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同友
汪浩、王家云等周恩来研究专家的《周恩来研究史》“上编”《周恩来研究概论》是一部较全面深刻的创新之作。
周恩来逝世40年来,虽有少许几种涉及周恩来研究史的著作,如米镇波的《周恩来研究概览》(南开大学出版社,1991),李海文等《周恩来研究述评》(中央文献出版社,1997),廖心文等《1996—2009周恩来研究述评》(中央文献出版社,2011)等,前一种仅分析总结了周恩来逝世后十多年的概况,后两种虽然时间上是相互衔接贯通的,分别评述了周恩来研究的1996年前和1996年以后的相关成果,但由于仅是文集,既不能做到纵向上的完整,也不能做到横向上的全面,结构体系也不统一。相比较而言,《概论》显然更全面、系统、也更深刻。就此而言,说《概论》是一部全面系统完整的周恩来研究史,是填补“学术空白”的专著,这虽然是作者在序论中表达的创作愿景,但应高兴地承认,这一愿景已经成为现实。
《概论》具有全面性、深刻性两大鲜明特征。
《概论》第一个鲜明的特征是全面性。首先,纵向考察和横向考察相结合,体现了概况梳理的全面性。《概论》第一章、第二章和第七章,在纵向上按照“新中国成立前”“新中国成立后”“周恩来逝世后”三个阶段考察周恩来研究的进展,在横向上按照境内、境外进行考察,境外具体分为美国、日本、苏联及俄罗斯和港台地区,境内除了面上概述,又突出江苏、南开大学及中央文献研究室这些周恩来研究的重点地域或机构。就纵向而言,著述者收录周恩来研究的成果自1910年代始,直至当下。尤其是新中国成立前的周恩来研究,诸如1930年代《社会新闻》刊出的一系列周恩来记述文章,1937年上海《国民》刊出的《中华民族的伟大子孙周恩来》,1946年伍文编著《延安内幕》中的周恩来访谈实录,埃德加·斯诺《西行漫记》和李勃曼记述的周恩来谈话记录,等等。这些都是周恩来研究的早期成果,也是周恩来研究史的珍贵文献。从横向来看,著述者以研究机构、学术团体和学术会议为线索,梳理出的地域如淮安、漳州、重庆、汕头等,机构如南开大学、中央文献研究室、中宣部、外交部,以及各地周恩来研究会等的研究情况,就其成果进行列述分析。横向的总结还包括比较研究的引入。著者比较了境内外周恩来研究的异同点,逐一考察美国、日本苏联(俄罗斯),以及港台地区的周恩来研究的不同特点、代表性成果,分析其历史原因。同时也梳理了周恩来研究和毛泽东研究的关系,有助于更全面地把握周恩来研究的阶段性特征和发展趋势。纵向和横向结合,全面展现了周恩来研究的概貌。
其次,重点分析和面上综合相结合,既照顾整体,又突出重点,以点带面,体现研究内容的全面性。在周恩来研究成果的概括总结方面,著者按照发展阶段划分专题,力求全面反映周恩来研究的各类成果,甚至作为研究条件和基础的周恩来文献史料的出版、发行,也都一一注明其年代、背景,及其对研究的价值。关于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的周恩来研究,《概论》以“有一个‘周恩来时期’吗?周恩来与三次‘左’倾错误关系的研究”“‘帮王明打天下’辨析:长江局时期的周恩来研究”和“‘谈判老了周恩来’:重庆时期的周恩来研究”三个专题为主线,全面概述这一时期周恩来研究的突出贡献。三个方面综述,每一个方面又分为几个小的专题,可以说是庖丁解牛,条分缕析,把该时期周恩来研究的方方面面都囊括进来。在全面概括的同时,《概论》也没有忽略周恩来研究的独特之处。书中专辟第八章讨论“周恩来现象”,就反映了这一点。作者从“关于周恩来现象的典型表现”“关于周恩来现象的典型特征”和“关于周恩来现象的内涵与本质”三个方面,全面厘清周恩来现象研究的相关成果,做到有点有面,点面结合,对周恩来研究发展趋势作了全面深刻的揭示。
再次是数字手段的运用。《概论》大量运用数字、图形等现代统计手段,对周恩来研究的发展过程、阶段、成果、队伍、相关媒体及其时间和地域分布,进行细致的展示,而且与文字描述相互印证,相得益彰。对复杂、广泛、时空跨度大的繁复内容,《概论》充分彰显了多形式、多方法、多角度的考察、分析、综合的全面性。如在第二章“周恩来研究成果概述”中,作者利用一系列图表,清晰而严谨地呈现了不同年代周恩来研究的著述、论文成果,以及研究者的具体研究情况,如同一作者的周恩来研究著述数量、论文数量,反映了《概论》对周恩来研究的关注度和深入程度。再如第四章“周恩来研究发展过程的阶段性描述”,作者借鉴其他研究者的“周恩来图书文献频数曲线图”,制作“国内周恩来研究报纸、期刊文献书籍资料统计曲线图(1913—2010)”,让人直观地感受到近百年来周恩来文献及研究资料的出版、发行情况。又如第九章“周恩来研究文献资料的统计分析”,其中大量运用图表,对于周恩来研究的科研基金资助情况、成果被引用等情况予以描述。
