓深植人心。关于李清照的爱国思想和她的爱国作品,早在南宋末年,著名爱国词人刘辰翁就予以推崇,然而元明清以来的学者文人回声响应者廖廖无几。
20世纪50年代末至60年代初,学术界曾展开一场关于李清照及其作品的大讨论,据湖北省哲学社会科学联合会、语文学会1964年所印《李清照研究资料汇编》书中的记载,由于文艺“双百”方针的实施,六、七年间各类书刊上登载关于李清照的文章多达70余种,众多名家如褚斌杰、夏承焘、王季思、唐圭璋等纷纷发表论文,由此形成建国以后李清照研究的第一个学术高潮。这次讨论的重点在于李清照的爱国主义,所讨论的对象包括她的诗文与词。当时,除了个别极端观点之外,大多数学者对李清照思想中的爱国主义都不同程度地加以肯定。然而,在这次大讨论之后的四、五十年间,关于李清照的爱国主义思想又成为一个人们长期忽视的话题。“十年文革”结束后,自1979年至1999年改革开放的20年间,仅以中国学术期刊网所收大陆论文数量为统计依据,这一时期关于李清照的研究论文达539篇,年平均论文数为27篇,涉及李清照爱国思想和作品的论文有10篇左右,它们主要发表在有一定权威的学术刊物上,虽然数量有限,但是水准较高。 进入新世纪以来的15年间,各类期刊陆续发表关于李清照的论文高达2275篇,年平均论文数为152篇,超出改革开放前20年近6倍,但是论文选题重复扎堆的现象比较严重,有关李清照爱国思想和作品的论文也不过20篇左右,并且大多发表在非纯学术刊物上,论文质量下滑明显。
时至今日,关于李清照的爱国主义思想似乎成为一个久违的话题,人们已觉陈旧,已感生疏,甚至在当下最具权威的《中国文学史》上南宋爱国作家之列都未能有李清照应有的一席之地,而只限于谈论李清照爱与愁的女性情怀,这不能不说是李清照研究的一大缺失。有鉴于此,结合李清照的创作对她的爱国主义思想重加评估,还原其作为爱国者的历史真貌,有着十分必要的现实意义。
李清照出生在宋神宗元丰末年齐州章丘县明水镇(今属山东济南市)的一个仕宦家庭。她的祖父,其名不详。父亲李格非为熙宁进士,累官礼部员外郎。章丘李氏本属于一个处于社会中下层的书香门第。李清照晚年所写《上枢密韩肖胄诗》有云:“嫠家父祖生齐鲁,位下名高人比数。当时稷下纵谈时,犹记人挥汗成雨。”*王仲闻:《李清照集校注》,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79年,第111页。“稷下”,指战国时齐国都城临淄的城门稷门,当时以在此设馆讲学闻名于世。“挥汗成雨”,语出《战国策·齐策》,极言齐都临淄人多密集之状。从李清照的诗句可以看出,她的父祖虽然社会地位不高,但是学识渊博,拥有众多门生,在号称学术文化圣地的山东一带享有盛名。
作为“位下名高”的书香门第,经学是章丘李氏的家族世业。李清照在《金石录后序》中自道:“自来家传《周易》、《左氏传》,故两家者流,文学最备。”*王仲闻:《李清照集校注》,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79年,第178页。不仅《周易》、《左传》是李清照的家传,而且她的父亲李格非还精研《礼记》。《宋史·李格非传》载:“有司方以诗赋取士,格非独用意经学,著《礼记说》至数十万言,遂登进士第。”*《宋史》卷四百四十四《李格非传》,北京:中华书局,1977年,第13121页。可见,李格非进士及第,主要由于他深通礼经。然而,李格非与当地一般习经士子不同,《宋史》本传说,他自幼即“俊警异常”,并无儒生腐气。
北宋中后期,新旧两党互相倾轧,党争剧烈。熙宁初年,王安石为相,在宋神宗的支持下,推行变法,旨在挽救北宋“积贫” 、“积弱” 的政局,然而遭到反变法派的激烈反对。当时,变法派与反变法派各以朋党相互指责、攻击对方,于是,新的党争产生。以王安石为首的变法派,史称“新党”,而以司马光为首的反变法派,史称“旧党”。李格非属旧党,元祐时以文章受知于苏轼。宋哲宗绍圣元年(1094),新党执政,时相章惇奏请编类元祐群臣章疏,即是将哲宗继位、太皇太后高氏主政以来,司马光、苏轼等旧党所有攻击新党、新法的章疏,加以排比编类,以此对他们治罪惩处。李格非被任命为检讨,但他坚辞不就,因此被外放通判广信军(今河北徐水县一带)。绍圣二年(1095),李格非又被召回朝廷,任校书郎。他的《洛阳名园记》即作于是年,“是书记洛中园圃,自富弼以下,凡十九所”*《四库全书总目》卷七十《〈洛阳名园记〉提要》。。李格非在园记的结尾自附跋语,以此阐明写作的政治意图。此跋后世被单独收入文选,篇名取作《书洛阳名园记后》,成为文学史上一篇著名的政论散文,其影响之大、流传之广,甚至超过园记本身。南宋楼昉的《崇古文诀》评价说:“园囿何关于世道轻重,所以然者,兴废可以占盛衰,可以占治乱。盛衰不过洛阳,而治乱关于天下。斯文之作为洛阳,非为园囿。为天下,非为洛阳也。文字不过二百字,而其中概括无限盛衰治乱之变,意有含蓄,事存鉴戒,读之令人感叹。”*[宋]楼昉:《崇古文诀》卷三十二,文渊阁《四库全书》本,第1354册。
