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南岛古代“游记”的视野拓展

2015-03-29 03:17赵运涛
关键词:游民古代海南岛

赵运涛,李 婷

(1.北京师范大学 文学院, 北京100875; 2.海南师范大学 文学院, 海南 海口 571158)



海南岛古代“游记”的视野拓展

赵运涛1,李婷2

(1.北京师范大学 文学院, 北京100875; 2.海南师范大学 文学院, 海南 海口 571158)

摘要:海南岛古代的“游记”与海南岛的游民文化的拓展过程相一致,依据不同时期的视野拓展变化可以分为:从唐虞到魏晋南北朝时期岛外视野下的内外交互的传说萌芽阶段;从隋唐到宋元岛外视野下外来游民歌哭的发展阶段;明清时期岛内视野下的诗歌散文游记的兴盛阶段。

关键词:海南岛;古代;游民;游记

海南岛得天独厚的自然风光及其独特的地理位置,成就了一种游民文化的记忆痕迹。最初海南岛上的人大多从大陆迁徙而来,或戍边、或被贬、或经商等等,之后海南岛逐渐形成了自己相对固定的居民群体,其在对各种文化的兼容并存、争奇斗艳的过程中,逐渐形成了自己的文化特征。不同的身份、不同的情境、不同时代的人也就留下了不同的烙印,这些烙印或体现在建筑上,或体现在文化理念上,其取诸怀抱,抒发于情怀,也就形成了海南岛古代的游记文化。海南岛的自然环境使其难以成为人类文明的发源地,因此其民多为游民,即从各地迁徙而来的民众中,部分因地制宜,长久定居,部分时离时聚,游走在海岛各地以及海岛与大陆之间。其记忆痕迹或因初来乍到而感慨诸端,或历经沧桑而追寻名人历史的脚步,或因四处奔波而触景生情。总之,海南岛古代的“游记”与海南岛的游民文化的拓展过程相一致,依据不同时期的发展特点大致上可以分为萌芽、发展和兴盛三个阶段。

从唐虞传说时期到魏晋南北朝是海南岛古代游记的萌芽阶段。这一时期,海南岛人烟稀少,文化匮乏。虽然秦始皇曾设象郡,汉武帝曾设珠崖、儋耳郡,但这些中央政府所设的机构,对海南岛的管辖时间非常短暂,海南岛基本在中央政府的管辖之外。此时海南岛与大陆虽无隔绝,却因偏远而变得神秘,岛上最原始的记忆,往往通过游民口口相传的方式,流传出去,传承下来,在“传说”的过程中,人们不断的加入想象,使其内容逐渐变得丰富。如《正德琼台志·沿革考》记载:琼州府“唐虞三代为南服荒徼”[1](上)43。传说海南在尧舜禹时代属于南交外徼。《山海经·海内南经》记载:“伯虑国、离耳国、雕题国、北朐国,皆在郁水之南”,这里的“郁水”就是广东西江,“离耳国”传说指海南岛。康泰的《扶南传》:“涨海中,倒珊瑚洲、洲底有盘石,珊瑚生其上也”。汉代朱仲《相贝经》:“南海贝如珠砾”, 杨孚的《异物志》:“涨海崎头,水浅而多磁石”,三国时的万震在《南州异物志》中记载:“句椎去典遨游八百里,有江口,西南向,东北行,极大崎头,多出磁石”、“玳瑁如龟,生南海……”南宋周去非《岭外代答》详细描绘了海南特产的紫贝和砗磲:“南海有大贝,园背而紫斑”,“南海有蚌属砗磲,形如大钳,盈三尺许……”这些都是对海南岛物产的传说记录。陆次云《峒溪纤志》中描绘了黎族祖先的由来黎母山的传说:“相传太古之时,雷摄一卵至山中,遂生一女。岁久,有交趾蛮过海采香,与之相合,遂生子女,是为黎人之祖,因其山约黎母山。”班固《汉书·地理志》卷28记载儋耳、珠崖郡当时“民皆服布如单被,穿中央为贯头”,这是在说当时海南人有穿 “贯头衣”的风俗。除此,《史记·货殖列传》、晋朝人嵇含的《南方草木状》等著作中也包含介绍海南的文字。最初的传说往往只关涉海南岛的地理位置,之后为特产,再之后为奇风异俗,我们通过这些最初的游民记忆痕迹可以看出海南岛不断被古人“发现”的过程,这些“发现”通过游民被传扬出去,而在传扬的过程中,岛外民众以一种从外向内的视角去想象海南岛,塑造出特有的神秘意象。因此这一时期的“游记”,虽然内容日渐丰富,但是记述中仍带有大量的传说和想象成分。其传说的成分多为岛上游民带出,其想象的成分多为岛外民众在传说的基础上加以想象补充。海南岛“游记”正是在这种传说与想象,岛内岛外民众的内外交互中萌芽而出的。

