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永 贤
(河南师范大学 文学院,河南 新乡 453007)
清初宋诗风管窥
李 永 贤
(河南师范大学 文学院,河南 新乡 453007)
清初宋诗风的形成,与明末对宋诗的接受存在着内在的关联,但明末对宋诗的接受与清初对宋诗的学习,是两个层面上的问题,其内涵和特点差别很大,只有清初才具备了形成宋诗风的条件。在清初的宋诗风中,宋诗的价值才真正被发现,尽管受到各种因素的影响,这一诗歌风气从康熙初形成之后,一直延续并影响了清代中后期的诗风发展。
清初;唐宋诗之争;宋诗风
中国诗歌史上的“唐宋诗之争”,是南宋以来最重要的诗学现象之一,各个时期对这一现象的不同认识,直接影响了诗歌的时代风气、艺术品味和价值取向。总体上看,明代中叶之前,唐诗处于绝对的优势地位,虽然各个时期诗法唐诗的具体情况容有差异,但宋诗基本处于被否定和贬抑的地位。从晚明万历开始,宋诗的价值才逐渐在一定程度上被部分接受。至清康熙初叶,诗坛形成了提倡宋诗的热潮,宋诗的地位才得到根本改变。清初宋诗热的出现,与此时社会政治、文化和学术环境的改变,以及活跃于其中的“人”的艺术选择有直接关系,同时,也反映了诗坛发展的内在逻辑。关于清初的宋诗风,学界已有很多的讨论,并出现很多重要的成果,但由于清初这一诗坛现象,与清代中后期诗学发展的走向及清代诗学个性特征的形成都有密切关系,因此,仍有继续深入讨论的必要。笔者不揣浅陋,拟从四个方面谈谈自己对清初宋诗风的浅见,第一,清初宋诗热的形成,与明末诗坛对宋诗的接受,二者之间的内在关联;第二,清初形成宋诗风所具备的必要条件;第三,清初宋诗风形成过程中对宋诗价值的讨论和重估;第四,清初影响宋诗风发展的因素。
一
明代诗坛整体上以学唐为特征,尤其在明代中期,随着复古派的兴起,“诗尊盛唐”成为此时学诗者的必然选择,而与之相随的则是宋诗的彻底沦落。前七子的李梦阳和何景明,以及后七子的李攀龙等,都持“宋无诗”的观点。他们眼中的宋诗,不用说与唐诗无法相提并论,就连元诗也难以企及。胡应麟就认为:“宋人学杜于唐远,元人学杜于唐近。”[1]38他甚至还告诫学诗者:“目中无得容易著宋人一字,此不易之论也。”[1]294
随着复古之论的靡然成风,其追随者因模拟而带来的空泛、肤廓也为人所诟病,从明万历朝开始,诗坛对复古派反思批判的呼声渐起。如公安派的袁宏道就痛批当下的文风说:“盖诗文至近代而卑极矣,文则必欲准于秦汉,诗则必欲准于盛唐,剿袭模拟,影响步趋,见人有一语不相肖者,则共指以为野狐外道。”[2]《序小修诗》188针对专学盛唐的狭隘,他公然为久被人鄙弃的宋诗张目,大胆说出:“世人喜唐,仆则曰唐无诗;世人喜秦、汉,仆则曰秦、汉无文;世人卑宋黜元,仆则曰诗文在宋、元诸大家。”[2]《张幼于》501公安派反对复古派以时代论优劣的偏颇,主张以“变”来看待诗歌的发展,从根本上动摇了复古派的思想根基,“古之不能为今者也,势也。……世道既变,文亦因之,今之不必摹古者亦势也”[2](《江进之》188。他们由此出发来肯定宋诗的价值,认为:“唐自有诗也,不必《选》体也;初盛中晚自有诗也,不必初盛也;李、杜、王、岑、钱、刘,下迨元、白、卢、郑,各自有诗也,不必李、杜也。赵宋亦然,陈、欧、苏、黄诸人有一字袭唐者乎?又有一字相袭者乎?”[2]《丘长孺》284
尽管公安派自身也存在俚俗径露的毛病,但其以“变”论诗的观念,对挣脱复古派的禁锢是有效的。钱谦益称赞袁宏道:“中郎之论出,王、李之云雾一扫,天下之文人才士始知疏瀹心灵,搜剔慧性,以涤荡摹拟涂泽之病,其功伟矣。”[3]567
