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梦池
(商洛学院语言文化传播学院,陕西商洛 726000)
李渔小说中的传统女性观及其表现
任梦池
(商洛学院语言文化传播学院,陕西商洛 726000)
中国传统文化对中国古代女性的影响是多方面的,既有消极影响又有积极影响,尤其是对中国传统女性的外在举止和内在气质产生重要作用。明清时代,文化中逐渐形成了女性美的另一传统,也就是注重品德修养,强调内在气质与外在举止相统一,从而体现出当时社会的道德规范和伦理秩序。适逢其时的作家李渔也感知到了当时的社会文化风俗,其小说中的众多女性形象、女性类型就具备典型的传统女性特质,因而本文从真、义、美三方面入手,着重分析传统女性观在其小说女性形象中的具体表现。
李渔小说;传统女性观;女性形象
中国古代的女性在成长过程中深受儒家思想的伦理道德观影响,而儒家文化对于女性个性的埋没、精神和肉体的约束,使得女性在家庭在社会都处于从属地位。然而,如果并不因此而给予全盘否定的话,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古代传统女性观也是一个博大精深的体系:包含着中华民族的道德理想,表现了人们对理想的家庭模式的探索,揭示了与不同时代的政治、经济状况相契合的社会心理状态,深刻蕴含着数千年的文化内涵,同时也反映了古代关于女性美的观念。
传统女性观主要从这些方面对女性提出了要求:宗法观念、道德意识、言行举止、勤俭持家等内容。
从宗法观念中我们可以看到,传统女性观中女性作为家族的私有财产,为父母、公婆、丈夫等拥有。《明史·列女传》中就列举了很多典范化的传统女性:“方孝女,莆田人。父澜,官仪制郎中,卒京师。女年十四,无他兄弟,与叔父扶榇归。渡扬子江,中流舟覆,榇浮。女时居别舟,皇遽呼救,风涛汹怒,人莫敢前。女仰天大哭,遂赴水死。”[2]7727女性是附属品,不但对自己的前途、婚姻和自由没有决定权。甚至当家庭中的至亲遭遇不测时,女性履行其在伦理关系中的义务时甚至要求以生命为代价。《旧唐书》的《列女传》和唐传奇等历史文献和文学作品中就记载了许多女性复仇的故事,她们为了替亲人复仇不惜铤而走险,最终却得到社会的认可和官府的嘉奖和免罪。在宗法制社会,在家族的群体利益当中,女性很难寻求个体存在的价值,以牺牲小我而成就大家的思想,成为了家族及社会的特殊认可方式,并能因此而“留名青史”。女性与其他社会成员的关系,则以严防男女自由交往为第一要点,诸如男女言内外、不杂坐、不同行路、不同用器、无烛不夜行、出门必拥蔽其面[1]155等等。传统女性文化教诲女子不宜抛头露面,这样就造成女性生活的相对封闭同时也使她们的个性和智力受到了限制。可是,这样女性可以把更多精力造用于对家庭成员的照顾,有利于营造融洽的家庭氛围,增强家庭的凝聚力。
女性的言行举止,在传统女性观方面被视为体现女性的修养重要因素。品德上,遵守妇道、守节贞性;气质上,秀外慧中、娴静寡言;举止上,有礼有节、落落大方;另外,女性从小就要从仪礼和知识方面进行学习和训练。尤其在家庭的活动中,如《礼记·檀弓》说“妇人不饰不见舅姑”,[1]53“饰”的内容就包括盥漱、栉縰,笄总,衣绅。打扮穿戴好之后,才能“适父母、舅姑之所”。[1]153不但如此,而且见到父母、舅姑应“下气怡声,问衣襖寒,疾痛病痒,而敬仰搔之……柔色以温之。”[1]153只有这样的女子才能得到家庭中每个成员的认可,也因此被称为贤孝。
女性能勤俭持家,是传统女性观对其在处理家庭生活方面的最高要求。“丈夫经营家计,女子不能生财”[3]47564,因而,在家庭分工中主内的女子应能“能知撙节,少使俭用”[3]47564,体谅丈夫谋食的艰辛。从古代文学所标榜的女性形象中可知,女性还应从事家庭劳动,其中包括纺线裁衣、描花刺莺等女工。古代女子“八岁学作小履;十岁以上即令纺棉、饲蚕、缫丝;十二以上习茶饭、酒浆、酱醋;十四以上学衣裳织布染蘸。凡门内之事无所不精”。[3]47564除开这些,女子还要负责掌管家中的财物以及进行分配,处理好家庭中成员之间的关系并保持和睦,与亲戚来往的礼数等。这需要能力、素质、品性等多方面修养,要让一个大家庭进行运转绝非易事。
