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飒飒
(西北大学文学院,陕西西安 710127)
文化融合过程中的身份建构——以《喜福会》为例
赵飒飒
(西北大学文学院,陕西西安 710127)
二十世纪以来,学者们关于文化身份认同问题的探讨已经从早期单一固定的身份,走向双重甚至多元文化身份的认识,而文化身份认同的背后,体现的是不同文化融合的程度。本文旨在通过对《喜福会》中所体现的中美文化的融合程度来分析小说人物文化身份的建构,可以得出这个融合过程在不同文化交流中会一直进行,融合不代表不同文化的同化或者消解,相反文化融合的过程也是文化自我找到真正独立的特殊方式,真正的文化独立建立在融合的基础上,而真正的融合存在于文化协商的动态平衡中。
文化融合;身份建构;文化身份;多元身份
在全球化大背景下,人类突破疆域实现地理位置上的迁移变得越来越寻常,在经济条件允许的情况下,人们可以自由的穿梭于异国他乡,但这并没有理所当然地带来不同文化间的和谐。种族歧视、文化适应、文明冲突等,都直接造成了文化身份认同的危机。文化融合需要经历一个碰撞和融合的过程,这个过程要经历很长一段时间。融合并不代表异质文化的同化或消解,相反文化融合的过程也是文化自我找到真正独立的特殊方式。真正的文化独立建立在融合的基础上,而真正的融合存在于文化协商的动态平衡中。本文旨在通过对《喜福会》的分析来探究文化的融合如何影响主体文化身份的建构。
以往关于《喜福会》的研究主要集中在中国母亲与在美国成长的女儿之间的冲突。在论述她们的身份建构时,多数文章倾向于走向静态的结论。如简单地将母亲作为中国文化的代表,女儿作为美国文化的代表,在矛盾冲突中最终形成了文化的融合。在多元文化背景下,武断地为主体做出非此即彼的文化选择,并将文化融合的过程简单化和理想化,实际上与真实情况并不相符。霍米·巴巴在谈到文化身份问题时认为:文化认同的协商关系到文化演变的不断接触与交换,这些接触与交换反过来又产生了对于文化差异的相互而又易变的认可或表述。他认为文化身份的认同是“双重身份”的建构[1]94。张良红认为:“真正打动人心的是小说中因血缘和姻缘而联系在一起的不同文化背景人物在异质文化的交流、冲突与融合中的真切感受。”[2]25在这个交流过程中文化身份的建构实际上是从单一走向模糊,进而走向双重身份的认同。因此,本文主要运用“双重身份”或“多元身份”的建构来探讨文化身份的问题。通过对比不同时期母女之间以及中美文化之间的冲突和融合,探索她们文化身份的建构。这样在共时和历时相叠加的比较中,动态地把握文化身份建构的过程。
小说一开始,吴素云就极力表达了梦想去美国的愿望。而许安梅也是看尽了母亲在旧中国给人做四姨太饱受的痛苦,知道女人只是“传宗接代”的工具。[3]232在极度压抑的旧中国,“为了躲避战乱、摆脱贫穷、忘记痛苦的过去、重拾生活的信心,母亲们满怀着美国梦的憧憬来到了这个新的国家。”[4]29在未到美国之前,吴素云将美国描绘为:女儿可以“不用看着丈夫的眼色低眉垂眼地过日子”,“不会遭人白眼看不起”,“事事称心、应有尽有”[3]3。而吴素云对于未来女儿的假设,“她会长得很像我。……她会体谅我这个做母亲的一番苦心,我要将她打磨成一只真正的天鹅,比我所能期待的还要好上一百倍的高贵漂亮的天鹅!”[3]3
女儿们对中国的想象,则是通过母亲的故事,因为吴素云所讲“故事的结尾一直是不同的”,所以吴精美一直认为她母亲关于桂林的故事是一个“中国童话”[3]12。这里未曾接触的国度不是变成了天堂般的美好就是童话般的飘渺。吴素云以为移民只是地理位置的转变并未想过会有其它。和她有着简单想法的顾映映在丈夫“骄傲地在她的移民证上,给她写上贝蒂·圣克莱尔,并划去她原来的中国名字:顾映映”后[3]93,她终于有了美国身份,但是公民身份的瞬间改变并不意味着文化身份认同的同步。
一切美好的愿望在两种文化刚一碰撞时就擦起了火花。带着如此多美好希望来到美国的母亲在移民局就遇到了问题:繁琐的表格填写,大鹅被扣下,徒留一只羽毛,就让吴素云开始后悔当初为何要千里迢迢跑到美国去。而她没有想到还有更多地遭遇等待着她。
