条状量词“条”“股”对比及认知机制研究

□杜启朕，董芳昭

(1.辽宁大学 文学院，辽宁 沈阳 110036;2.沈阳师范大学 文学院，辽宁 沈阳 110034)

一、量词“条”“股”的类别划分

量词用来计量人、事物或数量和单位等。汉语量词十分丰富，这是汉语区别于其他语言的重要特征。在传统语言学界，语言学家对量词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对量词的小类划分及其语法特征分析上。计算语言学、社会语言学和认知语言学等新兴语言学科的发展，为人们研究量词提供了新的视角。根据不同划分标准，量词有不同的分类。朱德熙在《语法讲义》中将量词分为个体量词、集合量词、度量词等七个小类。［1］黄伯荣、廖序东将其分为物量词和名量词两类。［2］邵敬敏在《量词的语义分析及其与名词的双向选择》中将量词分为线状量词、点状量词和面状量词三类，其中线状量词有“线、丝、条、枝、带、杆、根、株、段、股、竿、道、缕、柱、支、塔、茎”17 个。［3］伍和忠进一步将线性量词分为细线状、条带状、杆状三类。［4］罗日新在《从名(或动)、量的搭配关系看量词特点》中将量词分为“条状物体作计数单位的量词”、“块状(或平面形)物体作计量单位的量词”、“颗粒状物体作计量单位的量词”三类，其中条状量词有“条、支、管、根、棵、株、杆、段、截、股、道、垄、行、缕”等。［5］李葆嘉将量词称为类别词，他将长条状类别词分为线状、条状、管状和根状四类。［6］本文研究的量词“条”“股”属于个体量词、名量词、线性量词、条状量词。本文拟就条状量词“条”“股”进行语义、语法、语用等方面研究，并且进一步揭示其产生的认知基础。本文语料来源主要是北京大学汉语语言学研究中心(CCL)语料库。

二、量词“条”“股”的共时平面对比描写

(一)量词“条”“股”的语义特征

人类语言的本质共性表现为语义性。《现代汉语量词用法词典》列举了“条”的五个义项:1.计量细条状的物件，如一条绳子;2.计量长条状动物和植物，如一条狗;3.计量山脉、道路、水流，如一条河;4.计量人或人体有关的，如一条胳膊;5.计量可以分项事物，如一条命令。［7］与量词“条”搭配的名词主要为物体外形为条状或线状事物或者动植物和人体事物或者信息类事件、分项事物。首先，表示细条状、线状的语义特征为［+条状，+细长，+可弯曲］，如一条线、一条绳子;其次，表示条带状、动植物的语义特征为［+条状，+细长，+扁平］，如一条河流、一条鱼;再次，表示分项的语义特征为［+条状，+分项］，如一条规定，这一类量词常常可以和序数词连用，如“第一条规定”，这种文字的条带分项信息特征可能与隐喻存在密切关联;最后，表示信息类的语义特征为［+条状，+信息］，这一类量词的语法化特征已经十分明显，可以修饰一些抽象事物。

《现代汉语常用量词词典》中列举了“股”的五个义项:1.用于液体，如一股泉水;2.用于绳线，如一股绳子;3.用于气体、气味，如一股香味;4.用于香烛，如几股香;5.用于人，如一股敌军。［8］从这几个义项可以看出与其搭配量词“股”的语义特征为［+条状，+固体|液体|气体，+人，-动物］。

量词“条”、“股”二者都是条状量词，都可以修饰个体名词。但在修饰个体长条事物时，“条”的使用范围更广泛。在语义搭配上，“条”一般修饰细长柔软、可弯曲的事物，可修饰固体、液体，不可以修饰气体事物，“股”可以修饰固体、液体事物、气体等事物。量词“条”可以指称长条状动物，但“股”却不能。

(二)量词“条”“股”的语法特征

从句法成分上看，量词“条”“股”需要与数词组成数量短语，才能充当句法成分。由量词“条”组成的数量短语，其句法功能主要充当定语，如例1;除了在句中作定语之外，还作状语，如例2;作补语的例子较少，大多出现在古代汉语中，这种用法在现代汉语中已不多见。如例3。

1.就在她要跨出门槛的时候，一条狗窜出来，差点撞了她。

2.要争取能一条一条地说出来，条理要清楚，表达要清楚流畅。

3.宜令每日待制官，各陈所见一条。

由“股”构成的数量短语在句中主要作定语，如例4;此外，由其组成的数量短语还可以作状语，如例5。

4.尤其是在下雨天的时候，使劲往一侧踩去，另一侧就会涌出一股泥水。

5.听说晚上要开晚会，大家的情绪一下子高涨起来，一股劲地忙着准备。

从重叠形式上看，其重叠式主要包括“AA”式、“一AA”式、“一A 一A”式，其变式还有“一A 又一A 式”、“一A 接一A 式”等。一般可以说“条条”，不能说“股股”;可以说“一条条”，也可以说“一股股”;可以说“一条一条”，也可以说“一股一股”;可以说“一条又一条”、“一条接一条”，也可以说“一股又一股”、“一股接一股”，但后者这种用法不常见。

(三)量词“条”“股”的语用功能

从语用功能上看，条状量词“条”“股”可以使抽象事物具体化，通过“条”“股”对事物的描写，可以找到事物之间的契合点，化抽象为具体，还可以使语言表达更加生动形象，如:

1.这无疑也为未来的心理语言学研究提供了一条思路。

2.一股壮烈的正气冲上云霄。

例1 中的“条”用来抽象的“思路”显示更加形象具体，使事物具有可感性。例2 中“正气”本来是模糊的抽象事物，但是经过“股”的修饰，则显示更加具体化、形象化，二者在语用表达方面有很多相似之处。

三、量词“条”“股”的历时描写

“条”的产生和发展经过了漫长过程。《说文》:“条，小枝也”，“条”的本义是树的细条，后又引申出“条款”等义。后来，“条”经历了漫长语法化过程。孟繁杰指出了量词“条”演变的两条途径:1.“条”是由其本义“细长的枝条”演变而来。东汉时期，“条”表示称量静态的条状物，主要修饰一些地理类、布帛属性的名词;到魏晋南北朝时期，虽也称量静态物，其条状特征不明显;到了唐代，“条”的使用范围扩大，修饰地理、布帛、金属等属性的名词;到了宋元明时期，还可以用来指称人体和其他属性的一些名词。2.由“条款”的名词虚化称量分项抽象事物的量词，在以后的使用中逐渐扩大。［9］从“条”的历史演变我们可以看出，其称量范围不断扩大，由显性到隐性，由具体到抽象。

量词“股”本义是人的大腿。《说文》:“股，髀也。”量词“股”是从其名词用法逐渐虚化而来，“股”原指人的大腿，是人下肢的重要组成部分，人们通过联想隐喻，“股”表示的义项逐渐扩大，后来用来指“事物或整体的一部分”。“股”的原型意象主要是“修长的圆柱体”、“事物的一部分”、“有支撑功能”、“有力量”。随着时代的发展，“股”逐渐虚化为一个量词，表示长条状。与“条”不同的是“股”还具有“有力”的意象，如“一股水流”等。除了具体事物，“股”也可以用来指抽象事物，如“一股浩然正气”，这也蕴含着“有力”的要素在里面。

四、量词“条”“股”的认知机制

量词的产生和发展有着独特的认知机制，这与其原型性、连绵性和象似性是分不开的。Wittgenstein 提出了著名的“家族象似性”理论，即一个家族中存在不同成员，这些成员在某些方面表现出某些相似特征，这些成员通过各种相似点重叠交织成一个网络系统。这些成员范畴中有原型成员和非原型成员。根据量词“条”搭配对象的不同，与其搭配的名词分为三类，1.表示条状物的名词，如道路、鱼等;2.表示抽象人体意义的名词，如心、大汉等;3.表示分项抽象名词，如法律等。其中，这些表示条状物范畴的名词叫典型成员，表示抽象范畴的名词叫边缘成员。“条”的原型性是“条状、线性”，与“条”搭配的名词范畴成员具有原型向心性，其序列表现为从条状物到分项抽象事物到抽象人体意义的递减。虽然这些成员存在不同程度的差异，但是范畴内的各个成员又具有相似的意象图式。“条”经过原型又通过引申隐喻的方式不断虚化，逐渐成为一个典型量词。

石毓智指出:“物体维数的多少不是问题的关键，各维数之间的比例才是形状量词系统设立的认知根据。”［10］石毓智借用量词维数之间的比例来探求量词的认知基础，这为我们研究量词提供了新的视角。

从认知语言学方向考察，量词虚化的过程就是一个从离散性到连续性的过程。一般来说离散事物是有界的，连续事物是有界的。量词与数词结合构成数量短语，把无界名词转化为有界名词。例如，无界的“泉水”可以变为有界的“一股清泉”等;其次，用于固定量词的“条”“股”还可以泛化指液体，“条”“股”本来是用计量长条状固体事物的，后来逐渐可以指流体性事物，如“一条河流、“一股泥浆”等;再次，量词“条”“股”还表现为从客体到主体的泛化，如“股”原来指称一些客观事物，但随着语言的发展，“条”“股”逐渐指一些主观的事物，如“一股劲”等。

五、结语

通过对量词“条”“股”共时、历时层面的分析，我们可以更加清楚地了解条状量词在语义、句法和语用等方面的特点，更加准确地使用量词。从认知语言学的角度对量词加以考察，了解量词的认知机制，这对于汉语学习、语言研究、对外汉语教学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

［1］朱德熙.语法讲义［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2.

［2］黄伯荣，廖序东.现代汉语(增订四版)下册［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7.

［3］邵敬敏.量词的语义分析及其与名词的双向选择［J］.中国语文，1993(2).

［4］伍和忠.“线状”量词语义辨析及语用功能［J］.广西教育学院学报，1998(3).

［5］罗日新.从名(或动)、量的搭配关系看量词特点［J］.辽宁师范大学学报，1986(2).

［6］李葆嘉.语义语法学导论—基于汉语个性与语言共性的建构［M］.北京:中华书局，2007.

［7］郭先珍.现代汉语量词用法词典［M］.北京:语文出版社，2002.

［8］殷焕先.现代汉语常用量词词典［M］.济南:山东大学出版社，1991.

［9］孟繁杰.量词“条”的产生及其历史演变［J］.宁夏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05(1).

［10］石毓智.表物体形状的量词的认知基础［J］.语言教学与研究，200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