以上可知,传统女性观也有其合理、有价值的一面,形成了东方女性特有的含蓄典雅美。在《纪念刘和珍君》一文中鲁迅先生说道:“中国女子的勇毅,虽遭阴谋秘计,压抑至数千年,而终于没有消亡。”[4]102-103中国女性所具有的顽强,以死抗暴即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精神,也与传统女性文化的长期影响有关。可见,传统女性文化中的积极面,已成为中华民族根深蒂固的东西。
从一个民族所独具的文化中,不但可以看到历史的痕迹,而且更能体现出民族精神的影响。据此以观,李渔小说中女性观的形成,是受中国传统女性文化的影响。李渔小说中的传统女性形象的塑造,既体现在女性外在的言行举止,又表现于女性内在的道德品质。从言行举止而言,纤弱是传统女性外在美的典型范式,在李渔笔下的女性形象中更是成为固定模式。如徐秋涛在《女才子书》中对理想女性容貌的描写是螓首、杏唇、犀齿、酥乳、远山眉、秋波、芙蓉脸、云鬓、荑指、玉笋、杨柳腰、步步莲等。[5]3对女性“韵致”的描写则是帘内影、苍苔履迹、倚栏待月、斜抱云、临去秋波、嫣然巧笑、歌余舞倦时等。[5]4这是传统观念中对女性外在的审美。同时,女性还应具备温柔善良、孝敬恭顺、谦和礼让、坚韧顽强等内在的道德品质。这些品格正是以善为基调,融真、美于一体。所以,真、义、美三者之间的关系是相辅相成的,它们是中国传统女性观积极和闪光面的具体体现。从而就构成了传统女性的真、义、美品格,因此从这三个方面对李渔小说中的传统女性形象作以了解。
首先。小说中传统女性形象对“真”的体现,主要表现在为人处世中的真情方面。
李渔小说《合影楼》中的刘玉娟、路锦云,《鹤归楼》中的官围珠、官绕翠,《夏宜楼》中的詹娴娴,《拂云楼》中的韦小姐,《寡妇设计赘新郎 众美齐心夺才子》乔小姐,《合锦回文传》中的桑梦兰、刘梦蕙等以爱情作为人生追求的女性,从她们身上上,常可以看到这样的一幕,即某些女性的父母慕财慕势想尽办法,使女儿攀附上门第高贵、有财有势的人家,订立婚约。然而,女儿在择偶时却是更加注重的是男子的才貌,宁愿和意中人过节衣缩食的生活,也不与不中意者愿分享锦衣玉食,而且,当决心一下,便无所改,哪怕以生命为代价。如果将她们与父母做一比较,显然看到的是两种不同的品性。在女儿身上体现的是人与人之间相怜、相恤的品行,而在其父母身上却体现的是人际关系中自私、势利的一面。
中国古代对于婚姻爱情的要求是:同甘苦、共患难。这体现的决不仅仅是感情的因素,更有道义的责任,它反映了中国人特有的爱情婚姻心理。陈士美、王魁、莫稽之类是人们一直谴责富贵易妻的男性。这种谴责是基于要求人性善的基础之上的,人们不能容忍人的感情世界掺杂进权势、金钱等东西,正如恩格斯所说“借新的联姻扩大势力范围”,而是希望看到人在婚姻上忠诚、持久、善良和美好的一面。
《奉先楼》中的舒娘子,在离乱中她忍辱存孤,后来被一位将军收为夫人,过上了富足的生活,但当前夫历经磨难找到自己时,便把儿子交给他,自己也不是继续过锦衣玉食的生活,而是以上吊来履行当初的誓言,舒娘子就是用自己行为体现了性情中“真”的一面。《谭楚玉戏里传情 刘藐姑曲终死节》中的扮正旦的刘藐姑和唱正生的谭楚玉常在台上扮演夫妻,久而久之两人生出感情,不想刘藐姑竟假戏真做把谭楚玉认做自己的丈夫。所以当母亲为她另结姻缘时,她说道:“天下的事,样样都可以戏谑,只有婚姻之事,戏谑不得。我当初只因不知道理,也只说做的是戏,开口就叫他丈夫。如今叫熟了口,一是改正不过来,只得要将错就错,认定他做丈夫了。别的女旦不明道理,不守节操,可以不嫁正生;孩儿是个知道理,守节操的人,所以不敢不嫁谭楚玉。”[6]264这样的千古至言却出于一个做戏的女演员之口,可见其情真。《合影楼》中的珍生与玉娟本是互不相识,却是因为“水”为媒人,从水中倒影生出情愫,既而顺水互赠情诗,最后竟然都害起了相思病。《夏宜楼》中詹娴娴被瞿吉人的真情所感,敢于违抗父命,私定终身。在这些女性对于爱情的选择上表现出的是对善的追寻。可以说,刘藐姑等人在人伦、礼法、良知之间所做出的选择,对人性真情的固守,突破了传统的人伦观念,在更高层次上使其的人格得到了升华。从中可以看到古代婚姻更注重婚姻关系中双方的责任与义务,将感情与道义相结合。这一观念,对李渔小说中男女婚姻模式的确立起到了决定性作用。
