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性叙事中的女性“默言”
——谈莫言中短篇小说中的女性声音

2015-04-10 11:10李晓丽中华女子学院北京100101
山东女子学院学报 2015年3期
关键词:燕燕莫言美丽

李晓丽(中华女子学院,北京 100101)

·女性文化视野下的莫言创作专题研究·

男性叙事中的女性“默言”
——谈莫言中短篇小说中的女性声音

李晓丽
(中华女子学院,北京 100101)

莫言中短篇小说叙事中女性声音有几种特殊形态:第一,美人“失声”。部分女性人物在莫言小说中被剥夺叙事权力,失去话语权,这时女性成为无言的“物”或非理性的象征,表现出男性对女性欲望想象的矛盾心理。第二,藏在“匣子”里的声音。在《金发婴儿》等小说中,女性以“假言”的方式隐匿自己的真实情感,传达出在男权文化语境中女性言说之艰难。第三,女性被“禁言”。莫言的部分小说中,女性话语若符合男性的性别期待,则给予发声权力,否则,要么被禁言,要么人物承担悲剧的命运。莫言小说中这些女性叙事声音的处理,呈现出男性写作的性别潜意识。

莫言小说;女性声音;“失声”;“假言”;“禁言”

莫言说过自己是个讲故事的人,他的小说以纵横捭阖、杂贯中西见长,丰盈饱满的民间因素使得莫言小说的叙事驳杂庞大,大大提升了中国当代小说的表现力。目前,在莫言的小说文本研究中,对其叙事的研究多集中于叙事内涵、叙事技法等视角的梳理,对其小说文本叙事中隐含性别意义的探寻成果并不丰硕。而对莫言小说的性别研究也更重视人物、情节层面的解读,叙事中女性的话语权很少被研究者摘取出来做单独的考察。本文试图通过考察莫言短篇小说文本叙事中女性声音的独特性,来考量莫言小说叙事中隐含的性别意识。

一、美人“失声”现象

在莫言中短篇小说中,对美丽女性的刻画并不在少数。值得注意的是,有一组这样的作品,如《怀抱鲜花的女人》《长安大道上的骑驴美人》《翱翔》等,小说中的女性人物都是美丽的,而这些女性的外在美丽与其在小说中所获取的话语权形成了一个有趣的对照:女人的美被作家刻画到极致,但在小说中却以“无言”的形式存在。客观而言,这种叙事方式给文本增加了非现实的色彩,而文本由此产生的隐喻性也为不同视角的解读提供了机遇。但是,这些文本何以集中刻画美丽女性“失声”的现象,这其中隐含的性别想象值得我们关注。

《怀抱鲜花的女人》写海军上尉王四请假回家与当售货员的未婚妻结婚,下火车后没有找到未婚妻,在回家路上遇雨。为避雨,王四躲在立交桥下。立交桥下,有一个女人美丽优雅、神情忧伤,还抱着一把美丽的鲜花。女人的气质和装扮深深吸引了王四,王四被莫名其妙的情绪所驱动,深深地吻了女人。后来,王四怀着愧疚离开,不料女人却像幽灵般一路微笑尾随着他,无论王四怎样努力,都无法摆脱女人的追踪。女人一直跟着王四回到了家,毁掉了他的婚礼,最终王四神魂颠倒地抱住了女人,第二天他和女人一起死去。小说中女人神秘的美、莫名的微笑,怀中抱着的鲜花,还有那条形影不离的黑狗,都对王四一步步紧逼,王四最终成为欲望的傀儡,失去所有的东西,甚至生命。无论这个文本具有怎样丰富的阐释性,但无疑,女人美丽而不言,成为全部情节推进的核心要素。

