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互鉴:中国与古希腊原始宗教信仰研究

2015-04-02 05:26杨育华
关键词:古希腊崇拜

杨育华

(山东理工大学 外国语学院,山东 淄博 255049)

文明互鉴:中国与古希腊原始宗教信仰研究

杨育华

(山东理工大学 外国语学院,山东 淄博 255049)

宗教是解读人类历史文明演进的重要工具。循着中国与古希腊各自原始宗教生成的脉络,可以窥见两点:一是宗教信仰从肇始就具有功利性,即人们试图用某种超自然力应对现实世界中的问题;二是文明进化的脚步往往在不同的区域殊途同归,其标识为城市国家、语言文字、宗教礼仪的出现。通过中国与古希腊原始宗教信仰比较,可以挖掘人类文明社会进步的始源性动因,探寻中西文明文化基因及其异同。

原始宗教信仰;异质同构;文明互鉴

从世界范围看,探源东西方文明往往追溯至古代的中国与希腊。这两大核心文明板块的演化轨迹表明:尽管不同民族和国家进入文明社会所走的路径不同,但其中的宗教意识则起了由野蛮社会向文明社会过渡的助推作用,亦是构成社会制度的基本元素。虽然两者宗教形态各异,但透过古人依托的这种安身立命方式,可以窥见某种共同的普遍社会规则,即宗教信仰、婚姻制度、丧葬仪式,它们是人类文化生活的共同根源,是启蒙人类理性的文明之光。从中可以探寻到中西方所共有的文明形式本体的归着点。

一、中国原始宗教的产生与背景

中国原始宗教几乎是在一个完全封闭的地理环境中自我生成。先民在认识周围客观事物的过程中,感受到自然物对人类生活的影响,以及自然现象的神秘性,因此人们逐渐将自然物意志化,并由此形成了创立神的重要条件。同时,家族长者的去世,更使人们朦朦胧胧地想象出人死后会进入另一个灵魂世界。自然和灵魂两个世界的不可琢磨性使人们滋生崇拜神的信念。

(一)由自然奥秘而激发的自然崇拜

在应对恶劣的自然环境中,中国先民建立起了对自然的崇拜。一是大江大河时常威胁人的生存和繁衍,特别是黄河落差极大,其流经的黄土高原,土壤深厚且松软,洪水一来泥沙则伴水而下,致使黄河泛滥成灾,时常改道。所以,古人谈及恶劣环境常将之与洪水猛兽相提并论。如何对付这一猛兽?据史册记载,共工、鲧采用了“打围”之法,结果归于失败。大禹吸取了这些教训,联合各族民众采用疏导黄河下游的治水之策。《尚书·禹贡》记载了此事:“济河惟兖州。九河既道,雷夏既泽,澭沮会同。桑土既蚕,是降丘宅土。”[1]311二是恶劣气候往往致人于死地。黄河中下游平原虽地处北温带,但夏季酷热难忍,冬季干燥寒冷,尤其是农耕所需的降水分布极为不均,旱涝难测,天灾带来的食物问题和生计资源的匮乏成为在此居住先民们面临的第一难事。史书多次记载了百姓因之流离失所、尸骨遍野的惨象。三是金属矿藏资源贫乏,且不易采掘和无力冶炼。黄河和长江流域虽是世界农耕文化的发祥地之一,但由于缺乏易于开采和冶炼的金属矿藏,金属农具的使用远远落后于古希腊。诚如张光直先生所言:“中国在青铜器时代开始之前与之后的主要农具都是耒耜、石锄和石镰。”[2]18这注定了当时黄河长江流域生产力水平极其低下,且生产方式必然落后。在这种条件下,先民们对生死存亡有着粗浅认识:人类生死无常,生命随时随地面临着外力的侵袭及威胁,这些难以想象的外力是由天神操控的,天神主宰着万物。在此基础上,人们慢慢把这种理解延展到其它自然物上,就出现了很多操纵自然现象的主宰性自然神。[3]171由于自然神有意志,先民进而将其加以人格化,这表现在:其一,根据自然神职能的不同,人为想象出众多神祗。这种观念源自——古人相信万物皆有灵。《礼记·祭法》载:“山林、川谷、丘陵能出云,为风雨,见怪物,皆曰神。有天下者祭百神。”[4]353自此,辟邪敬神意识渐入人们的心田。其二,先民对自然崇拜有两种方式。一是巫术方式。原始社会时,人们有意将拥有“神性”的自然物与人发生巫术性接触,以使人受到自然物的神秘影响,借助那些能与神沟通的人去实现消灾祈福的愿望。据考古发现,现存的辽西牛河梁大遗址就是当时先人利用巫术举行祖神升天仪式的祭坛。二是祭祀方式。古代先民借人神崇拜把自然想象成人的模样,再把这种对人神的祭祀方式延展到自然崇拜中去,如此使自然崇拜中也有了祭祀方式。这种原始宗教虽然粗糙,但其方式却揭示了当今文明社会的一种说法:巫术是现代科学研究的先导。

