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聪
(哈尔滨工程大学,黑龙江哈尔滨150001)
教会大学是指由西方基督教差会于19世纪末至20世纪初在中国建立的高等教育机构,从圣约翰大学等第一批教会大学建立,到1952年在全国院系大调整中被全部撤销,中国教会大学经历了中国革命史上非常重要的旧民主主义革命和新民主主义革命两个历史阶段。鸦片战争使外国传教士大量进入中国成为可能,为教会大学的萌芽和产生创造了条件,义和团运动和辛亥革命促进了教会大学的合并和成长,五四运动后的非基督教运动和收回教育权运动迫使教会大学的主要任务转向普通教育并走向成熟,抗日战争把教会大学和中国命运联系在了一起,解放战争后裁并的教会大学成为新中国高等教育的一部分。历史证明教会大学与中国革命的联系是分不开的,但是由于各种历史和现实的原因,关于两者的关系研究长期定格于帝国主义文化侵略的角度,也未对教会大学在近代中国革命中的表现特征和作用做全面、公正的分析。因此,笔者把教会大学作为一个整体,考察其在近代中国革命中的表现特征和作用,从而还原在近代中国革命中更接近真实的教会大学,探寻其不愿参与中国革命的主观愿望与被迫参与其中并产生影响这一实际效果的原因。
“由于人们所已熟知的历史与现实的原因,教会大学史研究在中国大陆曾经长期成为被遗忘的角落。”[1]1新中国成立后,虽然有一些涉及中国教会大学的研究成果,但基本上是从帝国主义文化侵略工具的角度加以批判的。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开展,解放思想、实事求是之风也吹向了关于中国教会大学的研究,以章开沅为代表的一大批学者以公正客观的态度重新对中国教会大学进行研究和评价,并从中西文化交流中的教会大学以及中国革命中的教会大学等视角进行了深入研究。近二十年关于教会大学在中国革命中的表现研究成果,大致可以分为以下几类:
第一,就教会大学中某一群体在中国革命中的表现进行研究。已有的研究成果主要涉及到教会大学在校学生、毕业生、教师、地下党这四类群体,其中关于教会大学中学生群体参与中国革命的研究最多,例如张素玲撰写的《民族主义运动中金陵女子大学学生行为研究》,夏泉、曾金莲撰写的《教会大学学生民族意识的觉醒——以五四运动中的上海圣约翰大学学生运动为个案的考察》等。而关于教会大学毕业生和教师在中国革命中的表现研究主要是针对具体某个人的研究,例如刘冀撰写的《爱国民主战士沈体兰》、魏星桥撰写的《鄂南著名爱国教育家刘湛恩》等。根据在解放战争时期教会大学中普遍建立了中国共产党地下组织这一历史事实,许多学者把研究视角放在了这一特殊的校园群体上,既有类似于1991年6月在苏州召开的“解放战争时期东吴大学地下党领导的学生运动”研讨会,也有例如钱焕琦撰写的《金陵女子大学的地下党》等一大批专门文献。
第二,就教会大学在中国革命某一阶段中的表现进行研究。这类研究以抗日战争这一历史时期最多,例如刘天路撰写的《抗日战争与基督教大学的中国化进程》等。这类成果大多是从正反两个方面进行研究的,既有批判教会大学消极抗战,甚至是帮助日军侵略中国的行为,也有教会大学帮助中国艰苦抗日的论述,这样的表现分歧以教会大学是否处于日军控制范围内为分界。
第三,就某一个教会大学在中国革命中的表现进行研究。这类研究成果既有就某个教会大学在单个革命历史事件中的表现进行研究的,例如张德明撰写的《燕京大学与“一二·九”运动论析》和《燕京大学对“九一八事变”的反应》,也有系统研究某个教会大学在近代中国革命中整体表现的,例如孙国锋撰写的《金陵女子大学历次学生运动回顾1915——1951》。
第四,就教会大学在中国革命中的某一方面表现进行研究。这类研究成果主要集中在教会大学的学校刊物对中国革命的思想宣传和舆论支持上,其代表有王士谷撰写的《解放战争时期的<燕京新闻>》、宋应离撰写的《弘扬爱国反帝的革命传统——学报史上光辉的一页》和赵荣声撰写的《“一二·九”运动中的<燕大周刊>》等。
