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姆斯基语言学理论的自然科学本质探析

吴红岩

（韶关学院　外语学院，广东　韶关512005）

乔姆斯基语言学理论的自然科学本质探析

吴红岩

（韶关学院外语学院，广东韶关512005）

摘要：Chomsky的生成语法理论满足“尊尚理性，追求真理，尊重客观，符合现实”的四大科学主张；其研究遵循普遍的科学方法原理，是科学研究中“预设P+证据E+逻辑L”的PEL研究模型在语言研究中的具体实践。奥卡姆剃刀原理①又名简约原理，最简化原则，或经济原则。奥卡姆剃刀原理认为简约性是自然界的特征，也是良好理论的一个特征。Occam常说：“如无必要，勿断言多样性”，“较少的假定，如足以说明问题，切勿做更多假定”。简约原理的现代说法应该是：如果简单说法足以说明问题，万万不可复杂化（Hugh and Gauch，王义豹译，2003：214-216）。（Occam's Razor）在Chomsky的语言研究中得到了完美体现。生物学、数学和物理学研究给乔姆斯基的语言研究带来了灵感和启示，导致他运用模型演绎的方法探讨I-语言的生物属性，使生成语言学研究获得了自然科学的本质特征。

关键词：Chomsky；生成语法理论；奥卡姆剃刀原理；科学本质

自20世纪五十年代以来，作为主流语言学理论的Chomsky生成语法学说受到了全世界众多语言学家的追捧，历久而弥新，其生命力源于他毕生“使语言学成为一门科学”［1］的不懈追求。他从自然科学，特别是生物学、数学和物理学中吸取营养，遵循科学方法原理，采用自然科学的研究方法，不断扬弃其理论中的精华和糟粕，引领着世界生成语法事业向自然科学——生物语言学的方向发展。

“尊尚理性，追求真理，尊重客观，符合现实”［2］22历来是科学家们的共同主张。纵观Chomsky的生成语法研究历史，他在努力地使自己的研究符合这些科学性要求。而作为哲学家的Chomsky把对科学哲学的思辨完美地实践于自己的语言研究，引起了语言哲学和认知科学的革命。形式化描写手段的使用是他遵循伽利略-牛顿风格②指科学家们在研究中有意忽略或无视有悖于理论的事实和现象；摈弃无助于理论构建和理解的常识和直觉的一种方法。物理学家们认为用抽象的数学理论所构建和刻画的宇宙，要比一般人用五官所感知的世界更为真实。科学家们应该尽其所能，努力构建最好的理论，不为干扰理论解释力的事实和现象而分散精力，同时认识到世界与常识知觉是不一致的（Chomsky，2002：104）。，利用抽象的数学模型来探讨语言生成机制的最好实践。从句法结构的改写规则和转换规则到管辖与约束理论中的X-杠标理论、最简方案中的无标短语结构、最后完全取消短语结构理论只剩下语段推导理论中的纯合并操作，理论由简而繁，而最终由繁而简，螺旋式的上升不断把理论推向更高的层次，奥卡姆剃刀原理在其理论中有着近乎完美的体现。本文拟对Chomsky语言学理论的自然科学性质进行分析，以探寻其科学根源。

一、Chomsky的语言学理论符合科学性的四大主张

一般认为科学是对一定条件下物质变化规律的总结，是反映现实世界各种现象的本质规律的知识体系。哥伦比亚百科全书［3］将科学定义为关于自然界，包括生物界和非生物界的知识体系，科学也指获得这些知识的态度和方法，因此它既是一种特别的活动也是活动的结果。美国科学促进委员会［4］17对科学本质最深刻的见解为：“科学就是探索和研究自然界的艺术”。简单说来，科学就是对现象的解释，自然科学解释自然现象，语言科学也应该对语言现象进行解释，而不应该是单纯的收集语料，然后进行分类和比较。对于Chomsky来说，科学寻求的是解释为何事物是这个样子的，是关于解决谜题的，而不是蝴蝶标本的收集。Chomsky曾经幽默地把语言学研究比作其它自然科学研究：像醉汉在路灯底下寻找钥匙一样，因为那是唯一的光亮所在［5］。按Chomsky的理想，语言学应该是自然科学的一部分，也应当使用严格的类似自然科学的方法，如果我们使用自然科学的方法来调查心理现象，我们的结果就成为物质世界的科学概念的一部分［1］77。

