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水浒传》中武松的叙事伦理*

2015-03-28 19:40曹金合菏泽学院文学与传播系山东菏泽274015
菏泽学院学报 2015年4期
关键词:武松水浒传

曹金合(菏泽学院文学与传播系,山东菏泽274015)

论《水浒传》中武松的叙事伦理*

曹金合
(菏泽学院文学与传播系,山东菏泽274015)

摘要:在《水浒传》中表现武松的侠义、道义、情义等令人敬仰的伦理道德的时候,正是叙事时间的设置凸显的英雄伦理、情节结构的安排展示的复仇伦理、交游线索的剪辑表现的侠义伦理,将一个传奇式的英雄在道德形象和审美形象之间的矛盾裂隙融合得天衣无缝。其中包蕴的相互矛盾或者相关的性格的评价都展示了武松的某一个侧面,只有全部合起来才构成一个完整的有血有肉的武松的形象。

关键词:《水浒传》;武松;叙事时间;叙事伦理

在有限的文本空间中,作者对《水浒传》中的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不可能采取面面俱到的方式,将形态各异、面貌有别、性格不同、观念差距比较大的人物形象都采取浓墨重彩的艺术手法来塑造。那么,选择哪些人物作为重点进行淋漓尽致的刻画,哪些人物只是为凑民间流传的数目的类似跑龙套的角色;哪些人物的思维特点、行为方式、价值观念和伦理道德与叙事者的教化目的相吻合,从而可以在文本搭建的封闭的艺术空间中演绎人生悲欢离合的故事,哪些人物的思想行为和为人处世的价值评判与叙事者潜在的衡量标准有比较大的差距,从而采取淡化处理的艺术技巧将作者的价值观念隐晦曲折地表达出来。存在即选择的哲学理念不仅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在具体的现实生活中日用而不自知的行动纲领,而且也是叙事者根据人物不同的人生选择表现他的栩栩如生的性格特征的最佳渠道。通过人物在非常条件和生活环境中的决断和选择所充分展示出来的生命潜能、道德意识、豪爽气质、侠义精神,来为生活中被传统熟烂的儒家文化和社会文明浸润的懦弱的文化人格注入一种刚强血性的蛮力,为在元末明初的黑暗和霸道的社会现实中生活的民众寻求一种反抗统治者的动力支持,甚至为在凡俗的日常生活中寻求传奇的芸芸众生提供一种可做人生表率的人格精神,武松都是符合上述各种要求的最佳人选,这就是为什么在一百单八将中单独给武松十回的篇幅让他闪亮登场的一个重要原因。从小说第二十二回《横海郡柴进留宾景阳冈武松打虎》至第三十一回《武行者醉打孔亮锦毛虎义释宋江》的“武十回”,淋漓尽致地表现了武松快意恩仇、英勇豪爽、知恩图报、扶危济困的侠义性格,其中所凸显的武松的精神气质、价值观念和伦理意识正是作者铺排和渲染的叙事意图所在。因为从文体形式所表现的伦理价值观念与所负载的教化民众的道德意识来看,“小说,是与伦理道德问题联系最密切最广泛的文学样式。艺术作品的最高任务,就在于给读者以情感和道德上的影响,从而使其获得道德上的升华和伦理上的净化体验。”[1]32所以,在《水浒传》中不仅以“武十回”的佳构浓墨重彩地渲染武松顶天立地的英雄豪气,而且在招安问题上由对朝廷的幻想到期望破灭之后坚决反对的行为表现,反映出他是一个对当局打着公平正义的幌子行使最卑鄙、最肮脏的阴谋的清醒洞察者,这种不再对统治者及其官僚机构抱有任何幻想的不妥协的战斗精神,正是作者想唤醒懦弱顺从的民众对当局进行英勇抗争的最宝贵的思想意识,即使最后在征讨方腊中成为独臂英雄立下了赫赫战功,也采取了与朝廷不合作的姿态出家六和寺八十善终,善恶有报的因果观念和伦理意识借助佛教广泛的民众基础而大行其道,安排武松这样的人生结局对照于接受朝廷封赏的宋江、卢俊义之流被毒酒药死的可悲下场,就更加明显地呈现出作者的叙事伦理。