《长安大道上的骑驴美人》有异曲同工之妙。侯七看到一个骑着黑毛驴的女人,由一个骑着白马的男人护卫,在长长的街上行进着。女人身着红绸裙衫,美丽的背影深深吸引了侯七和路上的行人,他们纷纷骑着自行车尾随这一男一女,甚至警察也被迷惑。文本自始至终也没有揭示这一男一女的真实身份,只是充分展示着这一介于现实与非现实之间的场景给路人带来的强烈心理冲击。骑驴美女与现代都市场景之间的强烈反差,产生了神奇的艺术张力,也为我们索解其隐喻的内涵提供了多种可能。而同样神奇的是,文本中的女人也是美而不言。《翱翔》的女主人公依然是美人,年轻美丽的燕燕是中年男人洪喜的新婚妻子,她是为哑巴哥哥换亲才不得不嫁给麻子洪喜。婚礼中燕燕看到了洪喜的脸,哀号一声就往外跑。村人围追堵截,即将捉住新娘燕燕时,她张开双臂飞了起来,飞到了墓田黑松林的枝头上。洪喜的家人与村人守候在松林里,再三劝诱燕燕回去也没有效果,燕燕娘家人来游说也无效,最终警察用弓箭将她射了下来。新娘燕燕出逃的场景离奇诡异,那神秘的飞行不禁令人想起《百年孤独》中俏姑娘雷麦黛丝坐着床单飞升的场景。这一飞翔场景中,美艳的新娘燕燕除了惊叫与哀号,同样没有任何言语。

无论是在立交桥下,在长安街的驴背上,还是在松林的树梢上,这些女性都以夺人心魄的美丽让故事中的男人神魂颠倒。怀抱鲜花的女人被这样刻画:“她穿着一条质地非常好的墨绿色长裙,肩上披着一条网眼很大的白色披肩”“火光映照着那些花朵也映照着她的脸,她的眼睛里射出善良而温柔的光彩。好像花儿渐渐开放——她的脸上渐渐展开了一个妩媚而迷人的微笑,并且露出了两排晶亮如瓷的牙齿。她的牙齿白里透出浅蓝色,非常清澈,没有一点瑕疵。”骑驴美人是如此:“她的确非常美丽。侯七顾不上去仔细地看她脸上的部件,当然没法子鼻子眼睛地推写,她的美丽像一道灿烂的阳光”。而新娘燕燕也是无比美艳:“她跑到田野里。正是小麦扬花的季节,微风徐徐吹,碧绿的麦浪翻滚。燕燕冲进麦浪里,麦梢齐着她的腰,衬托着她的红胸衣和白臂膊,像一幅美丽的画”“天上挂着一轮明月,光华如水,从松树的缝隙中泻下来,照亮了坟丘一部、墓碑一角,或是青苔一片。燕燕沐浴在月光里,宛若一只栖息在树梢上的美丽大鸟”。

相比莫言其他小说情节的粗犷与阔达,这些刻画女人的情节唯美之至。她们集美丽的面庞、窈窕的身姿与迷人的性感于一身,她们的美都是超越性的,非世间女性所有。也正因为如此,她们又是如此让人迷恋,甚至迷狂。新娘燕燕栖息在高高的松枝间,洪喜的乡亲让他把新娘子射下来,洪喜被燕燕的美所迷惑,他接过弓箭,沉思片刻,忽然醒悟般地说:“我不射,我不能射,我不愿射,她是我的老婆吗?她是我老婆。”此时,清醒的只有村人铁山老爷爷:“洪喜,你好糊涂呀,抱在怀里才是你老婆,坐在树上的是一只怪鸟。”骑驴美人也让男人迷恋:“她的眼睛对着侯七们。她让侯七们都感到她的眼睛脉脉含情,对自己情有独钟,美丽的女人大多都有这种本事”。而《怀抱鲜花的女人》中,当王四告诉女人自己被她的狗咬了之后,女人笑起来,女人洁白的肩膀刺进了王四的心脏,“他呼吸急促,眼睛像两只羽翼丰满的家燕飞出巢穴附着在她的肩膀上”。因而他冒失地吻了女人。而后,在河边女人随着他跳入河里,他将湿透的女人救起,“一股热血翻腾着冲上他的脑袋,他感到自己的头变成了一把沸腾着热水的带响哨的壶,发出吱吱的鸣叫,喷着灼人的蒸汽。他忍不住地往她身体上看去,所有的苦难都淡忘了”。