Chomsky在追求语言研究的科学性方面付出了巨大的努力，这一切都体现在其理论探索中。我们可以从上文所述的四大科学性要求方面来考察。

科学性首先表现为尊尚理性，这意味着科学方法具有合理性：科学预设合理，演绎逻辑合理。这是因为方法先于结果并由它产生结果，合理的方法产生合理的信念。Chomsky采取自然科学中形式主义的演绎方法（演绎化、形式化、模块化、抽象化、理想化）来研究语言。他的对比研究方法（最小对），语言事实的关联研究（“转换”关系），理论接近法，比较研究（跨语言研究比较），二元特征描写法（如［+/一名词］，［+/一动词］等）［6］，无一不是自然科学研究中常用的方法，符合其理论对象—人脑的语言机制的特殊属性的要求。

科学的真理不是定义出来的，是客观的自然状态，现实掌握着公决的权利。在Chomsky的语言探索和理论构建过程中，他一直坚持着现实的公决权，一旦发现其它语言学家的见解更符合客观现实，总是毫不犹豫地拿来充实自己的理论体系（如黄正德的LF移动理论，Kayne的线性对应公理、Vergnaud的抽象格理论、Rizzi关于语链形成的建议等），这种不分国籍、语种，众多语言学家一起参与构建的语言学理论体现了对真理的真正追求。另一方面，“科学知识不是绝对化的：它是一种试探、探索近似，并不断地修正和改进的过程”［4］20。大多数的科学知识是经得起时间检验的，而且“即使没有办法保证完全和绝对的真理，愈来愈准确的近似性是可以达到的”［7］26。Chomsky的生成语法理论对约束理论和短语结构理论的探索就是这样的一种对真理的逼近。可以说，几十年生成语言学的发展历程就是这样一种不断证伪，不断向真理逼近的过程。

科学的探索离不开对客观性的要求，首先，客观知识是关于一个对象的；其次，客观知识是可以得到的，在众人之间达成一致的看法是可能的——是可以验证的；最后，世界观的差别不会对客观性产生任何影响［2］27-28。从这三个方面来看，Chomsky的语言学理论达到了客观的标准，其理论对象是人类大脑这个自然的客体，人类共同享有语言知识是客观存在的事实。另一方面，生成语法研究中获得的普遍性原则可以在不同的语言中验证，全世界具有不同世界观的语言学家们都在进行生成语法理论的研究，这本身就说明了其理论跨越了政治、文化和宗教的局限和界限。

哲学上的现实主义认为，“存在有人类的思想和独立的物质客体，凭着人们的天赋资质看待与反映物质世界，能获得实质性智能与可靠的知识”［2］30。现实性表现在客体与心智同时存在；而心智可以理解客体。Chomsky始终坚持现实主义的主张，他理论中的语言构件处理的是世界上的真实的特征，在说话者的大脑中具有心理表征，转换也具有心理现实性，句子的处理机制就显示出这一点［8］111，138；就连“具有工具性地位的语迹t，尽管不发音，却实实在在地出现在句子的心理表征中”［9］81。Chomsky认为，假如生成语法原则能够被显示存在于说话者的心智中，那么它们必定以某种物理形式存在于他们的大脑，假如一种UG理论正确地描述了语言机制的初始状态，那么它就是真实的［10］18。Chomsky探索的是实实在在的语言系统，是具有生物学意义上的、现实存在的系统。对于Chomsky来说，一种I--语言不能独立于人类的心智而存在，因为它是心智/大脑的属性。而心智/大脑是自然的一部分，就像物理学家和生物学家对自然进行探索一样，语言学家们也可以对大脑的语言机制进行实际的调查。一句话，Chomsky证明了我们头脑中存在一个语法，而且构成这一语法的规则具有“心理真实性”。