公安派之后,能接续其论并产生重要影响的是钱谦益。钱谦益少时追随复古风气,中年后受汤显祖等人影响,才幡然悔悟,大变其文风。其诗学宗旨一为别裁伪体、一为转益多师。他说:“自羽卿之说行,本朝奉以为律令,谈诗者必学杜,必汉魏盛唐,而诗道之榛芜弥甚。羽卿之言,二百年遂若涂鼓之毒药。甚矣伪体之多,而别裁之不可以易也。”[4]卷三十三《徐元叹诗序》因此,他从中年改弦易辙后,“溯洄《风》、《骚》,下上唐、宋,回翔于金、元、本朝,然后喟然而叹,始知诗之不可以苟作”[4]卷三十二《虞山诗约序》。钱谦益对诗歌的要求,重在“真”与“变”两个方面,真则为真诗,要有真情与个性;变则强调不为时代所囿,要随时代变化而有创新,二者皆针对复古派的症结有感而发。他曾盛称欧阳修与苏轼之为人与为文说:“庐陵、眉山以间世杰出之人,当圣宋雍熙之会,天下望风戁畏,如端人神士,朗出天外。一言一字,不轻狥人,人亦不敢曲望其狥也。”[5]卷三十九《答山阴徐伯调书》宋初诗坛受唐诗的影响,人人皆以学唐为务,故其诗也尽为唐调,只有从欧阳修、苏轼等人开始,才使宋诗有了不同于唐诗的特点,钱氏特别推重二人,正看重了他们的能变。
钱谦益在评价当代诗人时,常注意突出他们对宋诗的学习,比如,他论程嘉燧的诗:“七言今体约而之随州,七言古诗放而之眉山,此其大略也。”[3]577评李流芳:“其持择在斜川、香山之间,而所心师者,孟阳一人而已。”[3]582评汤显祖:“四十以后,诗变而之香山、眉山,文变而之南丰、临川。”[3]563上述诸人都属于他所仰慕和学习的师友,他特别强调这些人所受到的宋诗的浸染,也表明了他自己对学宋的肯定,他本人对陆游诗就非常推崇。毛奇龄在《西河诗话》卷四中说:“宗伯素称宋人诗当学务观。”在《盛元白诗序》中也说:“海内宗虞山教言,于南渡推放翁。”[6]由此可见,学习宋诗不仅成为明末一些诗坛大家的自觉行为,而且还带动影响了此时的诗坛风尚。对于万历年间兴起的这种谈论宋诗的风气,谢肇淛在《小草斋诗话》中感叹说:“今日介甫,明日欧公,今日东坡,明日山谷,议论繁多,遂成不可救药之症,悲夫!”“近来常有学坡、谷者,然到底未得盛唐门径。”谢肇淛讲这些话当然是为了维护盛唐诗的地位,但从他对讲论宋诗的不满和指责中,恰恰说明喜爱宋诗、学习宋诗,在某些地区,已开始成为一种风气。尽管此时诗坛的主流仍然是“尊唐”,但宋诗的价值也在被逐渐接受。贺裳在《载酒园诗话》中说:“天启、崇祯中,忽崇尚宋诗,迄今未已。”这里谈到的情况,应该与公安派及钱谦益等人在诗坛的作用有关。
公安派因为出现较早,从时间上看似乎无法与清初的宋诗风直接对接,但他们以发展与求新的精神,冲击了复古派的权威地位,他们对宋诗的肯定,也在诗坛得到了很大的响应,使过去一味膜拜和步趋盛唐的状况有了很大的改变。人们逐渐认识到,在唐诗之外,还有宋诗的存在。钱谦益自天启、崇祯直到康熙初年去世,一直以诗坛领袖自居,他有很强的引领诗坛风尚的自觉意识,喜欢奖掖后辈,像后来提倡宋诗的黄宗羲、王士禛等都受过他的教诲。乔亿《剑溪说诗》卷下说:“明诗屡变……自钱受之力诋弘正诸公,始缵宋人余绪,诸诗老继之,皆名唐而实宋,此风气一大变也。”所说的就是他在这一阶段内所发挥的影响。他的这种努力,与清初诗坛风气的建立,也关系甚大。因此,宋荦认为:“唐以后诗派,历宋元明至今,略可指数。……本朝初又变于钱谦益。”[7]419-420乔亿也认为:“观钱受之诗,则知本朝诸公体制所自出。”
