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振昌 薛 淼 陶秋红
(青岛大学 文学院,山东 青岛 266071)
众多研究者首先关注的是鲁迅精神的现实意义,讨论鲁迅研究的当下价值。温儒敏的《如何理解鲁迅精神的当代价值——和山东大学学生讨论鲁迅》[1]解答山东大学学生关于鲁迅的提问,并认为“现今社会转型,市场经济唱主角,难免拜金主义流行,人文精神坠落,加上现在又是传媒时代,信息传播过量而又缺少节制,太多负面的东西积淀在每个人心田,人容易焦躁,思维碎片化、平面化,痞气和戾气大行其事。我们越来越觉得鲁迅的宝贵——他的独立精神,自由思想,以及他对中国文化及中国人清醒的认识,都是我们所缺少,而又非常需要的资源。”张梦阳《鲁迅理性批判精神的当代意义》[2]认为,鲁迅的反抗具备“反抗黑暗”的前提,而不是盲目的。作者将鲁迅的本质概括为理性反思与反抗黑暗,“鲁迅坚决反对像工人绥恵略夫那样‘一切是仇仇,一切都破坏’的反抗者”,认为没有理性的反思,就没有理性的反抗。要分清这两种反抗,首先就须对历来的各种各样的反抗进行深刻的反思,从而以大局为重,维护国家的理性的稳定,这就是鲁迅理性批判精神的当代意义。高旭东的《鲁迅价值再议——论中学教材中鲁迅作品的选入》[3]就人教社的高中语文教材删削《药》《为了忘却的纪念》等多篇鲁迅作品而在教育界、文化界乃至社会上激起强烈的批评一事抒发自己的见解,认为“消解主义”与“时代隔膜”的说法是站不住脚的,他认为鲁迅在高中课本中的作品不应减少而应增加,并提出采取初高中区别标准,以此树立起一代文豪在学生们心中的地位。对此,黄艳的《中学生需要鲁迅》[4]则认为,“到目前为止,鲁迅在中学语文教材中的地位并没有被实质性削弱,只是做了试探性调整”。薄景昕的《论新世纪的中学鲁迅教育及其价值取向》[5]认为,而近年来盛行的“分数至上论”与鲁迅倡导的“立人思想”以及“拿来主义”“对国民性的批判”是背道而驰的,因此,作者提倡在鲁迅作品选编上下功夫,在解读上发掘新的认识,还原鲁迅“人间至爱者”形象,树立正确的鲁迅教育观。彭定安的《鲁迅的经典意义与当代价值》[6]认为,“鲁迅作品融入了整个民族的DNA”,是为亚洲人民乃至为全人类的写作,“他怀着深沉的热爱之情,无情地揭露批判本国的国民劣根性。”同时,作者认为鲁迅的文本反映了20世纪中国的精神世界、时代气质和文化心理结构,为世人了解中国提供了形象化、深刻而可信的文本。徐立平、王卫平的《鲁迅精神文化资源的正面价值和当代意义》[7]认为,当今社会重提鲁迅的精神文化资源,有益于我们对当今社会和文化的深刻理解,有益于探讨解决当下问题的途径,也有益于我们对以鲁迅为代表的“现代国学”的承传,从而进一步繁荣当今的文化、文学和学术事业。闫兰娜《鲁迅思想的经典性与当下性》[8]认为,从最初盲目地“学鲁迅”到后来有着觉醒意味的“鲁迅学”的漫长过程中,人民对鲁迅的研究逐渐地有了自主的觉醒并应和着时代的特点。在这种新的背景环境下,鲁迅思想应该走下神坛,由此才能更具有普世意义。
在对鲁迅的思想研究中,袁盛勇的《鲁迅的“沉沦”——论鲁迅言与思的不一致乃至背离》[9]认为,鲁迅是一个在自我挣扎中不断沉沦而又在沉沦中不断抵抗前行的存在者。鲁迅反对“瞒和骗”,在创作中执意要撕下伪善者的假面,但在鲁迅自己,其实也很难披沥自己的真心。“我要骗人”在鲁迅那里之所以成为一种善,这是因为他把此种话语方式建构在他不断交错起伏的人道主义和个人主义之上,他的决断无论来自何方,人们都似可听到他的个人主义和人道主义的心音。谭桂林的《论鲁迅的信仰观及其思想理路》[10]认为,鲁迅重视国民的信仰建构,并对此问题的思考与阐述有一个完整的思想理路;首先,特别强调个人信仰的自由性质;其次,他认为国民信仰建构的关键在于诚实;再次,特别强调信仰践履中的认真态度。鲁迅的这些思想,既与时代的精神步调一致,又具有同时期批评家们不可比拟的深刻性,从而超越了他自己的时代。刘超的《鲁迅世界里的“目光”与主体精神的发生》[11]认为,鲁迅走上文艺创作道路的初步自觉首先源于其在个体的创伤经历中,即在外在他者带有侵略性的目光的刺激下,反观个体自身的内面精神。在鲁迅的作品里,“看/被看”的场景被多次描绘,成为一种“仪式”,在这种“仪式”里,鲁迅画出国民的灵魂,由此开出反省的道路。杨姿的《从〈亚历山大·勃洛克〉三个译本看鲁迅的思想矛盾及整合》[12]认为,“‘托洛茨基’既宽容前革命时期的非革命文学、又相信革命之后其改造的可能性和有效性的辩证言说对处于转型矛盾之中的鲁迅形成了传感,使鲁迅找到了自己前进的自信”,也使鲁迅形成了迥异于“革命文学”论战中对手们的思想资源,造就了鲁迅对革命与文学,以及革命与文学者等相关思想的复杂性与辩证性。