从隋唐到宋元是海南古代游记的发展阶段。隋朝统一中原后,原陈朝的冼夫人归附隋朝,将其管辖下的广东省西南部和海南岛全部划归中央。自此,海南岛真正进入了中央政府的管辖之内。隋唐时期,海南岛的经济已得到发展。公元748年,唐高僧鉴真东渡日本,遇风漂流到振州(今三亚),看到的已是“一年养蚕八次,收稻两次,十月种田,正月收粟”的繁荣场景。宋王朝在结束五代十国的割据混战之后,也积极开发海南岛,推行“羁縻政策”,即促进汉黎人民共同发展的政策,海南岛上汉黎两族自此和平相处,保障了海南岛政治的稳定,为经济的繁荣创造了条件。元朝统一中国后,对海南岛的管辖也继续沿袭这种利民政策。海南岛在宋元期间得到了进一步的发展,逐步摆脱蛮荒。《唐会要》卷68云:“京职之不称者,乃左为外迁;大邑之负累者,乃将为小邑;近官之不能者,乃迁为远官。”在这一时期,海南因为位置偏远,成为了中央政府流放官员的所在。这些贬官到达海南后,或是壮志难酬,著文描绘海南自然环境的险异,泪述自己的艰辛;或是寄情山水,作诗歌咏海南的绮丽风光,表达乐观旷达的人生态度。总之,这些流放官员到抵海南难免兴怀一番,从而成为了这一时期海南游记的主要创作者,为海南古代游记的丰富与发展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唐代名相李德裕,流放海南虽然仅一年时光,却留下了大量的游记作品。他在渡海于澄迈登陆赴崖州途中所作的《贬崖州司户道中》写道:“岭水争分路转迷,桄榔椰叶暗蛮溪。愁冲秋雾逢蛇草,畏落沙虫避燕泥。五月畲田收火米,三更津吏报潮鸡。不堪肠断思乡处,红槿花中越鸟啼。”从这首诗中所描述的景象,可以想象当时的海南是怎样一幅瘴气笼罩、恶虫四蔓的原始画面。宋代名臣胡铨是当时贬官中流传下来诗词最多的人,他有时一日作诗十数首,除了李德裕、胡铨,“五公”中的其他三位——李刚、赵鼎、李光同样都是此时期海南游记的代表作家。宋代的苏轼更是将海南游记的创作境界推向了一个新高度,他的《儋耳山》、《食槟榔》、《书城北放鱼》、《书海南风土》、《乳泉赋》、《伏波庙记》等作品,没有像其他一般海南游记作品一样沉浸在流放的感伤之中,而是表达了一种乐观豁达的生活态度。尽管他的创作与人生态度是旷达的,但在这种不得已进岛的人生际遇的观照之下,他依旧会以一个岛外游者的身份远望大陆:“登高望中原,但见积水空。此生当安归,回顾真涂穷。”这一阶段的游记多以诗歌、散文为主,这些游记虽然摆脱了传说的痕迹,但是作者基本上仍然是从外到内的游者身份,依旧是从一种外来者的视野出发,以海南岛为参照,表达作者的身世飘零之感,具有明显的岛外视野下的贬谪文化的特征。

