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稿日期:2015-05-30
作者简介:谢彦波(1966-),男,海南临高人,琼台师范高等专科学校旅游管理系副教授,教育管理硕士,研究方向:学校德育、职业教育。
“智”是中华儒家传统文化的一个重要范畴。在《论语》、儒家传统道德教育理论乃至儒家的整个认识理论中,智的思想独到而深刻。儒家传统之“智”不同于西方的哲学理智和理论真理,有别于西方哲学意义上的“纯粹理性”、“逻辑理性”或“知识理性”,其更接近于经验直觉和常识公理,是一种“实践理性”甚或“工艺理性” [1]。本文所谈之智主要指基于“经验直觉和常识公理”智慧层面的涵义。
“智”在儒家的“仁智观”、儒家的“五伦”以及儒家以道德主体性为主要人伦关系基础的传统文化及其道德教育中,均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儒家“仁智观”力主仁智互动双彰,“以智润德”,以促进大化流行之德不断发展。这一理论思维对当代学校开阔道德教育视野、转变道德教育观念、创新道德教育模式无疑具有巨大的借鉴作用。本文试图以此为维度,重点思考“智”的儒家传统文化重要价值,探讨在全球科学技术日新月异、新传媒文化迅速发展、世界各民族文化激烈交锋、交相辉映的时代背景下,当代学校道德教育如何发展学生道德思维,培养学生道德智慧,促进学生道德创新发展的问题。
一、“智”:儒家日用人伦认识理论的灵魂
“仁”是儒家思想的核心内涵,处于日用人伦理论的中心地位。“圣”是孔子毕生追求的理想境界与终极目标。能否“成仁”并从“成仁”迈向“成圣”,其间不容忽视的重要因素乃是智之彰显,正如《孟子》所言:“仁且智,夫子既圣矣”。 [2]245“仁”、“智”的关系如何,“智”的价值何在?从孔子的“仁智观”与智对儒家“五伦”的滋润理论可见一斑。
儒家的“仁智观”有其独到之处,《论语》中不乏丰富论述。《论语·颜渊》以孔子对樊迟关于仁智的答疑从正面阐明了孔子的“仁智观”:“樊迟问仁,子曰:‘爱人’。问知,子曰:‘知人’。樊迟未达,子曰:‘举直错诸枉,能使枉者直’。”“仁”即“爱人”,不分亲疏远近都要爱;而“知”同“智”,要求了解人,善于识别人,辨明正、邪、贤、否、智、愚而区别对待。“仁”与“智”是否矛盾?朱熹对此注解说:“直错诸枉,知也;使枉者直,则仁矣。如此则不惟不相悖,而反相为用矣”。 [2]74这就是说,关于“仁”与“智”,孔子主张先“知人”(智)而后“爱人”(仁),两者相得益彰,并不矛盾。在《论语·里仁》里,孔子的这种“仁智观”有更进一步的阐述:“子曰:‘不仁者不可以久处约,不可以长处乐。仁者安仁,知者利仁’”。要长久地过穷困生活或安乐生活,没有仁德不行,没有智慧更办不到。所谓“仁者安仁,知者利仁”表明了孔子仁智互动的积极主张。此外,在《论语·阳货》里,孔子还从侧面阐述了他的“仁智观”。在跟弟子仲由切磋“六言六蔽”的学问时,孔子说:“好仁不好学,其蔽也愚;好知不好学,其蔽也荡;好信不好学,其蔽也贼;好直不好学,其蔽也绞;好勇不好学,其蔽也乱;好刚不好学,其蔽也狂。”“仁、知、信、直、勇、刚”是德行难得的六个方面,拥有之是人们梦寐以求之事;但若离开“好学”,它们就会步上极端,走向德行的反面,变成“荡、贼、绞、乱、狂”的六大弊病。在此,从表面上看,孔子是在强调学习对习德的重要意义,实际上则在启发仲由了解智对德的价值支持,只有智的润育德才能发展得恰到好处。这是从侧面来阐明其“仁智并重”的独到见解。
由此观之,在儒家关于仁道的认识理论大厦中,仁智互动而并重,其中澄明之“智”是儒家通往去蔽澄明之“仁”道“圣”境不可或缺的智慧根基,是仁真正接通天道人性的灵魂所在。智的彰显,使仁切中人道实在的本性。正所谓“仁智双彰以成圣”。 [3]孔子正是围绕着“以知求仁、仁知统一这个中心,建立起他的认识理论的” [4]。
