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智奇
(陕西省作家协会 创联部,陕西 西安710001)
小说美学有结构、人物、情节、辞章、叙述、视角、时空等要素,但追求真实地表现人的生命、生存、生活的状况,表现人对存在世界把握的情感样态,表现人创造自己未来生存的理想世界的思想观念,永远是小说美学的第一要素。
文学是一定的社会生活在作家头脑中反映的产物,这就要求文学作品所描写的人物、事件、思想和感情,必须具有一定的真实感,这样才能使读者在阅读作品时产生一种“共鸣”,进而受到启发、感染和教育。所以,文学的真实性是关系到文学作品的艺术生命的重要问题。文学的真实性指的是艺术真实而非生活真实,即作家通过艺术形象真实地反映出社会生活的某些本质方面,或者说揭示了社会矛盾,人的性格冲突中的某些本质的方面。仅仅机械地、照相式地复写现实生活并不一定就能获得艺术真实。只有当作家的立场、观点与社会发展的趋势相一致,并且有相当的认识能力和表现能力时,才能深刻地认识和反映社会生活的真实,揭示出某种社会现象的本质意义,也才能真正达到艺术的真实。生活的真实是艺术真实的基础,又是评判艺术真实程度的标准之一。马克思在评价法国浪漫主义的作家夏多布里昂时说:他代表的“是法国式虚荣”,“这种虚荣不是穿着十八世纪轻佻的服装,而是换上了浪漫的外衣,用新创的辞藻来加以炫耀,虚伪的深奥,拜占庭式的夸张,感情的卖弄,色彩的变幻,文字的雕琢,矫揉造作,妄自尊大,总之,无论在形式上或在内容上,都是前所未有的谎言的大杂烩。”[1]恩格斯在给英国的女作家玛·哈克奈斯的信中曾强调指出:“现实主义的意思是,除细节的真实外,还要真实地再现典型环境中的典型人物。”[2]法捷耶夫在评价马克·吐温时说:“他真实地描写和批评美国社会的伪善、自私自利、愚昧无知,真实地表现了穷与富的矛盾。”真实地反映一定时期的社会生活,特定阶段人的生存关系的历史风貌,权力关系和自由关系的情感样态,是建立文学艺术审美大厦的基石。
但是,目前许多中青年作家轻视文学的真实性,轻视文学在表现生活的真实性中对本质性的揭示。他们有的简单、机械地摹拟生活,有的浮在物欲、情欲、权欲、钱欲的生活表皮,从自己浮浅的观察出发,从狭窄的知识境域出发,写以情易物,权钱交易,男盗女娼,无视新的时代资本权力在改革中给人民的生活带来的情感变化,无视灵魂行走在权力与自由间的艰难,无视人性在超越自然野性之途上的痛苦炼狱,走入胡编乱造的死胡同。
最近,我连续读了杨少衡先生创作的中篇小说《我不认识你》①见《人民文学》2013年第12 期,《中篇小说月报》2014年第1 期转载。,《蓝名单》②见《北京文学》2013年第11 期,《小说月报》2014年第1 期转载。,《海湾三千亩》③见《山花》2012年第5 期,《中篇小说选刊》2014年第5 期(福建小说家专号)选载。,短篇小说《一O八号文件》④见《芙蓉》2014年第5 期,《小说月报》2014年第12 期转载。等4 篇小说后,就有这种感觉。虽然问题沒有那么严重,但也令人深忧他的文学之路到底能走多远。
杨少衡先生的这4 篇小说都是写官场生活的。由于作家对官场生活缺乏应有的了解,对行政官员的工作作风、生活习惯、思维方式、生活态度等缺乏充分的认识,更多的是靠自己有限的体验和遥远的观察,凭主观臆想来编织故事,未能把笔触探入人的内心深处。因而,作品显得空虚、单薄、漂浮了一些。
《我不认识你》描写了一个叫孟奇的年青干部因黄从文受贿一案被牵连,被免去其副市长职务的故事。这部作品的不真实表现在:主要人物和次要人物的描写都显得简单了一些,作品更多地停留在俗常情感宣泄和意气用事的激愤的层面,在思想认识和艺术表达方面沒有多少贡献。