(二)由感悟生死而萌发的祖先崇拜

在感悟人类生命的由来中,先民建立起对祖先的崇拜。中国原始宗教认为,死亡是另一种复活。人的肉体虽消失了,但灵魂依然存在,它始终沉潜于人们的生活中。那个死去的人仍然是家庭乃至社会中的一个成员。[5]由此演化为对祖先的崇拜。这种崇拜是依据血缘关系来进行的。对祖先亡灵的崇拜必定有对其祭祀的行为。夏朝的尊天事鬼,就有祭天祭祖的仪式。夏朝的祭祖是以功德为标准,所谓“祖有功,宗有德”。[6]62而商朝的宗教崇拜对象仍主要为天神与祖神。商代国君盘庚为避乱迁都至殷后曾训诫各位大臣:迁都系承奉天意,是继承和复兴先王大业之举,若借此生非就是逆天意。所以,今日我们要隆重祭祀先王,连同你们的祖先一并祭祀,让他们的在天之灵护佑我们在此地避祸得福。古人认为,人之生命之所以延续源自祖先,是先祖给了后代生命及家族的护佑,祭拜祖先能使家族成员化凶为吉、消灾避难。儿孙福自祖德来。因此,托庇于祖先护佑自然成为家族精神气脉的承接。不难看出,人们的自然崇拜和祖先崇拜其实是出于一种保护自身安危的功利目的。当时人们还认为,对于那些立功的祖先,可以受到殷王的祭祀,而那些受役使的祖先死后仍受役使。当时人们宗教的主要活动除了祭祀,还增加了占卜这一项活动,这些是为了得到神的护佑,达到趋利避害的目的。[6]64“祭祀,巨典也。自天子至庶人之所共尊者也。人未有不尊祖宗、积阴德而能显著兴隆者。与此密切相关的是,祠堂和坟墓,各有着特殊的功能,即祠以妥神灵,墓以奠魂魄,互诸百世,则俎豆馨香,自绵绵于勿替。所以说,报本追远,祭祀不可不诚”。[7]192周朝取代商朝之后,周公吸取了商朝灭亡的教训,并从宗教角度提出三方面凝聚人心的做法:一是强调君权神授。周公以天神自居,把自己打造成神在人间的“牧者”,把自己的政治意图与神的旨意有机关联在一起。二是标榜以德配天。周公认为夏商的灭亡是因为国君无德,因此,要保持长治久安,君主除了敬奉天神之外还要有不负众望的德性。三是确立祭祖之制。周人的祖先崇拜在典礼仪式上明确了等级制,自天子、诸侯以至庶人的祭祖形式、内容有着明文规定。据史书记载,周公曾以自己的身体做抵押,筑坛奉玉祭祖替周武王治病。更确切地说,周朝统治阶层是将这种仪式视作建立规则、表达意愿、管控社会的工具。

分析起来,从发展机制上看,中华文明的起源是由巫师通神灵,由祖神通天神的机制;从精神支撑上看,原始宗教信仰是先祖最普遍的精神生活形态,乃心灵之所托;从手段运用上看,祭祀、占卜、筑庙等活动是古人与祖先和神灵沟通不可或缺的方法;从结果形成上看,是由神权诞生王权,由祭祀制度衍变为礼乐之制的成型路径。