明清时期是海南古代游记的兴盛阶段。自明代起,海南文化进入鼎盛时期。原因大体有三:“一是海南岛的政治地位提高,明代时将琼州升级为府;二是经济的空前发展,福建广东的移民带来了大量劳动力,促使粮食产量大增,史书上对这一时期经济的繁荣有‘牛羊被野,无冒领者’的描述;三是兴教办学之风涌起。”[2]明初,海南地方政府便对各州县具体规定了教员数量并拨款办学经费。据明代编纂的《正德琼台志》中《职役》一卷中记载:“儒学教授一员,从九品,月支米六石。训导四员,未入流,月支俸米三石。学分四斋,额设生员、廪膳、增广各四十名……”[1](下)596到了清代,更是兴建起了一批历史上有名的书院,如琼台书院、雁峰书院、苏泉书院等。在这种文化教育的兴盛背景下,海南本土培养了大量知识分子。“海南省明代考中科举人数达到历史上最高峰。整个明代,全岛登进士者有63人,中举人者594人。”[3]这些海南本土的知识分子在读书任仕之余,创作了大量的文学作品歌咏自己的家乡,他们是这一时期海南游记的主要作者。游记作者身份的转变,使此时的游记作品与之前的相比有了创作情感上的变化,流露出作者对海南山水地貌、风土人情的无限热爱。

有海南第一才子之称的丘濬,著有《丘文庄公集》、《溟南诗选》等作品。在《南溟奇甸赋》中,丘濬这样形容海南的地理位置:“邈舆图之垂尽,绵地脉以潜通。”这样写海南的自然植物:“草经冬而不露,花非春而开。”其他如《椰林挺秀》:“千树榔椰食素封,穹林遥望碧重重。腾空直上龙腰细,映日轻摇凤尾松。山雨来时青霭合,火云张处翠荫浓。醉来笑吸琼浆味,不数仙家五粒松。”《客有谈及家林者偶成》:“椰壳脂凝将减水,榔胎子出正分房。尚方珍馔经尝遍,却忆家林野味长。”《琼山》:“环海三千里,珠崖第一山。名驰四海内,秀出万峰间。”从这些诗作中,可以看到丘濬笔下的海南芳草遍野,榔椰相映,百花常开,好景常在,他不仅描绘了海南特有的热带绮丽风光,更表达出他对海南本土的深沉情义。除丘濬外,还有一大批介绍或歌咏海南的游记出现,如唐胄的《西洲存稿》、《传芳集》,张岳崧的《钧心堂文集》,海瑞的《海瑞集》,王弘诲的《天池草》,白玉蟾的《白玉蟾集》,张岳楼的《摘心堂集》,钟芳的《箔溪文集》,邢有的《泥丘集》,陈鳞的《唾余集》,张子翼的《张事轩摘稿》,郑廷鹊的《石湖遗稿》,林士元的《北泉草堂遗稿》,梁云龙的《梁中承集》,许子伟的《许忠直集》,王愚曾的《松溪小草》,王承烈的《扬斋集》,韩锦云的《白鹤轩集》,林燕典的《志亲堂集》,云茂琦的《阐道堂遗稿》,冯骥声的《抱经阁集》,潘存的《潘孺初集》,陈是集著的《中秘稿》等等。此外,更有“崖州八景诗”、“邑属八景诗”、“白石山八景诗”、“乐会八景诗”、“会同八景诗”、“临高八景诗”等对海南自然人文景观的游览应和之作。至此,海南游记终于由传说述异、抒发贬谪艰辛,发展到歌山咏水的喜乐,也终于完成了游民视野从远到近、从外到内的转变,海南岛古代的游记也终于有了其本土视野下的创作群体。此时游记在描绘自然景色的同时,融汇了诗人自己的情感,达到了一种“思与境谐”的境界,如明代王瓒在《清溪钓矶》(其一)中写道:“散诞滩头伴石矶,闲云流水正相依。”诗人闲坐滩头,与云水相依,遗世独立天地间,以一颗赤诚的心拥抱自然,达到了物我两相忘,人与自然和谐圆融的状态。又如丘濬《椰林挺秀》:“醉来笑吸琼浆味,不数仙家五粒松。”诗人已经完全沉浸在美好的南国风光中,在葱郁的椰林中,长着颗颗饱满的椰子,时而摘下一枚,那清甜的椰汁恍若琼浆玉液,使诗人沉醉。再看清代陈金锡的《珠崖回琼道中》:“回风岭接牛头岭,叠叠行来欲上天。”诗人眼中的金牛岭,山峦叠嶂,曲折蜿蜒,好似一座天梯,隐约通向天际。诗人随着金牛岭的天梯直上,仿佛就要羽化成仙。在有关《五指山》的游记中,最能体现这种本土视野下的情怀,如“五峰如指翠相连,撑起炎荒半碧天,夜盥银河摘星斗,朝探碧落弄云烟”,“疑是巨灵伸一臂,遥从海外数中原”,这时候的游民记忆痕迹已经不是先前的失落、不满、回望中原与渴求离开,而是一种强大的自信,虽然远在海外,依旧可指点江山,数落中原。