二、科学方法原理在Chomsky语言研究方法中的体现

科学研究存在一定的普遍研究方法原理，科学方法的基本要素就是观察和证据，受控的实验，以及逻辑的思考［7］25-28，贯穿于整个科学史的主题就是如何把科学的证据，逻辑和预设协调地集成在一起。每一个科学结论，充分展开以后，都包含着三个组成部分：预设（P），证据（E）和逻辑（L）；这就是科学研究的PEL模型。

（一）Chomsky的问题

问题是一项研究的终极出发点，假说来源于所提出的问题。Chomsky强调问题的重要性，区分了问题和奥秘，认为对语言机制进行探索是问题，但人类行为的因果关系是奥秘［1］83。这充分反映了他对科学局限性的深刻理解。并不断地为其语言探索的目标设立新的问题，提出科学的预设。Chomsky［10］17重述了人类语言研究的五大古典问题，标志着语言研究向自然科学的转向。

（1）当Jones懂得某种语言时，他知道些什么？

（2）Jones的语言知识是如何习得的？

（3）Jones的语言知识是如何运用的？

（4）心智/大脑的这些属性在种族中是怎样逐渐形成的？

（5）这些属性在大脑机制中是怎样实现的？

应该说，Chomsky至今为止主要研究的是第一个问题，并为母语习得的成功理论打下了坚实的基础。“最简方案”的提出为探索第四和第五个问题制定了方案并取得了实质性进展。

（二）科学方法的PEL模型：预设（P）、证据（E）和逻辑（L）

科学研究采取的普遍方法一般遵循PEL模式：提出问题，形成预设，寻找证据并进行合理的演绎逻辑，最后形成科学结论。预设回答的问题是我们如何能够达到研究的某个结论？证据回答的问题是我们如何能断言就是这个特定的结论，而不是别的结论。合理的演绎和归纳逻辑能确保科学结论的形成。

科学预设的基础是普通感知能力。预设是一些信念，是为了使探讨中的假说赋有意义和真实性，绝对需要的信念。预设无法得到证明，因为它先行于证据，正是预设赋予证据特定的功能，要求证据发挥作用。没有预设，证据也就失去了要去证明什么东西的作用了，也就不需要科学了。哲学反思使得科学预设走向合法化和规范化。预设不能借助逻辑加以证实，也不能借助证据加以建立，它只能借助哲学加以揭示，借助信念加以接受［2］101。实际上，Chomsky的本体最简主义“一切自然之物都是完美的”，“人能说话，狗不能说话”就是这样的一些科学预设。

证据对于研究中的预设和假说来说，必须是相关的、可信的、适当的和有意义的。Chomsky认为母语者的直觉是最容易获得的语言研究证据，这也是他选择英语作为其研究对象的原因之一（另一方面，英语是一种研究得较好的（we11-studied）语言，这是生成语法研究必须明确和详细的要求）［1］20，当然，其它研究者也可以选择自己的母语进行研究。

科学研究中的逻辑把预设和证据结合到一起，运用有效的推理而得出科学的结论。可以说，抽象的系统模型演绎推理是Chomsky形式化语言研究的核心，这是由人类大脑这一客体的属性决定的。语料的无穷性和大脑的不可观察性决定了语言研究不能采取归纳逻辑和概率论的方法，因此，Chomsky像伽利略为宇宙建立抽象的数学模型一样，构建有关语言知识的数学模型，像孟德尔和摩根为生物多样性建立遗传基因的染色体理论一样，为人类语言多样性建立一个抽象的模型。X-杠标理论就是这样的一个有关短语结构的抽象模型，这条普遍原则把所有短语纳入一定的范式下，极大地精简了个体语法，减轻了儿童语言习得的负担。

（三）Chomsky有关理论的PEL模型分析

Chomsky尽管没有明确地说明，或者还没有明确地意识到，但他的语言研究中却实实在在地体现出这种普遍的科学方法原理，让我们略举几例进行说明，尽管论证可能简单化了一些，却也能说明问题。