二、古希腊原始宗教意识的禀赋与萌发

古希腊是一个地域分割式的城邦制国家,各城邦自成体系。因此,宗教信仰呈现多神性和拟人化色彩。诸神既能给人以力量,又能给人以恐惧,他们还时常介入人间干涉人们的活动。由此,诸神在人世的踪迹被凡人用原创性手法构写了许多可歌可泣的神话故事。神话天地极大地超越了自然社会,并与宗教熔铸一体而呈现别样风采。

(一)由自然崇拜衍生对诸神的信仰

首先,在农耕、航海和迁徙中,古希腊人最初把天上、海上及地上自然的诸多变化看成是由某位天神在掌控,这位天神俨然就是世间一切的主宰。在这一思维定势下,人们逐渐把此种观念转移至其它自然物上,循此,就出现了很多操控自然现象的主宰性自然神,而古希腊神话再现的就是诸神的故事。实际上,这正是古希腊人对自然崇拜所演化出的结果。古希腊神话中的众神多源于自然现象,例如太阳神、月亮神、风神、星神、山神、海神、树神、睡神、梦神,等等。[8]13这些自然神皆有一个显著特点,即神仙凡人化。他们除了被赋以人形、人性外,还有着广泛的社会关系。此类神话除了讴歌大自然,编织神人共存的社会之外,还借助诸神的力量对人类社会的真善美、假恶丑进行赞扬和批判,并借助神谕对人类社会的伦理观、价值观、道德观进行了阐发。例如,米达斯国王尽管非常富有,仍欲壑难填,他乞求酒神狄奥尼索斯赐给其“点石成金”的法术,酒神投其所好。从此,国王所接触到的食物、饮料等一切统统变成了黄金,导致他自己最后差点因饥渴而死。此神话系假借酒神之力,对贪得无厌之徒的无情鞭挞。

其次,古希腊社会状况与其地理位置密切相关,且与战乱波及的范围相关联。一则,海上贸易影响深刻。由于爱琴海上诸岛屿相互毗邻且紧靠大陆,故当时的古希腊居民大多拥有船只。频频出海的便利带来了三个变化:海上贸易使古希腊人拓宽了视野和航路,他们可以由东向西横贯地中海;随着贸易活动的日益兴盛,也引来海盗如影随形;为缓解古希腊半岛上的人口压力,古希腊人在地中海沿岸找到了更多的迁徙地。在疆土不断拓展的精神刺激下,一次次的冒险成功就象给古希腊人打了“鸡血”,使其夺城掠地的扩张行为始终没有停歇,而粮食的歉收、日用物资的匮乏以及其它种种偶发事件都构成了殖民扩张背后的内驱力。[9]51二则,宗教意识的多元趋向。移民地域的形成打破了古希腊半岛上居民以血缘关系为纽带的种族、部落成员的严格界线,人们相互间的敌对情绪不断加剧,因而动乱、起义与内战此起彼伏。人类的文明史就是一部战争史,在此得到诠释。故此,人与人之间的凝聚力更加松散,必然的因果关系就此形成:古希腊半岛各个城邦非大一统的国家形式;城邦各有各的神灵和守护神;古希腊确立的统一神宙斯有位无威,对各邦没有绝对的权威。三则,诸神的人格化倾向。各城邦虽然设立的守护神不同,但有一点都是共同的,即他们都像人一样具有吃喝拉撒睡的生理现象,且千神千脾气,万神万模样。同时,诸神也具有人类先天的优劣势。相形之下,这些城邦守护神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忠于职守,永恒地护卫着城邦居民的福祉,时刻关注着居民的安危。

(二)由祖宗神向城邦神崇拜的延展

1.祖先灵魂是护佑家庭的神灵

古希腊人相信,逝去的先祖之魂仍渴望定期接受后代的抚慰与献祭,这样他才能保护后代免遭险恶袭身,后人也方能从祖先那里得到生存的力量。因此,祖先在家庭中始终处于核心位置,他虽然来无影、去无踪,但却永远与家庭成员同在;他是不朽的、幸福的、也是神圣的,并永远保护着他留在世间的所有子孙。那么,祖先灵魂存在的象征是什么呢?与死者崇拜关系相连的圣火(即屋中炉火)就往往被视为先祖的神灵。古希腊人总是将炉火置于一个围垣之内,以阻隔与外面接触,哪怕只是一瞥对其也是一种亵渎。[10]62对家中炉火的祭祀就是对先祖灵位的祭祀,这种祭奠仪式秘而不宣,只有家庭成员才有参与权。这种仪式既是告慰先祖的在天之灵,又是安抚生命的转变。古希腊人相信,死是另一种生的起始,且这一信仰薪火世代流传。