海南岛古代的“游记”与海南岛游民文化的拓展过程相一致,依据不同时期的视野拓展变化,可以分为:从唐虞到魏晋南北朝时期岛外视野下内外交互的传说萌芽阶段;从隋唐到宋元岛内视野下外来游民歌哭的发展阶段;明清时期本土视野下的诗歌散文游记的兴盛阶段。然而这只是主观视野下的海南岛游民文化的拓展,实际上每个阶段并非孤立存在,如从隋唐到宋元岛内视野下外来游民歌哭的发展阶段,虽然身处海南的游民在岛内视野下,有对海南岛的抱怨以及回望家乡大陆的情怀,但或是海南奇绝的自然风景逐渐抚平了他们心中的创伤,也或是海南淳朴的民风逐渐安慰了他们因官场斗争而疲惫的心灵,他们的本土视野情结慢慢地增强了。如苏轼曾诗云:“九死南荒吾不悔,兹游奇绝冠平生”,“他年谁作舆地志,海南万古真吾乡”,这位流落天涯的老人,已经把海南当作了自己的故乡。又如胡铨的《逸贤峒》:“好竹平生志颇坚,谁知岛上有淇园”,爱竹的胡铨也同样在海南找到了自己的淇园,并取名“逸贤峒”,誓愿将隐逸于此处。可见,海南岛古代“游记”视野在不断拓展的同时,并未泯灭游民在各个不同阶段形成的不同记忆类别,无论是岛外状态下对海南岛风光的向往与想象,还是岛内视野下外来游客的感同身受,都与本土视野下的自信与热爱同时在怀。

参考文献:

[1](明)唐胄.正德琼台志[M]. 彭静中,校点.海口:海南出版社,2006.

[2]林日举.海南史[M].长春:吉林人民出版,2002:27.

[3]唐玲玲,周伟民.海南史要览[M].海口:海南出版社/南方出版社,2008:210.

(责任编辑:王学振)

The Expansion of Vision in Ancient “Travels” on Hainan Island

ZHAO Yun-ao1LI Ting2

(1.SchoolofChineseLanguageandLiterature,BeijingNormalUniversity,Beijing100875,China;

2.SchoolofLiberalArts,HainanNormalUniversity,Haikou571158,China)

Abstract:Ancient “travels” on Hainan Island, conforming to the expansion process of vagrant culture in Hainan, can be divided three phases in accordance with the vision expansion in different periods: the legendary beginning phase of internal and external interaction in the perspective of residents outside the island from the pre-Qin period to Wei, Jin and Southern and Northern dynasties; the development phase of songs and tales by foreign vagrants in the perspective of residents out of the island from Sui and Tang dynasties to Song and Yuan dynasties; and the prosperity phase of poems, prose and travels in the perspective of residents on the island during Ming and Qing dynasties.

Key words:Hainan Island; ancient times; vagrants; travels

中图分类号:I206.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4-5310(2015)-11-0075-04

作者简介:赵运涛(1988-),男,河北廊坊人,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博士研究生,主要从事古典文献学研究;李婷(1990-),女,河北秦皇岛人,海南师范大学文学院文艺学研究生,主要从事西方文论研究。

收稿日期:2015-08-18

基金项目:海南师范大学校级课题“海南古代的游记”(编号:Hsyx2014-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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