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丹蕾
广州市中医医院 (广州 510130)
麻黄升麻汤方证思考及临床应用体会
魏丹蕾
广州市中医医院 (广州 510130)
目的:探讨麻黄升麻汤的临床应用意义。方法:通过对《伤寒论》及历代医家注述,对麻黄升麻汤的病机、方证及其方义进行分析、对比。结果:麻黄升麻汤具有发越郁阳、清上温下之功,用于正虚邪陷、清阳被郁、上热下寒之证,临床辨证准确则收效较佳。
麻黄升麻汤出自《伤寒论》“厥阴篇”,用于厥阴病,下后,所致上热下寒、虚实互见、阴阳错杂之证。357条:“伤寒六七日,大下后,寸脉沉而迟,手足厥逆,下部脉不至,喉咽不利,吐脓血,泻利不止,为难治。麻黄升麻汤主之”。组方:麻黄二两半、升麻一两一分、当归一两一分、知母、黄芩、葳蕤各十八铢,石膏、白术、干姜、芍药、天门冬、桂枝、茯苓、甘草各六铢。本方用药14味,为《伤寒论》113方之最,而且方证较多、病机复杂,不易辨识,历代医家赞弹各半。深究本方,寒热并用、补泻兼施,法度严谨,值得深入探讨应用。本人素喜经方,曾用此方亦常获益,因而不揣浅陋而试述之。
关于麻黄升麻汤证,历代医家有不同的看法,有认为本方出于厥阴病篇,病涉厥阴经脉,当以木郁论之;有的认为本方方证之病机为阴盛格阳,应属少阴虚寒重证;大多数医家认为本证为大下之后,阳气内郁,正虚邪陷所致的寒热错杂、上热下寒(肺热脾寒)之证,笔者认为此说法便于临床应用,较为可取。
从以上条文可知,本证是表证下后,损及脾阳,正虚邪陷阳郁所致。阳热郁于上,不能外达,则见“寸脉沉而迟”, 脾虚肠寒则见“泻利不止”, 热结于上,易伤津液,泄利不止,复大伤津液,故而阴愈虚而热愈炽,可见“喉咽不利,吐脓血”; 脾气下陷,阳气郁于里,不能升发于外,则“下部脉不至”、“手足厥逆”。属于上热下寒、虚实夹杂之证,病机复杂,因而“难治”。正如尤在泾于《伤寒贯珠集》中说“阴阳上下并受其病,而虚实冷热亦复混淆不清矣。 是以欲治其阴, 必伤其阳,欲补其虚,必碍其实。故曰此为难治。麻黄升麻汤合补泻寒热为剂,使相助而不相悖,庶几各行其事而并呈其效”[1]。
2.1 手足厥逆,下部脉不至 仲师云“阴阳气不相顺接便为厥”,尤在泾、 汪苓友等认为本证之厥是由于大下之后阴液已有所损伤, 阴阳俱有不足, 二者不相顺接而致。由此可见本证的“手足厥逆,下部脉不至”虽与阴盛阳衰之“四逆汤证”相类,但本证实为于大下之后,阳气内陷,郁而不达所致。
2.2 喉咽不利,吐脓血 喻嘉言云:“咽喉不利,唾脓血,又阳邪搏阴上逆之征验”。 成无己等医家认为阳气内陷,邪犯厥阴,足厥阴肝经上贯膈,布胁肋,循咽喉之后;其支者,复从肝别贯膈,上注肺。因此咽喉不利、唾脓血之症乃是由于邪犯厥阴,熏蒸上焦所致。而曹颖甫认为:因肝藏阴虚而胆火上逆,胃底胆汁生燥,上冲肺部,以至咽喉不利而吐脓血。
2.3 泻利不止 本证若为热迫之泄利不止,下后热邪得退利应自止,仍不止者,知应非湿热下迫之证。本证既有非热之厥,又见脉沉迟而短之阳虚迹象,则泄利不止应为中阳受损,脾虚气陷无疑。
