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 蕃
(漯河医学高等专科学校,河南漯河 462002)
20世纪60年代,产生于法国的结构主义叙事学深受索绪尔语言学影响,把叙事作品视为一个封闭的内在实体,对叙事作品进行内在性和抽象性的研究,虽然取得了很大成绩,但其局限性也正在于此。兴起于20世纪90年代北美的新叙事学突破了结构主义樊篱,与其他学科结合起来进行研究,出现了女性主义叙事学、社会叙事学、修辞叙事学等。在研究对象上,也有了更开放的视野,既关注文字以外的叙事,如对戏剧、绘画、连环画等媒介的叙事进行分析,也关注文学以外的叙事,对日常会话叙事、新闻叙事、法律叙事等进行分析。在新叙事学的背景下,本文尝试结合语用学理论,对日常会话中包含的叙事进行分析。
日常会话是人类的一种基本言语活动,是人类社会活动的一部分。所谓日常会话,就是在日常生活中,人们进行的有目的谈话,或无目的闲聊。日常会话具有叙事性。日常会话都是有内容的,都是关于什么的谈话,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海德格尔说,“话语是关于某种东西的话语。话语的‘关于什么’并不一定具有进行规定的命题的专题性质,甚至通常不具有这种性质。一个命令也是关于某种东西而发出的;愿望也有它的‘关于什么’。说情不会没有它的‘关于什么’”[2]。显而易见,日常会话都有它的“关于什么”,都有内容,也即包含着事情。而日常会话又是由会话者叙述出来的,所以在日常会话中内含着叙述的事情或叙述事情,也即日常会话是会话者在“以言叙事”。
叙述行为是叙述者向受述者传达信息的活动。叙述者是叙述行为中的首要要素,任何叙述行为都由叙述者肇始;受述者是叙述行为的接收者,是叙述行为中的另一个重要因素,与叙述者相对应。日常会话同样是叙述者叙述行为的体现,是叙述者对受述者叙述的结果。在日常会话中,叙述者和受述者总是作为实在的人物而显现,但随着话语的交替,受述者与叙述者的身份发生转换,受述者变成叙述者,叙述者变成受述者。
下面是现实生活中的一段日常会话——两位同事校园偶遇发生的交谈。
甲:嗨!
乙:嗨!(推着自行车)
甲:干吗去了,推着车子?
乙:刚从教学楼回来。考完了吗?
甲:考完了,上午是最后一门。你们没有考试吧?
乙:没有,文化课嘛,学生交作业。
甲:今年晋升吗?
乙:是啊,竞争很激烈。
甲:你条件比较硬,没问题。
乙:(笑声)谢你吉言。(推着车子向车棚走去)我放车子。
甲:好,再见!
乙:再见!
在这段日常会话里,甲和乙既是叙述者,又是彼此的受述者,双方交替进行叙述。当一方叙述时,另一方就成为叙述的对象,二者的身份交替轮换,共同推进叙事的进程。
这里我们可以得出这样一个图式:
叙述者甲→受述者乙
‖‖
(受述者甲)←(叙述者乙)
叙述者与受述者的身份发生转换,这是日常会话的一个显著特点,由此也可以看到,日常会话的双方在叙述行为上是对等的,不存在绝对的叙述和受述。叙述行为上的对等,意味着叙述地位上的平等。对等的日常会话总给人以愉悦,而被训话则让人觉得压抑,会话中不容他人插话的喋喋不休也让人厌烦,原因正在于此。
当然,在一些日常会话中,叙述者之一通过提问、说强势话语等方式控制会话流程,另一叙述者(受述者)处于被支配的地位,只能附和或简答前一叙述者的谈话,这时的叙述行为虽然对等,但叙述者的现实地位并不平等。
叙事文本是由一句句话语构成的,这些话语可以表达不同的信息层次,不但可以表达通常的字面意义,而且在特定的语境下,还可以表达隐含的意义。同样,日常会话也具有隐含的意义。
日常会话的隐含意义,往往需要听者推理分析才能获知。比如下面这个广为传播的例子,这是一个听者没能理解说话者隐含意义而引起麻烦的一个反例。阿契·班克的妻子问他愿意把保龄球鞋的带子系在上面还是下面时,他用一个问题作了回答:“这有什么不同吗?”他的妻子是个淳朴而高尚的读者(按:原文如此,但应理解为“听者”——译者),便耐心地解释结在上面和结在下面两者之间的不同答复,然而,无论有什么不同,所惹起的只是一场愤怒。[3]在这个例子中,妻子没能很好地理解丈夫话语中的隐含意义。“这有什么不同吗?”并非询问它们的不同点,相反,丈夫的意思是“能会有什么不同,我才不在乎哩。”同样一个问句既可以是字面上的疑问句,也可以是隐含的反问句,具体怎样理解,就需要听者结合具体的语境进行揣测。
语用学家注意到话语的字面意义与隐含意义(主题)的差别,以及由此对会话交际造成的影响,在20世纪70年代,提出了分析这一现象的关联理论。“在话语或会话分析中,关联被视为一系列命题与话语主题之间的一种关系,它对话语的意义连贯与交际的成功起着重要的作用。”[4]关联理论探讨的是在会话交际中,人们的理解如何从话语命题过渡到话语主题,也即如何从话语的字面意义获得话语的隐含意义。如在上面的事例中,阿契·班克的妻子就没能从丈夫所说话语的字面意义获得隐含意义,原因就在于她没能从具体语境(丈夫说话时的声音、神情、语调、当时的气氛)中获得“字面”意义的隐含意义。
当我们把一段日常会话视作叙事,对之进行叙事学观照时,这段日常会话就具有了叙事学的意义,它的隐含意义也有了更丰富的内容,具有了更深层的内涵,就像董小英所分析的(仍以阿契·班克为例),阿契·班克的妻子没能很好理解丈夫的话,说明夫妻之间缺乏了解和沟通,而丈夫不该发火却发火了,说明夫妻感情不和。[3]日常会话的叙事除了关注话语的理解之外,还关注叙事中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人的情感,人的生存状态,社会对人的影响等更多丰富的内容。
[1]阿瑟·阿萨·伯杰.通俗文化、媒介和日常生活中的叙事[M].姚媛译.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00:187.
[2]海德格尔.存在与时间[M].陈嘉映、王庆节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出版社,1999:189.
[3]转引自董小英.叙述学[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1:11-12.
[4]何自然、冉永平.语用学概论[M].长沙:湖南教育出版社,2002:2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