首先,语言成了母亲与女儿在美国沟通最先遭遇的障碍。吴精美与母亲的交流经常陷入母亲的汉语和她的英语的各说各话中。这是因为“妈妈虽然用英语说,但我还是感到,我们用的是两种语言来对话。真的,我用英语发问,她用中文回答我,反正各人讲各人的。”[3]21“在家庭交流中母亲们用洋泾浜英语去迎合女儿,而女儿也嘲笑她们英语不好,脑子不灵活。”[4]29这是因为母亲们是带着中国文化的根来美国的,而女儿们却是生长在美国文化圈中的。因此在语言上,她们已经天然的和母亲划开了距离,除了不解,女儿们也嘲笑母亲结巴的英语,不耐烦她们用中国话交流,对于女儿们的不理解,母亲们也只能陷入无奈的境地。女儿宁愿找心理医生去解决问题,也不愿去寻求母亲的帮助。而母亲则认为,她是最好的心理医师,她对女儿了解得一清二楚。[3]187但事实却并非如此。
其次,她们在文化认同上也是不同的。在未到达美国之前,吴素云认为女儿会像她,体谅她,她要将女儿打扮的高贵。而当精美的一个朋友认为她像她的母亲时,得到母亲的答复却是:“你怎么可能像我?你对我了解多少?一丁点没有,怎么可能会像我?你与我差远了!”[3]14吴精美也同意母亲的说法。可以看到母亲和女儿都看到了她们之间的差异。这对母女的互相不理解或者说互相排斥是文化碰撞期最可能出现的形式。
在喜福会上,吴精美因为说出对自己的母亲了解不多,这让其她阿姨感到惊讶和气愤,而看到她们可以顺口说出关于母亲的重要事件,作为女儿的她多少有些尴尬。这同样也引发了她们思考和自己女儿之间的关系。母女间的文化上的差异和陌生已经不是个例而是普遍存在的现象。可以看到文化碰撞初期的误解多来自于不了解。没有深入的了解,只能根据片面思考发挥想象去理解对方。
吴精美和母亲在钢琴事件中的矛盾升级更能体现两种文化在碰撞初期产生的误解。母亲望女成凤,女儿却坚持:我就是我,我不愿让她来任意改变我。我向自己起誓,我要永远保持原来的我。[3]126钢琴比赛结束,她看到了母亲那张铁青的脸。她似乎理解母亲的失望,因为那是母亲免费为老钟做清洁工作,才换来她学习钢琴的机会。但她还是坚持不吭声。“但我打定主意,我再也不听她摆布了。我不是她的奴隶,这里不是中国。我以前一味由她摆布着,结果呢?她这样做太笨了!”[3]133这里可以看到两种文化思路的不同:一方面中国式母亲专制的爱,另一方面女儿极力渴求的自由。
再次,文化的冲突最初是来自文化的误解。女儿和母亲的误会还在于,女儿会先入为主误解母亲的意思。薇弗莱认为母亲肯定在思考着:“如何数落他(里奇),评价他,让他难堪……最初她会保持缄默的,然后,会就一件小事讲开了,一句又一句,阴阴地,颠来倒去地数着他的种种不是,不时,过一阵,又拿出来温习一遍,再从头数落一次,直到他的长相、个性、灵魂都给描绘得面目全非为止。即使我对她的伎俩是早就领教过了,可我还是害怕,害怕一些看不见的真理,会随着她的话语飞入我的眼睛,改变我自己的视觉,将里奇从我心目中的出类拔革形象,变得平庸俗气,令人不快。”[3]171-172至此我们可以看到女儿对母亲的误解有多深。
最后,除了母女间的碰撞,中美民族文化上也有碰撞。吴精美觉得母亲和许安梅阿姨的旗袍在“中国人日常这样穿似太过隆重华丽,如果在宴会上如此穿,却显得很古怪。”她把母亲们的聚会看作是和“三K党的秘密集会”,并认为这是令自己感到脸红的事情。这里可以看出她们对母亲们所代表的中国文化是排斥的。除此以外她们对中国五行占卜“不以为然”,并认为那是“荒诞不已”的。[3]18可以看出女儿对于中国的排斥有多强烈,而母亲也失望地发现,“我一直希望能造就我的孩子能适应美国的环境但保留中国的气质,可我哪能料到,这两样东西根本是水火不相容,不可混和的。”[3]248在文化碰撞之初,母亲和女儿都深深体会到了两种文化的巨大差异和难以融合。