李格非在此跋文中责问当朝的公卿大夫:“放乎以一己之私自为,而忘天下之治忽,欲退享此乐,得乎?”*[宋]李格非:《洛阳名园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第587册。因为时值当权的新党对元祐执政旧党全面实施打击报复,完全意气用事,丧失原则。李格非置身党派纷争的漩涡中,深感党争不止,长此以往,国将难保,所以,他在被召还京时,途经洛阳,有感而发,作此名园记,表达自己一腔盛衰治乱之慨。李格非的一番预言,终为历史所证实。“靖康之乱”后,洛阳陷于金,名园随付之一炬,故南渡之人在读到李格非的《洛阳名园记》时,大有不胜今昔之感,如邵博“读之至流涕”*[宋]邵博:《闻见后录》卷二十四,文渊阁《四库全书》本,第1039册。,张琰直叹“其言真不苟且也”*[宋]张琰:《〈洛阳名园记〉序》,[宋]李格非:《洛阳名园记》卷首,文渊阁《四库全书》本,第587册。。李格非这种忧患天下的爱国情操以及卓越超凡的政治见识在李清照身上得以发扬光大。
在李清照生活的时代,女性本来是被剥夺了受教育的权利的,更不允许过问国家大事,参与政治生活。然而,她却以一闺阁女子,不但关心政治,而且还敢于针对现实,直抒己见。李清照在她十七、八岁还未出嫁时,曾作《浯溪中兴颂诗和张文潜》二首。“苏门四学士”之一的张耒(字文潜,号柯山)是李格非的知交好友。他的《读中兴颂碑》诗,大约作于哲宗元符元年(1098)左右,其时新党专权,他正贬居黄州(今湖北黄冈)。唐代有著名的《大唐中兴颂碑》,元结撰,颜真卿书。唐代宗大历六年(771),刻于祁阳(今属湖南)浯溪石崖上,又俗称《摩崖碑》。元结的《大唐中兴颂》,旨在歌颂唐肃宗平息安史之乱、中兴唐室的所谓“盛德大业”。张耒的和诗《读中兴颂碑》,主要歌颂郭子仪平定安史之乱的功绩。李清照的《浯溪中兴颂诗和张文潜》二首,一反前贤元结和父执张耒诗中对帝王将相歌功颂德的陈词老调,深刻剖析了安史之乱的根本原因在于唐玄宗的荒淫腐化、宠用奸邪,将批判的矛头直指最高统治者,其中有云:“五坊供奉斗鸡儿,酒肉堆中不知老。” “何为出战辄披靡,传置荔枝多马死。”又云:“不知负国有奸雄,但说成功尊国老。” “时移势去真可哀,奸人心丑深如崖。”*王仲闻:《李清照集校注》,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79年,第101页。在这一点上,与元结诗中仅是指斥“孽臣奸骄”、“边将骋兵”,与张耒诗中着重谴责“玉环妖血”相比,的确在思想见解上高出一筹,显示了李清照过人的才智和胆识,真可“压倒须眉”*[清]李调元:《雨村词话》卷三,唐圭璋编:《词话丛编》第二册,北京:中华书局,1986年,第1431页。。后人还评价她“倜傥有丈夫气”*[清]沈曾植:《菌阁琐谈》,唐圭璋编:《词话丛编》第四册,北京:中华书局,1986年,第3605页。,实不虚美。
李清照的这两首和诗深刻总结了唐代发生安史之乱的历史教训,实际上是借古讽今,以开元、天宝遗事影射北宋末年腐败的朝政。诗中“当时张说最多机,虽生已被姚崇卖”之句,说的是唐玄宗开元年间两位宰相张说、姚崇之间勾心斗角之事,与安史之乱并不相关,却深中北宋朝廷党争之弊。李清照在此正是借题发挥,直击现实。笔锋凌厉,感情充溢。两首和诗在思想和笔力上远胜元结和张耒之作,前人曾高度评价曰:“以妇人而厕众作,非深有思致者能之乎?”*[宋]周煇:《清波杂志》卷八,文渊阁《四库全书》本,第1039册。又曰:“二诗奇气横溢,尝鼎一臠,已知为驼峰、麟脯矣。”*[明]陈宏绪:《寒夜录》卷下,《丛书集成初编》本,上海:上海商务印书馆,1935—1937年。这两首诗显示了李清照出众的史识、史才,这既与她因亲属卷入派系争斗的漩涡中所产生的实际体验有关,又与她早年接受的家庭教育密不可分。由于父亲李格非对经学、史学皆有深入的研究,李清照自幼便与文史结下不解之缘。她不仅可以读书识字,而且能够广泛阅览,经史之外,诸子百家、诗词文赋乃至笔记小说、逸闻轶事,几乎无不涉猎,加上她又“性偶强记”*王仲闻:《李清照集校注》,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79年,第178页。,故其“才高学博,近代鲜伦”*《瑞桂堂暇录》,[元]陶宗仪:《说郛》卷二十七下,文渊阁《四库全书》本,第876—882册。,才能够写出“深有思致”、“奇气横溢”之诗。