如何深入理解“智”的价值,儒家“仁智”“德智”的真正主张何在,仅停留于世俗的“妇人之仁”的层面,很难揭示其真谛,若在以天地万物为一体的视域下审视“仁智”、“德智”的超远境界,则会别有一番天地。“仁义礼智信”是儒家与德行密切相关的核心价值,儒家对智与其间关系的阐释很能说明智的灵魂性作用。儒家从未离开智根谈论德行,孔孟一贯把毫无大局、毫无原则之仁称为“妇人之仁”。儒家既然把仁义礼智信当作对人的基本的全面的要求,那就意味着儒家怀有超乎“乐施行善”的“妇人之仁”,凸显以天地万物为一体的入世转世使命,彰显大德应对大化流行之天道人心的远大目光。在一般人看来,能好善乐施、行善积德也许已经是“好人”、“有德之人”了。然而在孔子看来,这远远不够。面对天地万物为一体的世界,儒家思考的是如何使人类具有足够的智慧,来了解自然、了解社会、了解生活在这个世界中的活生生之人,以应对人生的一切,应对大化流行的天道人心。可知儒家突显智在五伦中的道德价值,超越了智与仁、智与德的对立,“一方面儒家道德有深刻的形而上依据,上贯天道,下接人心,所谓‘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另一方面,儒家因为打通了天道人心,所以,道德又和人伦日用须臾不可分离,道德是把合天道的大用和日常生活紧密连接在一起的,这本身就是大智大勇大德的境界” [5]。
二、“智”:儒家传统道德教育的主体精神
“智”的价值备受儒家重视,既然德智内在统一,互动双彰,在儒家传统道德教育中就必须突显智对道德教育的润泽。众所周知,道德,作为人类理解和把握世界的一种精神方式,一直是中华传统文化关注的焦点和追求的至高境界。从一定意义上说,中国传统教育一直以“修德”为主要教育目标,中国传统的教育史,其实也可以说是一部道德教育史。中华民族在长期的道德研究和实践中,形成了一套独特的关于道德教育的理解方式和实施模式。在儒家传统看来,道德“外得于人,内得于己”,道德的发生是有内在的主体依据的。道德主体性在儒家传统文化中占有重要地位。纵观孔子的思想,其人伦关系的基础在于道德主体性,所谓的“仁远乎哉?我欲仁,斯仁至矣”(《论语·述而》),“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论语·颜渊》)等等,这些都在一定程度上说明了儒家十分强调人之主体性对道德产生的作用,强调个体的“内心体悟”、“省察”对德性养成的重要性。换言之,传统儒家认为,对精深曼妙之道之德的理解和把握,需要主体性的参与,需要个体道德智慧的张扬。这就形成了行之有效的“修德”、“修身”与“养心”并举,“明道”与“践行”统一的传统道德教育方法。
在此,对于儒家传统道德教育,智的价值是通过道德主体性而深得彰显的。儒家传统的道德主体性突出“心性”的“体悟”,强调“自省”与“切身体验”。这在现代人看来,“体悟”、“内省”正是在一定层面上反映了道德认知的能动性、自觉性和创造性,这不但突显了道德教育的“知”的因素,“情”、“意”与“行”等诸多因素也跟随着主体心性的体悟而得到一定强化,因为在儒家传统的道德教育中“修德”与“修身”、“明道”与“践行”始终是统一的。在主体心性的内在体悟之下,人的道德逐渐由“外得”走向“内得”,从“他律”迈向“自律”,直至达到“慎独”的至高境界。道德主体性这种人最宝贵的道德品质,其实在一定程度上彰显了“智”的道德价值,也彰显了心性的内在智慧,智成为了润泽儒家传统道德教育精神家园非常重要的主体精神。