（1）预设：感官的感知是普遍可靠的。

证据：母语者对句子正误的判断可信，在一定的语境中，他们能够理解句子的歧义性。

逻辑：母语者这种关于其母语的知识是潜意识的、没有明确的指导，他们的判断基于自己的直觉。

结论：母语者关于自己母语的直觉是可靠的。

（2）预设：人能说话，狗不能说话。

证据：所有正常的小孩无一例外地在5岁左右都能掌握其母语，狗无论怎样训练也不能说话。

逻辑：小孩语料不够，缺少负证据，也没有明确的指导，再加上认知能力不足，刺激的贫乏无法解释母语习得的快捷和完整性。

结论：人类大脑中存在一个专司语言的机制。

（3）预设：大自然是完美的。

推论：作为大自然生物系统一部分的人类语言机制是完美的。

证据：作为交际的语言存在不完美：语言中的错位现象（句法体出现在语音输出中的位置与其语义解释的位置“错位”），自然语言中存在无法解释的曲折特征（名词的结构格特征，T的EPP特征和名词性Φ-特征等）。

逻辑：语言的这种不完美源自外部接口强加给语言运算系统的要求。

结论：用来思维的语言是完美的。

（四）奥卡姆剃刀原理在Chomsky语言研究中的应用

科学遵循简约性（Parsimony）原理，即奥卡姆剃刀原理。按照简约原理，“在与数据匹配，适应，符合得同样良好的各个理论中，推荐科学家选择最简单的那一个”［2］214。简约性即可以被作为认识论原理，用来选择最好的理论；也可以作为本体论原理，设想自然界是简单的。

很多著名的科学范式的转移恰恰是由于关乎论证是否更具有简约性，而不是关乎理论能否更好地符合于数据。哥白尼用“日心说”替代了“地心说”，并不是因为新的理论比旧的理论与数据拟合得更好，而是基于更大的简约性。牛顿认为自然经常是简单的，他的科学推理的四条基础原则体现了简约性的各个方面。爱因斯坦的狭义相对论在20世纪作为运用物理简约性的杰出典范，屡屡被引证。他曾说过，“所有科学的最高目的，就是从数量尽可能最少的假说或公理，通过逻辑推理，覆盖数量尽可能最多的经验事实”［11］173。实际上，简约就是对“美”这一更为普遍的原理的追求。

从科学方法的角度来看，Chomsky的语言学理论也是一场革命，他把简约性发挥到极致，因为“简单性是真理的证据”［12］1。Chomsky最大限度地缩减可能语法的种类（标准理论），并且最大限度地缩减语法的原则（原则参数理论）［13］，就是奥卡姆剃刀原理的完美体现。强最简命题（SMT：语言机制设计完美，语言是对语言机制必须满足的接口条件的优化解决）暗示了奥卡姆剃刀的情形之一：“语言层次不应该多得超出必要”［14］11。在探索人类大脑的语言机制时，他无时无刻不关注这一问题，从限制规则的生成性，到把所有的转换操作统一于单一的移动@。他多次强调原则和参数的简单性，认为儿童语言习得的参数选择相当于现实生活中的电源开关按钮，以中心词参数为例，要么中心词在前，要么中心词在后。“最简方案”实际上是其遵循简约性的最好诠释，经济性原则成为其句法操作的最终要求，推导中没有多余的步骤，表征中没有多余的符号［10］27。语言的复杂表达层次（深层结构、表层结构、PF、LF）到最后都予以废除，因为真正的科学的核心是仅采用那些没有就不行的理论结构，它们具有概念上的必要性和实证上的不可避免性［8］84。词库，运算系统，两个外部接口层PHON和SEM的设置就具有这样的概念必然性，满足可学性要求。另一方面，短语结构中原来的空范畴、标引、X-杠标层、语类标记等最终都得以消除，只剩下合并操作这一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体现人类语言生物性特征并为其它生物系统共有的概念，可以说简约性指引着乔姆斯基的句法理论的发展方向。

三、自然科学研究范式对Chomsky语言研究的影响

Chomsky一生都在追求建立语言学的自然科学地位。他采取生物语言学的视角，把一个人的语言作为心智的某个成分的一种状态［15］2，认为语言的一些关键性方面可以作为自然世界的一部分来研究，就像我们研究运动组织系统，视觉接受系统或免疫、消化系统一样［16］33。实际上，他的语言学理论遵守了一定的科学研究范式（所谓范式，就是过去成功的科学典范和范例），牛顿的力学、伽利略的物理学研究及孟德尔的基因研究都以抽象的理论模型、理想化的数据为依据，通过演绎推理而获得重大的科学突破。这些自然科学研究的方法都在Chomsky的语言研究中留下了深深的痕迹。