2.每个城邦都有各自的保护神

进入奴隶社会的古希腊曾经先后建立过两百多个奴隶制城邦。古希腊人认为,城邦的守护神主要来自两类人:一则是对城邦有巨大贡献者,如建城者、军功卓著者或是城邦的立法者都会被奉为神;二则是此人能激发同时代人们的追捧,被公认为非凡之士或力克千难万险的英雄人物。这些神灵和英雄的遗骸就是他们灵魂归隐之处,每个城邦都仰赖这些神灵赐福免灾。人与城邦神的关系就像中国儒家思想所秉持的忠义信念。居民在危急关头呼唤神,在胜利时刻感谢神;当然,如果战败了,也归咎于神没有很好地发挥其应有的作用。所以,强大的城邦雅典掌握霸权后要做的首要之事是将忒修斯的遗骨从原葬地迁往雅典,以增加守护神的数量;另一个强大城邦斯巴达人远征作战时也不忘带着其保护神廷达里得斯一道出征;古希腊人围城厮杀时,会先行向该城的保护神亡灵祈祷,征求其恩准他们的占领行为。在古希腊人看来,人死之后,其生命就将全部迁移到超自然的领域中;城邦是有生命脉动的,其活力体现在该城邦神对人的感召力、凝聚力和向心力上。

显而易见,人置身于神话世界中,既把人的世界宇宙化了,又把宇宙的世界拟人化了。为此,恩格斯曾评价到:“这是古希腊人由野蛮时代带入文明时代的主要遗产。”[11]22由此可见,多神教与古文明共存,并浸润着古文明所产生的一切,它激发了文学、艺术等精神生活迈向更高层次,并从它们那里得到远多于它所给与的能量。

三、中国与古希腊原始宗教的衍化与互释

中国与古希腊原始宗教意识的生成揭示了宗教的原点:人们对神灵是否具有真正的神性,往往根据成为神的人或物原有的功用来判定,神灵之神性皆体现在对人的深刻影响上。对功用的理解常与人们近距离生活及劳作中直接观察到的现象有关,比如,家族祖先、各种自然现象及自然力,这些正是对神灵萌发信仰的最原始表现,从而亦构成了民间宗教的基础。宗教越是处于原始状态,便越在它的民众的生活中占据重要位置。[12]78

(一)人神共存社会的生成条件

1.自然环境与宗教意识的互动性

第一,不同地域环境造就了物质生产方式的差异。古希腊没有象古代中国那样,有部落首领抑或国君率众治理水患的经历。古希腊为海洋国家,拥有着世界最早的海上贸易活动,由此便产生了一个工商业奴隶主阶层,古希腊神话的创意恰恰是从这种土壤中萌生和演绎出来的。值得一提的是,不同的生产和生活条件决定了古希腊为海洋文明的诞生地;中国则成为农耕文明的发源地。

第二,宗教意识的人性基础相同。两者都赋予了诸神带有人格特征的色彩。从中希原始的宗教现象看,人类在多神崇拜阶段时吸纳作为神灵的有自然神、人神、图腾神以及人们筛取的各路神仙,并赋予诸神不同的管理职能:管天的神能降甘露给人间;管地的神能使人们丰衣足食;管善良德性的神能为人们伸张正义;管公道秩序的神能保护善人、惩治恶人,等等,这些都从不同侧面折射出人性本质的生命祈求。

第三,使用金属工具对拉动生产力和提高人的认知能力的正向作用。由于古希腊在使用铁器等金属工具方面大大早于中国,所以古希腊人对诸神神力的想象空间比古代中国人的想象要丰富得多。