可见,智的价值始终是统领儒家传统道德教育的主体精神。在儒家传统道德教育中,从仁德的去蔽澄明,礼义的践行,直至信用的确立,从道德主体的“修身”“养心”到“明道”、“践行”,智始终为其提供价值支持,使主体在不断超越现实,追求卓越中逐步迈向大智大勇大德的大化流行之境。因此,“以智润德”主体精神作为传统道德教育的宝贵资源,当代学校道德教育应予以科学借鉴。
三、道德智慧:当前学校道德教育应精心培育的主体人格
(一)深刻反思智慧性道德主体人格缺失的德育模式
德育是教育的灵魂,立德树人已成当下教育者的共识。然而,如何立德树人,却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当前,随着立德树人意识的唤醒,我国道德教育界兴起了一股变革道德教育观念、创新道德教育模式的热潮,一系列德育新模式正逐步成型,如“正确理解和掌握道德概念模式”、“榜样示范模式”、“培养行为控制能力模式”、“培养角色承担能力模式”、“发展道德判断能力模式”、“主体参与式模式”、“价值观辨析模式”等等。纵观各家各派德育模式,其德育理念见仁见智,有些教育者比较注重受教育者道德思维能力与智慧性道德主体人格的培育,而有些教育者却热衷于对青少年学生道德规范与行为的操练,似乎学校德育的任务只是教育青少年学生养成遵守各种规章制度与行为规范的良好习惯,与智慧性道德主体人格的培育无关。长期以来,在我国道德教育界倾向于“重行为操练”德育理念的教师还为数不少,因受这种德育理念的影响,德育实践中,道德一直主要作为一种行为规范和条例而对待,德育的任务也主要定位于对各种行为规范与条例的操练上,道德“理所当然”成为了外在于人的东西,现代道德教育中的许多失误与之不无关系。诚然,各种道德规范与条例对于现代人在现代社会中的和谐相处必不可少,我们没有理由反对学校德育对各种道德规范与条例的教育,问题是我们要把这种教育的地位摆正。道德发展是人生命个体的内在所需,并非外在于人的东西,实际上,在当前我国学校德育中缺少的不是规范,而是对受教育者道德主体的塑造与对道德思维的训练。道德教育需要人性,需要智慧,需要人之道德主体性的滋润与张扬。改革开放的实践已经逐步揭示了一个不争的事实,智慧性道德主体人格缺失使人难以适应全球化时代多元文化交锋、多种价值观激烈碰撞的际遇。时代快速发展的步伐已经告诉人们,智慧性道德主体人格培育已经不能不引起学校德育界的高度重视。
(二)构建智慧性道德主体人格的有效措施
儒家“仁智观”凸显了智的道德价值,同时在一定程度上诠释了“智”的传统道德教育意义,这对当今学校道德教育彰显道德智慧的主张直接提供了理论依据。因循儒家“仁智观”的理论思维,我们不妨在如下几个方面对当代学校道德教育创新问题进行新的时代思考,不断开拓新媒体时代背景下学校道德教育的视野。
1.以道德实践提升学生的道德主体性。当今社会,信息技术突飞猛进,信息承载的方式已发生根本变化,高度发达的网络和迅速升级的4G手机,已使人类从传统媒体时代走进了日新月异的新媒体时代,一个“互动式数字化复合媒体”的新时代已经悄然来临。“这一变化从信息技术的革命,媒介传播的多元化,到网络博客的逐步盛行,已经或正在颠覆着现实生活中人们的思想观念、价值标准乃至生活方式”。 [6]新媒体背景下,人类的生活节奏空前加快,信息传播迅速,全球范围内多元价值文化激烈交锋,在道德教育领域,培养学生时代性的道德价值澄清能力,发展学生道德智慧,对学生的生命意义和价值追求已显得十分迫切。然而,当下我国德育界对学生道德智慧的关切却还非常有限,对如何培养青少年学生的道德领悟与道德思维力,推动学生创新道德的学校德育新课题关注不够,这在一定程度上制约了学生应对新媒体条件下多元文化共荣共生复杂时势的道德创新能力的发展。因此,在学校道德教育中,我们必须与时俱进站在全球化发展的时代高度,引导青少年学生投身实践,拓展道德实践,以道德实践的深入开展引领学生道德主体精神的提升,从而发展学生的道德智慧,促进学生新型道德观的形成。例如,我们可以积极组织学生踊跃参加暑假社会公益等实践活动,促进青少年学生深入社会、了解社会、体验社会,加强青少年学生道德实践活动与体验,培育其道德主体人格,增强其理解和把握世界的能力。
