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短房
太太做的是货运这一行当,平心而论,这一行是颇辛苦的。不过,在中国和加拿大,装个船、出个货,付出的最多不过是辛苦,在贝宁则很可能面临诸多不测之险。
那还是2004年初的事。当时为了创收,贝宁海关刚刚将本已高出邻国一倍有余的关税又悍然上涨了将近一倍,导致港口货物积压,我们的货柜也迟迟不能出关。往来奔波报关行、码头和商业部,软硬兼施,烧香许愿,折腾了大半个月,“诈和”几回后,总算听见实实在在的“出货”二字。
其时已是晚上八点半,我们顾不得吃饭,连忙收拾动身,小心翼翼地把车开到仓库——位于一片坟地后的一个平民小区里,却发现刚才在电话中拼命催促的报关行老板踪影全无,打电话一问,方知下午便已放行的货柜,此刻居然刚刚开始装车。唉,等着罢。
10点20分,报关行老板开着他那辆独眼龙大奔翩然而至:货出关了。我们长吁了一口气,脸上却无一点喜色:谁都知道科托努的交通。10点50分,货物还是不见踪影,集卡的速度,当然比不了大奔,报关行老板不耐烦起来:“我走了,货一会儿准到!”
11点50分,一辆硕大的集卡蹒跚着出现在视野内,几辆摩托载着当地负有盛名的马里籍装卸工,为首的摩托上坐着报关行老板的一个伙计:货终于到了,尽管这个“一会儿”实在长了点。
虽然马里装卸工素以蛮力著称,两个货柜,420包货,也不是“一会儿”可以卸完的。助手主管仓库,忙里忙外地调度着,而我则站在集卡前,监督着货物的安全。
十几个当地年青人突然悄没声息地围拢来,伴着一股浓烈的酒气:“俺、俺是这里镇、镇长的秘、秘书,你、你们的车破坏了这里的环、环境和路、路面,俺、俺、俺们代表政、政府向、向你们征收罚、罚款!”
十几双大手恶狠狠地伸过来,夜色中,十几双血红的眼睛光芒闪烁。秘书?呵呵,镇长我认识的,这几位似乎没一个识字,多数连法语都说不清楚。他们是谁,想要什么,除了傻瓜都清楚。我看了一眼报关行伙计,他漠然地望着这一切,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快、快给钱……”
几张喷着酒气,黑乎乎的嘴已经贴在我的鼻子前,“咚!”左肩窝猛地一阵剧痛,愕然抬头,一个龇牙咧嘴的家伙正晃着斗大的黑拳头。
我的血轰地涌上脑门,顺手把手机甩给报关行伙计,向前重重跨了一大步:“要钱没有,要命一条,要打的上来,我还手不算好汉!”
两个最凶悍的似乎恼羞成怒,骂着听不懂的土语,咬牙切齿地向我冲来,却被几个剽悍的马里搬运工死死抱住,一步不得上前。我的助手已经从仓库冲出,手里提着一块砖头。
那个自称秘书的家伙脸胀得黑紫,突然使劲挣脱缠抱,抄起几块石头,砸向我们的小越野车。“大胆!!!”报关行伙计突然断喝一声,顺手抄起我的电话,拨起了警察局的号码。
我只是个亚洲人,但我这部车却是借他们老板的,钱还没付;诨名“多米尼克”的报关行老板正在参选议员,是贝宁颇有财势权势的头面人物。
那帮家伙不知怎么听说车是“多米尼克”的,酒似乎登时醒了大半,知道闯祸,一哄而散,围观的人们七嘴八舌一番,也渐渐散去。这么多年了,在非洲谋生的中国人习惯用钱开路,结果使得黑人越来越贪得无厌,个中教训,难道还不够深刻么?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