第四,宗教在社会及民间中起着精神支配的作用。古希腊宗教干涉人们的一切活动,它要求一种集体性的虔诚。人的灵魂、肉体、私人生活、公共生活、饮食、节庆、集会、审判以及战争,等等,所有的一切都在城市宗教的控制之下。[10]195相比之下,这一点与古代中国不同:在中国,早期的宗教仅在民间起一定作用,不会成为大一统国家的专用公器,更不会成为控制国家政治、经济的重要手段。

第五,用人物神抗衡自然力及人间邪魔。在早期的神灵信仰体系中,人物神是最重要的神灵。中国最早被看作人物神的是那些拥有神性威望的首领,他们往往是部落联盟的首长,掌管区域内的一切事务权利。随着阶级社会的发展,部落联盟的首领逐渐演变为超越一切的最高组织者,天帝即指他们。中国先人对人物神的崇拜就是从天帝开始的,后来慢慢发展到对社会有重要贡献、除暴安良的英雄的景仰。前者有尧、舜、禹等帝王,后者有鲁班、老子、孔子、李冰等先贤,这些人物神既是古人抵御洪水猛兽的精神寄托,又是他们诉求平安和谐的神助工具。古希腊早期的信仰中对圣人的崇拜虽然也有人物神现象,但更多的是由神话人物转化而成的人物神。仅此而言,这不同于中国早期宗教的理路。古希腊人认为,一座城市的神明越多,意味着该城市的无形资产越丰富。希腊神话中的阿卡斯、革律翁、阿里斯托米尼等大智大勇的人物,在民间也有坟墓,人们会按时对其祭祀拜谒,不仅如此,该城市还以拥有某个人物神而引以为荣。由此观之,神话流传人物转化为现实人物神在民间得到了完全附会,假若不信的话,其坟墓中还有骸骨为据。这一点在中国原始宗教神灵信仰中是极少见的。

2.自然崇拜向祖先崇拜的延伸

第一,以自然崇拜为背景的物神与人类的关系。人类早期对自然物的崇拜,究其实,是自然物对人有用。由中希原始宗教的起始及发展脉络来看,两者的信仰意识都源自生存的自然环境,对家庭死者的崇拜开始生成,进而向多种信仰衍化。中国原始宗教中的天帝产生之前,已经出现了自然崇拜,但是这些崇拜还是巫术性的,即把具有某种作用的自然物视为“神性”之物,然后用它来影响自己以及与自己有关的生产或生活,例如太阳、月亮、火、石头、树木等都属于这样的自然物。[3]170再者,在天帝观念产生之前,人们对自然物已有了人格化的理解。对于多变的自然现象,往往将其看作是人格化自然物活动的姿态,而非认为这种变化乃有神在操控。宁夏贺兰山的“太阳神”岩画就极具代表性。这一神像被刻画成人的面孔,恰恰反映了先民对自然崇拜趋向人格化的畅想。这一点与古希腊早期人们对自然神秘性的认识有相同之处。古希腊神话中的众多角色就是由不同的自然神来担当,且每个神各有各的容貌、个性分明、来历非凡,他们还各司其职:宙斯掌控着天地经纬,所以被称作天地之神;波塞冬掌控着大海,被冠以海神之名;冥王哈得斯管理着阴曹地府之事。各路神灵在展示管理才能和行使职责的同时,还具有人类道德的属性。古希腊神话中一手拿天平、一手握利剑的女神西弥斯(Themis)就体现了这一点。简言之,道德来自宗教。[13]214需要强调的是,中国人早期的神就是祖先,不像古希腊那样被推崇的多是超自然神。