“叙事伦理是在小说文本分析中同时指涉着小说伦理主题学和艺术诗学的叙事意旨判断,它借助于文中具体伦理关系样态分析和诗学诉求考察,透析创作主体在伦理叙事时秉持的叙事姿态、文化立场、道德价值判断、艺术观念和美学风格诉求等叙事意旨性因素。”[2]8那么具体到武松形象的刻画,在表现他的侠义、道义、情义等英雄好汉所具备的令人敬仰的伦理道德的时候,是怎样通过情节的安排、结构的设置、节奏的变化、题材的剪辑呈现出来的?在叙事诗学的精心安排背后体现了作者怎样的叙事意图和伦理诉求?诸如此类的问题都是非常耐人寻味的。正是时间的设置凸显的英雄正义、情节的安排展示的恩怨情仇、线索的剪辑表现的江湖侠义,将一个传奇式的英雄在英雄式的传奇经历中描绘得栩栩如生,确实如金圣叹所说的“写极骇人之事,却尽用极近人之笔”。[3]164采用这种笔法为满足在世俗平淡的社会中生活的芸芸众生渴望异于常人的英雄好汉救民于水火的补偿心理,表现出来的叙事策略和有意味的形式背后所体现出来的伦理目的,都指向了武松言行举止、为人处世中所呈现出来的道德观念和文化人格。

叙事时间的设置凸显的英雄伦理

《水浒传》作为章回体话本小说本身就具有文体包蕴的本文时间和故事时间的二元性问题。从叙事理论和文体特征来看:“叙事作品中时间的特征是它的二元性:一个是本文时间,即阅读作品本文所需要的实际时间;另一个是故事时间,即在故事中虚构的时间关系。”[4]218具体到对武松的刻画来说,二元时间的不同安排方式决定着塑造的人物形象能否给(隐含)读者留下刻骨铭心的印象而获得成功,他的超人的潜能强有力的爆发所具有的震撼效果能否为坊间的凡夫俗子津津乐道,他的打虎的英雄壮举所体现出来的面对险境不屈不挠、英勇机智、顽强搏斗的硬汉性格,能否为中庸的哲学思想和文化理念浸染的懦弱的人们提供可以效仿的表率和楷模,他的扶弱锄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侠肝义胆能否为在“各扫自家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的生活环境中成长的世故人群打开反思的窗口,寻求改变人际关系麻木冷漠的契机。由此可见,小说中时间的设置方式所体现出来的叙事策略和艺术技巧对人物形象的成功刻画起着重要作用,凸显强化和省略淡化、顺序铺陈和倒叙渲染、补叙回忆与预叙悬念等叙事时间的设置技巧,体现了作者借助武松的艺术载体表达英雄侠义的伦理意图。为了充分地展示武松的人格魅力和侠义精神对三教九流、贩夫走卒的教化作用,作者在讲述故事的时候注重的是故事时间向(本文)叙事时间的倾斜,目的是以武松的心理状态和行为方式的巨大反差产生的传奇式的效果加强读者的印象,在审美的愉悦中获得心理满足的同时更能激发起效仿的欲望。

由此可见,打破传统的自然时序的叙事时间更能体现出作者的文以载道、教化民众的伦理意图。一般来说,“叙事时间处理所要达到的伦理目的或产生的伦理效果称为小说叙事时间伦理,也就是在叙事过程中,运用顺叙、倒叙、插叙、补叙、预叙、时间空间化等手段使时序、时速、时距、时频等时间要素变形,从而产生意料之中或之外的伦理效果。”[5]210—211这意味着要使武松的形象塑造达到出人意料的最佳伦理效果,就必须对按照武松的出生、儿童、少年、青年、中年、老年、死亡的时间逻辑顺序进行叙事的自然时序的方式做变形手术,在符合民众的欣赏口味的顺叙的时序框架下,也要充分尊重“文似看山不喜平”的创作规律和调节民众审美疲劳的心理需求,让顺叙的枝干上节外生枝、枝外生节才能显得叙事的结构枝繁叶茂、摇曳多姿。因此,叙事者并没有按照人物成长的自然顺序描述武松童年时代如何淘气、少年岁月如何与泼皮无赖一起打架斗殴、青年之后与本处机密相争惹出人命官司、投奔到别人的住处避难仍然烈性不改得罪庄客,而是采取欲扬先抑的艺术手法打破时序的发展进程,让武松最穷困潦倒、最百无聊赖、最孤独寂寞的落魄面目呈现在读者面前。武松的出场是在橫海郡柴进的庄园中,以落魄不羁的青年人的身份与避祸于此的宋江相见的。一个正害着疟疾渴望得到友情、关心与爱护的人恰巧遇到了朝思暮想、神往已久的及时雨宋押司,情节的巧合之处也呈现出作者刻意安排、匠心独运的时间伦理观念。作为一个还没有做出轰轰烈烈的事情名震江湖的武二郎,卑微的身份、尴尬的处境和抱着病躯的颓废模样犹如一块无人赏识的璞玉,作者安排一系列的巧合情节的烘托和渲染凸显的是叙事时间的伦理意识,即设置武松恰巧害疟疾、正巧在用火锨烤火、碰巧被宋江一脚踏翻火锨柄、火炭正好落到脸上惊出一身冷汗、疟疾在一惊一乍的外在机缘中不治而愈等先后时序,故事时间的自然延续背后凸显的逻辑因果时序的严密性和条理性都是为后面的情节发展作铺垫的。正因为武松身体疾病的突然痊愈和“人逢知己精神爽”的饱满状态恢复了英雄的本真面目,所以才通过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宋江的眼光细致地打量武松,惺惺相惜的由衷赞叹和赏识一下子就将一个顶天立地的英雄屹立在读者面前:“身躯凛凛,相貌堂堂。一双眼光射寒星,两弯眉浑如刷漆。胸脯横阔,有万夫难敌之威风。语话轩昂,吐千丈凌云之志气。心雄胆大,似撼天狮子下云端。骨健筋强,如摇地貔貅临座上。如同天上降魔主,真是人间太岁神。”在这里,故事时间的顺延和叙事时间的变形和凸显所展示出来的时间的叙事技巧是有目共睹的,通过故事时间的逻辑延续逐渐淡化武松先入为主的平淡印象的同时,也进一步强化了他的不凡的英雄气质;通过向叙事时间的倾斜表现的是慢镜头在塑造人物时候的功用,本来宋江在灯下一瞥武松是瞬间完成的事情,但作者采取慢镜头的艺术方式将武松放到聚光的焦点上,就一下子变得栩栩如生、光彩照人。这两种时间的变化所具有的审美价值和伦理意蕴显然不仅仅是托多洛夫所说的被动状态:“叙事的时间是一种线性时间,而故事发生的时间则是立体的。在故事中,几个事件可以同时发生,但是话语则必须把它们一件一件地叙述出来,一个复杂的形象就被投射到一条直线上。”[6]294而是在立体和线性的动静变化中充分施展叙事时间的省略与延宕、淡化与凸显、压缩与放大、快速推进与慢速延续等腾挪躲闪的艺术本领,将人物在“远近高低各不同”的视角聚焦中,都辐辏式的聚集于英雄的内在品质和非凡的精神气质的刻画上,目的就是英雄的平凡行为所体现出来的亲切感和熟悉感,为在特殊的境遇下爆发出来的非凡力量、所成就的非凡业绩做可接受和效仿的表率。这也是叙事者充分发挥自己的主体功能,将时间的安排恰当好处所体现出来的伦理诉求。