除了“真”,传统女性行为更体现在对“义”的追求上。“义”是一种超乎个人感情与价值之上的行为品德,反映了社会发展的必然要求,体现着社会的正义。
《妻妾抱琵琶梅香守节》中的主人马麟如得大病要死之际,他把妻妾以及收用的丫鬟碧莲叫到床前交待后事,妻妾都表明心志要给马家守贞,而碧莲却说:“马家有甚么大风水,一时就出得三个节妇?如今但凭二位主母,要留我在家服事,我也不想出门;若还愁吃饭的多,要打发我去,我也不敢赖在家中。总来做丫鬟的人,没有什么关系,失节也无损于己,守节也无益于人,只好听其自然罢了。”[6]226这就是这些大实话,让她失去恩宠。后来马麟如外出多年,都无音讯,最终传来噩耗,曾经信誓旦旦的妻妾都忘掉初衷,竟是曾让主人大为不满的碧莲出钱安葬了主人。妻妾为改嫁,视孩子为眼中钉,百般折磨,而碧莲无怨无悔地和老仆人一起靠着做针线活,艰辛的抚养其妾所生之子,就是为了保住主人家的香火。碧莲这个小人物的行为和马家妻妾比起来更显有“义”。
同时,《说鬼话计赚生人》中的顾云娘,是个聪明、善良、贤德的妻子,为保住家产不被仆人吞占,运用自己的智慧,最终使家业兴旺了起来。《奉先楼》中的舒娘子以贞洁为代价,忍辱负重,保住了丈夫家的骨血,延续家族的香火。《鹤归楼》中的官绕翠以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恬淡情怀直面乱世,把家整治得井井有条,最终得到了夫妻团圆。这些女性这是用她们的行动,实践了对“义”的坚守。
李渔小说中女性对真、义的颂扬,是其传统女性观中崇高之美、人伦之美崇尚的体现。此外,还要探讨的是李渔小说对女性形体美、气质美的描写,这也是传统文化对女性的关照。
明清时代,对女性进行审美,不再停留于客观地对其肢体和韵致的描写上。随着各种宣扬女性传统伦理道德的书的出现,对于女性的道德要求愈高。从明清时代开始人们对女性美的关注更注重内在的品德修养方面,以传统的伦理道德规范为核心,把内在气质与外在举止相统一,体现出传统的女性美。
从文学上可以得知这一女性美观念定型于明末清初,特别是李渔的小说创作,佳人之美决不只是外表丰神韵度的展示,而首先是举止、品德的高洁。《合锦回文传》中的桑梦兰“生得丰神绝世,真个似玉如花;更兼才情敏妙,精通诗赋;又善于绣锦。”[6]303这样的绝色女子,喜欢才情相当的知己——梁材栋,后来在父母双亡之际,面对有财势的栾秀才的求亲,她却断然拒绝,敢于追求纯真爱情。刘藐姑“容貌生得如花似玉,可称绝世佳人,说不尽他一身的娇媚。”[6]255虽为戏子,但却勇于追求和同为戏子谭楚玉的爱情,在对母亲一再表明自己的爱情选择而无果的情况下,知道自己无法使贪财的母亲收回成命,刘藐姑最后毅然跃入大江,以死进行抗争,在她身上体现了常人难能可贵对爱情的执着,甚至以死来维护爱情的忠贞。《美男子避祸反生疑》中的何氏“容貌又标致,性子又聪明”[6]38,她的美貌居然让知府非常武断地认为她绝对会做出伤风败俗之事,但是她在公堂上宁愿遭受酷刑,也不愿辱没自己的贞洁,等等。她们不但具有绝世无双的外貌,而且具有值得称赞的操守。贞心向善,鄙弃恶德是她们作为美人的首要条件。而《合锦回文传》中的莹波也长得很美,但忘恩负义,对自己的养父母处在困难之际不闻不问,因此在李渔的笔下算不得美人了。《人宿妓穷鬼诉嫖冤》中的妓女雪娘“生得态似轻云,腰同细柳”,姿色出众,但是和妓院妈儿一道骗了王四,做了个薄情女,只因薄情寡义,与同为妓女的刘氏、苏一娘的知恩图报一比,就难进入美人之列了。