李清照婚后的第二年即宋徽宗崇宁元年(1102),父亲李格非名列元祐党籍,被罢官远贬,而她的公爹赵挺之作为新党分子,此时却依附时相蔡京,参与打击、压制元祐时期受到重用的旧党成员,官职由此一路升迁,由吏部尚书拜尚书右丞,进左丞。李清照不避风险,立即上诗给高居尚书左丞的公爹赵挺之来挽救父亲,发出“何况人间父子情”*王仲闻:《李清照集校注》,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79年,第136页。之语。后隔两年,赵挺之升迁为尚书右仆射,相当于右相之职,其地位仅次于左相蔡京。这时,李清照再次向公爹上诗,大胆地斥责他“炙手可热心可寒”*王仲闻:《李清照集校注》,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79年,第137页。。她借用杜甫《丽人行》诗中“炙手可热势绝伦,慎勿近前丞相嗔”之语,表达对舞权弄势的公爹赵挺之的讥讽之意。事实上,赵挺之一直是王安石新法的赞成者,却与旧党人士苏轼、黄庭坚等因党派成见过深而长期交恶,元祐时曾被列为王安石亲党分子,数遭排挤,居官无常。“崇宁党禁”期间,赵挺之打压元祐旧党可谓不遗余力,故而备受物论非议,可是他死后却被来自同一阵营的蔡京之流所攻击,以“力庇元祐奸党”的罪名,被追回司徒赠官。这反而从另一方面说明赵挺之倒也并非蔡京一类阿谀逢迎、邀宠固位的奸恶之徒。不过,李清照为救入党籍的父亲李格非,直接上诗责斥公爹赵挺之,这种无视礼教、不畏权贵的凛然之气却也可贵。
赵挺之是在徽宗大观元年(1107)被罢尚书右仆射仅五天后去世。他死后刚过三天,蔡京即下令逮捕在青州(今属山东)和京师的赵家亲属,欲以贪赃之罪究治,然而最终查无实据,随后赵家也举家从汴京(今河南开封)迁居青州乡里。从徽宗大观至宣和初年,李清照与丈夫赵明诚在青州相伴隐居长达10余年。他们夫妇共筑“归来堂”,一起沉浸在收集、鉴赏金石文物的书斋生活中。政和七年(1117),赵明诚与李清照积10数年辛勤之力共同著录、考订完成《金石录》三十卷,此书成为有宋一代金石研究的集大成之作。他们夫妇二人的学术兴趣,不仅限于对古器物文字和史实的考订,而且能品评赏鉴,发表评论,常借历史的治乱得失讽喻当代的社会政治现实,如《金石录》卷二十七《唐万年宫碑阴题名跋尾》载:
右唐万年宫碑阴者,高祖自为万年宫碑,然宰相而下皆题名于其阴。余每览此碑,见长孙无忌、禇遂良、许敬宗、李义甫同时列名,未尝不掩卷太息,以为善恶如水火,决不可同器,惟人主能辨小人而远之,然后君子道长而天下治。若俱收并用,则小人必得志。小人得志,则君子必被其祸,如无忌、遂良是已。然知人,帝尧所难,非所以责高宗也。*[宋]赵明诚:《金石录》卷二十七,文渊阁《四库全书》本,第681册。
“君子”与“小人”之辨,是北宋新旧党争中长期存在的一个矛盾焦点。随着党争的不断升级,新旧两党由起初的政见之争,逐渐转化为权力之争、意气之争以及恩怨之争。所谓“君子”之党与“小人”之党的名实已乱,只不过成为新旧两党相互攻击的借口和手段。宋徽宗即位之始,改元建中靖国,有意化解党争,稳定政局,所以,元祐(旧)、绍圣(新)两党一时并用,企图以此来消除党派、门户之见。这不失为一种持平、公正的做法。然而,由于新旧两党内部良莠不齐,要真正消除朋党,“君子”与“小人”不得不辨,却又绝不能简单加以类分。该跋以史为鉴,剖析新旧党争之弊,深切要害,确有警策过人之处。历史已经证明,“建中初政”仅是昙花一现,次年即改元崇宁,朝廷再度推行“绍述”政策,恢复神宗熙宁之政。自崇宁元年(1102)至宣和七年(1119)的23年间,宋徽宗与时相蔡京等人相互勾结,实际上是借“绍述”之名,以确立和维护其腐败专制的统治政权,完全篡改和背离了王安石熙宁变法的实质和意义。又如卷二十九《唐义兴县重修茶舍记跋尾》载:
右唐义兴县新修茶舍记,云义兴贡茶非旧也,前此故御史大夫李栖筠实典是邦,山僧有献佳茗者,会客尝之。野人陆羽以为芬香甘辣,冠于他境,可荐于上。栖筠从之,始进万两,此其滥觞也。厥后因之,征献寖广,遂为任土之贡,与常赋之邦侔矣。毎岁选匠征夫至二千余人。云尝谓后世士大夫,区区以口腹玩好之献为爱君,此与宦官宫妾之见无异,而其贻患百姓,有不可胜言者。如贡茶,至末事也,而调发之扰犹如此,况其甚者乎。羽盖不足道,呜呼,孰谓栖筠之贤,而为此乎?书之,可为后来之戒,且以见唐世义兴贡茶自羽与栖筠始也。*[宋]赵明诚:《金石录》卷二十九,文渊阁《四库全书》本,第681册。
宋徽宗在位的25年间,荒淫无道,醉生梦死。他先后宠信的蔡京、童贯等“六贼”,窃国弄权,贪贿成癖。昏君佞臣,沆瀣一气。最高统治集团为了满足自身穷奢极欲的生活享乐,横征暴敛,巧取豪夺,极力搜刮民脂民膏。史上所载“花石纲”之役,在当时可谓劳民伤财,天怒人怨,就是一明证。该跋借古讽今,直言激切,足有振聋发聩之义。
靖康之难,金人入侵,徽宗、钦宗二帝被俘,半壁国土沦陷。李清照不得不弃乡背井,与广大“流人”为伍,四处飘泊。在这样灾难深重的客观现实面前,李清照的爱国热忱得到强有力的释放。从她这时所写的短诗断句中,我们可以强烈地感受出来,如“南来尚怯吴江冷,北狩应悲易水寒”*王仲闻:《李清照集校注》,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79年,第139页。,直接讽刺了宋高宗的卑鄙懦弱,早已将被掳北去的父兄遗忘。又如“南渡衣冠少王导,北来消息欠刘琨”*王仲闻:《李清照集校注》,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79年,第137-138页。,尖锐地指责南宋王朝缺少像东晋名臣王导、刘琨一样的仁人志士,内能辅佐王室、赞助中兴,外能抵御强虏、浴血抗战,表达了她对南宋妥协投降派苟且偷安行径的强烈愤慨。这两联诗句借古讽今,针砭时事,从最高统治者一直到主和派的文武大臣都成为斥责的对象,锋芒毕露,感情激愤,令后人惊叹不止。宋朱熹称赞说:“如此等语,岂女子所能。”*[宋]朱熹撰,黎靖德编:《朱子语类》卷一百四十,文渊阁《四库全书》本,第700-702册。清俞正燮又称赞说:“忠愤激发,意悲语明,所非刺者众。”*[清]俞正燮:《癸巳类稿》卷十五《易安居士事辑》,北京:商务印书馆,1957年,第606页。
李清照曾毫不客气地讥讽宋高宗于殿上亲擢第一的新科进士张九成(字子韶)“桂子飘香”的对策,所谓“陛下之心,臣得而知之。方当春阳昼敷,行宫别殿,花气纷纷,窃想陛下念两宫之在北边,尘沙漠漠,不得共融和也,其何安乎?盛夏之际,风牎水院,凉气凄清,窃想陛下念两宫之在北边,蛮毡拥蔽,不得共此疏畅也,亦何安乎?澄江泻练,夜桂飘香,陛下享此乐时,必曰西风凄动,两宫得无忧乎?”云云。*[宋]李心传:《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五十二,文渊阁《四库全书》本,第325-327册。陆游《老学庵笔记》载曰:“张子韶对策有‘桂子飘香’之语,赵明诚妻李氏嘲之曰:‘露花倒影柳三变,桂子飘香张九成。’”*[宋]陆游:《老学庵笔记》卷二,文渊阁《四库全书》本,第865册。由此可见,李清照的确称得上是一位具有非凡的才智胆略与强烈的爱国精神的女中豪杰。
李清照的《上枢密韩肖胄诗》二首*王仲闻:《李清照集校注》,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79年,第109页。,作于绍兴三年(1133),当时宋高宗正派遣签书枢密院事韩肖胄和工部尚书胡松年使金,问候被囚的徽、钦二帝。两首诗直接取材于当时重大的政治事件,为感时抒怀之作。第一首是五七言古体,李清照在诗中告诫韩、胡二人,“夷虏从来性虎狼,不虞预备庸何伤”,金人凶如虎狼,不讲信义,要做准备。她关心北方沦陷区百姓的生活和斗争,“不乞隋珠与和璧,只乞乡关新信息。……遗氓岂尚种桑麻,残虏如闻保城郭”。而她自己面对这样一个国破家亡的残酷现实则是“欲将血泪寄山河,去洒东山一抔土”,表达了深切的思乡之情,充满着浓厚的爱国精神。第二首是七律,李清照在诗中对南宋统治者发出质疑和责问,“圣君大信明如日,长乱何须在屡盟”,她认为真正讲信用,不须屡次订盟,而屡盟反要滋长祸乱,说明她对当时统治者这种屈辱求全的外交方式的极为不满,由此可见她坚定的爱国主义立场。清人陈衍高度评价此诗说:“雄浑悲壮,虽起杜韩为之,无以过也。古今妇女,文姬外无第二人。”*[清]陈衍评选,曹旭点校:《宋诗精华录》卷四,南昌:江西人民出版社,1984年,第246页。