具体到塑造武松这个经过时间的大浪淘沙仍然成为中华民族世世代代所敬仰的英雄形象而言,尽管不同的时代和民族对《水浒传》中的其他典型人物的评价有着云泥之别,但对武松的评价则始终如一,“英雄好汉武二郎”的口碑成为说书人和民间共同的评价标准背后所体现的对英雄行为的向往和侠义伦理的信奉,确实与叙述时间的成功安排有密切的关系。在按照自然的时序描绘武松的经历以满足普通民众的审美期待视野的同时,叙事者采取插叙和倒叙的方式、压缩凝滞和放大凸显的艺术技巧将武松最能打动人心的英雄性格表现得淋漓尽致。众所周知,任何一个英雄都不是天生的、没有任何瑕疵的、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人,“人无完人,金无足赤”的民间伦理意识和人物的评价标准也深深地影响了《水浒传》的作者。因此,在叙述武松的缺点和优长的时候采取不同的时间叙事策略,在武松回忆言语不合就一拳打昏他人的粗暴性格的时候就一笔带过,显然对这样的不理智的行为采取的叙事时间远远小于故事时间的压缩手法,体现出作者非常明显的伦理诉求。从审美伦理方面来说,“压缩的手法在处理时序中往往是很有效的一种方法,它可以使叙事变得非常集中,因此让情节充满了张力。”[7]P110从教化伦理方面来看,压缩手法对人物暴躁脾气和出手狠毒的行为表现显然起到了淡化作用,对那些信奉暴力摆平一切的好事之徒的负面影响尽量降到最低。这种压缩手法在塑造武松的形象的时候,在许多地方都运用得恰当好处。比如在武松成为阳谷县的打虎英雄之后偶然在街上和哥哥相遇,一年多不曾相见的嫡亲兄弟在特别讲究地缘和血缘伦理的民间社会中该有多少千言万语需要诉说,血浓于水的伦理关系和兄弟情义都压缩在武大“又怨你,又想你”的话语蕴涵之中。并通过武大对弟弟怨恨理由的表述“当初你在清河县里,要便吃酒醉了,和人相打,时常吃官司”,采取的回忆视角显然是打破时空顺序的情节插叙,三言两语将武松喜欢酗酒闹事的不光彩的事迹进行了概括处理,身上的瑕疵很快被保护哥哥不受外人欺侮的侠义行为所掩盖,所以在“怨你”的叙事语流中凸显的是“想你”的打抱不平、锄强扶弱的英雄侠义精神。