（一）语言机制的生物学类比

Chomsky主张在研究语言时将语言作为可以分解而又相互独立的不同模块构成的系统来看待，语言不只是一个输入系统，也是一个输出系统，适合于思维的表达与交际。同时输出系统明显与输入系统相关，两个系统都必须是一个认知的中央系统的一部分，中央系统具有精细的结构，具有多模块性。Co1or1ess green ideas s1eeP furiors1y这句著名的英文句子就被看成是可以确定语法系统与另一个称作“信念系统”或“语用系统”的认知子系统的外模块关系。语言系统在许多方面与身体的其它机制类似。语言发展与视觉发展一样有一个关键期，但学习折纸没有［8］38。像循环系统一样，语言发展受制于基因控制，而非学习或操作的成果，它服从于其它机制的损伤或失败。布洛卡区（Broca's Area）和威尼克区（Wernicke's Area）的发现就是大脑语言机制模块性在解剖学上的证据。

Chomsky的句法推导采取的是从右至左的合并方式，这为许多语言研究者诟病。其实他是在构建一种为概念-意向系统提供指令的思维语言的运算模式，至于我们听到的从左至右的语序，那是由运动-感觉系统的语音规则决定的。神经科学研究表明，大脑在计算线性结构时，并不是必须采取从左至右的方式（像传统语法分析句子成分那样），而是具有逆向，或者只要是合理的次序，来搜集和理解信息［17］56。

（二）数学对Chomsky的影响

语言与数学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事实上，许多人认为自然数就来自于语言机制的一种简单制约，而数学能力起源于语言操作的一种抽象，可能是合并操作的结果［15］16［18］5。对于一些哲学家来说，语言研究被作为数学的一个分支，而非心理学的一个方面。语言是独立于人的一个柏拉图式的客体［8］147。

爱因斯坦相信纯粹的数学模型能使我们发现概念及把它们联系起来的规律，而这些规律给我们提供对自然现象了解的关键［8］100。像爱因斯坦一样，Chomsky也认为只有一种形式化的基础才能为语法的构建提供一种坚实而富有创造性的生成基础［19］100。他把语言的句法研究与数学的形式化系统类比，采用数学的形式化方法来描述语言，如短语结构理论，转换语法，句法特征的使用，标引的应用。这些技术手段能够解释许多抽象的现象。

（三）物理学对Chomsky的启示

Chomsky把物理学看做当今最成功的科学，故在试图把语言学变成科学的过程中以物理学作为其模型［1］14。物理学对Chomsky的启示主要有以下几个方面：

1.解释比描写和分类更重要。传统的语言学理论以描写和分类为主要目的，试图正确描写理想的本族语者内在的语言能力，并为此设定了许多语言内特有的规则和结构，而Chomsky认为，为特殊语言而假定的规则将被证明为一种附带现象［10］24，原则解释了语言的共性，参数表现了语言间的差异。Chomsky宁愿牺牲理论的描述适应性而追求其解释适应性，到最终超越解释适应性而探究语言的人类大脑的生物基础。解释适应性是自然科学的终极追求，也是Chomsky语言理论的精髓。

2.把语料控制在一定范围内，把暂时不能解决的问题搁置。伽利略并没有因为他不能对物体不往天上飞的事实作出一种合理的解释就放弃他的探索。Chomsky并没有试图解释一切语言现象，他区分了核心语法和边缘语法，认为语言研究应该关注纯语法知识（UG），而可以通过经验习得的、违反UG原则的、或与UG不相关的或例外的东西都可能属于边缘语法（如规则的例外，包括不规则动词，名词的不规则复数形式，谚语等），当然，“语言行为”，包括语言社区的语言变异、与心理、生理或社会制约相关的交际能力等就更不在其UG研究范围之内了。