李清照的《打马赋》,作于绍兴四年(1134),当时金与伪齐合兵渡淮南犯,李清照自临安(今浙江杭州)避乱金华(今属浙江)。此赋是她的爱国主义思想表现得最充分、最集中的作品。打马,是古代的一种棋艺游戏,因棋子称作马而得名。李清照借着打马的游戏,寄托自己的爱国之志。当时,由于宋高宗赵构的卖国投降路线,恢复中原无望,李清照只能将自己对收复国土的热切企盼倾注于日常打马的游戏中,借以在精神和情绪上得到某种宣泄,故而她说:“说梅止渴,稍苏奔竞之心;画饼充饥,少谢腾骧之志。”她在赋中谈博说奕,巧妙地引用了大量有关战马和战争的典故,中间贯穿着强烈的爱国主义的情感。她期盼今日朝中出现像历史上桓温、谢安一类的贤臣良将,以图宋室中兴大计:“平生不负,遂成剑阁之师;别墅未输,已破淮淝之贼。今日岂无元子,明时不乏安石。”“剑阁之师”,指东晋桓温(字元子)伐蜀取胜之事。“别墅未输”云云,指东晋谢安(字安石)以劣势兵力,大破苻坚百万之众,取得淝水之战的胜利。她赞扬桓温、谢安运筹帷幄的雄才大略,借指朝中不乏这样的贤才奇士,暗含着对南宋统治者不识良才、不思抗敌、庸碌无能的谴责与愤慨。她在最后的乱辞中则更加充分地表达了自己期待恢复中原失地的殷切愿望:“佛狸定见卯年死,贵贱纷纷尚流徙。满眼骅骝杂,时危安得真致此?木兰横戈好女子,老矣谁能志千里,但愿相将过淮水。”*王仲闻:《李清照集校注》,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79年,第151页。“佛狸”,即北魏太武帝拓拔焘的小名。这里借南朝童谣诅咒佛狸一定死在卯年,表达了对金人的无比痛恨,同样诅咒他们在明年乙卯将会灭亡。“贵贱”一句,又对人民的流亡寄予无限同情。“满眼”以下两句,则是以打马游戏中众多良马为喻,希望朝廷能够真正重用人才,以挽救危亡,收复疆土。最后三句赞颂花木兰横戈从军的英雄气概,慨叹自己迟暮年老壮志难酬,但是仍期待抗金将士尽快击退来犯之敌,能够渡过淮水收复失地。
李清照在打马这种游戏小道中寄寓如此强烈的爱国思想,这在赋史上实属罕见。清人李汉章在《题李易安打马图》一诗中说:“国破家亡感慨多,中兴汗马久蹉跎。可怜淮水终南渡,遗恨还同说过河。”*[清]李汉章:《黄檗山人诗集》,光绪十四年刻本。他把李清照和高呼“过河”的著名爱国志士宗泽相提并论,不无道理。清人李调元评价此赋说:“意气豪荡,殊不类巾帼中人语。”*[清]李调元:《赋话》卷五,北京:中华书局,1985年,第43页。
李清照的爱国主义思想不仅表现在她的诗赋中,而且在她的词中也有所反映,不过不如诗赋中那样强烈、鲜明。这与她的词不同于诗的观点是分不开的。她说过:“乃知词别是一家,知之者少。”*李清照:《词论》,王仲闻:《李清照集校注》,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79年,第195页。认为词应当具有与诗不同的独特风格,她对词的认识还不能超出当时“正宗”的范围,这或许是她不以词来反映重大问题的原因,这样也就限制了她的爱国思想在词中的充分表达。然而,又不是无所表现,不过表现的内容大多是她在南渡以后的故国旧家之思,诸如:
永夜恹恹欢意少,空梦长安,认取长安道。*王仲闻:《李清照集校注》,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79年,第60页。
(《蝶恋花》)
故乡何处是?忘了除非醉。*王仲闻:《李清照集校注》,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79年,第13页。
(《菩萨蛮》)
秋已尽,日犹长。仲宣怀远更凄凉。*王仲闻:《李清照集校注》,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79年,第30页。
(《鹧鸪天》)
点滴霖霪,愁损北人,不惯起来听。*王仲闻:《李清照集校注》,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79年,第48页。
(《添字采桑子》)
酒醒熏破春睡,梦远不成归。*王仲闻:《李清照集校注》,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79年,第40页。
(《诉衷情》)