一个市区的公安局局长陈胜利竟然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在他的办公室与青年女子郑涵发生性关系。市政协委员、民营企业家安再厚回故乡去上坟祭祖,却还带着他的情妇,并且还要在坟地旁边的林子里强行要与情妇做爱。副市长孟奇在父亲的遗体告别仪式上向自己仇家公开宣战。
林珊与孟奇握手时说了句话:“阿孟节哀”,孟奇说:“帮我传话给小四”,“他怎么?”“告诉他,别把我惹火了”。林珊表情有异,“怎么说?”孟奇不跟她细说,转身与后边的吊唁者握手。
作品在前边的描写中说孟奇是一个爱父亲,重孝道,看重父子之情的儿子。父亲问他在仕途的进步方面有何进展时,焦头烂额,四面楚歌的孟奇却隐瞒不顺利的真相,轻松地对父亲说正在进行。那就是说他把对父亲的爱看得比他的仕途升迁要重。然而在与父亲遗体告别这个非常悲痛的场合,他却一反常态,置失去父爱造成的悲痛而不顾,直接向自己的政敌宣战。这是为什么?是一种破罐子破摔?还是物极必反的激愤表现?还是孟奇的本质流露?在中国传统的丧葬礼仪、告别仪式、风俗习惯中,死者的亲属对于前来吊唁的人,都是以礼相待,心存感激,以平平安安、顺顺利利办完丧事为好,让死者入土为安。悠悠万事,惟此为大。特别是作为孝子,最怕有人扰乱“丧事”,认为这是对亡者最大的“罪过”。此时此刻,一切人间生者的矛盾都将退居其次。而且,作品在此之前,作者也是把孟奇当作一个比较淡泊静处,“号称一动不动”,不跑官,不寻情,不请客,不送礼,凭工作,凭实力,凭水平,凭公允来赢得群众信任的好干部来写的。
现实生活中能干到副市长位置的孟奇,应该在人情世故、伦理道德方面有一定的修养,此时此刻,他被父亲去世的巨大悲痛所淹没、压倒、遮蔽,一切世间的名誉地位的纷争都将暂时退居其次,此时亲情的极端高扬是理智后人性对社会政治性、革命性进行反思、质疑、拷问、审视的价值尺度之一。如果此时此刻,他还沉浸在自己的政治权力争斗之中,提着纸惹鬼,沒事找事,反倒显示出他的不成熟,幼稚,脱离实际,简单,冲动,不可信。
中国传统文化“宋明理学”中有“天理大于人情”之说。此处的天理,应该说是父亲给了孟奇生命的这个理,这个“父给子命”的苍天之理,是人的生命先验预定的自然情理。这种情感规定的天伦之理一定大于小四对他仇视的“人情”。他不可能倒行“天理”,逆施“人情”。
还有,孟奇面对民营企业家安再厚给省委秘书长黄从文的“放在两个茶叶盒里的六十万元”和“房子事件”,心知肚明其中权钱交易的犯罪勾当,但出于他个人仕途想升迁利用黄从文的动机,他睁只眼,闭只眼,得过且过,混水摸鱼。这里的孟奇,面对安再厚的行贿,面对个人的仕途升迁,内心深处是有一种强烈的矛盾冲突的。作者应该充分揭示孟奇内心深处的矛盾冲突:既想通过不正当的手段升迁,又想维护党员干部的清廉;既想利用人又不想为人所利用;既想得到权力又不想被权力所绑架;既想拒斥邪恶又想利用邪恶的两难选择。然而,他没有。正由于他的笔触一直停留在生活表层,孟奇这个人物形象没有站立起来。
《蓝名单》讲述的是一个县级领导因涉嫌贪污案件被列入蓝名单、被关,其在乡镇任职的儿子与父亲在情感上一直不合,在父亲锒铛入狱的情况下,他幡然醒悟,情感发生变化的矛盾纠葛。这部作品的不真实是:作者抽掉了人的生命先验预定的情感规定性的本质根据,仅用社会政治学的判断代替人生价值论的伦理认知。
作品中的简哲不满父亲的那一套,事事处处与父亲对着干,父亲说东,他偏说西。他有一种天生的叛逆性格和“审父情结”。但是,当他听说父亲涉嫌“蓝名单”一案时,他坐不住了,一改长期不回家,不愿面对父亲的僵局。
他回到家里,与父亲一起到阳台,劝父亲说:“如果情况属实,不承认是不对的。无论多么丢面子,无论会遇到什么麻烦,应当尊重事实,这才对。”
“谁让你管对管错啊?”简增国问。
“我是你儿子。”
“你管不了,老爸自己对付。”
“爸,为什么要引火烧身?”