从现有的文献可知,清初一直延续着从明末就开始出现的这种对宋诗的学习。据王士禛《古夫于亭杂录》卷六记载,“康熙丁未、戊申间,予与苕文、公甬戈、玉虬、周量等辈在京师为诗唱和,余诗字句或偶涉新异,诸公亦效之。”这里所提到的是发生在康熙六、七年间的事情,此时,王士禛与汪琬、刘体仁、董文骥、程可则等诗人在京师相倡和。王士禛诗学宋人,偶涉新异,引起诸人的效仿。可见,人们对这种尝试感到的是新鲜而不是反感。汪懋麟在谈到自己的学诗经历时说:“余学诗初由唐人、六朝、汉魏,上溯风雅,规旋矩折,各有源本,不敢放逸。庚戌官京师,旅居多暇,渐就颓唐,涉笔于昌黎、香山、东坡、放翁之间,原非遨誉,聊以自娱。讵意重忤时好,群肆讥评。”[8]庚戌为康熙九年,从这段话可知此时京城中虽然还未形成某种普遍的诗风,但学习宋诗却代表了一种新的方向。曹禾在《海粟集序》中追述了自己康熙初在京城与王渔洋等人学诗的经历说:“往予与纶霞、蛟门、实庵同官禁庭,以诗文相砥砺。是时渔洋先生在郎署,相率从游是正,时闻绪论,益知诗道之难。予辈时时讲说,深痛俗学之肤且袭,而推论宋之作者如庐陵、眉山、放翁、石湖辈,皆卓然自立,成一家言,盖以扩曲士之见闻。”曹禾所记录的学诗经历发生在康熙九年十一月至十一年七月间*此据陈伟文《论清初宋诗风的兴起历程》的说法,该文载《中国诗学》第12辑,人民文学出版社,2008年版。,从这一追述可知,此时的京城中,以王士禛为代表的仕宦诗人因对当下诗坛不满,正通过自觉学习宋诗,来引导诗坛开拓视野,为诗坛探寻新的发展路径。而这种努力,对许多诗人都产生了效果,宋荦自道其在北京的学诗经历说:“康熙壬子、癸丑间,屡入长安,与海内名宿尊酒细论,又阑入宋人畛域。”[7]420这里提到的壬子、癸丑,分别指康熙十一年和十二年,这一时期的京师诗坛,对宋诗的讲论已为越来越多的人所接受,一种新的诗风正在发酵和酝酿。
此时,京师之外对宋诗的关注热情也在升温。吴之振在《照树楼诗稿序》中自述其诗学转变历程说:“逮余补博士弟子,复与自牧从侄同学,所作诗俱效伯敬隐秀轩体,年十六七始交晚村,又共摹初盛唐,互相砻错。后乃数变而为宋人苏、黄之诗,始得所宗,而诗亦稍稍进矣。”可见,吴之振在清初顺康之交这段时间,其学诗的经历也处在不断探索中,他对明末很多流行的诗风都做过尝试,而最后在吕留良的指导下选定以苏轼、黄庭坚为师法对象,才得以进入门径。他后来与黄宗羲、吕留良一起编选《宋诗钞》的举动,也是对此时逐渐形成的宋诗风尚的一种回应。
黄宗羲是明末清初一位有影响的思想家,同时也是一位提倡宋诗的著名诗人。他得到过钱谦益的指导和提携,不仅自己喜爱宋诗,还带动身边的年轻人学习宋诗。他的弟子中有很多以学宋诗著称的诗人,比较有代表性的就有查慎行、陈訏、郑梁等人。曾灿是一位持格调论的诗人,但他在《过日集序》中对宋诗也表现出足够的宽容,他说:“宋诗到至处,虽格调不及,亦自天地间不可磨灭。”虽认为宋诗格调不如唐诗,但对宋诗价值却表现出充分肯定。可以说,这代表了当时相当一部分格调派诗人的观点。
从上述的文献梳理中,应该很清楚的看到,从明末万历中期直到清代康熙初叶这一段不算短的时段内,诗坛一直持续着讲论和学习宋诗的活动,而这一活动的出现与公安派和钱谦益等人前期的努力都密不可分,清初的宋诗风正是在这样一个长期的酝酿和积累过程中才逐渐形成的。可以说,没有前人在理论和实践上打下的基础,在清初一个较短的时间内,也不可能形成一个普遍学习宋诗的热潮。
二