第二,以自然神性为支撑的精神与物质诉求。在中国阶级社会出现的初期,先民对自然神的崇拜可归为直观的感受,即自然物因为有实用性和神秘性而被人们当成神来顶礼膜拜。中希原始时期民间的图腾崇拜则反映了自然界中动植物对人类的深刻影响。当有些人因失去物产而陷入贫困状态且又孤立无援时,他们会企求神助,这种神不是别的,而是某种图腾动物,如中国民间传说的“牛郎织女”中的老牛;“两兄弟”中的狗,等等。除此以外,人们还常用某种特征或特性的植物来行使巫术,例如,在不同的原始民族中,侗族用火祛邪;苗族依栽种下的枫树死活来确定寨址;汉族居家外出常携带桃木制品用来辟邪求安,等等。与中国同时期相比,古希腊先民似乎有着相同的经历。古希腊人在农耕生产中,常把某种“树形玛瑙”的石尖拴在耕牛的双角或脖子上,认为这样做可保障五谷丰登。他们还认为,如果把乳白色的奶石浸泡在蜜中让妇女吞服,就能使她有丰富的乳汁。[14]45在古希腊神话中,鹰被看作是宙斯的圣鸟;天后被称作“牛眼的赫拉”;阿波罗的修饰语往往是“月桂树”的派生词,可见这些神都曾与图腾崇拜有联系。[15]1099从历史纵深角度来看,图腾崇拜是自然崇拜的转换形式,折射出中希原始时期有着共同的文明演进起点。图腾信物会随着人们的精神需求而变化多端。质言之,这是人类早期社会分化之后,人们寄希望某种外力维持公正的表达。同样重要的是,它还是古代先民寄托情感的方法,即取之于超自然的力量,用之于可见的世间。

(二)尊天敬祖观念及祭祀制度

1.大一统国家和城邦制国家之上的宗教意识

中国古代的夏王朝是由史前文明社会进入到“文明社会”而建立的中国社会最早的奴隶制国家,实现了由野蛮社会向“文明社会”的飞跃。伴随着这一转化,氏族血缘关系不仅没有解体,相反都被延续下来,国家根植于氏族血缘关系而立,形成国在家中、家国同构的格局。另外,与此相联系,原始社会公社的土地公有被保留,财产私有很不发达,土地公有转化为国家、皇族所有。[16]据儒家典籍记载,舜在代替尧担任部落联盟首领时,就曾举行过盛大的宗教仪式:首先祭祀天,然后按尊卑次序祭祀四时、寒暑、日、月、星、水旱等“六宗”,以及名山、大川、丘陵、坟衍等群神。舜彰显的是自己已经取得了最高祭司的宗教权力。夏禹在征服三苗时所发表的誓辞中,开始出现“用天之罚”的说法,也就是借助天神的威力来干预人间的事务。同时,夏人还对原始的祖先崇拜进行了改造,认为夏王族的祖宗神可传达天意,比其他祖宗神有着更强势的地位和权力,殷人称天神为“上帝”,表现出对“上帝”的敬畏,并进一步把天神崇拜与祖先崇拜结合起来,以祖宗神配享“上帝”。[17]209这也为后来的礼俗制度建立设置了逻辑前提。

古希腊进入文明社会则与中国不同,此时其氏族血缘关系已解体,以氏族为核心的血缘纽带断裂,与此相联系的财产私有制得以大规模发展,因此,古希腊所建立的国家是与氏族血缘无关联的城邦,并派生了独特的尊天敬祖的宗教精神。每个城邦除了各自的守护神之外,还有各自的祈祷词、教义和祭礼,这些均不外传。本邦的人不愿本城的神护佑外人,也不愿外人敬奉自己的守护神。依教规,神庙和秘仪只对本城公民开放,向本城诸神献祭时若有外人在场便是对神的大不敬。仅从这一点来看,古希腊人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国家概念,因此,也很难使不同城邦的人从心底服膺某一个共同的主神,或者说不能用神谕统一散居各邦人们的精神。正因如此,在古老的多神教中,宗教整体上不能自身统一,它自身愿意以各个部分分化地呈现出来。[18]120由此构成了古希腊神话的多元素材,也为古代希腊、罗马城邦制国家的出现与产生创设了某种宗教气场。