通过已有的研究成果可以发现,关于教会大学在中国革命中的表现研究,学者们基本是从肯定的角度进行论述的,历史也证明教会大学虽然在中国革命中有一些消极的表现,但是不影响教会大学在整体上对中国革命的正面影响,特别是教会大学中中国师生参与革命的积极表现。同时也可以发现,虽然关于教会大学在中国革命中的表现相关研究成果很多,但是从教会大学整体的角度研究其在中国革命中的表现特征及其作用的成果还很少。
“近百年来,每次爱国运动都会有教会学校师生参加……教会学校师生与全国人民一起谱写了民族革命的斗争史,这是不能抹煞的历史事实。”[1]42但是,由于教会大学的特殊性,它们在中国革命中的表现特征,与其他爱国力量有很大差别。
第一,主观动机与实际效果的矛盾性。中国教会大学的主观动机是利用西方先进文化培养具有基督教信仰的新式知识分子,进而影响中国的历史发展进程,最终达到使中国基督化的目标。由于受非基督教运动和收回教育权运动的影响,在20世纪20年代中国教会大学的主要属性已经转变为以普通教育为主的高等教育机构,所以从教会大学自身来说并不希望参与政治活动。但是,处于中国社会大变革时期的教会大学不可能独立于中国革命之外。一方面,作为与西方帝国主义势力紧密联系的外国机构,不可避免的会被中国具有反帝性质的革命运动视为攻击对象,从而被迫采取一些应急措施。另一方面,教会大学开放的校园环境,使中国师生能够较为自由的表达爱国意愿以及较为便利的接触革命思想,他们在中国革命中的积极表现,也把教会大学带入了中国革命斗争史中。
第二,教会大学管理层与中国师生的差异性。教会大学中的中国师生由于洋化色彩严重,常常被批评不关心中国的前途和命运,所以他们相比国立大学的师生更加渴望在中国革命中表现自己,同时由于中国师生在教会大学中“更为经常直接感受某些外国势力政治、宗教、种族偏见的刺激,比较容易触发民族反抗情绪乃至滋生革命思想”[1]2,所以在历次的中国革命实践中,都有大批的中国师生参与。
相比教会大学中爱国师生的积极参与,教会大学的管理层则比较消极。在教会大学向国民政府立案前,教会大学的经费主要来源于西方差会,学校管理层也主要由外国人担任,所以教会大学的管理层对中国师生的爱国行为持消极的态度,例如在五四运动后期,许多教会大学管理层拒绝学生的罢课要求,不允许参加罢课的学生继续住在校内,强制学生按时上课。但是,又出于对中国师生的同情,教会大学管理层在保证正常教学秩序的前提下,往往默许中国师生参与中国革命。在教会大学向国民政府立案后,教会大学的管理层大部分由中国人担任,学校对爱国师生参与中国革命的包容度得到增强,但是出于学校管理的需要,教会大学的管理层还是不允许师生的爱国行为影响到学校的正常教学计划。同时由于政治运动不是教会大学的关注点,所以教会大学之间缺乏对中国革命事件的协调反应,例如在“一二·九”运动中,教会大学从感情上普遍支持北平学生的爱国运动,但在直接行动上各校反映不一。北京、上海及离敌占区较近的教会大学能够把口头支持转变为直接行动,而其他教会大学及其师生则在短时间的激动之后回归平静,极少发展成行动上的支持。
第三,教会大学与中国反封建革命具有一致性。根据教会大学在历次中国反封建革命中的表现,可以看出教会大学在中国反封建革命中担任了参与者的角色。例如,在辛亥革命中,文华书院作为当时武汉地区唯一的教会大学,不仅通过西式教育传播了西方的民主自由思想,而且“通过校办刊物《文化学界》宣传反清”[2]99;其次,教会大学学生直接参与到革命战斗中。根据潍县文理学院校长卜道成(Paul D.Bergen)在1911年向差会的报告,“那些没有回校的学生积极投身革命,担任了各种各样的职务,如军官、战士、书记员和宣传员”[3]88;最后,教会大学为辛亥革命提供了后勤保障。辛亥革命爆发后,许多教会大学的师生激动不已,都希望为革命尽一份力,在福州的华南女子大学师生每日为前线战斗的革命者祷告,并“井井有序地前往红十字会帮助准备绷带”[4]14。教会大学与中国反封建革命的一致性,是由教会大学的传教目标所决定的,封建传统势力阻碍了基督教在中国的传播,打破旧的文化传统,重新构建适合传播福音的新秩序,符合教会大学传教的要求。