武松作为一个鲜活的艺术形象定格在英雄榜上经得住时间考验的很重要的原因,当然与对他的英雄行为的正面的放大与凸显的时间定格有很密切的关系。特别是景阳冈打虎的情节之所以成为脍炙人口的精美篇章,叙事时间的巧妙设置功莫大焉。尽管在打虎前的气氛渲染、打虎中的惊慌失措和镇静后的赤手空拳打死老虎的英雄气概、打虎后又恢复常人状态的筋疲力尽都是按照时间的发展顺序安排的,顺序的叙事策略也对读者集中注意力、沉浸在打虎的细节之中,全身心地感悟武松豪气干云的英雄气质和拳打老虎的强悍雄风。但叙事时间远远大于故事时间的铺排和渲染对加深武松英雄的印象确实起到了突出强调的作用。本来,老虎拿人的一扑、一掀、一剪的连续动作是瞬间完成的事情,叙事者在这里用慢镜头的艺术技巧将过程详细描绘,目的就是在老虎的威势烘托下更加凸显出武松的勇武过人、臂力过人、机智过人、敏捷过人的精神气质。这一段由详写与概叙的交错使用所形成的时间节奏,恰当好处地激发起读者品味和欣赏的兴趣,难怪金圣叹读后赞叹不已,认为“读打虎一篇,而叹人是神人,虎是怒虎,固已妙不容说矣。”[3]164

情节结构的安排展示的复仇伦理

《水浒传》对武松形象的刻画所表现出来的复仇伦理观念,主要是通过情节结构的铺排和渲染呈示出来的。从情节方面来说,“情节也是事件的叙述,但重点在因果关系上”[8]75在安排武松复仇的情节中特别注重因果逻辑关系,无论是为兄报仇还是自我复仇都是在非常明晰的前因后果中展示不得不如此的过程,目的是充分凸显复仇的正义性和合理性以教化在宗法伦理观念中生活和生存的民众;就结构方面而言,采取的线性结构最大限度地保证读者欣赏的过程中意义和线索的连贯性,因为“无论是在叙事作品和生活中,还是在词语中,意义都取决于连贯性,取决于由一连串同质成分组成的一根完整无缺的线条。”[9]59特别是深受历史的纵剖面影响的底层民众喜欢一个有头有尾的完整的故事,不喜欢截取生活的某个横断面表现人物形象和性格的一个侧面。因此,在表现武松复仇的结构的安排上,作者就充分尊重读者的阅读意愿和审美要求,采取比较本分的线性结构讲述一个按照自然时序发展的故事,即使偶尔玩弄一下倒叙、插叙、补叙的叙事技巧,也并不妨碍整体上的逻辑自然顺序。由此可见武松复仇的伦理观念之所以深入人心,与情节和结构二者之间内在的逻辑关系的契合是分不开的。老百姓喜欢刨根问底的心理诉求养成的阅读习惯本身就有潜在的模仿和认同之意,复仇的侠义精神和伦理意识就在武二郎的快意恩仇中,潜移默化地融会到民众的血液和灵魂之中。

武松复仇的情节主要表现在杀死奸夫淫妇为兄报仇和血溅鸳鸯楼为自己复仇两个方面,叙事者安排这两个方面的情节作为展示民间社会复仇的个案典型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在特别讲究血缘、地缘、人缘的宗法伦理社会中,如果对复仇的天经地义性进行追根溯源,寻求依据的话,早在秦汉时期编订的儒家的典章制度《礼记·曲礼》中就对复仇的正义性和表现形态作了具体的描述:“父之仇弗与共戴天,兄弟之仇不反兵,交游之仇不同国。”[10]11因此,深受儒家伦理道德影响的市民社会是一定要采取行动、甚至是不惜一切代价为亲人报仇的。作为孤儿的武松由哥哥含辛茹苦抚养成人,无论是民间的“长兄如父”的伦理观念的间接熏染,还是自己真切地感受到哥哥在家庭中承担的双重职责,都会使得武松为不明不白地死去的哥哥洗刷冤仇。“为子弟,武松要尽孝悌的责任和义务,子弟一体的社会角色及其亲亲、尊尊的角色义务共同作用形成了武松为兄复仇行为的前提条件。”[11]100具体到武松为兄复仇的情节安排方面,处于伦常关系中的兄弟一伦的武松首先考虑的是官府和法律的正义性,希望通过搜集具体的证据在正常的社会渠道取得为兄报仇的司法公正性。为了哥哥能够早日沉冤昭雪,在情节的设置上重点突出的是时间的先后次序性和事件的逻辑因果性。按照案件的逻辑推理,他先找到为哥哥的尸体验殓的仵作何九叔,得到哥哥被毒死的最重要的证据——两块酥黑的骨殖,接受西门庆贿赂的一锭十两银子的物证;再从何九叔口里得知另一个重要的证人郓哥,得知奸夫参与谋害哥哥的事实。在人证物证都在的情况之下,他才来到县衙状告奸夫淫妇的罪行。情节安排的条理性、严密性和逻辑性所体现出来的武松的正义性、光明性却抵不过县官贪赃枉法的司法的歪曲性、黑暗性,二者之间的巨大反差不仅为武松依靠个人的能力行使官府惩凶的职责埋下了伏笔,而且也为武松在伦理正义和法律正义两个方面都获得了底层民众的同情和支持。