如前所述,清初对宋诗的学习,与明末对宋诗的接受存在前后相续的逻辑关联。但他们又分属诗学发展的不同阶段,二者在内涵和特征上有很大不同。明末诗坛在公安派和钱谦益等人的努力下,宋诗虽然在一定程度被接受,但此时的诗坛却并不具备形成宋诗风的条件。首先,从明末诗坛的大形势看,虽连遭公安、竟陵诸派以及钱谦益等人的批评,但复古派的声势仍然很大,此时诗坛的主流风尚仍然是尊唐,甚至到明清之交,随着云间派等学唐为号召的诗派的出现,复古之论再次高涨。其次,虽然公安派、钱谦益等人都对宋诗表现出宽容和接受,但提倡宋诗却不是他们诗学的主要任务。而且,他们所认同的是符合他们审美趣味的那部分宋诗,而非宋诗的全部。另外,他们肯定宋诗,主要看重的是宋诗的能“变”,如袁中道《宋元诗序》所言:“为诗者处穷而必变之地,宁各出手眼,各为机局,以达其意所欲言,终不肯雷同剿袭,拾他人残唾,死前人语下。”他提倡表现诗人的情趣和个性,目的在于引导大家走出复古派的误区,其着眼点并不在于探求宋诗艺术的独特价值。再者,公安派、钱谦益诸人对待宋诗的态度也有摇摆,立场并不坚定,作为批判复古之风的一种手段,他们虽表现出对宋诗的肯定,但有时在对宋诗美学价值的认定上,又持否定态度,比如袁宏道在《雪涛阁集序》中指出宋诗之弊:“其弊至以文为诗,流而为理学,流而为歌诀,流而为偈诵,诗之弊又有不可胜言者矣。”其实,他所说的这些问题,都是对前人的重复,而且,以这些问题来否定全部宋诗,也有可论之处。这只能说明他对宋诗的偏见还很深。袁中道晚年开始反思公安派出现的问题,他在《蔡不瑕诗序》中谈到对子侄辈的教导时,甚至又重弹起格调派的老调:“若辈当熟读汉魏及三唐人诗,然后下笔,切莫率自矜臆,便谓不阡不陌,可以名世也。”钱谦益在总结当下诗坛的病症时,把学习宋诗作为其中的问题之一,他说:“近代诗病,其证凡三:沿宋元之窠臼,排章俪句,支缀蹈袭,此弱病也。”[4]卷八十三《题怀麓堂诗钞》在他们心目中,复古派的赝古和泥古是必须反对的,但对于唐诗他们打心眼儿里并不反对,宋诗在他们心目中有时虽可以作为诗法的对象,但要说让他们从根本上排击唐诗、提倡宋诗,则也非其所愿。
此外,明末对宋诗的态度,还存在“以唐律宋”的偏见,这对学习宋诗也是一个障碍。比较典型的是李蓘,他编选《宋艺圃集》时选宋诗的原则是,“取其离远于宋而近附乎唐者”,他的目的不在表彰宋诗,或肯定宋诗的独特个性,恰恰是要肯定那些学唐诗的宋诗,而排斥不同于唐诗的宋诗。用这种“以唐律宋”的标准选择宋诗,就难以认识宋诗的真精神。
清初对宋诗的态度和认识水平,则明显的较明末为胜,明末以尊唐的视野看待宋诗,宋诗是没有独立价值的;清初以继承和发展的眼光看待宋诗,则宋诗是有个性和尊严的。由于清初人在很大程度上改变了“以唐律宋”的观念,所以,能以较为客观、严肃的态度对待宋诗。吴之振编《宋诗钞》,就强调从这一方面看待宋诗,他说:“宋人之诗,变化于唐,而出其所自得,皮毛落尽,精神独存。”不把唐诗、宋诗做绝对的时代上的对立,而注重从宋诗的变化中探寻其个性和精神,这就是时代的进步,而这一点已经成为清初诗人的共识。张世炜《宋十五家诗删序》就认为宋诗之妙在于“灵动警秀,不袭前人”。陈恭尹主张跳出唐宋的分界,以性情之真为衡量诗歌价值的标准,其《次韵答徐紫凝》认为:“文章大道以为公,今昔何能强使同,只写性情流纸上,莫将唐宋滞胸中。”黄宗羲《张心友诗序》盛赞江西诗派能够学唐而有自己的变化,他说:“豫章宗派之为唐,浸淫于少陵,以极盛唐之变。”在变化中形成自己的特点,这才是宋诗的精神和价值所在。他本人也是“诗摹山谷,硬语盘空而有情致。”[9]这些主张,都显示出一种理性和包容的精神。
除了在诗歌观念上已经出现有利于宋诗风形成的条件外,这一时期还有两个方面对宋诗风的形成至关重要,一是诗坛出现了能够倡导和引领宋诗风的关键人物;二是宋诗文献的普及和传播,给诗坛提供了充分接触和了解宋诗的便利。这两个因素同时出现在康熙十年之后的一段时间内。一是随着王士禛在诗坛地位的稳固,他开始倡导宋诗;二是吴之振等人选编的《宋诗钞》的刊刻以及吴之振携书至京师进行传扬取得成功。关于王士禛在康熙诗坛宋诗风形成过程中的引领作用,蒋寅先生在《王渔洋与康熙诗坛》一书已有很充分的论述,本文主要就《宋诗钞》编选和传播的意义谈一些自己的看法。