这些美丽的女性引发了男性的无尽想象,但最终却无一例外地给男性带来了迷惑或者灾难。骑驴美人使得侯七的自行车在追随她的过程中无端地毁坏,还让侯七莫名其妙地被人咬伤;飞翔的新娘燕燕让好不容易当上新郎的洪喜鸡飞蛋打,悲伤欲绝;而怀抱鲜花的女人则不仅断送了王四的婚姻,甚至直接诱惑王四共赴欲望狂欢后走向死亡。这些女人虽然以现代女人的面孔出现,但无疑是陈腐的“红颜祸水”观念在小说中的再现。女性越是美丽,越是不可知的,甚至是危险的,因为此时男性可能在本能的驱使下,沉迷于欲望,丧失理性判断而走向祸患。沉迷于欲望源自人性的局限性,它原本与性别无关。当男性不愿正视这一人性弱点之时,往往将其恶因转移到欲望对象(美丽的女性)身上,使美丽女性成为任意指责的欲望对象。在这个过程中,美丽女性往往被剥夺话语权,美丽女人的“默言”,甚至被异化为鬼狐,传统文学中对美丽女鬼、狐女的刻画都是这种性别想象的表现。巧合的是,在上述文本中,在飞翔的新娘和鲜花女人的场景刻画中也都穿插狐狸出没的情节,这恰是对传统性别想象的应合。

二、藏在“匣子”里的声音

在莫言另外一些小说文本,女性并未成为默默无言的失语者,但是在这些文本中,未曾失语并不意味着女性人物就获得了表达自己声音的话语权。她们的话语要么发自内心深处却被视为疯言疯语,要么以假言谎话来掩盖内心真实的情感,是否被男性主导的现实允许发声,完全看其是否符合传统男权伦理规范。

《沈园》是一篇埋藏着隐秘情感故事的文本。从情节内容看来,文本叙述一个雨天男人在等待送女人回南方的小城的过程中,陪女人去逛了一次圆明园。但是,这却不是一个简单的游园故事,作者用巧妙的男女“错位”对话,埋藏了一个历时久远的故事。通过对小说对话的研读,埋藏的故事渐渐浮出:这一对男女在多年前是一对恋人,男人曾对女人发下海枯石烂的誓言,女人曾暗结珠胎却不得不扼杀爱情的结晶。男人从那段感情中走出来,来到北京有很好的生活,女人却因此情伤一生,仅仅以不定期的探望来维系情感的希望。

这个文本的巧妙之处在于它用两套语言系统来还原故事的情节。男人的声音自始至终保持着冷静与理性,他传达的是现实、真切的客观世界。比如他反复提醒女人北京并没有一个叫做“沈园”的地方,提醒女人火车开车时间,提醒女人圆明园的真实历史,这说明男人对现实持一种掌控的态度,他既与女人维持着情人的关系,又有正常的生活。而女人自始至终沉浸在“沈园”虚幻的世界中,她和历史上的唐婉一样对自己的这段感情终生不渝。女人所有的话语,都是错乱了虚实真假世界的呓语,她始终没有走出那个心造的世界。

在这一段“错位”的对话中,男性的声音愈是清晰与现实,愈是衬托出女性声音的混乱与虚幻。女人自以为真的呓语,不断被男性阻断、纠正、压制下去,虽然这些呓语恰恰是她真实情感的体现。男性声音与客观现实的重合,树立了男性声音的权威性,女性声音与现实的错位,让女性声音变得愈来愈微弱。文本呈现出女性言说自我的尴尬困境,呈现出女性在男性权威的文化语境中发声的艰难。这个叙事文本暗示:现实阻塞了女人表达自己的通道,女性只有在梦呓中才能揭示出事件的真相。“冰山下”隐藏的情节从女性艰难的言说中隐隐渗出,让我们在还原故事的同时,深深感到故事中的女人在这场情事中受到的深深伤害。

《金发婴儿》是颇具艺术张力的文本。小说里写的是一个偷情的故事,虽然题材并不新奇,但情节的安排却独具匠心。一个在部队当指导员的军人,为了自己失明的母亲,娶了自己并不喜欢的农村姑娘紫荆。善良活泼的紫荆和母亲相处融洽。儿子不喜欢自己的农村妻子,后来却因长期偷看裸体女人雕像而日渐激发起对女人的欲望,这一欲望渐渐转移到曾经厌恶的妻子身上。于是,这个年轻的军人期待着回家探亲。但是,在这期间妻子与村里的黄毛,一个善良而勤劳的青年在共同照顾失明婆婆的过程中走到了一起。失明的婆婆发现了儿媳偷情这一可怕的秘密,写信告诉儿子。儿子愤怒地回来捉奸,将黄毛送进监狱。后来母亲去世,儿子发现妻子怀孕,孩子出生后一头金黄的头发让他难以抑制嫉恨的怒火,趁妻子外出将孩子杀死。

