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枝秀
(南昌大学 艺术与设计学院,江西 南昌330031)
近年来,我国学界对古村落的保护研究经历了从“片面”到“整体”,从保护古村落自然景观、乡土建筑到民俗文化及文化“活态”传承,从关注村落自然文化遗产、物质文化遗存到非物质文化遗产及文化空间和文化生态系统的整体保护的过程,古村落保护及发展理论研究日臻完善。
江西省丰城市白马寨村,始建于南宋咸淳九年(1274),据考为宋朝文学家杨万里的第七代侄孙杨桂所建。七百多年来,白马寨村人文兴盛,兴学重教、民风淳朴,孕育出大批的名商巨贾和科举人才。村落从选址到布局规划,从建筑形制到建筑装饰,从生活习俗到文化活动无不蕴含着中国传统文化和江西地域文化,具有重要的历史价值和人文价值。2001年12月,丰城市人民政府正式批准白马寨村为首批“市级文物保护单位”。2003年10月,被宜春市批准为“地级文物保护村”。2003年7月,江西省人民政府批准白马寨村入选首批“历史文化名村名册”。
结合我国乡村聚落的特点和文化生态系统的整体保护理念的启示,以江西丰城白马寨村为研究对象,从有形文化实体、非物质文化遗产及村落文化空间两个方面展开讨论,对古村落的文化生态系统整体性保护与发展策略进行深入研究,在当前我国新型城镇化建设的背景下具有一定的现实意义。
当前,在古村落发展规划过程中,尊重村落原始布局规划尤为关键。明崇祯十一年,中国唯一的供奉历代风水大师的“地师府”兴建于白马寨,风水文化浸润的白马寨村在整体规划布局方面处处体现风水理论。村基地脉以村东首凤凰山地势的走向而确定,此分界线地比两旁地面略高一至二尺,村落依据此地脉进行总体规划布局。全村设置的64条巷道,64条巷道隐含八卦图中64卦象。村中有七口古井,按北斗七星状分布。村南村北两支蜿蜒之水作为“腰带水”。[1]
古村落的原始布局规划是我国传统乡村聚落风水文化及居住理念的有形体现,具有重要历史文化价值。因此,新的村落规划在改善村落基础设施及旅游开发的过程中有责任保护历史文脉的延续。
白马寨所保存的古民居建筑群,基本上以明清建筑为主,建筑年代时间跨度长达三百多年。保存完好的民居建筑群,布局规划合理、建筑装饰考究、建筑技术高超。整个建筑群总占地面积约3.2万平方米,所有建筑均为东西向,南北开有正门或侧门,以明代崇祯十七年(1644)所建造的“父子符卿”坊和清代同治三年(1874)的“世联科甲”坊、“应宿”、“庚星”、“参军第”五个门楼为前门,错落有致地分布着89栋古民居建筑和126块石雕匾额,有纵深巷道64条,村中有七口古井,按北斗七星状分布。
距白马寨西北面的数百米处,有一建于清代前期的宗教建筑群,村民多称之为“北屏禅林”,有的亦称“北屏庵”,它由佛教的北屏庵、道教的万寿宫、供奉地方保护神傅祁的傅爷庙和民间的天符庙组合而成。“北屏禅林”是集庵、庙、宫为一体的建筑群落,展现出各种宗教相互包容、和谐共存的场景,说明当地村民宗教思想的开放性和宗教信仰的多元化。
白马寨的雕刻匾额因为其数量众多、字体多样、内容丰富、寓意深刻,被称为“中国书法艺术宝库”。现存于白马寨村的125栋民居建筑几乎每一栋都有匾额,门首石雕匾额122块,中堂木刻匾额9块,木刻对联4副,木刻店坊招牌2块,总数高达137块。这些匾额的文字大多出自《四书》、《五经》和《后汉书》,内容或彰显家族成就及渊源,或祈福人丁兴旺、家业发达,或阐释治学修身齐家之道,或为怀念之辞,内涵深刻。匾额的字体更是争奇斗艳,行、草、隶、篆、楷较为多见,更有难得一见的钟鼎文。草体有小草、狂草,篆书有大篆、小篆,楷书也有颜体、柳体、欧体、米体等。题匾者有尚书、侍郎、抚按、知县、进士、举人等科举才子,也不乏乡贤即兴之作。[2]
此外,白马寨村的石雕艺术在江西也是首屈一指、远近闻名,工匠们巧妙运用不同颜色和不同质地的石材进行雕刻,雕刻技巧与手法多样,有阴刻、线刻,有圆雕、高浮雕、浅浮雕等。雕刻技艺更是卓越高超,石雕的人物、殿堂、楼宇、车船、花草、鸟兽、虫鱼,无不逼真传神。