这,不可能是此时此刻简哲说出的话。作者忽视了生活中父子之情的博大与深沉,特别是一个在基层泥里水里,汗里泪里摔打过来的铁血男儿,对他的父亲,不可能这么直截了当地劝说。此时此刻简哲见到他的父亲,应是怀着一种十分复杂的、难以名状的情感的:既怕触及这一敏感而伤父亲心的话题,但又不能回避,不能不谈,在这种心理左右为难的情况下,见面之后,他不可能开门见山,单刀直入谈这个话题,有可能是“王顾左右而言他”,“项庄舞剑,意在沛公”,“言此及彼”,“拍着窗子给门听”,“旁敲侧击”;他既怨恨父亲为政不廉,又悔恨自己以往自私任性,对父亲一味地顶撞、反叛、回避、远离,沒有及时与他交心;他既惧父亲被关进去后受牢狱之苦,又怕母亲知道这件事后受情感之伤。此时此刻,他把以往父亲在暗地里帮助他,关心他的一切事情细细回味,五味杂陈,痛不欲生。
简哲是从社会底层靠自己勤奋工作奋斗到乡长位置的,他深味人生的艰难和不易,他有“信念”和“理想”。他对父亲是爱恨交加,爱大于恨,爱中有怜,爱中有悲,爱中有憎,爱中有伤,爱中有痛。这是一个生命生存在权力意志支配下灵魂被挤压、撕扯的伤痛者的形象,作者应在充分展示他对父爱的酷恋中,左右为难,前扯肝后扯心的伤痛处境,展示他在人格独立,人情醇化的心路历程上带血的哭诉。基于这样的感情基础,我认为他说不出那样冰冷冷、硬邦邦的话。
还有,当父亲入狱后,作为儿子在第一时间来到监狱看他的父亲。他突然发问:“爸,我想知道是怎么回事?”“蓝名单十万元呢?跟我有什么关系?”这,更是不真实的:作为其父简增国一案,一旦宣判,路人皆知,无需再问“怎么回事”。他父亲对他的爱,他很清楚,与他有无关系,他应该更清楚。他更多的应该是一种天大的哀伤。探监室有监控摄像,录音设备,作为谈话双方深知不能谈私密话题。简哲非常清楚自己的父亲一生在政治漩涡中“游泳”,他给许多人定罪。父亲能心甘情愿地身陷牢狱,认罪伏法,已是不言自明的事实,无须再问。父亲打入牢狱,已成铁案,作为儿子,只能悲伤,安慰父亲,好好活着,不宜再揭父亲的伤疤,再在父亲的伤痛处撒盐,而应回避这个话题,谈谈孩子,谈谈母亲,谈谈自己乡下的生活,越是这样,才越具有文学审美的悲剧意义。简哲此时此刻更多的应是反省自己未尽孝道,未能经常回家关心照顾父亲,未能与父亲交流,影响和改变父亲,致使父亲走上了这条犯罪的道路。他承受着巨大的、自悔、自责、内疚的压力。正是这样的情感基础,我觉得他不能说出那样冰冷冷,硬邦邦的话。
正是作者对简哲这个人物心理情感的简单处理,使整个作品显得漂浮,不实在。
《海湾三千亩》讲述的是一个身居跨国国企股份公司要职的高干子女欧阳琳,在借势“圈地”与某市副市长季东升几次交往过程中情感纠葛的故事。这篇作品的不真实是:细节的不真实导致了人物情感表达的不真实。
作品中的副市长季东升这个人物有一句口头禅:“脱内裤”。他不分时间地点,口无遮拦地胡说浪谝,在许多地方显得有失体统。他在第三次见欧阳琳前,向市委书记郑仲水汇报工作,郑仲水问:“如果不谈项目,她找你做什么?”季东升表情认真:“我的身体不错。”下级给上级汇报工作,上级问话,下级可能开这样的玩笑吗!
他说酸话,讲黄段子,放肆调侃,不分场合,不管男女,不顾生熟。他笫一次与欧阳琳见面坐在饭桌上,就口无遮挡、肆无忌惮地大讲公猪给母猪配种,人工给母猪授精的事。更有甚者,作者竟然安排欧阳琳也笑着附合:“我听说你们地方官劳动强度也很大。”“有新民谣说村村丈母娘,夜夜入洞房。是这样吗?”