这个文本的魅力在于,一步步营造的紧张感不断地推动情节向高潮发展。妻子和黄毛在共同的劳动中逐渐走近与军人在部队因偷窥裸女雕像对妻子的渴望日渐觉醒,这两条线索巧妙地穿插、交织与咬合,将一个紧张快要爆裂的结局一一推演出来。这一心理过程刻画得很精彩,因而可以称得上是一篇优秀的心理小说。值得重视的是,这篇心理小说除了推演军人走向杀婴的必然性以外,还裹挟着军人母亲和妻子的心理隐痛。妻子是善良而活泼的,在失明婆婆面前,她总是故作欢言安抚老人寂寞的心灵。她欢快的笑声让失明婆婆感受到生活的美好,但失明婆婆也深知这是儿媳的善意的谎言。为了维系这个家庭的和睦,失明婆婆对紫荆善意的假言心存感谢,也不忍心戳开真相。两个女人都以关切而体贴的方式隐藏起自己真实的声音。

更加令人感到震撼的是,发现紫荆和黄毛秘密的失明婆婆其实也一直以“假言”的方式生活着。她多年之中隐瞒着自己婚姻的秘密。在生命的弥留之际,失明婆婆无意的呓语透露出她的婚姻真相:她年轻时被卖给一个50多岁的布贩子为妻,而后她与布贩子的侄子相好而私奔,这一真相令紫荆感到震惊,小说也因此将婆媳的遭遇同构起来。在现实世界中,这两个女性都以假言隐瞒自己的情感生活,这样才能维护现实生活的平静与稳定。

西方女性主义叙事学著作《虚构的权威——女性作家与叙述声音》中,提到出版于19世纪的《艾特金森的匣子》一书,书中收录了一篇奇异的女性诗歌[1],新婚不久的女性用隐秘的方式给自己的女伴写信,当人们按正常顺序阅读信件时,可以读出诗歌传达出的婚姻的幸福与美满,但隔行阅读却发现诗歌是在强烈地倾诉婚姻的痛苦与不幸。女性叙事中的“双声”现象,成为女性在男权世界中尴尬生存的一种隐喻。它充分揭示出在男权社会中女性言说自我的艰难。在莫言的文本中,同以“假言”来维系婚姻的稳定,失明婆婆与儿媳之间的关系,更像是《艾特金森的匣子》中女伴的一种女性同盟关系,只有女性才需要在男权主导的文化语境中以这样的方式存在。虽然婆婆在发现儿媳偷情之后写信给儿子,但当儿媳受到惩罚之后,她也心生愧疚,她随之而来的突然死亡,也因而具有向儿媳赎罪的意味。

以上文本中,作家并未在主观上强调女性言说的艰难,但在客观上却透露出女性言说的重重阻挠和障碍,这或可以视为男性主导的社会对女性言说客观限制的自然流露。归根到底,女性以曲折隐秘的“假言”表达自己,因为她们深深浸淫在男权性别观念之中,超越男权社会伦理规范成为一种道德禁忌,社会没有给女性提供自由表达自己的现实语境。

三、女性被“禁言”的想象叙事

从以上文本分析中,可以隐约地触摸到莫言小说的一种隐隐脉象:女性人物在叙事中不能自由地掌握话语权。在莫言的叙事王国里,女性人物必须服从作家或隐或显的性别立场和性别想象。当作家赋予女性人物话语权力时,这个赋权也是有限定的。莫言的几部短篇小说中,女性人物畅所欲言时,其言说要么符合男性对女性传统的性别想象,要么人物将会承担不幸的命运或结局。

莫言处女作《春夜雨霏霏》完全采用女性叙事,文本以海岛军人妻子的视角叙述自己和丈夫相识、相知、相爱、相思的过程。在这一文本中,叙述者是一个温柔、多情、善良、贤惠的女性形象。女主人公对自己的丈夫充满无限的崇拜与信任,幸福而自愿地接受丈夫带来的一切,鼓励丈夫履行军人的神圣职责,即便是离多聚少也对丈夫没有一丝一毫的怨言。这是莫言早期的创作,在技法与情节的处理上还未脱去幼稚痕迹,但也可以从中窥见文本具有浓郁的男性至上的性别意味。军人的妻子完全是因军人的情感需要而存在的,对军人只有痴情的崇拜、奉献与等待,文本的叙事声音纯净单一,这样的女性人物也完全符合男性对传统女性的完美想象。