崔绍怀的《论鲁迅的国民性思想》[13]认为,鲁迅所倡导的国民性思想内容,是通过不同视角下国民性的含义、鲁迅“国民性”概念中的“国民”构成、鲁迅国民性思想类型概说和细说以及对国民劣根性的批判、对国民形象加以改造、树立“诚”与“爱”之人等内容表现出来的。而鲁迅对封建四权的批判、对封建社会制度的批判,也说明了鲁迅对封建社会的决绝与抗争。曹清华的《鲁迅论权力者的表达》[14]认为,鲁迅对传统文化的批判和解剖,其锋芒指向权力者的表达。鲁迅批判的焦点不在权力者表达的具体所指,而在权力者表达的生产机制、传递方式,及其与权力和现实的关联,如何揭除装扮着现实的假面,拂去沉积在历史上的尘土,是鲁迅批判的宗旨所在。肖涛的《从清末到民初:鲁迅生活轨迹与思想脉络探微》[15]认为,发生在这个时期的鲁迅的人生遭遇,为鲁迅日后的创作带来了理性思索的依据,同时也与鲁迅后来思想中所彰显的激烈的批判性、深刻的矛盾性,有着极为重要的关系。他在许多作品中所呈现出的内心深深的孤独感也与清末民初这段人生经历有着极为密切的联系。胡梅仙的《行动者的鲁迅之“欲行动的思想”》[16]认为,“鲁迅鼓励人们向前走,至于走到什么地方,走的是什么路不重要,只要在走,在做就行”,鲁迅强调切近的人生选择,强调做泥土,做梯子,这都表明他是一个踏踏实实的工作者,是言与行结合的典范。另外,吉田薰的《跨时代、跨国界的“立人”意义——在日本讲授鲁迅记》[17]认为,鲁迅对于“人”的深远思考以及关注被压迫国家人民“心声”的特点是鲁迅在日本广受欢迎的原因,作者呼吁人们直面鲁迅所提出的本质性问题,脱离压抑和麻木。徐维辰的《砍头情结:鲁迅自我批评的文学表现》[18]认为,鲁迅的砍头情结肇因于他在日本的经历,经过了几十年的发展、深化,成了他自我批评的中心议题,推动了他独特的文学创作。围绕着砍头这一母题,鲁迅的文本发出了多种声音;但他通过调整文体、精炼表层和内层的不同运笔,揭露并弥合了矛盾思维会引起的叙事上的动摇。砍头情结有延续性、可变性。例如,在《铸剑》中,鲁迅叠层运笔,在具体化他内心深处的砍头情结的同时也表现出了个人和时代的矛盾,推动了他的文学创作。
在鲁迅的启蒙思想研究中,夏雨的《鲁迅启蒙思想的先锋性及现世精神》[19]认为,鲁迅先锋选择的可贵之处就在于清醒之后能够呐喊而不是低调地沉默,内心即使虚无也要在虚无中燃烧自己,这是一种用彻底的毁灭来反抗黑暗的先锋品质,我们也正是从这些“偏激”的毁灭声音里听见了启蒙的最强音。鲁迅并没有否认可能会有所谓将来的“黄金世界”,只是在将来还没有到来之时,在没有找到切实可行的途径之时万不可做将来的梦,否则会换来更大的虚空。薛凡佳的《从对爱罗先珂的翻译看鲁迅早期启蒙思想》[20]认为,鲁迅在1922—1934年间积极翻译爱罗先珂的作品,原因是爱罗先珂作品中的“启蒙话语”以及他的“赤子之心”使鲁迅为之称道,但鲁迅同样也站在现实立场上,对爱罗先珂“赤子之心”背后的童话梦境提出怀疑和反思。二者对启蒙所倡导的“牺牲”看法的不同,对“独异的个人”的不同命运安排,以及对英雄的牺牲与理想的关联性的不同处理等方面,都表明“虽然鲁迅极力翻译爱罗先珂的作品,但这并不等于他完全认同其观点”。
在鲁迅的文化观研究方面,文贵良的《鲁迅:“结核”式汉文观与中国人的存亡》[21]认为,要把鲁迅的主张放到鲁迅的时代去考虑。鲁迅把汉字作为集体无意识即民族“结核”的原型,展开对中国文化的集体无意识即“结核”的批判。同时作者也指出,鲁迅虽然那么坚决主张废弃汉文汉字,但是在现实的写作中,他却努力以“硬译”全力地改造汉语,以精密的欧化文提升白话文的水准,这体现了他以改造汉语救国的愿望。韩大强的《疏离与妥协——鲁迅日记中关于年的意识》[22]中,通过检阅鲁迅日记中关于“阳历新年”与“阴历新年”的记录,可以窥视出20世纪初期精英知识分子们对传统节日习俗疏离与妥协的心路历程。鲁迅“尽管在行动上他们还偶尔应付一下过年的故事,但是在心态上已经拉开了显著的距离”,这一态度也显示出了那个时代知识分子在中国现代性的社会变革中所拥有的双重身份——在传统与现代之间游走。张铁荣的《探究词语里面的深意——小议鲁迅的“中国社会”与“中国文化”观》[23]认为,鲁迅词语里的“中国社会”是保守老化的,多重事务自相矛盾,变革艰难,鲁迅对“中国社会”充满失望之感。而对于中国文化,鲁迅在批判“中国文化”积弊根深蒂固、脱离大众的同时,对我们民族国家与民众有一种“深切的大爱”,值得深入研究。高建青的《鲁迅白话文学思想论略》[24]认为,鲁迅不仅是白话文学写作的实践者,也是白话文学思想的倡导者。鲁迅对五四白话和大众语的思考,超越了胡适的工具论的语言观,而直接回应语言的本质,即:语言即思想;声音作为语言的本质属性是语言能够表达出大众的真实声音;以及语言的意识形态属性三个层面。