由于本方药味庞杂、寒热、温散同用,方证与药证似有不符,历代医家对此方颇多质疑,怀疑其非仲景方,《伤寒来苏集》的作者柯韵伯提出“其方味数多而份量轻,重汗散而畏温补,乃后世粗工之伎,必非仲景方也”[2]。然而我们认为本方看似药味繁多,组方杂乱,实则组方严谨,用药有法有度,紧扣病机,值得深入探讨。本方以麻黄用量最大,作为君药, 既可发越郁火, 又可提升阳气;升麻一方面作为臣药助麻黄升提阳气,发越郁阳,另一方面据《神农本草经中》记载升麻有“解百毒”之功,乃是针对咽喉不利及吐脓血而设。仲景用升麻仅有两方,一为麻黄升麻汤,一为升麻鳖甲汤,后者出自《金匮要略·百合狐惑阴阳毒脉证并治》篇:“阳毒之为病,面赤斑斑如锦纹,咽喉痛唾脓血……”。可见升麻为解毒之品,能利咽喉。茯苓、桂枝、白术、甘草、干姜相伍,复大下所伤之阳,使阳气得复,清气上达而泄利、厥逆自止。黄芩、知母、石膏性寒沉降,可治上炎之火;天冬、芍药、知母、葳蕤等可补不足之阴,当归入血分,有和血之功。全方药具阴阳,性有寒温,相反相成,升降相因,起到调理气机的作用。《古方选注》解曰:“方中升散、寒润、收敛、渗泄诸法具备,推其所重,在阴中升阳,故以麻黄升麻名其汤。膏、芩、知母苦辛,清降上焦之津;芍药、天冬酸苦,收引下焦之液;芩、草甘淡,以生胃津液;归、术、葳蕤缓脾,以致津液。独是十味之药,虽有调和之致,不能提出阴分热邪,故以麻黄、升麻、桂枝、干姜开入阴分,与寒凉药从化其热,庶几在上之燥气降,在下之阴气坚,而厥阴错杂之邪可解。”
由此可见,本方可以说是一首奇方,其中可蕴涵了越婢汤、白虎汤、黄芩汤、升麻鳖甲汤、理中汤、苓桂术甘汤等经方,以适应寒热错杂之病机,正如《张氏医通》所言:“邪遏经脉,非兼麻黄、桂枝之制不能开发肌表以泄外热,非取白虎、越婢之法不能清润肺胃以化里热,更以芍药、甘草、参、黄芩汤寒因寒用,谓之应敌。甘草、干姜合肾著汤,热因热用,调之向导。以病气庞杂,不得不以逆顺兼治也。”本方集宣、散、清、温、补、泻之品于一方,药味多,剂量小而重点突出,其中麻黄用量最大,为二两半,以寓宣散为主之义,利于发散阳郁而防伤阴液之弊。余药量小,又以当归、芍药、天冬、葳蕤以滋汗源,从而达到交通表里上下,既济阴阳水火之效。
麻黄升麻汤具有发越郁阳、清上温下之功,《伤寒论》用于治疗厥阴病上热下寒证,证见四肢厥逆,咽喉疼痛不适,唾吐脓血,泄利不止,寸脉沉迟,下部脉不至等证。其病机为肺热脾寒,正虚邪陷,阳郁不展所致。历代医家的医案均有记载,莫枚士《经方例释》谓麻黄升麻汤为“肺痿厥利合治之方”,现代临床亦从此出发,用于治疗呼吸、消化等系统疾病证属上热下寒者。临床上常用于喉痹、肺痿、泄泻、四肢厥冷、白晴出血等,有学者报道用麻黄升麻汤加减治疗慢性肺源性心脏病心衰收到良效[3],甚至有学者认为本证与多脏器功能衰竭的各个发病环节,如全身性炎性反应、休克、胃肠功能紊乱,甚至其后出现的弥散性血管内凝血等危重证阶段相类,可以用以抢救MODS。而尊师李赛美教授用于咳嗽、咳血、足跟痛、虚劳等证,亦收到满意疗效[4]。临床中笔者除用于治疗咳嗽、咳血及泄泻外,还用于过敏性紫癜属上热下寒证者,均收到良好疗效。