短篇小说《野骡子》也是女性具有绝对话语权的叙事模式。文本塑造了一个强悍的母亲形象。母亲的强悍首先体现在掌握家里绝对的话语权,比如叫儿子起床,只有第一声是较为缓和的声音,此后嗓门逐步提高,最后是在怒吼声中用笤帚疙瘩对儿子的屁股进行施暴。父亲出走之后,母亲带着儿子过着难以想象的节衣缩食生活,几年后终于盖起高大的新房。新房落成不久,父亲带着自己和“野骡子”的私生女儿回来了。母亲又一次以强势的咒骂将父亲骂得抬不起头来,懂事的儿子暂时挽留了父亲和同父异母的妹妹。但当母亲买来表示与父亲和解的猪头回家时,父亲已经背着私生女儿永远地离去,留下母亲独自悔恨伤心。母亲以话语霸权夺取了传统男权社会中父亲应具有的家长权威,因而最终只能落个被彻底抛弃的悲惨结局。可以说,母亲被父亲抛弃的命运对其强势话语形成了强有力的反讽,这表明母亲对男性性别权力的“僭越”受到了有力的惩罚。

以上文本中,当女性人物的话语符合男性对女性的性别期待与性别想象时,作家便给予言说的机会,当女性话语超越或破坏这一期待与想象时,便会受到惩罚。作家以这样的方式,限制了女性人物在文本中的发声,使得人物的叙事自觉不自觉地隐含着值得我们认真甄别的性别立场。

莫言的小说创作中,人物的语言常常呈现出热腾腾、活泼泼、火辣辣的鲜活味道,这些鲜活的语言沸腾着,烘托起一个个独特的生活图景,尤其是那些丰富而广阔的乡村生活场景。莫言长篇代表作《檀香刑》《丰乳肥臀》《蛙》等小说中并不缺乏独具个性的女性声音,但在本文所涉及的中短篇小说中,的确也隐含着在叙事中对女性声音进行限定、女性声音被压制或者剥夺的现象。对女性声音在叙事中的限定,实际上是对女性自由表达自己生命意志的一种“禁言”行为,透露出作家的性别想象中所呈现的男性意识。从莫言上述小说文本中,我们不难看出作家这些隐在文本背后的性别观念,让我们看到莫言在其叙事中充分释放的男性性别自信,也流露出些许性别自恋的意味。

当然,莫言以上小说中对女性叙事声音进行的限定,让女性人物成为顺服男性观念的“默言”者,并不掩盖这些文本所展现的丰富的人文内涵与精湛的艺术表达能力,以及小说对人类心理世界和超验生活的丰富想象。《怀抱鲜花的女人》那种超验氛围的营造和《金发婴儿》别致的双线设置,都体现出作家在小说技法上的成就,无论那些女性人物开口说话或者“默言”而存在,她们都是莫言丰富文学世界中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

[1][美]苏珊·S·兰瑟.虚构的权威——女性作家与叙述声音[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2.8.

The Female Reticence in M ale Narration:Female Voice in M o Yan’s Short Novels

LIXiao-li
(China Women’s University,Beijing 100101,China)

The article discusses three narrative types of female voices in Mo Yan’s short Novels.The firstone is about the loss of voice of some beautifulwomen,who were deprived of the right to speak.In such cases,women symbolize“silent objects”or irrational existence,which betrays the dilemma ofmen when facing female erotic attraction.The second one is about“voice hidden in the box”.It refers to a phenomenon in Mo Yan’s novels:females hide their real love and affection in a society ofmale chauvinism.Lastly,the female “gag”in Mo Yan’s novels shows that females are allowed to speak only if they canmeetmale’s needs.Otherwise,they are doomed with bad luck in their lives.These phenomena in Mo Yan’sworks show the subconsciousness of patriarchy and male-centered culture.

Mo Yan’s short novels;female’s voice;loss of voice;voice hidden in the box;Gag

I206.7

A

1008-6838(2015)03-0073-05

2015-02-03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大招标项目“世界性与本土性交汇:莫言文学道路与中国文学的变革研究”(项目编号:13&ZD122)

李晓丽(1973—),女,中华女子学院汉语国际教育系讲师,博士,主要从事中国现当代女性文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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