另外,卢晓的《爱且憎的父与母——探秘鲁迅对父亲与母亲的复杂感情和认识》[25]、陈洁的《论鲁迅钞古碑与教育部职务之关系》[26]、朱崇科的《鲁迅“义子”廖立峨:作为广东青年的“这一个”》[27]、宋欢迎《鲁迅与托派:互为“疑障”的隔膜》[28]、田敏的《鲁迅之刚烈和浙东民间文化》[29]、程桂婷的《长期低热对鲁迅个性心理及文学选择的影响》等文也从不同方面对鲁迅的性情性格以及与文化之间的关系进行了研究。
对鲁迅的小说《呐喊》《彷徨》的研究主要集中于对作品思想内容的阐释上。王雨海的《启蒙的艰巨性与言说的多向度——〈狂人日记〉的叙事策略研究》[30]认为,《狂人日记》整篇小说通过言说的多向度性向读者暗示出当时启蒙的艰巨性。叙事结构的安排“包含了作者对人主要是对知识分子的深刻思考”;叙事语言的文白掺杂“暗示出思维方式的变革对中国社会变革的重要性”;叙事手段上写实、隐喻和象征手法的运用是作者“希望用自己的文学写作来改变人们的精神”,“给读者创造无穷的想象的空间”;叙事体裁上,“采用13 则日记”,“试图用一种体裁上的创新来表达新的思维和新的思想”;在叙事视角上,鲁迅内外视角并用,表达出早期的知识分子不仅要做一个社会变革的启蒙者,同时也应该自觉成为一个自我改造者的愿望;在叙事时间上,分为故事时间和叙事时间,“强化了作品的重心和主旨”;在叙事长度上,作者认为鲁迅对“13”这个数字的运用值得深究;最后,在叙述话语结构安排上呈现出不对等性,试图说明当时的启蒙工作没能够深入人心。文戡的《从小说到电影:“我”的隐显——鲁迅〈祝福〉主旨的再解读》[31]认为,通过“我”的形象来阐释鲁迅的心理状态和精神处境,可以进一步深化《祝福》的主旨,而电影《祝福》中隐去了“我”,并将祥林嫂对于灵魂有无的疑问改变成绝望的自问式独白,反而削弱了小说和电影的悲剧性效果,有画蛇添足之嫌。李丽琴的《祥林嫂的“疑惑”与鲁迅的终极之思——一种文化神学的视域》[32]认为,使祥林嫂“产生‘疑惑’和焦虑的,并不是某种祥林嫂与之争斗的对象,而是她的处境本身”。鲁迅对这个个体存在的不安全感与无家可归状态的揭示,显露了他对于他人生命的敏感和对中国人生存状况的全新感知。祥林嫂的关切对象已经上升到“维护自己的存在、并赋予自己的存在以意义的终极关切”,而这样的疑惑,同样也是今天我们所面对的问题。刘长华的《记忆诗学与鲁迅小说》[33]认为,“偏苦于不能全忘却”凝结成鲁迅式的“记忆诗学”,它主要是由“放不下,苦”,“不甘寂寞”,以及“好了伤疤,忘了疼”的自我警示之心理机制等三个维度建构而成。它们正镜像着主体与“自我”与“他人”与“时间”的关系处理,表达的是主体在“在世”与“忘世”“个人”与“群体”“过去”与“现在”之间的精神纠缠和心灵挣扎,这些也体现了鲁迅的精神世界中一直响彻着另一层声音——“人学”难题的思考。周保欣的《“他者伦理”“身体思维”和“三个鲁迅”——论〈示众〉》[34]认为,《示众》中,鲁迅借助对“看客现象”的文化批判引申出现代社会的“他者伦理”问题,暗示每个人都可能成为“被看者”。在看客形象的塑造上,鲁迅主要以“身体”为隐喻思维,在“身”/“心”的辩证关系中,提出“心”的人文价值与社会实践功能。而看客的伦理批判,源自“文化鲁迅”的清明理性与“现实鲁迅”的屈辱经验的交冲,两种鲁迅一以爱为主导力量,一以恨为主导情绪,两者的交叉、错位与互动,构造出了“文学鲁迅”的丰富性、复杂性与多元性。徐祖华的《鲁迅小说中科举不第事件书写的传统性与创造性》[35]认为,鲁迅小说书写人物科举不第事件的传统性,主要表现在所采用的白描手法及放重拿轻的低调修辞方面,这与《儒林外史》中展示科举不第所采用的手法一致;鲁迅小说书写人物科举不第事件的创造性,则主要表现在以喜剧的形式写悲剧,并且写出人物的精神悲剧方面,在韵味、范式及艺术效果方面与《儒林外史》区别开来,这不仅在直接的意义上革新了中国传统小说书写这类事件的方法,而且,“从中国小说发展的历史来看,也直接地显示了鲁迅小说在书写此类事件时的一种十分可贵的创造”。王澄霞的《迷失在男权文化中的当代女性——论〈伤逝〉中子君悲剧的现实意义》[36]认为,子君的悲剧是“把爱情作为唯一的追求和依托”,“生活单调乏味”、“毫无进取之心、毫无独立经济的女方成为男方的累赘”等原因造成的,这一切的根源集中在女性自身没有独立的政治、经济地位,或者说因为女性沉湎于所谓的爱情、家庭生活而放弃了对这两者的追求,这样的悲剧在今天的社会条件下仍有很强的现实意义。宋静思的《回不去的“故乡”——基于不对称性视角的〈故乡〉解读》[37]认为,鲁迅相隔二十年的回归,为的是“永远告别记忆中美丽而现在已经变成寂寞之地的故乡”。审视角度的变化、时空因素的介入,“使抹不去的童年记忆和现时的故乡形成对比和反差”,加深了“我”与故乡的隔膜和分裂,最终使得“返乡”成为不可能。“不仅是《故乡》中的‘我’面临着寻找故乡和认同感的困境,我们当代人也同样面临着遍布荆棘的道路”。