第四,教会大学对中国反帝革命具有敌对性。教会大学自从在中国建立,就与帝国主义势力紧密联系在一起,虽然在后来教会大学发出过脱离西方列强庇护的要求,但是作为西方国家在中国建立的教育机构,在中国近代反帝革命史上,教会大学一直被视为帝国主义文化侵略的工具,是中国反帝斗争的对象,这也决定了教会大学与中国反帝革命的敌对性。
第五,教会大学对中国革命具有包容性。教会大学对中国革命的这种包容性是有限的,这主要是因为教会大学不愿意参与中国革命,更加不愿意由于参与中国革命导致正常教学无法进行,同时控制教会大学的西方差会也不赞成武力革命,主张和平的改革。通过历次中国革命,可以发现教会大学对中国革命的包容性主要体现在以下三个方面:首先,教会大学较为开放自由的思想环境,为中国革命的发展提供了宣传空间。教会大学延续了西方大学自由的学术理念,在当时宣传共产主义的禁书也可以在教会大学图书馆中找到,并在师生中广泛传播。第二,教会大学保护了革命力量。教会大学不仅利用治外法权保护自己学校的爱国师生,而且还保护了流亡的进步力量,例如在“一二·九”运动中,华北地区的教会大学收留了大量从东北地区流亡到此的学生运动领袖。第三,教会大学的仁爱思想和爱国教育理念,直接导致了教会大学对中国师生爱国运动的同情。
教会大学出于传教和教育的目的,不愿过多的参与中国革命,但是在20世纪上半叶那个中国人民为了民族独立和富强奋勇拼搏的革命年代,一切生存于中国社会的个人和组织都不可能独立于中国革命浪潮之外。教会大学一方面与西方势力还保持着紧密的联系,另一方面教会大学又依赖于中国社会生存和发展,导致教会大学对中国革命既有负面作用也有正面作用。
首先,教会大学遏制了在校师生的爱国运动。教会大学的西方传教士们虽然希望看到落后的中国有所改变,但是他们不主张以革命的方式进行,而是主张通过温和的改革逐步改变中国的现状,所以他们对在校师生参与革命的过激行为感到不适。通过观察所有教会大学在历次革命中对待爱国师生的态度可以发现,教会大学都会在爱国运动影响到学校的正常教学秩序的时候加以遏制,例如之江大学在解放战争时期,为了防止学生的爱国运动影响到1948年的期末考试,校长李培恩“禁止除基督教团契以外的任何团体或组织的聚会,把‘骚乱活动’降到最低程度”[5]113,甚至在一次戏剧演出的时候,听说会有学生借机进行爱国宣传,学校当即取消了所有节目。
其次,教会大学在某些中国革命历史事件中直接反对爱国运动。发生教会大学直接表态反对中国革命的情况有两种:一是当中国革命的矛头指向了学校创办者所属国的时候,例如圣约翰大学的六三事件,1925年“五卅”惨案激起了圣约翰大学爱国师生的强烈愤慨,面对学生的罢课抗议、游行示威等爱国运动,一些西方教师认为“容学生在校,以为反英之宣传,是叛徒也”[6]122,并且拒绝了学生升半旗以志哀悼的要求,致使圣约翰大学262 名大学生、291 名中学生和17 名中国教师脱离学校,自己另外组建了光华大学以示抗议。第二种情况是发生在教会大学立案之后,由于教会大学在立案之后成为了国民政府管制下的高等教育机构,所以教会大学的政治立场务必要与国民党一致,导致在内战爆发后,教会大学竭力帮助国民党遏制爱国力量的形成和发展,甚至直接与解放军形成对峙。
最后,教会大学对中国学生实行奴化教育,压制参与中国革命的热情。就像毛泽东指出的教会大学“其目的,在于造就服从他们的知识干部和愚弄广大中国人民”[7]630。教会大学作为思想文化的教育机构,在传播西方科技的同时,对中国人民还起着麻醉思想的作用。事实也证明,立案前的教会大学爱国师生相比国立大学要温和的多,他们虽然“响应爱国主义的号召,但他们并不准备在民族主义运动中起带头作用”[8]231,当时的一些革命者常常指责教会大学的学生不参与爱国游行示威。
第一,刺激了中国革命的爆发。例如教会大学在义和团运动中就起到了导火索的作用。由于教会大学购买土地等行为与当地百姓产生了利益冲突,广泛传播西方新思想和新文化又引发了中国守旧势力的愤怒,外加许多犯法者借口自己基督徒的身份,利用治外法权逃避打击造成许多百姓不满,使教会大学与帝国主义侵略势力一道成为义和团运动爆发的直接诱因。