美国社会也将她们排斥在外,“语言的障碍和主流社会的排斥,她们找不到体面的工作。安梅和琳达只能做工厂女工,素云靠给别人家做家务来贴补家用”。[4]29虽然通过教会的读经班和合唱练习,她们可以提高英语,但是这毕竟离所需差的很远,最后还是因为语言问题,她们放弃和美国更多的接触,为了将心中无所通过语言完成的交流表达出来,她们成立了中国人圈子的“喜福会”。这也表明了她们在与美国接触中遭遇的问题和采取的态度,她们退缩了,守在自己的小圈子内。在这样的处境下,文化融合不可能达成,美国的排斥,中国的退缩,让母亲们在美国的世界中为自己圈了一块中国的小社会。如果说母亲们可以选择退缩是因为她们有自己比较完整的文化身份体系,那么正在形成自己身份认同的女儿们却需直面不同文化的碰撞。除了母亲们受排斥,女儿们也受到了类似的冷眼。“‘乔顿太太,我不是越南人。’我轻声纠正着,即便此时,我已怒火中烧,忍无可忍。”[3]108-109而 “在乔顿太太心目中,只要不是蓝眼睛、白皮肤的纯粹美国人,其他一切人种都是同样卑下的‘外邦人’”[5]159,这就是既典型又狭隘的种族主义。这样的想法加深了美国人和中国移民的矛盾,也让文化交流受阻。
对于美国,母亲们更多是生存的需要。“这种美国规矩!……每个人来到异国他乡,首先都得遵守当地的规矩。如果你对此一无所知,裁判便会说:你这个人怎么搞的,滚回去。”[3]81但这并不意味着她们认同美国的文化,相反从她们的饮食方式与生活圈子可以看到她们骨子里还是中国人。而这种想法在女儿身上就发生了变化。许露丝不讳言:“特德最初能引起我注意的,恰恰就是那些与我的哥哥和相识的中国男孩子们的不同之处:他的鲁莽,他的执著,他的自信与固执己见;他的瘦削的轮廓分明的脸庞和颀长的身材,他的壮实的手臂;还有,他的父母是来自纽约泰兰城而不是中国的天津。”当母亲不同意他们交往并提醒特德是美国人时,露丝肯定地回击母亲:“我也是个美国人”[3]107,这说明她对美国文化以及美国身份是认同的。而张利敏也认为“由于长期被贬低和被排斥,华人对自己的身份尤为敏感,强烈的自卑使她们更渴望被主流社会接受和认可,她们主动摒弃自己的中国人身份,希望成为与白人一样的美国人。”[6]207这或许在第二代移民身上表现的尤为突出。
简而言之,在文化碰撞的初期,排斥或肤浅的相互理解并不能建立起不同文化良性的交流,况且种族主义的歧视更让文化的融合难以实现。
“二次大战后,美国废除了排华法规,逐步放宽对华人移民的限制,华人便开始打破唐人街的藩篱,与白人主流社会增进接触了解,于是自然也就带来文化上更多的相互交流、碰撞和融汇从而加快了华人社会的文化变异。”[7]59随着中国文化相互交流的更深,以及美国国家政策的合理导向,促进了中美人民更深层次的交流与融合。
随着女儿的成长以及与母亲更多的交流,吴精美加深了对母亲的理解,如在语言方面她已经知道了中国语言中“差不多”并不是强调相似性而是在强调差异。她明白这是中国措辞的技巧,并知道中国人在表达中“即使是反对的意见,也要尽量使之婉转含蓄,不要显得太唐突地表示出来”。[3]5-6对爸爸所说“无所谓”她有了地道理解,“我会考虑”其实不是真的会去考虑,而是“向妈表示我会考虑我所说的”。[3]25吴精美对于自己深谙中国式的客套——明明希望人走却百般挽留而暗自庆幸。
除了语言上交流的深入,在了解东方文化上吴精美在没有人指点的情况下就知道“东方”象征着万物起始之源。“我妈说过,这是太阳升起的地方,是风向的起源。”[3]20凭着这种感觉,她猜到“这张靠门口的座位,就是我妈的。那是桌子的东首。”这说明了她对自己母亲和东方文化的了解。对这些家庭的朋友们,吴精美通常都是以“叔、伯、姨”相称。[3]14她选择中国习惯称呼长辈叔叔或者阿姨而不是X先生X太太,可以看出在她身上还是有很多中国文化的渗入。