只有协调好了现代性进程中的时间节奏,城乡之间才能确立一个关联,也才能最终实现共同体的融合。杨义的《鲁迅〈彷徨〉的生命解读》[38]认为,《彷徨》一以贯之的精神脉络是反思,反思乃是在彷徨中的思想深化。《祝福》反思启蒙运动,《在酒楼上》反思同代知识者,《长明灯》反思“救救孩子”,《孤独者》反思进化论和易卜生主义,《伤逝》反思易卜生的“娜拉走后怎么样”。这些反思,都推动着纸面上的抗争和改革,走向实践的抗争和改革,在鲁迅彷徨的精神世界中,令人隐隐然感到“山雨欲来风满楼”。李晓磊、张文东的《论鲁迅小说的“立人”思想》[39]认为,鲁迅的“立人”思想是指摒弃传统的国人劣根性,意在塑造新的国民形象以及国人精神,“鲁迅先生的‘立人’,就是进行思想的启蒙,就是反叛‘非人’的思想和‘吃人’的社会制度,就是揭露‘吃人者’的把戏和‘被吃者’的人性弱点”。魏巍的《启蒙·国民性·革命:从〈呐喊〉〈彷徨〉重估鲁迅思想价值》[40]认为,启蒙、国民性与革命者三个问题一直以来是鲁迅研究的重要切入点,对这三个方面的过度强调,使我们把批判的矛头指向了阿Q 这样的“愚弱”国民,从而忽略了鲁迅对于知识精英们的不满。鲁迅的伟大,并不在于他批判了多少不能自我言说、连圈都画不圆的阿Q,批判了多少目不识丁的“看客”,而在于他以冷静的理性思维挑战知识精英们的话语霸权,揭穿了启蒙现代性的神话,以及在现代启蒙神话裹挟下的盲目“革命”的冲动。刘进才的《文言白话之争下的文化隐喻——关于〈孔乙己〉创作主题另一解》[41]认为,通过对《孔乙己》文本和鲁迅创作语境的参照,可以感知到鲁迅通过小说的方式参与新文化运动的文言和白话之争,这是对《孔乙己》主题内涵的另一种解读方式。作者认为“《孔乙己》是新文化运动时期文言与白话之争下的文化隐喻”,孔乙己的死亡预示了孔乙己所代表的话语方式——文言的必将灭亡。
在对历史小说《故事新编》的研究方面,赵光亚的《利用小说进行考古——鲁迅〈补天〉中的文学起源问题考论》[42]认为,《补天》不但着力表现了女娲造人补天的丰功伟绩,同样也别具匠心地展示了“小东西”们文学创造的奇迹,可谓一曲神人共谱的创造之歌,“小东西”们虽然创造了语言、文字与文学,但与之相伴的文化发展却愈益走上了悖反的轨道,鲁迅在创作《补天》时形象地展示了华夏文明形成过程中文化的异化及这种异化对民族性带来的负面影响,最终将其融入到鲁迅文化批判的宏大主题。龙永干的《启蒙语境中的“故事新编”的尝试、变奏与中断——也论〈补天〉》[43]认为,《补天》是鲁迅对创作定势进行突破的尝试,意味着鲁迅关注的焦点由国民性批判转向了对知识分子生存境遇的关注与精神人格的反思,同时这种突破尝试也面临着诸多困境,“恢弘瑰丽的想象最终也无法脱离残酷的现实语境”,“借助弗洛伊德学说来解释创造最终曲折变奏为启蒙境遇中生命体验的释放”。他的另一篇文章《〈铸剑〉:反抗绝望、厦门境遇与复仇话语的再造》[44]则从鲁迅复仇话语的流变、思想生存与具体境遇中考量《铸剑》,认为鲁迅的“复仇”样式有三种,而《铸剑》是鲁迅“复仇样式的集大成者”。同样研究《铸剑》,孙伟的《国民革命时期沉浸于“死亡的大欢喜”的〈铸剑〉》[45]则认为,《铸剑》集中展现了鲁迅“人道主义”与“个人的无治主义”两种思想的消长起伏。“死亡的大欢喜”中包含着鲁迅对死亡的独特体悟,展示出鲁迅对社会和自我的双重厌弃,而最后的“三头合葬”也可以看做是对当年添花环写作不满的回应。杨义的《〈故事新编〉的生命解读》[46]认为,《故事新编》称得上是现代小说史上的一部奇书。奇就奇在鲁迅的书袋虽然是鼓鼓的,却无意于掉书袋,而是驾轻就熟地出入古今,把现代社会的诸多官场丑态、文界乖谬、民间陋习和掺和着奴性及流氓性的国民心理,糅合在神话、传说、历史的著名故事之间,令古人和今人打照面,互相消解对方的神圣的灵光。小说与杂文杂糅,兼具文明批评和社会批评的功能,开创了一种“杂小说”新文体。
在杂文研究领域,汪卫东、张鑫的《由〈文化偏至论〉中施蒂纳的材源看鲁迅对无政府主义的接受》[47]认为,《文化偏至论》中施蒂纳的材源是发表于明治时期杂志《日本人》上的《论无政府主义》,此文对鲁迅的启发,有两个方面需要注意,一为“施蒂纳在此文中,是作为无政府主义之一脉络——哲学上的个人无政府主义的代表来介绍的”,二为鲁迅对待暴力活动的态度虽与当时革命语境不一致,却和此文观点有颇多契合。鲁迅“舍诗文而就小说”“舍金石而就汉画像砖”、以及五篇文言论文的写作,正与此有关。宋剑华、王苹的《“热风”与“寒气”——从杂文看鲁迅早期思想的复杂性与矛盾性》[48]认为,鲁迅在小说和杂文中表现出的“可救”与“不可救”的自相矛盾的启蒙悖论表明:“尽管因‘听将令’而涉足于启蒙,但杂文的鲁迅与小说的鲁迅,是存在明显思想差异的”。而对于鲁迅与“正人君子”的“骂战”,作者认为是“东西洋留学生对于变革中国的思想分歧,由隐性逐渐转变成显性罢了”。