第二,传播了中国的革命思想。一方面由于教会大学延续了西方大学学术自由的理念,使革命思想得以在校园内广泛传播。并且抗日战争时期的教会大学通过在城市和农村中发放宣传册、演讲、戏剧表演等形式,进行各种各样的抗日宣传活动。这些宣传活动激发了许多中国人的爱国热情,就如一位农妇对华南女子大学的女学生们说的:“假如中国每个妇女都像你们这样,我们国家一定会强大的”[4]70。另一方面,爱国师生在教会大学治外法权的保护下,利用校办刊物宣传中国革命思想,声援中国革命。例如国民政府在1935年6月颁布《敦睦邦交令》禁止任何形式的反日宣传,但是燕京大学的《燕大周刊》不畏风险,仍然以抗日救国为口号,揭露国民党反动派和日本侵华势力的种种阴谋,积极宣传共产党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思想,甚至“第一次在国统区公开发表《毛泽东访问记》”[9]97。
第三,为中国革命提供了后方支持。教会大学为中国革命提供的后方支持主要包括后勤保障和社会服务这两种形式。以抗日战争时期的教会大学为例,教会大学不论在敌占区还是大后方,都在积极为抗日前线提供后勤保障。1938年秋,华南女子大学的学生每人捐献3 件夹克,并写上对抗日战士的祝福语送往前线。在1941年5月大湖战役中,由于国民党军队远离驻地,部队遭到日军围困粮食断绝,华南女子大学的两百多师生自发帮助运送百姓捐赠的两千块“光饼”,使中国军队在25日的战斗中大败日军,歼灭日军三百余人。在大后方,由于卡车维修人员急缺,金陵大学开设了汽车维修课程,为军事运输做出了重要贡献。设置有医学专业的教会大学还开展了战时急救培训,为负伤的百姓和战士提供医疗服务。社会服务作为后方支持的第二种形式,是教会大学在战时做出的最突出贡献。在战争初期,教会大学在敌后利用西方势力的保护,收留大量难民,并对在战争中受伤的百姓进行治疗。据统计,在日军占领南京时,在南京的教会大学救助了25 万余人,“金陵大学校园内的难民最多时达到3 万人,金陵女子大学庇护了1 万多妇女儿童”[10]78-82。学校迁移到后方之后,教会大学又开展了农业培训、救助儿童、改良农作物等一系列的社会服务活动。据1942年的报告估计,“仅金陵大学就从事有100 项以上的社会服务活动”[11]233。
第四,直接为中国革命输送了力量。抗日战争时期,教会大学的许多在校学生利用自身的英语优势,到在华美军里担任翻译、文字、通讯等文职人员,还有些学生直接参加了中国陆军、空军和中国远征军,“仅1944-1945年的冬天,燕京大学就有13%的男生自愿参军”[12]23。教会大学为中国革命输送的力量不仅包括在校学生,还包括许多毕业后投身革命的爱国人士,例如沪江大学毕业的中国民主同盟早期领导人李公朴、圣约翰大学毕业的抗日宣传先锋邹韬奋以及东吴大学毕业的爱国民主战士沈体兰等。
教会大学在中国革命中能有上述表现特征并对中国革命产生两种对立的作用,是由教会大学避免卷入政治斗争的主观意愿与被动参与中国革命的实际效果造成的。教会大学不愿意参与中国革命首先是因为教会大学最主要的属性是高等教育机构,特别是在向国民政府立案后,教会大学的主要任务转向普通教育,参与中国革命不利于正常教育工作的开展。其次,传教的任务和温和态度使传教士们不主张革命,19世纪后期大量传教士来到中国是抱着用基督教和平征服中国的目的,在动荡的革命环境中,不利于传教士布道工作的开展,并且传教士办教会大学就是想培养具有基督教品格的人才通过改革的方式使中国基督化,激烈的武力斗争不符合他们的政治主张。
但是,历史事实已经证明,教会大学的这种主观愿望与实际效果是相违背的,这主要是因为教会大学是建立在中国这个民族国家基础之上的,从属于中国社会环境之中,不可能独立于中国社会大变革的背景之外。其次,教会大学与西方帝国主义一直保持着联系,一方面会被当成帝国主义文化侵略的工具,成为中国反帝斗争的革命对象,另一方面会随着母国对华政策的改变而产生相应的反应,就像太平洋战争爆发后教会大学积极参与抗日战争一样。最后,教会大学里中国师生的民族主义意识觉醒,从学校内部使教会大学卷入近代中国革命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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