《概论》第二个显著特征是综合分析与理论概括的深刻性。这是《概论》关于周恩来研究三大核心课题——周恩来历史定位、周恩来精神、毛周关系——着力探讨的内容。《概论》引述诸多成果,揭示周恩来历史定位、周恩来精神研究的深化历程,呈现出民间推动、官方引领、上下协同的内在机制,是保障周恩来研究历久弥新的根本原因。在毛周关系的研究方面,《概论》引用江泽民、胡锦涛的共同评价——周恩来是新中国总体蓝图的重要设计者和组织实施者,指出这是周恩来历史定位研究的重大突破,它不仅为至今有争议的周排毛之后第二位作出科学解读,而且还进一步为毛周关系是第一代领导集体主导关系的深刻评价作出令人信服的论证。
《概论》的深刻更在于主题内涵的揭示。下面用三个例子来说明:
一是对重大经典成果《周恩来传》深刻内涵的揭示。《概论》针对党的历史上三次“左”倾错误与周恩来关系问题,境内外存在的两种对立观点,《概论》综合了金冲及主编的《周恩来传》(中央文献出版社,1998)中的论述,“很长的一段时间内,周恩来实际上是中共中央的主要负责人”,“应该说这个时期中共中央的主要工作路线基本上是对的,在中国革命的历史进程中,起着从严重挫败到走向复兴的关键作用”。《概论》就此指出,《周恩来传》的这些观点,不仅批驳了港台一些研究者把三次“左”倾错误归结到周恩来头上的不公,而且还为我们进一步思辨党史上是否存在一个基本正确的“周恩来时期”这个命题提供了比较充足的依据。《概论》还进一步指出:“周恩来时期”的提出,其意义在于,它有利于回答以往党史教科书中难以回答的三个问题:1、毛泽东是中央红军的缔造者,可为什么大约同时或稍后,全国有许多类似的红军在各地从事农民游击战争,后来形成红军三大主力?2、毛泽东是中央苏区的创立者,可为什么大约同时或稍后,全国会有15块大小不等的类似的红色根据地存在?3、红军、红色根据地、红色政权,三位一体,傍着发展,这是中央苏区创造的,可是为什么会成为全国十多块根据地大体相同的发展模式?《概论》认为,这当然不是毛泽东一个人所能做到的,其中显然有党的力量,群众的力量,共产国际的力量,关键是有一个实际上以周恩来为主要负责人的中共中央所起的领导作用。以往我们的党史,只讲三次“左”的错误,毛泽东受排挤打击,这一时期几乎一无是处。《周恩来传》改变了这种片面的结论,指出周恩来实际主持下的中共中央的路线和策略基本是正确的,“起着承上启下的关键作用”。《概论》认为,只有承认这一点,我们对大革命失败以后,中共从严重挫败到走向复兴,才能作出正确的解释,因为三次“左”倾错误不可能导致这一结果。不论“周恩来时期”的归纳和提法是否恰当,但应该承认《概论》依据公认的经典党史著作,作出上述分析和理论概括,是深刻的,发人深省的。
二是《概论》依据韩素音《周恩来与他的世纪》(中央文献出版社,1992),冯建辉《从陈独秀到毛泽东》(中央文献出版社,1998),迪克·威尔逊《周恩来传》(解放军出版社,1990)等著名的研究成果,综合分析深刻揭示“周恩来现象”的典型特征:“不倒翁——调和主义者周恩来选票多”;“‘周的人’——不搞宗派的周恩来拥有庞大而松散的追随者”。这种别出心裁的概括与分析,让人耳目一新。“周恩来现象”这一新概念也随之在读者的心目中留下深刻的印象。
三是引用经济学家郎咸平《郎咸平说》(东方出版社,2009)中的观点,揭示中华5 000年文明史,如果要找一个真正能作为中国人的典范,他的每一步脚下踏着的都是隐藏在他心中的大爱,把中华文明集体人格展示在全世界面前的千古巨人,《概论》指出,除了周恩来,恐怕很难再找到更合适的第二人。从文学家王蒙开讲《老子的帮助》(光明日报,2009年3月21日,作者韩小蕙)透露出来的对“一个天地不仁,一个宠辱不惊,一个上善若水,一个不争故莫能争,一个无为,一个治大国若烹小鲜,一个生也柔弱死也坚强”圣人的期盼,揭示周恩来研究进入转型期那深刻的文化底蕴,更是让读者领悟《概论》主题的深沉与厚重。这些深刻的内容,厚重的主题,无疑将有助于周恩来研究的深化。
当然《概论》也有不足之处,个别学术术语的规范,内容的严谨,尚需斟酌。如周恩来研究起始时间,书中引用并高度赞同廖心文的观点,“真正的周恩来研究是从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开始的,没有十一届三中全会,根本不可能有真正的周恩来研究”,但《概论》似乎又有意追溯到1910年代,显然存在不一致。关于“周恩来自己研究自己”,借鉴拓展周一平教授关于“毛泽东自己研究自己”的观点,似乎也需进一步考量。
总的来说,《概论》既全面总结前人,又深刻启迪后学,既是周恩来研究的开拓创新之作,也是周恩来研究的推波助澜之著。可以展望,《概论》及其《周恩来研究史》系列丛书的出版,必将有助于推动周恩来研究进入新的高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