李怡的《大文学视野下的鲁迅杂文》[49]认为,我们的文学观应该根据鲁迅创作的“异质”性自我调整和不断完善,进而重新勘定杂文对于文学史的特殊价值。在现代中国,文学关注人生、参与社会的责任显然大于“纯文学”追求,而鲁迅的杂文创作显然是对这种“大文学”要求的回应,对此,作者认为“从‘大文学视野’考察鲁迅杂文,不仅有助于我们深入发现鲁迅的文学史意义和独特的价值,而且对整个现代中国文学的研究都有启发。”刘春勇的《留白与虚妄:鲁迅杂文的发生》[50]认为,鲁迅留日回国后认为唯有黑暗与虚妄才是实有,并对此做绝望的反抗,这都在虚无主义的范畴当中。但通过写作《野草》鲁迅逐渐扬弃了“虚无”而向“虚妄世界像”挺进,这使得鲁迅在1925年前后逐渐放弃了“主题性”极强的纯文学创作,而选择了杂文写作。鲁迅在杂文写作中树立“留白”的美学观,不是只留与主题有关的写作,相反,是一种散漫性的、将一切“摆脱”“给自己轻松一下”的写作,鲁迅的这种“留白”美学观还同时成为其生活的伦理学。同样研究鲁迅杂文的发生,马海的《城市经验与鲁迅杂文的发生》[51]从“城市经验”这个维度入手,从一个新的角度去感知、理解在城市空间里鲁迅的“主体重塑”以及一种现代新型文体的发生。作者认为《野草》之后,鲁迅在写作的道路上最终确定了真正属于自身“生命”的文学存在方式——杂文。作为一种与城市紧密结合的现代文体,杂文使得在北京的鲁迅不断保持了与现实对话的能力,这也使得他在以后的一次次失败后没有陷入新的长久沉默中。
在《野草》研究中,赵天成的《无地彷徨:沦陷的回忆与肃杀的严冬——鲁迅〈风筝〉解读》[52]认为,鲁迅在往事的回忆中添置了一个隐含的“儿童视角”,《风筝》寄寓了鲁迅对“平安旧战场”的失望,也安放了鲁迅最深沉和真实的孤独。吴翔宇的《〈野草〉; 鲁迅否定辩证法的阐释与运作》[53]认为,鲁迅的思维意识中始终潜存着一种辩证的否定意识,在《野草》中,内外压抑之苦的双重谛视、生死临界处境的双向考量是鲁迅否定意识的辩证呈示。鲁迅否定辩证法的实践基点是主体的行动,在人与存在的互动中透析民族整体生存的历史过程,藉此确证主体的精神品格和存在意义。张娟的《都市视角下的鲁迅〈野草〉重释》[54]认为,《野草》写作和鲁迅的北京生活体验息息相关。其中的一部分作品可以看到鲁迅作为“都市漫游者”对城市灰暗面的思考,对市民社会世态人情的揭露和城市发展中物质至上的诙谐批判,另一部分偏重灵魂表达的作品则以现代性的思想、西方式的表现方式体现出城市发展的内在驱动力。
关于散文集《朝花夕拾》的研究,宋剑华的《无地彷徨与精神还乡: 〈朝花夕拾〉的重新解读》[55]认为,“《朝花夕拾》中的‘旧事重提’,隐喻性地表达了鲁迅精神还乡的一种姿态”。鲁迅强调对于民族文化遗产,必须在先“占有”的基础上再去认真的“挑选”,这显然是对前期思想的一种自我修正。而作者认为,鲁迅这种前后不同的思想变化,正是始于《朝花夕拾》的精神返乡。
对于鲁迅的治学研究方面,刘克敌的《灵光与深度——鲁迅的〈红楼梦〉研究及其影响》[56]认为,鲁迅受西方文化影响,对于续《红楼梦》中“必令‘生旦当场团圆’”的做法加以批判,并“站在审视中国文学史发展演变的高度”将作品的历史文化背景纳入小说史研究中,给《红楼梦》研究一个准确的定位。而鲁迅“人情小说”等概念的提出都为《红楼梦》研究做出了巨大的学术贡献。黎保荣的《鲁迅仙台医专成绩单的几个版本辨正及其启发意义》[57]中,作者对鲁迅当时成绩单的4 个版本进行还原和辨正,考究其启发意义:一方面是对理解鲁迅的意义,即探讨鲁迅日本留学时期的民族自尊、民族歧视和弃医从文的可能性;另一方面却是对学术研究的启发意义。李禧的《论鲁迅与艺术设计》[58]认为,鲁迅提倡“向外来艺术、包括西方的艺术设计学习,使中国书籍艺术彻底改变了传统书籍装帧的样式,建立起中国书籍艺术新的、现代的设计风格”,鲁迅对小说集《彷徨》《呐喊》封面的设计体现了他“注重色彩、图案、材质”的特点以及“高超的金石书法修养”。鲁迅在美学设计中善于运用“意象”,“他的艺术设计既具有朴素的装饰美和形式美,又体现了他艺术主张的时代感和民族性的融合,是真正具有中国气魄的风范”。陈元胜《再论鲁迅的“博物”情怀》[59]认为,鲁迅的“博物”情怀源自于鲁迅对中华民族数千年发展历程的缅怀,鲁迅介绍明末黄宗羲的《郑成功传》给厦门大学的学生阅读,以及生前收藏《台湾民报》,绝非偶然,“鲁迅的美学美育‘博物’情怀,始终无不充满着对祖国的热爱,及其对中华民族的深情大义”。马睿的《作为学者的鲁迅与民初学术场域》[60]认为,以鲁迅的学术活动为考察对象,至少可从四个方面检视现代学术场域在中国的形成,以及这一场域对学者个体选择的影响。第一,中国现代学术积极拓展研究范围,开始重视对边缘的文学、文化现象进行严肃的、专业化的研究。第二,西学对传统学术的妥协与改造,主要采取了以现代科学方法整合考据传统的途径。第三,在推进现代课程体系的过程中,不同学科发展并不同步。第四,与地域、学术背景相关的人事关联在现代学术体制之中仍然是活跃因素,鲁迅进入大学的学术场域,最终又放弃体制内的学者身份,都与此相关。