2.不同祭祀制度所表达的宗教观念与价值

祭祀是一种事鬼敬神的社会活动,它有固定的程序,还有专门的清规戒律,体现着人们的宗教意识,这一点中希古代的信仰源头并无二致。首先,祭祀的范围。《国语·鲁语上》记载:凡禘、郊、祖、宗、根,此五者,国之典祀也。加之以社稷山川之神,皆有功烈于民者也;及前哲令德之人,所以为明质也;及天之三辰,民之所瞻仰也;及地之五行,所以生殖也;及九州名山川泽,所以出财用也。非是不在祀典。[19]298这是以国家的名誉确定祭祀对象,旨在彰显“为天下求福报功”。与中国古代不同的是,古希腊确定的祭礼范围主要为战争中阵亡将士、祖先神灵、城邦守护神及英雄。其次,祭祀的仪式。基本程序为:一是主祭人向祖宗神主行礼;二是主祭人离开享堂,迎接牺牲供品;三是初献祭品;四是宣读祝词;五是焚明器纸帛;六是奏乐;七是族人拜祖……在整个祭祀过程中,不能大声喧哗、怒骂笑唱、划拳行令,要保持毕恭毕敬。家庭圣火被视为家中的守护神。基本仪式为:添加木柴向坛火献祭,尔后向祭坛上洒葡萄酒、橄榄油、香料以及牺牲的脂肪。此外,饭前饭后都要向圣火祈祷;还要在饭前将初熟的食物放在祭坛上;饮酒前必先奠酒。这一点与儒学经典《左传》《礼记》《论语》中所说的中国先人的做法相契合,即虽蔬食菜羹必祭,必如是也。再次,祭祀逝者。战国时的荀子认为,祭祀逝者的态度要“致隆思慕之义”,因此,《荀子·礼论》讲:哀矣乎!敬矣乎!事死如事生,事亡如事存,其事似乎无形无影,然而足以成人道文礼。[20]430既然如此,人们在祭祀活动中往往以“视死如生”的态度,为死者陪葬生前享用的东西,定期置办供品进行祭奠,这也是基于当时人们的普遍观念:亡者虽躯体已逝,但灵魂不灭,仍需要象活人那样受到礼遇。需要指出的是,早期的古希腊人对亡人与灵魂的看法与早期中国人的观念相近,在他们看来,一切神圣的事物必须有其存在的空间。[21]351这些逝去的神灵仍然需要饮食。因此,在每年某些固定的日子里,人们必须携带点心、水果、牛肉和葡萄酒等食品致祭每一座坟墓。同时,还要念诵专门祷词以邀请死者前来享用这些祭品。若非如此,死者的在天之灵就会诅咒活人,并降灾于人间,或使活人居无宁日。简言之,被忘却的死人会变成恶鬼加害于人。反之,受祭拜的死者会化作活人的守护神。从文明演进的视角来看,中国与古希腊原始宗教意识尽管异大于同,但它们却都有着满足人类终极关怀的颇为相似的文化功能。

从人类社会文明进化史的纵深来看,源于自然的宗教使人的精神能力得到集中放大与拓展,并由此使信仰充盈着神圣性和超越性。神圣性是人类在对超自然力的崇拜中伴随着祭祀程序、礼仪规则逐渐熏陶而成;超越性则是人从置身的物质世界升华到精神世界,从现实世界升华到理想世界。原始宗教中的这两大元素塑造了中西方文明的文化基因,这种基因在文明进程中又不断裂变为国家意识形态的理性思想,即忠诚与效忠、秩序与正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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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utual Interpretation of Civilization:A Study on the Primitive Religious Beliefs of China and Ancient Greece

Yang Yuhua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Shangdong University of Technology,Zibo255049,China)

Religion is a key to interpret human history and the evolutionary process of civilizations.Following the growth of original religions in China and Greece,we observe two similarities:First,religious beliefs are bonded with certain utilities from its very beginning,namely a spiritual tool that people attempt to use to resolve the problem in the realistic world by unrealistic power and means;Second,different civilizations,although originating from distinct areas,have a tendency to evolve towards the same goal.Along their evolutionary paths,we often see the appearance of cities,nations,languages,written characters and religious etiquette.Through comparing Chinese and Greek religious thoughts,we are able to further explore the essential dynamics that promote the development of human society and its cultures.And this effort would help us decode the“genes”of oriental and western civilizations.

primitive religious beliefs;heterogeneous isomorphism;mutual interpretation of civilization

G04

A

1672-0040(2015)04-0041-07

2015-01-12

杨育华,女,山东招远人,山东理工大学外国语学院教授,文学硕士。

(责任编辑 杨 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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