3.使用远离日常生活的概念和原则以获得抽象和理想化的效果。物理学家需要使用对非物理学家来说陌生的概念和词汇，生成语法的技术性术语也像量子物理学的词汇一样令人吃惊地晦涩难懂。就如伽利略和牛顿构建一种运动理论的方式一样，Chomsky也想构建一种关于人类语言机制的理论。重力的抽象概念使牛顿构建了万有引力理论，而成分统治（C-Command）概念也为Chomsky构建短语结构理论提供了基础。他希望语言学家们提出的UG原则越抽象越好，其方式与物理学模型一样。

4.抽象化的理论模型的建立。Chomsky为其语法理论构建的模型虽然经过不断的修改，但使我们对语言机制的运作机制有了更为深刻的了解。他将研究对象理想化，就如伽利略研究物体降落的规律时忽略风的阻力和摩擦力的影响一样。

5.被证伪并不会降低科学家的贡献。科学是以证伪作为依据区别出来的，而不是证实。猜想或理论能够被证明是假的，而从来也没有理论被证明是真的［20］。秉承这样的思想，Chomsky不断修正其理论，他的生成语言学理论十分欢迎“例外”和“反例”，并且主动积极地在各种语言中寻找它们，用“例外”和“反例”来发现其理论的不足，或者证伪其理论，长期不懈地追求真正的、符合客观现实的真理。

四、结语

Chomsky语言学理论符合科学的四项主张，论证方法符合科学方法的普遍原理，因此而开创了人类语言研究的新时期，加深了我们对自然语言的认识，几十年研究获得的成果有目共睹。尽管Chomsky不断修正其语言理论，但他的核心思想及其哲学、心理学基础半个多世纪来基本没有改变。把语言当做自然之物用自然科学的方法进行研究，这在人类历史上还是第一次，Chomsky做到了。“最简方案”为我们提供了一个生物语言学的研究平台，但它还不是一个关于语言机制的合适理论，更多的只是关于一种理论在理想的情形下应该满足什么条件的一种政策性阐释，其目标是显示实证上不可避免的东西是外部系统的设计规范强加的；证明句法具有简洁、自然、对称、优雅、经济等属性，是一个对基本的音、义问题进行优化解决的“完美系统”。近期的研究（语段推导）已初见成效，但没有几代人的共同努力是无法完成的。

Chomsky的“语言”绝对不符合我们常识概念中对“语言”的理解，这也许是众多反对者的理由之一。我们承认，常识在科学研究中起作用，但不能原封不动地把常识照搬到一个科学理论中去。物理学家关于落日的思想背离常识，生物学家也没有提供关于宠物的普遍属性的解释，但我们并没有嘲笑物理学家或生物学家；同样地，我们也不能因为语言理论没有给“语言”的传统观念留下一席之地而攻击它们［8］14。科学来源于常识，但不等于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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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廖铭德）

中图分类号：HO-O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OO7-5348（2O15）11-OO52-O6

［收稿日期］2015-09-08

［作者简介］吴红岩（1963-），男，湖南汨罗人，韶关学院外语学院副教授，硕士；研究方向：形式语言学及二语习得。

0n the Nature of Chomskyan Linguistic Theory as a Natural Science

WU Hong-yan

（Schoo1 of Foreign Languages，Shaoguang University，Shaoguan 512005，Guangdong，China）

Abstract:Chomskyan generative grammar satisfies the four scientific dec1arations which state“resPect rationa1ity，Pursue the truth，va1ue the objection and conform to rea1ity”and comP1ies with the genera1 PrinciP1es of scientific methodo1ogy. It is a concrete Practice of the PEL mode1（“PresuPosition + Evidence + Logic”）of natura1 science in the study of natura1 1anguages. The PrinciP1e of Occam's Razor is Perfect1y demonstrated in his 1anguage study. The study in Bio1ogy，Mathematics and Physics brings insPiration and en1ightenment for Chomsky and 1eads him to Probe the bio1ogica1 ProPerties of I-1anguage in terms of the modu1ar deduction，which makes his generative grammar a natura1 science.

Key words:Chomskyan generative grammar；scientific dec1aration；scientific methodo1ogy；the PrinciP1e of Occam's Razo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