由于明代复古理论盛行,宋诗受到贬抑,以至于宋诗文献的流传也受到很大的限制。谢肇淛《小草斋诗话》曾述及明末宋诗文献的状况说:“宋诗五百余家,而传世者及藏书所有者不及其半,内府秘阁之藏,尚有百余家,但人迹罕到,翻阅不时,恐易代之后终成乌有耳:一代文献不三百年而零落乃尔,后死者独无责哉!”生于万历初的卢世氵隺在《钞书杂序·山谷集》中说:“余生三十年,未知宇宙有山谷也。”明人连黄庭坚的诗都如此陌生,更遑论宋代其他诗人。可见宋诗在明代所遭受的冷遇以及流散到了多么严重的程度,这绝非极端的个例,而应是一种普遍现象。宋荦说:“明自嘉隆以后,称诗家皆讳言宋,至举以相訾警,故宋人诗集庋阁不行。”[7]416在明代复古之风弥漫的时代,对宋诗的偏见和对宋诗文献的漠视是互为因果的。所以,在这样的大环境下谈宋诗的兴起只能是一句空话。这种状况,直到康熙十年吴之振等人编刻的《宋诗钞》问世后才得以改变。
吴之振在《八家诗选自序》中记述康熙十年他携书至京宣扬的情景说:“余辛亥至京师,初未敢对客言诗,间与宋荔裳诸公游宴,酒阑拈韵,窃窥群制,非世所谓唐法也。故态复狂,诸公亦不以余为怪,还往唱酬,因尽得其平日之所作而论次之。”当他认识到众人对宋诗并不排斥后,就适时地推出了他的《宋诗钞》。事实证明,他的这次北京之行非常成功。从光绪年间刊刻的吴之振《黄叶村庄诗集》卷首的《赠诗》中,我们可以感知到京师诗坛在看到这一宋诗巨著时的激动和兴奋。王崇简《吴孟举以所辑宋诗相贻赋赠》诗云:“卓识开千古,从今宋有诗。汉唐堪并驾,鲍谢不专奇。”陈祚明诗云:“论诗莫为昔人囿,中唐以下侪郐后。何代何贤无性情,时哉吴子发其覆。丹黄十载心目劳,南北两宋撰集就。名家大篇各林立,镂板传人百世寿。……近时浮响日精疏,矫枉宜将是书救。”师若琪则充满感激地写道:“感君赠我宋人诗,感君增我福侧词。”从这些不吝美词的赞誉中,我们深切感受到清初诗坛对宋诗文献的渴求和热切,而随后《宋诗钞》的不胫而走也证明了这一点。宋荦《漫堂说诗》说:“至吾友吴孟举《宋诗钞》出,几于家有其书矣。”虽不无溢美之词,但也足以反映出该书所产生的影响。
当然,吴之振等人的《宋诗钞》能够流行,还在于这部选本有着明确的诗学目的和进步的编选原则。《宋诗钞序》说:“自嘉,隆以还,言诗家尊唐而黜宋,宋人集覆瓿糊壁,弃之若不克尽,故今日搜购最难得。黜宋诗者曰:‘腐’。此未见宋诗也。宋人之诗,变化于唐,而出其所自得,皮毛落尽,精神独存,不知者或以为‘腐’。后人无识,倦于讲求,喜其说之省事,而地位高也,则群奉‘腐’之一字,以废全宋之诗,故今之黜宋者,皆未见宋诗者也。”这段议论确实点到了复古派的死穴,在明代尊唐的风气下,尊唐抑宋已经不是一种独立的判断,而是一种“集体无意识”。在这样的思维习惯和认知态度的作用下,不读宋诗也并不影响对宋诗做出评价,所以,当经过明末对复古论的不断反拨、宋诗的价值再次被认识后,对宋诗文献的普及就成为首先要解决的问题。而《宋诗钞》的出现恰逢其时。这部选本基本破除了“以唐律宋”的偏见,而能把宋诗的真谛呈现给大家,“尽宋人之长,使各极其致,故门户甚博,不以一说蔽古人。非尊宋于唐也,欲天下黜宋者得见宋之为宋如此”。这对于廓清长期形成的对宋诗偏见的迷雾非常重要。清初宋诗热的出现,与《宋诗钞》提供的宋诗文献的支持有密不可分的关系。张仲谋认为:“《宋诗钞》的刊行传播,不仅标志着清初宋诗派的形成,而且对康熙前期诗坛祧唐宗宋的风会丕变、产生了关键性的推动作用。”[10]我们认为,这个判断是正确的。