村落布局、建筑形制、匾额文化、石刻艺术,这些有形文化实体根植于中华文明和地域文化,是白马寨村传承村落文化的重要载体,是世代居于村落的民众集体创造的物质“文化场”,也是古村落文化生态系统重要的组成部分。因此,对于有形文化实体的整体性保护,是古村落保护与发展建设中的重点。
古村落包含着大量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也是民间传统文化活动定期集中的地点,存在着各式各样的文化空间。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及其文化空间,即关注民俗文化表现形式及表现场所,注重保护民俗生活要素的完整性及地域文化特性。2001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启动《人类口头和非物质遗产代表作名录》补充项目,其宗旨在于“传承和保护以人为本的不同民族的活态文化传统,及由这些文化传统显现出来的独特的文化空间”。
白马寨村的村外有一座著名建筑名为“德其门”,为接待村外来客的招待所,按照白马寨村的传统习俗,凡外嫁他乡的女儿回娘家探亲皆可回本宅,而女婿们则被安排住在“德其门”内留宿,足见封建社会“男尊女卑”的思想在白马寨却是不同的景况。白马寨村的妇女地位如此之高,究其根源是由于村落成年男子长年在外经商,家中建筑屋宇、教育子女、涉外交往等事务基本全由女性分担,因此,在白马寨献给母亲的匾额、家谱中的女传、古建筑中反映男女平等的石雕等珍贵的文化遗产,至今仍留存完好。[3]
白马寨人的民俗生活中还有闻名遐迩的“皇廷狗宴”。“皇廷狗宴何处寻,张巷深处有一寨”,这“一寨”便是白马寨。“皇廷狗宴”兼有嫩、咸、辣等口味,特别是利用农家柴锅制作,味道更为香浓,营养也极丰富。传统狗宴,充满着久远的乡情,增添了白马寨古村浓浓的民俗文化气息。
明清以来,白马商帮文化较为发达,对村落文化的影响较为深远。时至今日,白马寨村依然流传着这样一句话,“一个包袱一把伞,跑遍湖南当老板”。明朝末期,白马寨人均耕地仅一亩有余,迫于生计,白马寨人远走他乡,选择了资源丰富而经济发展相对落后的黔东、湘西一带,遍设钱庄当铺,对当地各个经济领域产生重要影响,成为明清时期江右商帮中的一支劲旅。因此,白马寨村孕育出大量商界巨贾,形成了独特的白马商帮文化。
村落的价值观念、生活习俗、宗教信仰、社会制度及道德伦理等无形的文化事项呈现出丰富的非物质文化遗产特性,这些文化传统与其显现出来的独特的文化空间构成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是我们研究村落文化生态系统的重要内容,也是古村落保护与发展建设中的难点。
2012年4月,国家四部局——住房和城乡建设部、财政部、文化部、国家文物局成立了由建筑学、规划学、民俗学、艺术学、人类学、遗产学等专家组成的专家委员会,盘查了我国现存的古村落,编撰了《中国传统村落名录》,此次行动意义重大且功绩斐然。然而,后续的古村落的规划发展及文化遗产保护,是一项更为复杂的系统工程,需要社会各方的共同努力,政府、专家学者和科研机构应有更紧密的合作。
我国村落形态多样,各具特色,无论是村落地形地貌、规划选址、建筑用材、建筑构造及形制,还是大众审美、民风民情各不相同。因此,古村落保护与发展应针对具体村落制定严格的针对性规划,由政府、专家、科研单位共同研讨和制定,并获得上级相关部门的认定与批准。一些有古村落保护研究经验的大学研究机构,也应当给出建设性意见,深度参与村落发展规划方案的设计。
目前,我国古村落旅游开发发展迅猛,但是,古村落旅游开发的竞争力、吸引力和整体效益不高。大多数古村旅游开发仅仅定位在一般性的旅游观光,缺乏娱乐性、趣味性、参与性、互动性项目,旅游商品开发单一,且档次偏低,特色不强,因此价值不高且销路不畅。另外,服务体系不健全,难以延长游客在古村落逗留时间。[4]
政府部门及相关文化产业研究机构应着力组织各相关企业和研发人员,开发一批具有鲜明地域特色的旅游商品投入市场,提高游客在古村游中“购”的比例,以增加古村落旅游的附加值。另外,还可加大文化遗产衍生出的旅游文化娱乐项目开发与建设,比如白马寨村的“狗肉宴”,已成为白马寨村特定时间举办的民俗活动,吸引了国内外络绎不绝的游客。