旧时天气旧时衣,只有情怀,不似旧家时!*王仲闻:《李清照集校注》,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79年,第3页。
(《南歌子》)
可见,在李清照后期的词作中,这类思乡念国之情并非少见。在当时北方沦陷、山河破碎的情况下,她对北方故土的怀念,也正是爱国主义思想情感的流露和表现。虽然词中多有借酒消愁之类消极情绪的流露,然而这正是她的爱国主义思想与当时现实相冲突的产物。李清照是一个渴望收复失地的爱国者,但是,由于以赵构为代表的北宋最高统治集团一贯奉行卖国投降政策,国土终无恢复之日,故乡永远不能返回,故她在无可奈何中,只有怅望故乡,叹息而已。《永遇乐》更是这类表现思乡念国之情的佳作,词云:
落日熔金,暮云合璧,人在何处?染柳烟浓,吹笛梅怨,春意知几许!元宵佳节,融和天气,次第岂无风雨?来相召,香车宝马,谢他酒朋诗侣。 中州盛日,闺门多暇,记得偏重三五。铺翠冠儿,捻金雪柳,簇带争济楚。如今憔悴,风鬟雾鬓,怕见夜间出去。不如向帘儿底下,听人笑语。*王仲闻:《李清照集校注》,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79年,第53页。
这首词是李清照在晚年飘泊生活中复杂内心情感的最全面的表现。全篇用对比的手法表现词人内心的痛楚,从今日元宵的淡淡哀怨,到回忆中州盛日的欢乐时光,再回到眼前的憔悴飘零,凄怆之情令人悲绝。词中以小见大,以个人今昔境遇之异,与伤时忧国之感交织在一起,强烈地表现了对故国和往日生活的眷念。这首词曾感动了南宋末年爱国词人刘辰翁,他在仿效李清照所作《永遇乐》一词的小序中说:“余自乙亥(1275)上元诵李易安《永遇乐》,为之涕下。今三年矣,每闻此词,辄不自堪,遂依其声,又托之易安自喻,虽辞不及,而悲苦过之。”*[宋]刘辰翁:《须溪词》卷二《〈永遇乐〉并序》,文渊阁《四库全书》本,第1186册。刘辰翁读此词为之泪下,并作和词一首,写到“宣和旧日,临安南渡”,显然也是痛心亡国,怀念故都,与李清照如出一辙。
南渡之初,李清照极力主张抗战,反对投降。随着绍兴十一年(1141)宋金和议的达成,中原恢复无望,李清照的一腔爱国热忱化为对旧乡故国的深切思念。李清照这种浓烈的爱国主义思想的产生,不仅由于她所亲身经历的国破家亡的时代巨变和颠沛流离的痛苦生活,也是受激于她周围亲属在这场空前浩劫中的所作所为。关于后一点,此前无人论及,这里不妨稍作引申。
李清照的母家华阳(今属四川)王氏,时号“华宗盛族”,声势显赫。外祖父王珪(字禹玉)以文章致位通显,曾担任宋神宗熙宁、元丰时期宰相,但是政治口碑不佳,时有“三旨相公”之讥。*《宋史》卷三百十二《王珪传》载:“然自执政至宰相凡十六年,无所建明,率道谀将顺,当时目为‘三旨相公’,以其上殿进呈,云‘取圣旨’;上可否讫,云‘领圣旨’;退谕禀事者,云‘已得圣旨也’。”北京:中华书局,1977年,第10243页。王珪有五子四女,据李清臣《王文恭公珪神道碑》载:“子仲修,以学登进士第,今为秘书省著作郎。仲端,承事郎、籍田令。仲薿(一作嶷),承奉郎。仲琓(一作,后避靖康讳,改名仲山)、仲煜,承事郎。女,长适郓州教授李格非,早卒。次适前权太常博士吕丘吁,次许嫁前进士郑居中,并封蓬莱县君。次尚幼。”*[宋]杜大珪编:《名臣碑传琬琰之集》上卷八,文渊阁《四库全书》本,第450册。李清照的两位舅父王仲嶷、王仲山建炎初同任江西守臣,皆以弃城降金坐废。据李心传《建炎以来系年要录》载:“(建炎三年十一月丁卯),时金分兵犯抚州(今属江西),守臣王仲山以城降拜。金以其子权知州事,令括管内金银赴洪州(今江西南昌)送纳。又犯袁州(今江西宜春),守臣显谟阁待制王仲嶷亦降。仲山,珪子。仲嶷,仲山兄也。”*[宋]李心传:《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二十九,文渊阁《四库全书》本,第325—327册。王仲山的女婿秦桧,更是南宋投降派的全权代表。据王明清《玉照新志》载:“秦桧初擢第,王仲以其子妻之。仲后避靖康讳,改名仲山。仲山朴鲁庸人也,禹玉子。”*[宋]王明清:《玉照新志》卷六,文渊阁《四库全书》本,第1038册。李清照生母是王仲山的长姊,故秦桧妻王氏是李清照的亲表妹。李清照晚年定居临安的20年间,主要是秦桧独相专权之时。由于政治立场的两极对立,李清照沾光秦家几无可言,相反却亲戚交恶。