尽管女儿对母亲所代表的中国文化很排斥,但她们骨子里还是很渴望得到母亲的肯定。因为母亲说皮大衣“算不上是上好的。那是用碎皮拼起来的。再说,毛头也太短了一点。”[3]167薇弗莱就觉得深深地受了伤害。并认为“经她这么一批评,那件皮大衣似一下子黯然了,失却了原先的光彩和华贵,看上去蔫塌塌、旧兮兮的,俗不可耐”。[3]167女儿在内心希望得到母亲的肯定,并且母亲在女儿心目中作为判断事物标准的价值有很大的意义。甚至许露丝认为自己对母亲有一种盲目的信任,“她说的什么我都相信,即使我一点都不理解她讲的意思”[3]185。而美国人的女儿却不是这样的,薇弗莱的朋友玛琳当即在电话里说:“我真不明白,你可以叫国家财政收入监视处的人滚开,可你却不敢对自己的母亲说一个‘不’字”,并且玛琳让她对母亲说:“叫她不要再管你的闲事,让她闭嘴!”她的回复是“唉,我不知道,在中国的法律里究竟有无这样明显的条例,可是反正,你不能对一个中国母亲说闭嘴,那几乎与谋杀案一样被视为大逆不道!”[3]171这里可以看出她还是深受中国的孝道和礼仪的影响。而她朋友玛琳的不理解和激烈的反对也从另外一个角度反映了中美父母和儿女间的关系,中国以孝道和礼仪建立家庭结构,而美国却是自由平等的。她们可以对自己的父母说“闭嘴”,而中国的孩子却不可以,这里可以看到一个倾向就是薇弗莱已经在潜移默化中思考和接受中国文化了。
除了对母亲中国式的孝道,她们也开始接受中国的神秘力量。“闭嘴。聪明人,就会察言观色,见风使舵。你至少得学会辨别风向。风,最厉害了,它无影无踪,却最有力度。”在以后的实践中,薇弗莱真的学会了这一招,“轮上我抓礼物时,我便小心地用手指触摸着余下的各种礼品,试试它们的分量,估摸里面的内容。最后,我选中了一件沉甸甸的、用闪亮的锡纸包着、扎着红缎带的礼物。我没选错,那是一排十二色的、圆圈状的棒糖,我满意地摆玩了半天。”[3]79可以看到小时候薇弗莱就很有策略,这是深受母亲的影响。而丽娜始终坚信“确实是我令阿诺德致死的。我一直以为,这决不是什么异想天开或神经过敏之说。或许,他确实曾命定要做我的丈夫的,否则,在这么个纷繁混沌的世界上,怎可能会有这么凑巧的事?为什么阿诺德偏偏要挑上我,来挨他的弹弓丸呢?为什么在同一年里,他患了麻疹,而又在这同一年里,我开始有意识地憎恨他?当妈一说及我要嫁个麻子丈夫,我就会首先想到阿诺德!然后,我会恨他恨得那么深。恨,是不是痛苦的爱的必然结局?”[3]148女儿用中国的宿命论解释阿诺德的死亡是源自她的诅咒。先不论这些神秘力量的科学性,而对这些来自于母亲不可名状的力量的信仰就是一种强大的认可。
关于薇弗莱的两次婚姻,她觉得母亲从中起着重要的作用。因为母亲的反对,对于第一任丈夫“陈马文,我从未恨过,直到现在。但从某种意义上说,这反而更糟糕,说明我对他的感情,根本已冷漠到无所谓了,连失望和蔑视都产生不了。还未分手时,在夜深人静苏珊娜入睡时,我便觉得透心的孤独。由此我会怀疑,或许是我妈的诅咒坏了我的婚姻?”[3]172她认为是母亲对她前任丈夫的恶劣评价在潜移默化中导致他们离婚的。因此对于她的现任男友,她又在推测母亲的反应:“反正只要我一提及他,妈总要急忙用话把它岔开。”[3]165
“你不了解我的母亲”,她对朋友玛琳说,“她反正对谁都看不顺眼,对谁都能挑出一大堆的不是。”[3]164-165对于薇弗莱关于结婚的顾虑,里奇却笑了。“那要花多少时间?只消一句,爸爸妈妈,我要结婚了,不就行了!”她说,“你不懂。你不了解我妈。”[3]178从这里就可以看到在中美文化中,关于婚姻上父母所担当的角色。中国家长的过多干涉,而美国却更体现个人独立。薇弗莱对母亲的误解在一次无意交谈中化解。“我知道你恨他,认为他不够好。可我……”“恨他?为什么你会认为我恨你的未婚夫?”[3]180到此可以看到在餐桌上未婚夫的无所顾忌,自己的小心翼翼,到头来只是自己的一场空担心。为此我们也看到了文化交流和融合的一个途径,即放下先入为主的偏见,通过沟通交流达到融合。而里奇和薇弗莱的婚姻——美国白人和中国第二代移民的婚姻以及和玛琳的友谊——美国白人和第二代移民的友谊从某种角度上也说明了随着中美文化交流的渗透,比起上一代乔顿太太的歧视,在这一代人身上更多的融合出现了。