由于乡村旅游热的兴起,以及村民外出务工机会的增加,使得古村落原住民与外界的交流越来越频繁,我国目前一些发达地区对资源的肆意消耗的行为,却被受教育程度普遍偏低的广大村民们当做是走向“现代化”的必然途径,西方社会的生活方式也正在悄然改变他们的价值观,造成村民错误发展观的形成,从而导致他们对传统生活方式的摈弃,以及对于村落生态环境系统保护的漠视。比如,大量村落中农民为了创业增收,自主兴建各种小型化工厂、食品加工厂等,却缺乏科学的排污治污系统和设施,造成水质的严重污染,生物链遭受严重破坏,生态环境迅速恶化。[5]另外,村落中兴建的住宅风格五花八门,大量西洋风格别墅穿插于古建筑之间,造型及色彩都与村落整体风貌格格不入,这样混乱的景况比比皆是且日趋严重,这些迅速扩大的异质斑块,严重地损害了延绵千年之久的原生态的江西传统村落风貌。
提高农民对于村落文化的价值认知,是可持续性、整体性保护村落文明的根本,因此,村落文化的宣传教育十分重要,其策略与方式的多样化、实效性也尤为关键。实例证明,在古村落中兴建村史馆、村落博物馆是一个切实有效的举措。村使馆将村落的历史变迁资料、有代表性的历史文物、非物质文化遗产以各种形式展示,有助于唤起本地居民对于村落历史文化的认知与自豪之感,同时,也可作为旅游参观者深入了解村落历史文化的场所。
古村落的“活态遗存”是村落文化生态系统整体性保护的关键。人是承载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主体,传承人保护制度是非物质文化遗产管理的核心内容之一。因此,从根本意义上说,对非物质文化遗产进行切实有效的的保护,首先应该是对传承人和传习人的保护。
对于村落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和传习人的保护,政府需出台相关政策给予其基本生活保障,同时,以创建民俗博物馆、开发旅游商品、研发旅游文化娱乐项目等途径为非遗传承人和传习人创造就业机会,为他们提供安定的生活环境。否则,民间技艺传承人的流失与村落文化的逐渐消亡将难以阻止。
自2006年国务院公布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目录以来,各级相关部门努力寻求有效的措施来保护、传承非物质遗产文化。[6]古村落的保护与发展是一项复杂且艰巨的社会经济与文化的综合工程,对古村落的物质文化保护及发展规划应整体性考虑,应注重物质遗存与文化内涵的共同保护,注重人与环境的和谐发展。我国古村落保护工作刚刚起步,无论是理论建设,还是系统化、科学化、法治化程度都还需要进一步提高,但是,我们以文化大国高度的文化自觉与文化自信,一定可以坚守与传承这一片中华文明的精神家园。
[1]赵艳喜.论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生态系统[J].民族艺术研究,2009(1):11-17.
[2]王小明.传统村落价值认定与整体性保护的实践和思考[J].西南民族大学学报:人文社科版,2013(2):156-160.
[3]刘魁立.非物质文化遗产及其保护的整体性原则[J].广西师范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4(4):1-8.
[4]李枝秀.古村落保护模式研究—以江西为例[J].江西社会科学,2012(1):238-240.
[5]冯骥才.传统村落的困境与出路—兼谈传统村落是另一类文化遗产[J].传统村落,2013(1):7-12.
[6]刘小泉.江西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性旅游开发研究——基于RMP的分析[J].宜宾学院学报,2014(7):54-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