最后,在鲁迅旧体诗歌研究方面,张素丽的《论鲁迅旧体诗的诗情画意》[61]指出,在20世纪“插图史”上,鲁迅以及其作品成为民国以来美术家创作的重要灵感资源和文本依据、赢得众多插画家的青睐的原因大概有三:一是鲁迅显赫的文学地位,二是鲁迅对书籍插图的大力倡导,三是鲁迅作品的经典性及视觉丰富性,其中第三点最为重要。鲁迅作品对“文学的绘画”技法的多重“借用”,为其作品营造了独具鲁迅韵味的诗情画意。对鲁迅而言,他的旧体诗对文人画笔法的巧妙化用,一方面为这些诗作创造了深刻的情绪意境;另一方面也丰富了鲁迅韵诗歌的文字表现力,使其作品在新诗绽放的“五四”时期独具意蕴与魅力。而李国华的《鲁迅旧诗的菰蒲之思》[62]认为,鲁迅旧诗以菰蒲为喻,在游戏和批判的积习中附着脆弱的主体意识,展现出鲁迅的恐惧、绝望和乡愁,隐藏在鲁迅“偶然之诗”背后的,是无意识的孤独的自我。邵宁宁的《鲁迅诗作的屈骚情致与现实寄寓——兼论现代文学研究的索隐、考据及审美诠释问题》[63]认为,数十年来,对鲁迅的诗作研究存在种种捕风捉影现象,导致鲁迅诗作中原有的屈骚情致变得晦蔽,也消解了鲁迅诗作的深刻性,这是当前现代文学研究必须警惕的问题。
在题材研究方面,李淑英的《回忆与忘却的双重拒绝与强化——鲁迅作品中的“记忆与遗忘”主题解读》[64]认为,“记忆与遗忘”是鲁迅作品的重要主题,而且,回忆与拒绝回忆、忘却与拒绝忘却的书写成为鲁迅创作的双重策略。一方面,鲁迅常常反顾那些记忆中的美好,然而鲁迅对于这种经过“瞒和骗”处理的反顾表现出自觉的警惕,他要“拒绝回忆”对抗时间魅力的虚假;另一方面,鲁迅对于时间的暴力有着深刻的认识,在“拒绝回忆”的同时,他更要“拒绝忘却”。在整个国家陷入集体忘却时,鲁迅积极地寻找一个打破死循环的出口,主张“拿来主义”和对翻译的重视正是从这个层面上体现出重大意义的。王海燕的《“夜”之变奏——鲁迅创作中“夜”与其思想嬗变之关系》[65]认为,“夜”表现了鲁迅“从一己之哀到民族之忧”的思考,隐含鲁迅渴望以启蒙实现中国转向的愿望。“夏夜之忆”与“秋夜之梦”象征了二十年代鲁迅思想变化最剧烈的阶段,而“接纳那曾经让他拒绝过、沉醉过、也抗争过的‘夜’之黑暗,标志着他的思想进入了一个比此前更深沉也更丰富的新阶段”。禹权恒、陈国恩的《论鲁迅作品中的流氓形象》[66]认为,鲁迅以儒、墨末流作为中国流氓群体的最早起源,塑造了大量流氓形象,像阿Q、蓝皮阿五、四铭、七大人等。鲁迅不断地探寻流氓群体在中国社会产生的历史根源,以及对不同社会形态所造成的深刻影响。根据对鲁迅笔下的流氓形象的研究,作者得出结论:“在特殊的历史条件之下,流氓群体也可能发挥一些积极作用,但是当利益分配不均衡时,流氓就可能走向革命的对立面,这在中外革命历史上都是有深刻教训的,因为归根结底,流氓并没有真正理解革命。” 谭桂林的《现代中国文学母题的发展与鲁迅创作的经典意义》[67]认为,鲁迅对中国现代文学母题的发展起着重要作用。在童年母题方面,鲁迅建立起了国民性改造、自我人格生成反思以及城乡对照、物人交感的基本模式。而在情爱母题方面,鲁迅在小说《伤逝》《书信集》《两地书》乃至散文诗《野草》中创造的某些情爱理念、情爱意象成为情爱母题表现的经典范式。都会母题的发生,也与鲁迅大有关系。而他的启蒙母题是在“听将令”式言说启蒙与对启蒙的拷问与消解的复调结构中体现了鲁迅在思想和艺术上的独特性。朱献贞的《“民元记忆”与鲁迅小说中的革命党形象》[68]认为,鲁迅小说中塑造了一批革命党形象,夏瑜的形象符合鲁迅渴求中国反抗者奋起救世的初衷,而革命者的牺牲则表达了鲁迅对于无视革命者的庸众的悲哀;N 先生明显带有鲁迅本人的影子,而不同在于鲁迅虽然感到不满和绝望,却还是愿意为争取民众的自由解放和改变国民的精神人格竭尽全力地呐喊呼告;假洋鬼子则暗示着革命队伍的隐忧与民国失传的危机。鲁迅塑造这样三个革命党形象,提醒人们“民元”理想失落的原因并积极地进行脚踏实地的文化批判和现实斗争,为他心目中的“人国”理想而呐喊求索。孙良好、孙鹏程的《鲁迅笔下的日本形象》[69]认为,作为鲁迅一生中唯一到过的异国,日本给鲁迅留下了既美好又负面的双重印象。鲁迅眼中的日本,既文明先进,又不乏冷漠排外,同时也具备强烈的侵略性,因此,鲁迅对于日本的感情是疏离的。