相比最开始的交流,在文化交流更深的过程中,一直是伴随着两种文化的沟通和协商,薇弗莱第二次婚姻的成功是两种文化融合成功的表现。而丽娜却没有那么幸运,他们美国式的AA制夫妻最终还是没有走到头。这就说明冲突也一直在上演。但可以肯定的是更多的融合形成了而其它形式的碰撞仍在上演。“我付了账,一张十元票面和三张一元的,妈一抬手,将那一元的三张钞票嗖一下抽下,然后摸出十三分,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将它们放在盘里,随后干干脆脆地说:‘没有小账!’”“完了,便回头对我得意地一笑。但趁着她去洗手间的当儿,我还是悄悄地塞给那个服务员一张伍元钞票,他会意地对我点点头表示感谢。”[3]165这里表现出母亲和女儿还是做出了不同的选择。母亲还是很难接受给服务生小费的习惯,虽然女儿不同意母亲的做法,却也是用委婉的方式去表达。对服务生的态度体现了不同文化身份的选择。而在文化身份的构建中,更多的交流和协商仍在发挥作用:吴精美以为自己送给母亲的东西,因为她不喜欢所以不用,而在询问中真相才可大白,“我当然很喜欢它们,”她说,“我太喜欢了,舍不得用。一直不用,也就不用了。”[3]206之前的误解得以化解,文化间的交流才能更加深入。而随着更多的沟通交流,更多的理解也即文化中更多的融合会达成,而误解也会相应减少。
“上星期,我请了个调音师到我父母公寓去,那纯粹是出于一种感情寄托。数月前,妈去世了。爸交给我一些她的遗物,我每去一次,便带回去一点。我把首饰放在一只缎锦荷包里,还有,她自己编织的毛衣:有黄的、粉红的、橘黄的——恰恰都是我最不喜欢的颜色。我一一把它们置放在防蛀的箱子里。我还发现几件旧的绸旗袍,那种边上镶滚条两边开高叉的。我把它们挨到脸颊上轻轻摩挲着,心中有一阵温暖的触动,然后用软纸把它们小心包起来带回家去。”[3]136即便是不喜欢的颜色和不喜欢的旗袍,吴精美还是寄托了对母亲无限的怀念。想起一次吃蟹的经历:“要是客人挑上这只蟹,那怎么办?”妈笑了:“只有你才会拣这只蟹,我早就料到了,人人都想拣好的。”[3]206所以母亲就把那只坏蟹替女儿拣了。这里中国母亲对女儿默默的爱似乎已经超越了她们间的不同和误解。这里更多的融合似乎也被挖掘出来了。母亲还曾送她一个护身符,她用上海话说,“我一直想把这留给你,看,我就这么贴身戴的,因此,你也要贴身戴着,这是你的护身符。”[3]206母亲中国式的爱,无论女儿喜欢护身符与否,但是母女间的亲情却是建起融合的根源。在文化融合中,不同并不是文化交流的最大障碍,如果可以舍弃不必要的限制,而去建立更多交流的基础,那么文化间的融合就更容易形成了。“当父亲准备用英语给她讲母亲的故事时,精美说‘不,请用中国话给我讲吧,我能懂。’”魏赟认为这是一个女儿对自我有了更深的了解后更加成熟的声音。[3]31由此可以体会到建立在更多理解的基础上,文化的融合点会越来越多,象征着文化交流的母女关系也会越来越和谐,而这种融合并不妨碍个人文化身份的独立。融合是一种理解,独立是一种选择。
通过文本的系统分析,看到了中美文化在交流过程中的发展变化,而这种变化也直接导致主体对自己身份认同的变化。不像多数作品在探讨文化认同时必须非此及彼,本文旨在寻找其它思路。也有学者呐喊“……难道就不能为处在两种文化夹缝间的少数族裔找到一个明确的位置吗?”“‘我’既是美国人,又无法成为中国人;既是中国人,又不是真正的中国人。”[5]159这可以看作是对双重身份的探索。对于这个观点魏赟认为“她们成了联系东西方的一条纽带:既受到美国文化的熏陶,又带有不可磨灭的中国文化的烙印。”[3]31而不再是非此即彼的选择。一方面,“在努力从边缘融入到主流的过程中,华裔美国人所保持的独特文化特征渐渐模糊,族裔身份变得不确定。”[5]158另一方面,“从第二代美籍移民既不被祖先文化也不为主流文化所接受,她们的黑皮肤注定她们无法在美国社会中轻易混入大众主流。”[8]107到“当今世界,西方社会中有越来越多的人看重东方文化的魅力和内中智慧。”[7]61可以看到融合在进行。从女儿“担心被看作中国人”到因为不像中国人而不高兴,这已经说明了文化身份认同中的变化。而在美国白人那里,也发生了变化。从上一代美国人对中国儿媳妇的不接纳,到里奇选择娶一位中国太太,一切随着时间都发生着变化。故吕晓琳直呼“她们的文化身份不是一成不变的,经历了叛逆、抗拒的过程之后,最终会走上回归、融合这样一个轨道。”[3]159