总之,以善良、美貌等为特征的女性美观念,已成为李渔塑造理想女性形象时的自觉意识,这一传统女性文化中的积极面是对李渔小说创作女性形象所产生的影响。由此可以看出,李渔小说中女性形象的基本面貌、性格品质及美丑标准正是传统女性观的体现。当然,传统女性观中腐朽、落后的内容,也是造成李渔小说中所描写的众多女性形象人生不幸的重要根源。诸如“夫者,妇之天”[7]3的两性观,“夫有再娶之义,妇无二适之义”[7]3的贞节思想,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妇德教条等,不但使女性形成了依附人格,而且也造成了她们本性的迷失。因而,对于明末清初小说中的女性形象,不能一概的进行批判,对于其积极的方面应给予肯定。吴圣昔先生在《明清小说与中国文化》一书中,将明清小说中的女性概括为沉浸于旧女德中的女性,对旧女德产生怀疑的女性和叛逆于旧女德的女性等类型。李渔小说中女性形象的复杂性,也反映了明末清初小说家的思想认识水平,使人看到了一个急剧变化的时代各种社会意识的交锋碰撞。
[1] 陈澔注.礼记集说·卷二[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
[2] 张廷玉.明史[M].北京:中华书局,1974.
[3] 陈梦雷,蒋廷锡校订.古今图书集成·明伦汇编·闺媛典·第三卷[M].北京:中华书局1985.
[4] 鲁迅.华盖集续编[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0.
[5] 古本小说集成编委会编,烟水散人编.古今小说集成·女才子书[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4.
[6] 李渔全集[M].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1992.
[7] 张福清.女诫·女性的枷锁[M].北京:中央民族大学出版社,1996.
[责任编辑 李兆平]
The Traditional View of Women’s Performance in Li Yu’s Novel
REN Meng-chi
(College of Language and Cultural Communication,Shangluo University,Shangluo 726000,China)
Chinese traditional female culture affected the lives of women in ancient China is multifaceted,which had both a negative and positive impact.Particular,it plays an important role in traditional Chinese women's external behavior and inner qualities.To the Ming and Qing Dynasties,the society gradually formed another tradition of female beauty,which is,moral and intrinsic qualities,with emphasis on the unity between the two.Thus it is reflecting the ethical rules of Chinese feudal society.In Li Yu novels,numerous female images are distinctive with typical characters.This article starts from the truth,virtue,and beauty of the women images produced in Li Yu’s novels,to analyze the essence of traditional Chinese culture.
traditional female culture;Li Yu’novels;female images;affect
I206.2
A
2095-770X(2015)06-0054-03
2015-03-14
任梦池,女,陕西安康人,商洛学院语言文化传播学院讲师,主要研究方向:中国传统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