《宋诗钞》的成功,对于清初的选家也是一种启发和鼓励,自此之后,编选宋诗选本也形成热潮,这些选本不管出于何种目的,都明确的表达了对宋诗的重视,从客观的效果上看,不仅是对宋诗风气一种回应,也对宋诗文献的整理、保存和传播有重要的意义。
三
清初宋诗风形成的一个重要表征,还体现为对宋诗本质特征所进行的深刻而理性的讨论。清初人在对宋诗的美学品格、艺术方法和发展创新的自觉性等问题的讨论中,都体现出全新的观念。比如,在看待宋诗对唐诗的继承上,清初的认识要比明末更有深度,吴雷发《说诗菅蒯》说:“论诗者,往往以时之前后为优劣,甚而曰:‘宋诗断不可学’。彼盖拾人唾余。……一代之中,未必人人同调,岂唐诗中无宋,宋诗中无唐乎?使宋诗果不可学,则元明尤属粪壤矣。元明以后,又何必更作诗哉!”在他的眼中,唐诗、宋诗已经不是一种时代的对立,而是两种诗歌风格的共存。邵长蘅在《研堂诗稿序》中不仅深刻阐述了唐诗不得不变为宋诗的原因,还在《金生诗序》中从人之个性差异上指出诗法对象应该不同。他说:“故余常论诗,以谓诗自汉、魏、六朝、三唐至宋、元、明人之作,皆有可学,有不可学,视吾自得如何耳。”
叶燮在对待唐、宋诗的价值上,持折衷的观念,其思想较为中立和客观,他认为诗歌要“踵事增华,因时递变”,是愈变愈工。“不读《三百篇》,不知汉、魏诗之工也;不读汉、魏诗,不知六朝诗之工也;不读六朝诗,不知唐诗之工也;不读唐诗,不知宋与元诗之工也”。他以树木的生长来比附诗歌的发展:“譬诸地之生木然,《三百篇》,则其根;苏、李诗,则其萌芽由蘖;建安诗,则生长至于拱把;六朝诗,则有枝叶;唐诗,则枝叶垂荫;宋诗则能开花,而木之能事方毕。自宋以后之诗,不过花开而谢,花谢而复开。其节次虽层层积累,变换而出,而必不能不从根柢而生者也。”[11]34他显然把宋诗作为诗歌传统价值形成的最高阶段,从这个意义上说,这一时期从理论上将宋诗价值推至极致的,当属叶燮。
在对宋诗艺术特征的认识上,这一时期的探讨也有新的贡献。从南宋严羽开始,理论界一直把“以文字为诗、以议论为诗,以才学为诗”作为宋诗的不足来加以否定。这种观念一直到明人那里都未改变。比如,屠隆《文论》认为:“宋人多好以诗议论,夫以诗议论,即奚不为文而为诗哉?……宋人又好用故实组织成诗……用故实组织成诗,即奚不为文而为诗哉?”在清初宋诗风的形成过程中,诗论家针对这一传统观念,提出了全新的解释。叶燮认为:“从来论诗者,大约伸唐而黜宋,有谓唐人以诗为诗,主性情,于《三百篇》为近;宋人以文为诗,主议论,于《三百篇》为远。何言之谬也!唐人诗有议论者,杜甫是也。杜五言古议论尤多。长篇如《赴奉先县咏怀》、《北征》及《八哀》等作,何首无议论?而独以议论归宋人,何欤?彼先不知何者是议论,何者为非议论,而妄分时代耶?且《三百篇》中,二《雅》为议论者,正自不少。彼先不知《三百篇》,安能知后人之诗也?如言宋人以文为诗,则李白乐府长短句何尝非文?杜甫前、后《出塞》等篇,其中岂无似文之句?为此言者,不但未见宋诗,并未见唐诗。村学究道听耳食,窃一言以诧新奇,此等之论是也。”[11]70-71叶燮的这个议论建立在对《诗经》及唐代李白、杜甫的诗歌特征的分析之上,而这些诗歌正是复古派津津乐道、尊奉和倡导的典范,叶燮此论恰恰说明宋诗的特点正是善学古人的结果,有理有据,不容置辩。