作者在编织故事情节时,不顾生活中事物发展的逻辑层次,直朝自己设定的“想当然”奔去。笫三次季东升与欧阳琳酒后在露天浴池旁的甬道上散步,欧阳琳主动上前挽住季东升的臂弯,笑着对季东升说:“把婚离了,到北京找我吧。”这不符合人物的身份和实际,此时此刻她要的是“三千亩海湾地”,她要的是拉大旗,作虎皮,借势唬弄人的“矜持身份和权贵姿态”,不是低层次的女性卖萌的外交手段。
由于作者未能从生活实际情景的规定性出发,而是从自己臆造的想当然出发,因而未能把笔触探入到人物的内心深处。例如,作品最后一次季东升看到欧阳琳发病的惨状,作者只是安排季东升被欧阳琳在狂癫状态下对他的无意识的撞击伤害,他如何应急处理,而未能深入开掘季东升的精神世界。季在此前已经历过父亲开颅脑手术的情感挫折和打击,他对病魔对人的生命的折磨是不寒而栗,痛入骨髓的。面对欧阳琳发病的惨状,他的内心深处将有可能激起强烈的人道主义的波谰,对于欧阳琳更多的应是同情、怜悯、惋惜,不解,不理解她带着这样一个防不胜防,随时有严重的生命之危的病体,却强颜欢笑,风情万种地叱咤在以权谋私的“圈地”商战之中,应有对“奸商”蔡政绑架欧阳琳的憎恶,也有对自己嘲弄、调侃、戏谑欧阳琳的忏悔……然而,这些作者均未涉及。这样,就大大削弱了作品的艺术感染力和冲击力。
《一O八号文件》讲述的是一个省政府办公厅副主任奉命下到市里查办一起水源污染案,被副市长魏杰设圈套陷害,致病住院,案件不了了之的故事。这篇作品的不真实在于:作者用现实主义的情节模式爬攀象征荒诞小说的“楼梯”,情节的荒诞在现实主义审美范式的背景下显得非常“夹生”。作品中的主人公许奕霖落实省长重要批示,负责督查某市水源地污染问题,在工作班子紧锣密鼓,废寝忘食,夜以继日地忙碌工作的紧要时刻,魏杰副市长为了转移目标和视线,突然请他打牌,而“日常很严肃,不苟言笑”,工作认真的许奕霖居然莫名其妙地停止了紧张忙碌的集体办公,荒诞地接受了魏杰的邀请。在玩的过程中,他又被不会出牌的自己的对家的胡乱出牌气得昏厥了过去,住进医院进行抢救,后患了中风不语症。一个官做到省政府办公厅副主任的高位,面对突如其来的魏副市长的“不情之请”,绝不会是作品中所描写的对话内容和表达的方式;魏副市长“请君入瓮”的直白陈情,也是许奕霖绝对不可能接受的。他为什么要立即停止与其他四个人的集体办公而去应邀“玩耍”呢?作者没有写出这其中的艺术必然。那么,我们再退一步,即使是许奕霖上了牌场,他也是迫不得己,被绑架上去的,趁着自己的对家不配合,胡乱出牌而顺势退场,也是情理之中,不可能“假戏”“真做”,在自己不情愿的一条被人算计的道路上走到底,更没有理由把自己气成那样。一个省政府办公厅副主任,他应该有怎样的修养、气度、胸怀、境界和精神状态,乃至接人待物,应付复杂人际关系和场面的能力,我们站在遥远的地方,也能有一个常识性的基本把握。应该不是作者目下笔下这样一个脱离生活实际而靠自己猜想杜撰出来的人物形象。
《一O八号文件》是作者企图从传统的现实主义的创作方法走向象征、荒诞的探索之作。广义地说,艺术即象征。任何艺术形象都将作为中介喻指特定的抽象意蕴和内心冲动。象征主义创作方法中的小说里的象征是指一种具体的艺术把握方式。这种以特定的具体形象表现或暗示某种观念、哲理或情感的独异处理有别于情节模式的小说。但它依然强调具体形象表现或暗示某种观念、哲理或情感的真实性。《你别无选择》中的功能图,使千百万读者把刘索拉放在了一个沸沸扬扬的猜度场;当张贤亮从《辞海》上直接摘下“绿化树”的辞条以象征贫瘠土地上的劳动者的时候,这股绿风也漫过了中国的当代文坛;当周立武在他的《巨兽》中,用那个巨兽象征着猎人生活中一种难以跨越的传统道德观念时,读者为简单之中寓丰富的艺术魅力而鼓起了掌;《鱼钩》中的象征意味,使人们站在另一个审美制高点上看前进着的高晓声;张承志的《大坂》、王蒙的《杂色》、王安忆的《小鲍庄》、韩少功的《归去来》、洪峰的《湮没》、残雪的《苍老的浮云》《天窗》《旷野生》等,都曾用象征中的真实魅力征服了亿万读者,在中国当代小说史上,留下了独异的光彩。与这些作品相比,《一O八号文件》中的“梅花三”就显得漂浮和空虚得多。“梅花三”象征着什么?是一种偷闲享乐的精神鸦片?是一种个人兴趣倒霉的象征?是一个时代的弊病和痼疾的暗示?是一种潜在的定时炸弹隐喻?是一种娱乐时代政坛的咒语?是一种舞弊隐瞒作风的讽刺?是……,我不知道是什么。