在语言研究方面,孙仁歌的《鲁迅小说抒情传统及历史散文笔法研究》[70]认为,“从鲁迅的小说中既能找到抒情性基因所在,也可以窥视到历史散文的踪迹,”例如《伤逝》这篇小说的基调就是抒情,这种抒情是饱含本土文化习俗的抒情,是具有举一反三、触类旁通等语境功能的抒情。而鲁迅的《故乡》既有抒情也有历史散文的笔法及韵味,“《故乡》首先是小说的《故乡》,同时也是抒情的《故乡》,从写法上而论,也的确不乏辞赋传统的散文化《故乡》之笔意。”作者认为,“只要是汉语小说,谁也难以背离本土的文学观念尤其文化渊源的制约去做孤身长吟或孤芳自赏者,鲁迅也然。”因此,“我们在鉴赏东西方小说叙事都存在的抒情意味的研究中,不能忽视甚或绕开文化差异性这个根本问题。”廖高会、吴德利的《在白话与文言之间:鲁迅小说语言诗化逻辑探析》[71]认为,白话文和民间文学,以及外国文学中的象征主义手法影响了鲁迅小说语言的诗化风格,“在鲁迅潜意识里,文言文和文言传统绝非僵死的废物,他们有着可资借鉴与吸收的优点与长处。”只是由于“铁屋子”过于坚固,鲁迅不得不采取一种较为偏激的应对策略。“鲁迅推崇魏晋风度,欣赏汉末魏初文章的‘清峻,通脱、华丽,壮大’”,他的小说富有诗性精神和诗化特征,蕴含诗化逻辑,从语言、叙事方式、表现手法、艺术技巧等方面都具有诗化的品质,因此,“鲁迅的语言观与其小说创作实践之间‘言行不一’的现象只是一种表象,其核心是诗性精神,围绕着诗性精神,形成了其语言观与创作实践之间相互统一的内在的深层逻辑。”
在鲁迅与同时代文学家的比较研究方面,李伟的《论柔石文学创作中的鲁迅因素》[72]认为,柔石小说的选材和技巧,题材、情节、人物塑造等方面深受鲁迅影响,并承继鲁迅“批判社会人情冷漠、知识分子责任和道德意识堕落”。同时,柔石也坚持了自己“独特的文学个性”,作为知识分子的柔石的亲身经历也使他“对知识分子心态的书写更具有真实感”,然而对鲁迅的接受也给柔石文学创作带来了某些局限,例如情节叙事的模式化、没有自己的叙述特点等。程小强的《“影响研究”视域下的鲁迅与张爱玲》[73]认为,如果将鲁张笔下关于祥林嫂和顾曼桢的“强奸书写”加以对比,不难发现,张爱玲在《半生缘》中对顾曼桢形象“被命运”结构的塑造,显示出张爱玲“从创作上做出了不为人所熟知的对鲁迅的认可与回应”。借助于顾曼桢的形象,张爱玲在批判世俗文化和持守“人的文学”传统之间找到了平衡。然而遗憾的是,张爱玲“将个人俗世主义安稳、妥协的人生卑微追求做破产化处理,并导向悲剧性的颓废感伤”,“轻易地放过了鲁迅的丰赡与厚重,也更轻易地滑向了自己念念在兹的‘苍凉’和绝望。于是,张爱玲倒底是简单了。”赵京华的《鲁迅与盐谷温——兼及国民文学时代的中国文学史编撰体制之创建》[74]认为,国民文学时代之“文学”历史主义研究的发生是适应这个时代要求必然发生的一种学术制度构建,“中日两国学者在20世纪前期的‘国民文学’时代里,相互借鉴彼此学习而共同建构起了中国文学史的编撰体制和阐释架构”。而从鲁迅与盐谷温的学术交往以及《中国小说史略》在异域日本的译介传播来看,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盐谷温和鲁迅身处“国民文学”的时代,在建构中国文学史编撰体制的过程中,其最大的共同性体现在对雅俗文学关系的根本性颠覆方面,“他们共同把关注的焦点聚集在元明以后的通俗文学即平民文学上,由此形成了以戏曲小说为中心的文学史编撰体制”,二者不同的小说史特色也促进了小说史编撰体制的创建与发展,这在当时有着革命性的意义。刘钊的《鲁迅批判传统文化的精神延续——以萧红、迟子建对萨满文化的接受差异为例》[75]认为,鲁迅从政治文化与道德伦理的角度对传统文化进行批判;萧红选择在边缘文化区域的民间习俗中揭露国民的愚顽劣性;而迟子建则站在民间立场上呼唤合理的传统文化复归。由此作者认为,以现代社会取代传统社会的理想,已经随着现代社会矛盾的日益加剧而逐渐溃散,“文化形态之间的矛盾得以消解,是达成多种文化形态相互包容、和谐共生理想的前提”。李怡的《“远取譬”与鲁迅对冯至的评价问题》[76]认为,冯至的诗歌的“远取譬”“意志的起承转合”等特点很好地符合了鲁迅的思想认识。他通过“远取譬”的艺术方式推进了艺术的自我更新和中国现代新诗的发展,也得到了鲁迅“中国最为杰出的抒情诗人”的高度评价。刘桂萍、刘家思的《论鲁迅对魏金枝小说创作的影响》[77]认为,鲁迅小说对于魏金枝小说创作的成熟起了决定性的作用。“首先体现在国民性批判与人的价值关怀的主题上”,魏金枝在某种程度上深化和发展了鲁迅开创的国民性批判主题。在“人性探索与表现的深切上”,魏金枝继承了鲁迅“揭示人性深层的复杂性”的传统,作品“显示了一种艺术描写的深度和力度”。而在“小说文体的创新与探索”及“叙事策略与多重文本建构”上,魏金枝受到鲁迅创作的极大影响,同时能做到不“套用”和“照搬”,加入自己“独特的艺术创造”,“使小说生成了比较丰厚的审美价值”。王小惠的《鲁迅〈破恶声论〉所受章太炎〈四惑论〉影响略述》[78]认为,“对读《四惑论》与《破恶声论》,可以略窥章太炎对早期鲁迅的影响。”