2.以科学精神启迪学生的道德思维。中华传统文化人文精神有余,科学精神严重不足。这一点对中华儿女现代道德精神的发展极为不利。道德精神追根究底虽然是一种人文素养,但道德本身不能全然漠视科学精神的支撑,尤其是现时代的道德。因为科学给人们提供真理性的道德思维方法,科学使道德存在的真切、性灵与至善糅合共生。真、善、美的和谐统一,永远是人类道德追求的大智大勇大德的至高境界。现时代,科学技术日新月异,没有科学精神滋润的道德,是缺乏智慧之德,是“迂德”,是毫无生气缺乏时代感之德,因而也不会是人们追求的应对天地人心的大化流行之德。可以说,科学在加速推动社会发展,推动人类进步,当然也必然要求人的道德智慧不断提升。我们要深切了解这一特点,了解中华传统文化的内在缺陷,在学校道德教育中增强科学精神教育的自觉性,培养学生科学精神与人文精神和谐统一的道德意识,促进学生通过道德智慧的不断提升推动道德的深入发展。例如,我们可以在道德教材、道德教育活动或道德课堂教学中,通过优秀科学家故事、科学发明史实以及科学对人类生活影响等诸如此类的知识的介绍,有意识地渗透科学精神,发展学生的科学观,启发学生的道德思维,推动学生的道德发展。
3.以生态伦理和科技伦理培育学生的道德智慧。中华文明创造了“天人合一”的生态哲学,强调天地万物为一体的生态美。从一定层面上说,儒家传统“天人合一”的和谐智慧,给现代人指明了构建科学生态伦理与科技伦理观的思维之路;现代人对“真、善、美”和谐统一的道德观的追求,成了人类道德在现时代的发展趋势。关注现代生态伦理与科技伦理,实际上是人类思考科学工具理性主义之下伦理道德发展的智慧性选择——一种对天道与人道、自然与人类、人与人以及人之身心内外和谐发展的生存之道的选择。这是中华儒家传统文化的智慧,也是理应在现当代得到文明传承的道德智慧。
道德作为人类理解和把握世界的精神方式,无疑要跟随时代的深入发展而彰显其精神特征。进入21世纪,人类科学技术将会进展到什么程度,虽然目前很难做出具体而微的预测,但是人们已普遍认为,信息科学和生命科学等尖端科学的突飞猛进,将会大大扩展人类的工作与生活空间,从根本上改变人类的时空观念与生活方式,给人类生活以重大影响。资讯文化的日新月异与畸形膨胀,生命基因密码的破解以及由此带来的“克隆生物”甚至是“克隆人”的出现,将在很大程度上对既有家庭伦理、社会伦理造成不可避免的巨大冲击。科学工具理性主义的过分张扬所造成的人类生态环境的破坏,也在日益威胁人类的生存与发展。这都要求我们必须站在时代发展的前沿,吸取儒家“天人合一”的智慧,弘扬和谐科学发展观,彰显人性,把生态伦理与科技伦理视为当今学校道德教育中事关人类生存与幸福的重大课题,要求学生密切关注之,与时俱进地开阔道德视野,拓展道德思维,发展道德智慧,培养大智大德的道德精神,以应对人类社会的一切变化。
儒家传统文化赋予道德以鲜活的生命智慧,以其独特的“仁智观”“德智观”彰显智的道德价值,科学地诠释了德之“非迂”,德之睿智的道德观,开创了以智润德、德智互动双彰的道德教育思路。儒家传统的这一道德思维在当今学校道德教育中,无疑是一种不可多得的精神资源。它对当代学校道德教育走出僵化模式,拓宽思维视野,突显道德智慧具有现实的教育意义,对科学技术飞速发展时代,“以智润德”,塑造学生应对复杂时世之新型道德,不断增强理解与把握世界的能力,具有很好的启发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