肺血管炎案(李赛美教授医案):廖某,女,26岁,2013年 10月30日初诊,主诉:反复痰中带血2年10个月。患者于2011年初行右侧经皮肾镜碎石取石术,术后5天出现右胁痛,并出现咳嗽,痰中带血,症状时轻时重,曾在广州市某三甲医院就诊,诊断为“肺血管炎”,予口服强的松等未见明显好转,近来每天早晨咳吐血5-6口,约为30—50ml,色鲜红,伴有牙龈肿痛,胸背及左乳房疼痛,口干口苦,恶心欲吐,心烦眠差,大便2-3次/天,呈水样便,舌红,舌根厚黄腻,左脉细,右脉细弦。处予麻黄升麻汤,麻黄10g、广升麻30g、干姜10g、炙甘草6g、黄芩10g、生石膏30g、茯苓20g、玉竹15g、天冬15g、麸炒白术15g、知母15g、 天花粉15g、桂枝10g、当归15g、蝉蜕15g、紫苏叶15g,并口服紫地合剂。服药一个月后,症状逐渐减轻,咯血量减少,仅为痰中带有血丝,停用激素。之后间断服药至半年,咯血基本消失,并妊娠。
按:肺血管炎,是指肺血管受侵犯的血管炎,是以血管壁的炎症性改变为主要病理表现的一组疾病,临床上常以咯血、胸痛为主要见证。本例患者虽为青年女性,却因手术损及阴阳,加之服用激素,上有咯血、牙龈肿痛,心烦失眠之热证,下有泄利之寒证,寒热错杂、虚实相兼,正如尤在泾所言:“阴阳上下并受其病,虚实寒热混淆不清,欲治其阴,必伤其阳,欲补其虚,必碍其实”李教授以仲景之麻黄升麻汤清上温下,发越郁阳,滋阴养血,调和营卫。使郁遏之肺热得清,下陷之脾气得升,寒热错杂之邪得解,虚实互见之证得愈,故能获效。
过敏性紫癜案:肖某,女,52岁。2013年12月23日来诊,主诉:下肢外侧及臀部出现大小不等的斑丘疹样紫癜三天。患者于一周前不慎感受风寒,出现发热、咽痛、咳嗽等症状,自服百服宁及消炎药后热退,继之在下肢外侧及臀部不断出现大小不等的紫斑,紫癜稍突出于皮肤、伴瘙痒感,鲜红色,以右侧大腿为主,部分已融合成片,无渗液。仍有咳嗽、咽痛,大便溏烂,日3-4次,下腹部隐痛,查血常规,除嗜酸性粒细胞稍高外,余均正常。舌红苔微黄,脉细,双寸浮。追问病史,近三年来每年冬天均有类似情况,曾在皮肤科就诊,诊断为“过敏性紫癜”,一般在两个月逐渐消失。处予麻黄升麻汤加紫草、茜根、丹皮,方用炙麻黄10 g、生石膏 30g,玉竹、天冬、紫草、茜根、丹皮各 15g,升麻、当归、白芍、黄芩、桂枝、白术、干姜各 10g、炙甘草6 g。三剂,每天一剂,水煎服。三天后患者电话告知紫癜转为暗红色、深褐色,嘱原方再服四剂,患者发来照片,紫癜完全消失。
按:麻黄升麻汤仲景用于“咽喉不利,唾脓血”之证,本例虽无“唾脓血”,却有皮肤出血,两者均为肺有郁热之证,郁于上“唾脓血”;然肺主皮毛,肺热郁于内,迫血妄行,则肌肤出现紫癜,因而亦切合麻黄升麻汤上热下寒,邪热郁闭之病机,采用本方透发郁热则可取效。
[1] 尤在泾.伤寒贯珠集[M].北京:中国医药科技出版社,2011:138.
[2] 柯 琴.伤寒来苏集·六经方余论[M].北京:学苑出版社,2009:353.
[3] 吴如飞.麻黄升麻汤加减治疗慢性肺源性心脏病心衰20例[J].浙江中医杂志,2012,47(9):677.
[4] 熊学军,王保华,陈靖雯.李赛美教授运用麻黄升麻汤加减临床验案举隅[J].新中医,2010,42(7):107-108.
(收稿2015-03-22;修回2015-04-27)
麻黄升麻汤 伤寒论
R222.2
A
10.3969/j.issn.1000-7369.2015.06.05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