我想作者自己也未必清楚是什么。象征主义作品中的“象征物象”一定是统摄整个作品的思想灵魂,是照彻作品立意的光点,是作品审美感受的眼睛,是作品情感呼吸的通氧道。《一O八号文件》中的“梅花三”是一个承载作品情节的“导具”,不是象征主义小说艺术审美范式中的“太阳”。象征荒诞小说也需要把“存在者的真(无蔽)置入作品”,在“真的创建”中让无蔽状态中显现的存在者发出绚丽之光。象征荒诞小说努力探求人物内心的“最高真实”,它要求作家心中装有“此岸”和“彼岸”两个世界,而杨少衡先生心中只有“此岸”世界,他没有通过暗示、烘托、对比和联想的表现手法,把读者引向“彼岸”世界。象征荒诞小说,是人在荒诞的处境中所感到的抽象的心理苦闷,它属于“先锋小说”之列,受“意识流”小说影响严重。象征荒诞小说,是在表现来自生活情感真实的基础之上,用变形、夸张、想象、幻想、拟人等超现实、超时空的表现手法表现被现实生活所忽略、遮蔽的真、善、美,或被虚妄的现实所鼓吹、所张扬的假、丑、恶;用超凡脱俗、神奇诡谲,集纳万象的“哲思”融象外之象、景外之景,弦外之音、味外之旨于“诗思”之中,用“不现实”的想象表现“现实的”或“超现实”的情志,用艺术的真实温暖和照亮在寒冬子夜里的心灵的孤寂,通过象征、荒诞表现幻化中的实在,虚构中的确有,荒诞中的挚情,虚无中的真实、飘渺里的可信。显然,《一O八号文件》不属于象征荒诞小说。作者写这篇作品时,犹如在现实主义创作方法的“铁轨”上划行象征荒诞的“帆船”,自然出现行不通的现象。
以上4 篇作品,由于作者表现生活的不真实,作品在理想人物的审美价值取向上也出现了偏移。孟奇、简哲、季东升、许奕霖这些有缺陷的“中间人物”是作者简单的思想观念的传声筒。不是说“中间人物”不能写,而是由于作者思想认识和艺术修养的局限,使他无法在小说典型人物形象塑造方面达到一个艺术的高度。鲁迅的《阿Q 正传》中的阿Q 形象,也是一个令人“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中间人物”形象,但其光彩照人,在中国文学史上熠熠生辉。柳青的《创业史》中的“梁三老汉”也是“中间人物”,同样光彩照人。如果作者不能给“中间人物”注入深刻而博大的思想,不能赋予其文学典型的美学意义,那也就堕入庸碌和习常。
另外,由于作者过分钟情于“情节模式”的故事编织、事件的交代、情节的完整的设置之中,而不够重视对生活本质和人物精神世界的揭示,因而作品的“神”不够聚焦,作品的“魂”不够凝定,常常出现为了讲故事而忘记或者松懈了对人物形象和性格的塑造的现象,为了故事的完整而忽视了审美情感在特定情景规定下,也能在“空”、“虚”间运行的审美特征。这样,作品就出现了事件的头绪多,过程长,交待细,读起来让人有拥塞、枝蔓、繁琐,不精炼,不简洁的感觉。
其实,作者在《我不认识您》的创作中就潜伏着一种想走向理性提炼感性,哲思概括生活的想法,他希望在“我不认识你”,“我只认识我自己”,“我有时连自己都不认识”的三段论的理性模式中结构故事情节,因对人物情感的把握不准,这种带有思辨性的哲理思考窒息在繁琐而杂冗的叙述事件,介绍过程的形式之中。
从《我不认识您》的观念性的强行介入,到《蓝名单》的六亲不认,到《海湾三千亩》的狂放不羁,胡说浪谝,逢场作戏,到《一O八号文件》的现实主义与象征荒诞的“拉郎配”,显示出作者在创作道路上的迷惘和困惑。当然,这4 篇作品不能代表作者的全部,我只是希望作者在今后的创作中再不断地读书学习,刻苦钻研小说创作的美学问题,深入生活实际,在真实地表现人物的心路历程中展示社会风云变幻,历史发展的必然趋势,为人民群众奉献更新更美的优秀作品。
[1]〔德〕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3 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102.
[2]〔德〕恩格斯.致玛·哈克奈斯[C]//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 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6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