在实施个人为死去的兄长报仇的过程中,武松的为他人着想的民间道义感也得到了突出和加强。“武松虽识字不多,但仁义孝悌自觉奉行,以拳头和刀枪来维护人伦天理,铲除人间邪恶势力。”[12]16对西门庆这样的黑白两道通吃的人间恶势力勾结良家妇女谋害亲夫的卑鄙行径,对水性杨花的嫂子在恶人的挑唆之下害死丈夫的犯罪事实,遵循“有仇不报非君子”的民间复仇观念的武松并没有采取滥杀无辜以泄私愤,或者是搞所谓的裙带关系将西门庆一家赶尽杀绝、斩草除根永绝后患,而是采取“冤有头、债有主”的恩怨分明的态度只对当事人自身加以惩罚。在为兄报仇之后,特意设置武松向众邻舍赔罪、并让邻居不管重罪的事态严峻程度,首告自己的人命官司的情节,将一个有情有义、关心他人、爱护百姓的侠义英雄刻画得栩栩如生。按照情节的发展逻辑顺序,对武松来说,报仇完成之日就是自己的生死存亡受到严峻的考验之时,自己的生命尚且不保的时候首先考虑的是别人的安危,他用自己的言行举止和人伦情感诠释了复仇伦理的最高境界,也是对古代伦理型政治私情与公理、道德与法律之间严重错位的不合理现象的强烈控诉。

当然,在法不抵义、情大于法、徇私枉法的事情司空见惯的古代民间社会,每个人在社会织就的庞大的人情关系网络中只是一枚小小的棋子。彼此之间的关系恰如费孝通先生所言:“在这种富于伸缩性的网络里,随时随地是有一个‘己’作中心的。这并不是个人主义,而是自我主义”[13]28这样在以我为核心形成的差序格局中,每一个人的行为和利益的变化都会对别人产生一种蝴蝶效应,武松报恩与复仇的双重变奏之所以成为他人生之旅绕不过去的门槛,是因为这两种行为都是人情社会中为维护自我权益而与他人发生的利益关系的变动。因此,武松为报施恩的知遇之恩醉打蒋门神就得罪了他的结拜弟兄张团练,张团练就会运用私交的关系攀附上官场上的张都监,张都监就会运用手中的权力设置陷阱和圈套将武松置于死地,武松就奋起反抗大开杀戒为自我复仇,情节的因果逻辑就带动了一系列的事件像多米诺骨牌一样牵一发而动全身。这样,武松为个人复仇的情节和细节的选择,在宗法社会中就具有典型性和普遍性。在具体选择哪些情节作为表现复仇之神的武松的侠义精神和伦理意识的时候,叙事者还是有鲜明的伦理诉求的。对武松复仇的情节设置上,叙事者刻意安排置于死地而后生的情节,说明他不如此就难以将愤恨难抑的不平之气抒发净尽的缘由。本来武松遭人报复陷害之后并没有想脱离主流社会亡命江湖,无奈押送途中的两个公差和尾随而来的蒋门神的两个徒弟都想结果他的性命,迫不得已在二难选择中逼上绝路的武松才最终痛下决心奋起抗争。即使是在飞云浦上杀死这四个人之后,武松最初也并没有想返回城中大开杀戒。只是这种冤屈太令人难以忍受,所以小说在铺排渲染武松个人复仇的合理性的时候,还在情节中特意强调“踌躇了半晌”而不是闪念之间,说明武松并不是一个丧失人性的冷面杀手。就是在备受诟病的血溅鸳鸯楼滥杀无辜的情节中,作者也颇费匠心地将武松杀死张都监、张团练、蒋门神的过程渲染得淋漓尽致,对罪魁祸首的快意杀戮放到前台上予以凸显的目的就是为了说明武松复仇的正义性。对杀害马夫侍从、丫鬟婆子、夫人养娘、稚子幼童的情节一笔带过的淡化处理,显然也是为英雄的瑕疵进行开脱的叙事策略。特别是杀死张都监等三个人之后在白粉墙上蘸着鲜血留下的字迹“杀人者,打虎武松也。”作为特别需要提及的细节和情节呈现出的是武松好汉做事好汉当的光明磊落的行为和处事方式,其中表现出来的英雄品质让世人赞叹不已。