周密《浩然斋雅谈》载:“李易安绍兴癸亥(即绍兴十三年,1143)在行都,有亲联为内命妇者,因端午进帖子。……时秦楚材在翰苑,恶之,止赐金帛而罢。”*[宋]周密:《浩然斋雅谈》卷上,文渊阁《四库全书》本,第1481册。秦桧之兄秦梓(字楚材)时为翰林学士。李清照撰写此类端午帖子词,不过出于日常的交际应酬,却招来秦梓的嫌恶,李清照与秦家人的关系耐人寻味。现代词学大师夏承焘在他的一首吟咏李清照的诗中写道:“中原父老望旌旗,两戒山河哭子规。过眼西湖无一句,易安心事岳王知。”*夏承焘:《瞿髯论词绝句》,北京:中华书局,1979年,第24页。李清照和抗金名将岳飞的诗词集中都无一首写到西湖的作品,这正是他们对秦桧一伙卖国投降派各怀隐忧和不满的一种表现。
李清照的丈夫赵明诚兄弟三人,姊妹四人。两位妹婿李擢和傅察在宋徽宗大观、政和年间,曾与屏居青州乡里的赵氏三兄弟过从甚密,据晁公休《宋故朝散郎尚书吏部员外郎赠徽猷阁待制傅公行状》载,“清宪公(赵挺之,谥清宪)三子皆有贤德,以母夫人高年,家居不仕,讲学博古,琴书自娱。友婿李擢少负英才,时为青州司录。公缘职事往来淄、青间,相与琢磨,士论称之。”*[宋]傅察:《忠肃集》卷下,文渊阁《四库全书》本,第1124册。靖康元年(1126)金人兵围汴京,李擢却以守御无方落职。据《三朝北盟会编》载:“初护龙河自敌迨近,即决汴水以增其深。其后雪寒水合,贼于水上布板置草,覆之以土,将以攻城,而擢不介意。是日稍晴,上登城劳赏,见城濠垒殆尽,乃有是命。”*[宋]徐梦莘:《三朝北盟会编》卷六十六,文渊阁《四库全书》本,第350—352册。高宗建炎三年(1129),李擢以权兵部侍郎从卫隆祐太后在洪州,由于金兵逼近,太后退保虔州(今江西赣州),尔后李擢与守臣王子献等皆遁走。《建炎以来系年要录》载之曰:“(十有一月)壬子,隆祐皇太后退保虔州。……集英殿修撰、江西安抚制置使、知洪州王子献弃城,遁走抚州。众推土人朝请郎李积中权州事。于是中书舍人李公彦、徽猷阁待制权兵部侍郎李擢皆遁。司勋员外郎冯檝匿庐山佛舍,郎官已下多潜去者。”*[宋]李心传:《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二十九,文渊阁《四库全书》本,第350—352册。自靖康、建炎以来,在如何对待金人的问题上,李擢一直站在朝廷妥协派的立场上,坚持和议,故而消极抗战,一味逃跑。直至垂老,他对宋金和议之法都是奉行不违。而李擢的友婿傅察早在徽宗宣和七年(1125)充接伴金国贺正旦使时,即以不屈遇害,年仅37岁,后被追谥忠肃。清人称赞他说:“且当宣和未造,士大夫名节扫地之余,一旦猝遭事变,独能奋身碎首,致命成仁,卓然自遂其志,其忠义之气尤有不可磨灭者。”*《四库全书总目》卷一百五十五《忠肃集》提要。
李清照的丈夫赵明诚在高宗建炎三年(1129)江宁(今江苏南京)御营兵变时,因“缒城宵遁”事发,罢知江宁。李心传《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二十“建炎三年二月甲寅”条载:“御营统制官王亦,将京军驻江宁,谋为变,以夜纵火为信。江东转运副使直徽猷阁李谟觇知之,驰告守臣秘阁修撰赵明诚。时明诚已被命移湖州,弗听。谟饬兵将,率所部团民兵伏涂巷中,栅其隘。夜半,天庆观火,诸军噪而出。亦至,不得入,遂斧南门而去。迟明,访明诚,则与通判府事朝散郎毌邱绛、观察推官汤允恭缒城宵遁矣。其后绛、允恭皆抵罪。”*[宋]李心传:《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二十,文渊阁《四库全书》本,第325—327册。此条记载中虽未言及赵明诚失职获罪之事,然而,李清照的《金石录后序》中记载赵明诚正是在建炎三年罢守江宁,故由此推知,赵明诚当因 “缒城宵遁”之事被罢官。
李清照的名作《乌江》应作于建炎三年赵明诚罢知江宁后,当时她与丈夫由江宁舟行至芜湖(今属安徽),路过乌江,故作此诗。诗云:“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王仲闻:《李清照集校注》,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79年,第127页。乌江,位于今安徽省和县,历史上项羽亡于此地。此诗向来被视为借古讽今之作,一般认为诗中通过赞颂项羽宁死不屈的英雄行为,鞭挞了以赵构为首的南宋统治集团苟且偷安的妥协投降态度。然而,这首诗同时也理应看作是李清照个人心绪的一种倾吐和表达。靖康之变发生前后,她周围的亲属大多站在朝廷妥协逃跑的投降派立场上,名节全无,就连志在复国抗战的她自己也长期加入到逃亡的人流中,无可奈何。与历史上堪称“人杰”、“鬼雄”的项羽比起来,他们确实各自有愧。李清照写这首咏史诗,既是励人也是自励。