此外,还有人从宋人重学问、尚才气的角度看待宋诗的“直露”,认为这恰与宋人逞才使学的时代特性相一致,不能简单地以“粗厉噍杀”、“粗浮轻率”加以否定。邵长蘅在《研堂诗稿序》中说:“诗之不得不趋于宋,势也。盖宋人实学唐而能覂逸唐轨,大放厥辞。唐人尚酝藉,宋人喜迳露。唐人情与景涵,才为法敛;宋人无不可状之景,无不可鬯之情。故负奇之士不趋宋,不足以泄其纵横驰骤之气,而逞其赡博雄悍之才,故曰势也。”有宋人之才,方能有宋人之诗,这既是对宋人以才学为诗的肯定,也对学宋诗者在才情方面提出更高的要求,过去认为的宋人之弊在这时的一些人眼中反成为宋诗之长,的确体现出新的时代精神和价值取向。
对于宋诗的美学风格,清初的诗论也表现出一种同情之理解。传统的诗学观念,一直把温柔敦厚作为对诗歌风格的根本要求,在唐宋诗的争论中,尊唐诗者往往认为唐诗比较含蓄,比较近于温柔敦厚的风格特征;宋诗则比较粗直,与温柔敦厚的诗美特征多有背离。这一点也常被人用为否定宋诗的理由。在清初诗坛,一些诗论家能站在发展的立场来看待这一问题,比如叶燮在谈到温柔敦厚在宋诗中的表现时说:“温柔敦厚,其意也,所以为体也,措之于用则不同;辞者,其文也,所以为用也,返之于体则不异。汉魏之辞,有汉魏之温柔敦厚;唐、宋、元之辞,有唐、宋、元之温柔敦厚。……且温柔敦厚之旨,亦在作者神而明之,如必执而泥之,则《巷伯》‘投畀’之章,亦难合于斯言矣。”[11]7叶燮同意把温柔敦厚作为诗歌风格的境界和要求,但却认为达至这一境界的路径和表现方式可以不同,不可过于执泥,温柔敦厚也可因时代变化而有不同的表现,这可以说是对温柔敦厚的新解,体现了对宋诗的尊重。
四
清初宋诗风在产生之后当就引起诗论家们的广泛关注和议论。宋荦作于康熙三十七年的《漫堂诗说》云:“近二十年来,乃专尚宋诗。”[7]416而作于乾隆初的沈德潜《方重华勺湖集序》也说:“前此三、四十年,远近竞尚宋诗,见读唐人诗则笑之。”从这些论断中我们似乎觉得,在清代康熙一朝,宋诗风已经取得了压倒性的优势,以至于到了无人不论宋诗、不学宋诗的地步。实际上,我们如果分析一下清初宋诗风形成之后一段时间内的诗坛生态后,会发现这实属一些诗论家为表达自己的某些诗论观点而故作的耸动听闻的夸饰。
首先,清初提倡宋诗者仍然是在尊重唐诗的前提下认同和接受宋诗的,对唐诗地位的尊崇,与对宋诗价值的肯定是统一的。倡宋诗者往往以发展的眼光,将唐宋诗之间看作是源与流的关系,如以学宋著称的黄宗羲在《姜山启彭山诗稿序》中就认为:“顾唐诗之体不一,白体、昆体、晚唐体。……少陵体则黄双井专尚之,流而为豫章诗派,乃宋诗之渊截,号为独盛。欧梅得体于太白、昌黎,王半山、杨诚斋得体于唐绝……虽酸咸嗜好之不同,要必心游万仍,沥液群言,上下数千年之间,始成为一家之学,故曰善学唐者惟宋。”而在《张心友诗序》中,他还将学宋与学唐统一起来:“夫宋诗之佳,亦谓其能唐耳。非谓舍唐之外,能自为诗也。于是摺绅先生间谓余主张宋诗,噫,亦冤矣。”他在此对于自己学宋诗而作的辩解,也说明即便是在学宋诗已成为风气的情况下,唐诗的传统地位也是不可撼动的。
吕留良等人在《宋诗钞序》中也申明他编宋诗的目的是:“非尊宋于唐也,欲天下黜宋者得见宋之为宋如此。”吴之振在编《宋诗钞》之后,甚至还有编选唐诗的打算。这种唐宋兼宗的意识贯穿于他的一生,在康熙五十三年为孔尚任作的《长留集序》中,他还强调在诗法对象上,要“参之汉魏、唐宋、近代作者,既不剿袭,亦不背戾”。查慎行是清初学宋诗比较坚决、也最有成绩的一位诗人,但他的诗学主张也是强调要“三唐两宋须互参”。叶燮虽然在理论上有很多为宋诗进行辩解和维护的言论,但他更推重的是唐诗,对于“推崇宋、元者,菲薄唐人”的倾向,他予以批评道:“执其源而遗其流者,固已非矣;得其流而弃其源者,又非之非者乎?然则学诗者,使竟从事于宋、元近代,而置汉、魏、唐人之诗而不问,不亦大乖于诗之旨哉?”[11]35