由此可见,文化身份的建构是双向的过程,也是动态的过程。在移民环境中,更好地处理母国文化和移居地文化需要一个过程,而要使这一过程进展得更顺利就涉及到主客观的因素,既有国家政策的干涉,又有不同文化人们之间的沟通交流的程度。虽然母亲们仍坚持自己的中国身份,为了生存,她们也会去适应美国生活。即便是被动接受,她们身上也不再是单一的中国身份了。而她们出生在美国受美国教育成长的女儿们身上或许体现更多地是她们的美国身份,但也不是纯粹的,从母亲那里继承来的东方气质在她们的文化身份中总是潜移默化的体现着。这就是一种文化的肯定和认同,而这个过程会随着更深层面的文化交流而呈现出更和谐的文化身份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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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李兆平]
The Construction of Identity in the Process of Cultural Integration——TakeThe Joy Luck Club as an Example
ZHAO Sa-sa
(Faculty of Liberal Arts,Northwest University,Xi’an 710127,China)
Since the twentieth century,scholars have realized that the cultural identity has changed from the fixed one to double even multiple ones,from which it is actually the degree of cultural integration among different cultures.This paper aims at analyzing the construction of the characters’cultural identity by presenting the sino-American cultural integration in The Joy Luck Club.It can be seen that the cultural integration exists all the time among different cultures,while integration does not mean the assimilation or melting of one culture to others;on the contrary,the integration reveals the real independence of different cultures in special forms,in which the real cultural independence is based on integration and the real integration exists in the dynamic balance of cultural negotiation.
cultural integration;construction of identity;cultural identity;multiple identity
G125
A
2095-770X(2015)06-0037-05
2015-03-06;
2015-03-06
西北大学“211工程”研究生创新人才培养项目(YZZ13090)
赵飒飒,女,陕西咸阳人,西北大学文学院博士生,主要研究方向: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