在表现武松郁积的愤怒、杀戮的快意、血祭的恩怨背后所体现出来的生命尊严的时候,在紧张的处身积虑的血腥复仇的情节之外,两次的快意恩仇之前都安排了日常生活中的世俗情节来表现武松是一个有情有义的好男儿,他也渴望在正统的社会所认可的伦理道德的范围内感受着其乐融融的家的氛围。所以,在第一次为兄报仇之前渲染的兄弟的血缘亲情,安排的一家人吃饭相互关心的温馨场面、嫂嫂还没有暴露出本真面目时的脉脉温情、到东京出差与哥哥依依不舍的别离与牵挂等情节特别触动读者柔软的心灵。武松作为一个长期流浪在外的孤儿对亲情的感受特别深刻,他对哥哥的深情厚谊的感受和领悟才使得他绝对不可能做出有悖于伦理道德的事情,所以面对嫂子“你若有心,吃我这半盏残酒”的露骨挑逗,他坚守传统的宗法伦理道德的底线而予以不留情面的斥责,正是这种直来直去不讲说话艺术的拒绝方式为嫂嫂的红杏出墙和兄长的被杀埋下了伏笔。由此可见,世俗情节的宽松与快意恩仇的紧张情节都是作者塑造英雄形象的有意设置,目的都是在情节节奏的张弛有序的铺排中凸显英雄富有人情味的本真面貌,为在复仇的血腥杀戮中淡化负面的审美意蕴而作的巧妙设置。同样,在为个人复仇前奏中的鸳鸯楼中秋赏月的美好感受,也为复仇中的残忍杀戮做了铺垫,爱之深才恨之切的复仇心理在阴谋和圈套都完全知晓之后,终于化作漫天的血雨洒落人间。由此可以看出作者这样安排情节背后所呈现的伦理诉求:“有了这一段刀斧杀伐之外的琐细的伦常生活的描写,就使武松这个复仇之神在刚猛血性之外,还有了一份人伦的温暖与亲切(这是鲁智深故事所没有的)。因此,武松这个人间超人的义侠形象,也就更深入了民众心中。”[14]160诚哉斯言!

交游线索的剪辑表现的侠义伦理

以武松的江湖交友和交游为线索剪辑题材、铺排情节、注重细节、调节节奏、渲染氛围的目的并不是单纯地出于审美的考虑,而是更多地遵循文以载道的教化观念对民众的思想意识和行为方式施以潜移默化的影响。因此,有关风化的主题格调和审美意蕴决定了以武松的生活经历为线索表现江湖的侠义伦理和道德风尚最为恰当,武松在交游的过程中随着时空和环境的变化表现出来的沉着冷静、急公好义、扶危济困、为朋友两肋插刀的侠义精神,正是世俗社会中饱受司法的不公、官僚的压榨、地痞的盘剥、小人的陷害等各种黑暗势力的迫害和掠夺的人们内心所渴望的优秀品质。匮乏与补偿的心理机制使得武二郎的英雄品质和侠义精神成为民族文化中不可缺少的组成部分,作为文化符号和原型意识对重塑英勇豪迈、血气方刚、充满活力的人格精神发挥了重要作用。