李清照无疑是一个爱国主义者,以南渡为界,前期她对北宋新旧两党之争有相当的警觉,后期她对南宋最高统治集团的妥协投降政策极为不满。这两个方面表现在她的各类作品中。然而她毕竟是一个生活在900多年前的闺阁弱女子,她的爱国主义自有其历史、阶级以及女性自身的局限性。我们既不能过分拔高她的爱国形象,由此提升她的历史地位,也不能低估乃至无视她的爱国思想的存在,而应当结合她的时代、家世、遭遇等来评价其爱国主义思想。缺乏历史根据的主观抬高或主观贬抑,同样都是难以令人信服的。
Historical Restoration of the Patriotic Image of Li Qingzhao
Wei Qing
(School of Liberal Arts, Shandong Normal University, Jinan Shandong,250014)
As a patriot beyond doubt, Li Qingzhao maintained sharp vigilance against the disputes of the two parties,i.e. the old and the new, of the Northern Song dynasty during the earlier period of her life, which is divided into the early and the later period with the crossing of the Yangtze River of Zhao Gou, the then Song Emperor, as the demarcation line; and was especially discontented with the policy of compromise and capitulation of the highest hierarchy of the Southern Song dynasty during the later period. Both of which are fully demonstrated in her different genres of works. However, her patriotism bore its classical and historical limitations of women themselves, as she was nonetheless a weak lady from the boudoir nine hundred years ago.Therefore, the image of hers is not to be overestimated in order to elevate her position in history, her patriotic thoughts are not to be underestimated and/or even ignored either. Her ideological level of patriotism is to be evaluated in combination with her times, family background and experience. Any subjective elevation or depreciation with no history basis can hardly be convincing.
Li Qingzhao;Li Gefei; patriotic images; historical restoration; Wanyue Pai (the sentimental school)
2014-12-10
魏青(1969—),女,山东淄博人,山东师范大学文学院副教授,博士。
I206.2
A
1001-5973(2015)01-0071-09
责任编辑:孙昕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