章太炎《四惑论》中赞成个人的独立自主性,而鲁迅《破恶声论》也推崇人的绝对性;而章太炎的“以众暴寡”与鲁迅的“以众虐独”也有共通之处;章氏在《四惑论》中提出的“惟是兽性”与鲁迅《破恶声论》中提出的“兽性其上”,都对人的“兽性”做出阐释并提出解决办法,由此可见,“章太炎关于个体、众治、进化的观点对早期鲁迅有所启发。”徐纪阳的《钟理和; 与文学者鲁迅相遇》[79]认为,钟理和个人对鲁迅的接受与当时的左翼“鲁迅传统”“右翼”反鲁论述的立场都不相同,“他在情感和文学上走近鲁迅,却无法从思想和革命的角度理解鲁迅,因此,钟理和在文学与文化层面对鲁迅的接受不仅重新提示鲁迅的丰富性与复杂性,更揭示了鲁迅文学与思想之间可能存在的阐释空间。” 这在台湾的鲁迅接受传统中具有独特的意义。
鲁迅与当代及外国作家的比较研究中,吴义勤、王金胜的《“吃人”叙事的历史变形记——从〈狂人日记〉到〈酒国〉》[80]认为,鲁迅的《狂人日记》将“吃人”的观念化表达熔铸为一个重要文学命题,并形成了对中国历史与文化的经典性现代认知。而莫言的《酒国》延续并转换了这一“吃人”传统。小说在主旨、意象营构、人物塑造及话语风格等方面均不同程度地受到《狂人日记》的影响。但作为传达某种当代文化隐喻的小说,《酒国》是莫言在特定的现实政治和市场经济语境中,循着自身创作内在的思想与艺术脉络,借助颇具民间色彩的先锋性叙述所完成的个性化美学创制。张永辉的《鲁迅〈铸剑〉与莫言〈月光斩〉的对比阐释》[81]认为,鲁迅的《铸剑》与莫言的《月光斩》在故事层面、作家阅读感受和思想认识层面具有极强的关联性。不同在于,首先,两篇小说的描写重点不同,两件兵器的故事地位和作用不同,虚实表现也不同。其次,表现形式也明显不同,这两点也导致了两篇小说在审美风格上的明显差异。王学谦的《莫言与鲁迅的家族性相似》[82]认为,莫言与鲁迅都是刚性生命叙事文学的家族成员。他们都喜欢用狂野的、异端的甚至是邪恶的意象或令人震惊的修辞显示自己的文学身份或文化身份。他们都是激烈的个人主义者,都顽强地坚守自我,沉迷在自我的灵魂中。他们都有强烈的英雄情结,在荒凉里激情反叛。他们也都有一种深沉的生命悲剧体验,在反思社会、文化所造成悲剧的同时也都意识到这种悲剧内在于人的存在本身。李徽昭、李继凯的《论鲁迅与莫言小说中的女性命运》[83]中,作者将叙事学与社会学紧密结合起来,对鲁迅与莫言小说中的女性书写进行比较分析。认为鲁、莫作为中国现当代两位杰出作家,先后塑造了诸多值得深思与探究的女性形象;在爱情婚姻家庭、社会生产生活、身体与性表达三方面,鲁迅、莫言都深刻书写了男权社会女性的艰难处境与命运状况,不同的是,莫言以多元繁复的长篇叙事形式强调了生命本能的自然释放,他笔下的女性拥有了更多的身体支配权、经济权;鲁迅、莫言笔下的女性命运状态又与两位作者的文学立场、女性观及叙事风格有关,二者以他者化的男性视角,为女性命运发展提供了一种审视路径,也创设了各自具有个性化的叙事方式。张中良的《鲁迅与芥川龙之介在小说世界的遇合》[84]认为,鲁迅的小说创作初期,在人物刻画与整体构思上对芥川龙之介的借鉴色彩较为明显,随着时间的推移,借鉴逐渐淡化、内在化,“较多的情形是灵感激发,心弦共鸣,杂取兼收,为我所用,新翻杨柳,别开生面”。人性深层的把握更为自觉,个性解放与人道关怀的矛盾有所揭示。鲁迅不仅是芥川龙之介在中国的知音,而且二者各具独创性的小说成为中日文坛相映生辉的双璧。赵佃强的《鲁迅〈我们现在怎样做父亲〉与卡夫卡〈致父亲〉互读》[85]认为,鲁迅的杂文《我们现在怎样做父亲》与卡夫卡的《致父亲》有异曲同工之妙,背后折射出伟大作家对于平等、民主、和谐等为核心的现代性精神的诉求。二者均从正反两方面阐明了父爱由“常情之恩”上升到“天然之爱”的要求;父母正确处理“禁锢扼杀”与“自由解放”的重要性;“粗暴专横”与“理解指导”的天壤之别;“口头言传”与“律己身教”后者的巨大作用。藤井省三、林敏洁的《松本清张的初期小说〈父系之手指〉与鲁迅作品〈故乡〉——从贫困者“弃”乡的“私小说”到推理小说的展开》[86]认为,《父系的手指》受到鲁迅《故乡》的影响,作者将两篇文章的场景、人物以及情节进行比较、研究,认为清张误读《故乡》的“故乡”批判要素,与误译以及清张本人与闰土出身相似有关,而鲁迅的《故乡》或许是激发清张文学的原点,清张文学同样也启发我们对鲁迅《故乡》的新读法——从私小说《故乡》到描述贫困者逻辑和情理的《阿Q 正传》。
关于鲁迅与古代作家的比较研究,主要有王运涛的《试论鲁迅对庄子的继承与批判》[87],蒋永国的《鲁迅与禹墨的相遇及其启示》[88],冯光廉的《鲁迅与孔子研究的另一面》[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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