江湖作为一个与庙堂相对立的概念,其所遵循的交往规则和奉行的价值观念都与以安土重迁的文化观念浸染的乡土社会有比较大的差距,但其中所包蕴的某些伦理道德又可以对民间比较缺失的文化人格起一种互补的作用。作为《水浒传》的叙事者,对武松的江湖交游行为的剪裁是有自己比较明确的伦理目的的。武松作为一个活生生的、有独立意识和思想性格的英雄,在生活中遭遇的坎坷曲折的磨难和漂泊江湖的过程中交游的好汉可谓多矣,那么在由生活的素材向包含主题意向和审美意味的题材嬗变的过程中,选择哪一段交游、跟谁交往、交游的次序、交游的详略等涉及到选材和叙事策略等方面的问题,都会对小说的线索产生深远的影响。其实,叙事者在采取比较讨巧的武松的行踪作为贯穿整个故事的线索的时候,首先让武松和柴进的貌合神离与他和宋江的英雄之间惺惺相惜的交游状况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借助宋江的眼光打量武松的江湖豪杰的英武之气,武松在知遇之恩的触发之下,发自肺腑地提出来要和宋江四拜之交结为异性兄弟,其中体现的比较纯粹的江湖义气在“送君千里,终须一别”的依依惜别的情感氛围中特别感人,这也是作者首先将武松和宋江的深交放到第一位并特意渲染离别愁绪的重要缘由。其次让武松在与施恩的交游中体现出来的为朋友义气而两肋插刀的侠义精神进行了描绘和渲染,施恩图报的命名蕴含和二者的因果逻辑线索都暗中表明了叙事者对功利性的侠义伦理的保留态度,因此在交游的线索中凸显的是施恩如何运用官府赋予的权力,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极尽对武松的逢迎和巴结,对武松的小恩小惠和人格的尊重都是建立在武松超凡的武艺可以为自己所用的功利打算之上的。特别是安排他与武松的交往正是他被蒋门神痛打一顿,并夺去带来滚滚财源的快活林的关键时刻,确实是别有意味的。试想如果不是遇到人生中最痛苦、最危急、最麻烦、最棘手的难题,并且这个难题是处于自己目前的能力所无法解决却又必须面对和解决的尴尬处境,施恩还会不会想在手里掌握的犯人中选出具有侠肝义胆的英雄并对之敬若上宾,这是要画一个大大的问号的。通过犯人对武松详细描绘施恩等人滥施淫威的暴行造成的恐怖气氛的渲染,施恩名字的伦理意味和黑吃黑性质的江湖打斗行为的描摹都显示了作者的伦理观念,皮里阳秋的叙事策略和交游线索的发展(包括知遇——报恩——报复—复仇四部曲)都呈现出作者的伦理诉求,那就是侠义的精神意蕴和文化内涵是纯洁和纯粹的。不过这种不带功利色彩的侠义精神在“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的江湖社会中确实很难实现,表面上江湖脱离了主流社会的法律条文和道德文化的限制而显得自由自在,但“身在江湖,心不由己”的江湖自由条件的制约,也意味着江湖绝不是一个人可以随意出入的港湾,江湖的险恶也说明在一个人漂泊的过程中遇到谁、选择谁、跟随谁并不是个人能够左右的。那么在武松的交游中选择和孙二娘、张青的二次交往作为展示武松侠义伦理的线索而大书特书,同样显示出叙事者对江湖侠义的颇有微词和同情式的理解。如果说施恩还是在正常的社会中钻法律的空子为自己谋私利的话,那么张青夫妇在十字坡开的黑店专门干谋财害命的勾当、甚至把人大卸八块剁成包子馅、卖人肉馒头的发指行径是任何社会所不能容忍的,任何一个稍有人性和良知的社会中人,都不会对这种丧尽天良的丑恶行为采取放任自流的态度和方式。但在小说中却作为江湖好汉的正面形象予以描摹,武松与他们结为异性兄弟称兄道弟、义气相投的背后所体现出来的侠义伦理,就具有了与主流社会不同的意义蕴涵。只有武松再次交游到孟州十字坡,才将完全脱离正常社会所形成的道德价值观念的江湖的本真面目呈现出来,这也是为什么叙事者将这次交游放到武松行踪线索的后面的一个重要原因。从此之后,脱胎换骨的武松就要以江湖的封闭的小圈子形成的侠义标准作为自己处事的指南,这样的侠义行为对常态的生活方式和价值观念造成比较大的破坏的同时,也为在黑暗的社会生活中生存的民众提供了打破现状奋起反抗的精神和勇气。联系到成书时元末明初的具体历史语境和民不聊生、吏治腐败的社会现实,作者浓墨重彩地展示武松与张青夫妇交游的伦理目的就昭然若揭。

从武松在与他人的交游过程中表现的主体意识和奉行的伦理观念来看,他的这种侠义精神是建立在宗法制的差序格局中,通过异姓兄弟的结交实现的人情关系的最大化的基础之上的,他在主动或被动结交江湖朋友的过程中,是通过人情的形式建立的混合性的社会关系。在江湖社会,正是这种相互利用、相互影响的混合性关系使得狭义的精神只在个体所建构的小圈子之中实行,并且以个人为核心对涉及到小圈子利益的事情不分青红皂白决不让步,看重的是自己在江湖圈子中的声望和名誉。所以,“在中国社会中,混合性关系是个人最可能以人情和面子来影响他人的人际关系范畴……混合性的人际关系大多不是以血缘关系为基础,它不像情感性关系那样绵延不断,长久存在。它的延续必须借人与人之间的礼尚往来加以维系。……在中国社会中,许多人常常利用混合性人际关系的这种特性,运用种种方法来加强自己在他人心目中的权力形象,以影响对方,并获得自己想要的生活资源。”[15]10-11

在这种犬牙交错的复杂的江湖网络关系中,武松和施恩的交游所表现的侠义伦理更多地是带有非正义性质的报恩因素,施恩对武松免杀威棒、好酒好肉招待他、对他监狱生活的悉心照料都对武松以后的生活命运产生了重大影响,在获得自己想要的生活资源的同时,也将武松的侠义伦理的内涵充分地表现了出来。武松就是为了报答施恩的好意才将与自己无缘无故、无冤无仇的蒋门神痛打一顿,夺回了快活林。由此可见,“在武松的侠义中不可避免地带有一种个人报恩的色彩,或者说他的侠义之举往往或多或少地夹杂着一些个人的恩怨,并不像鲁智深的侠义那般纯粹。”[16]133不过,选择这条交游的线索贯穿起威震平安寨、义夺快活林、重霸孟州道、醉打蒋门神、三入死囚牢、大闹飞云浦、血溅鸳鸯楼、夜走蜈蚣岭等武松的行踪和侠义精神,不仅在长达四回的篇幅中将众多的小故事都聚集在武松的侠义伦理的旗帜之下,而且在结构上也将武松与张青夫妇的两次巧遇联系了起来。其中最感人的不是不论是非曲直、只为江湖小圈子的利益着想的侠义精神,而是武松在扶人济困的过程中所体现的处处为别人着想的人情关怀。比如为施恩惩戒蒋门神的过程中处处为别人考虑,将自己的安危置之度外专打不明事理的欺男霸市的行径就非常为人赞赏,体现的侠义精神如果没有报恩的色彩就非常令人感动。在与张青夫妇交往时,不是彼此谈论的震惊公差的江湖行径显示出武松的豪情壮志和打抱不平的侠义观念,而是武松在黑店中为两位即将到阎罗殿报到的公差求情所显示的悲悯情怀更具有侠义精神。总体来看,“武松的这种侠义性格和精神,从社会存在与社会意识的关系说,是封建社会下层人为求生存、为伸张正义而不得不采取的行为;从一个民族的心理和精神传统看,则显然有着一种古代的游侠遗风。”[16]133正是这种游侠遗风体现出来的不同于主流文化和社会道德的侠义伦理观念,对民众的揭竿而起反抗朝廷的大逆不道行为起了宣传和鼓动的作用,历代的封建统治者看到武松等人的侠义所包含的复杂的因素,从而将其列为诲盗的禁书是有道理的。

因为作者要通过武松的形象所负载的道德价值观念对民众进行教化,那就要考虑民众的接受立场和审美期待视野对形象的前理解的影响。也就是说,为了实现教化的最大化,就得在人物形象的独立性和依附性、道德性和审美性、明晰性和模糊性、单一性和多义性之间取得一个动态的平衡。任何一种只为自己的道德观念或信奉的某种主义作宣传的人物形象,只能成为席勒式的传声筒,人物的扁平化、模式化和概念化就在所难免。而武松之所以取得了巨大的成功,就是因为叙事者很好地照顾到了道德形象和艺术形象的矛盾对立而又统一的辩证关系。“就同一对象而言,他作为道德形象具有明晰性的特点,同时作为艺术形象又具有模糊性的特征,艺术形象与道德形象的矛盾在这里得到了集中的同时又是饶有兴味的表现。”[17]79由此可见,武松作为一个圆形人物所具有的复杂性格和行为表现不是简单的二元对立的评价就可以表述清楚的,不同的读者根据自己的知识储备、生活阅历、审美感受就可以从不同的视角对武松的形象进行阐释和分析,在这方面明朝的金圣叹把《水浒传》的地位抬高为荣登大雅之堂的第五才子书的同时,更是把绝伦超群的武松叹为“天人”。认为“武松天人者,固具有鲁达之阔,林冲之毒,杨志之正,柴进之良,阮七之快,李逵之真,以吴用之捷,花荣之雅,卢俊义之大,石秀之警者也,断曰第一人,不亦宜乎?”[3]193其中包蕴的相互矛盾或者相关的性格的评价都展示了武松的某一个侧面,只有全部合起来才构成一个完整的有血有肉的武松的形象,其所包含的价值观念和伦理意识、叙事者塑造人物形象的过程中采取不同的叙事策略和艺术技巧的背后所蕴含的伦理意图,只有打破传统的内容与形式的二分法,用全息的、整体的、综合的审美眼光才能比较准确地接近人物形象的原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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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谭淑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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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arrative Ethics of Wu Song in The Water Margin

CAO Jin-he
(Department of Literature and Communication,Heze University,Heze Shandong 274015,China)

Abstract:In The Water Margin,the narrative time setting highlighted the hero ethics,revenge ethics and Chivalrous ethics when it was describing Wu Song‘s ethics of knight-errantry,morality and friendship,which was the perfect arrangement to show a legendary hero in the contradiction between moral and aesthetic image.The evaluations included in either the conflicting or the character only showed certain aspects of Wu Song and needed combining together to form a complete image of true and vivid Wu Song.

Key words:The Water Margin; Wu Song; narrative time; narrative ethics

作者简介:曹金合(1973-),男,山东枣庄人,菏泽学院文学与传播系副教授,文学博士,研究方向:现当代文学和水浒文化研究。

基金项目:山东省高校人文社会科学研究基地水浒文化研究基地资助项目;山东省社会科学规划研究项目“《水浒传》的叙事伦理与文化传播”(13CWXJ01)

收稿日期:* 2015-03-15

文章编号:1673-2103(2015) 04-0001-08

文献标识码:A

中图分类号:I207.4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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