其次,从反对宋诗者的角度看,清初的宋诗风更是在不断被质疑、被批判中形成并发展的。作为清初引领风气的人物,王夫之是坚定的宗唐者,即便在平和宽容的时代精神已经形成的清初,他还固执地认为:“(宋)一代无诗。”朱彝尊对宋诗的排斥尤其强烈而坚定,面对宋诗风气的兴起,他在《李上舍瓦缶集序》中告诫学诗者要“务以汉魏六代三唐为师,勿堕宋人流派”。毛奇龄也是一位著名的宗唐诗人,在宋诗风兴起的过程中,他不断以对宋诗激烈的批评来捍卫唐诗的尊严,他在《刘栎夫诗序》中说:“今则宛陵、涪川篡行于世,毋论其所宗者摷钱氏亵败不足深据,而即以难易观之,夫才人当为其所难,以千百人为王岑必不得者,而一二人为圣俞、山谷而即已大噪于时,然则其所尚者止藏瘢瘦慝,当逋逃之数,而非丈夫抒才见学之能事也。”从这些诗坛大家严厉的批评中,可以深刻感到清初宋诗风形成过程中来自诗坛内部的阻力。
再次,清初的政治环境对宋诗风的形成也产生了不利的影响。我们知道,康熙皇帝是推崇唐诗的,他在《御制全唐诗序》中说:“诗至唐而众体悉备,亦诸法备该,故称诗都必视唐人为标准,如射之就彀率,治器之就规矩焉。”这篇诗序虽写于康熙四十六年,但他的这种观念的形成却很早,一个显然的例子是毛奇龄在《西河诗话》卷五中的一段记载:“初盛唐多殿阁诗,在中、晚亦未尝无有,此正高文典册也。近学宋诗者率以为板重而却之。予入馆后,上特御试保和殿,严加甄别。时同馆钱编修以宋诗体十二韵抑置乙卷,则已显有成效也。”毛奇龄所叙述的这件事,发生在康熙二十四年,正是宋诗风兴盛的时期,康熙帝以皇帝之尊而亲自组织文人的诗会雅集,并裁定贬抑宋诗,这可看做是政治意识对文学的渗透,颇具一种宣示的意义,这一举动很快在京师诗坛主流圈子中得到了回应。毛奇龄在同书同卷还记载了另一件事:“益都师相尝率同馆官集万柳堂,大言宋诗之弊,谓开国全盛,自有气象,顿鹜此佻凉鄙兗之习,无论诗格有升降,即国运盛杀,于此系之,不可不饬也。……时侍讲施闰章、春坊徐乾学、检讨陈维崧辈皆俯首听命。”万柳堂乃冯溥宅邸,也是京师高层文士的雅集之所,这里的文学活动体现的是朝廷的正统意识,因为唐诗具有盛世气象的某种表征,故可以用来作为现实统治的装点;而宋诗则与此无关,当然应予以摒弃。所以,宗唐宗宋的文学问题在某种意义上已经变成了政治问题。施闰章在为冯溥《佳山堂集》所作的序文中,就从这个角度对宋诗加以宣判:“宋诗自有其工,采之可以综正变焉。近乃欲祖宋祧唐,古风渐以不竟,非盛世清明广大之音也。”尽管清初并未从文化政策上对宋诗加以禁止,但高层统治者在文学上的好恶,不可能不影响到诗坛的发展走向,尤其在主流文人圈子内表现得更加显明。明白这一点,就可以从一个方面理解王士禛在引领宋诗风气形成后何以会很快重新回归到提倡唐诗的道路上来。
另外,清初宋诗风自身的不足也是影响其发展的一个重要因素。宋诗风兴起不久,其弊端就已经开始出现,而随之反对者的批评之声也开始高涨,这其中有些虽属夸大其词,但理性和中肯的批评也不在少数。如顾景星《青门簏稿诗序》说:“今海内称诗家,数年以前争趋温、李、致光,近又争称宋诗。夫学温、李、致光,其流艳而佻;学宋诗,其流俚而好尽。二者皆诗之敝也。”纳兰性德在《原诗》中说:“十年前之诗人皆唐之诗人也,必嗤点夫宋;近年来之诗人皆宋之诗人也,必嗤点夫唐……矮子观场,随人喜怒,而不知自有之面目,宁不悲哉!”在复古派盛行时,一味尊唐固然是其弊端,而在宋诗风流行时,忘掉唐诗这个“源”也不可取。随着学习宋诗的弊端越来越突出,许多学宋诗者也开始了对宋诗风的批评和反思,如宋荦说:“迩来学宋者,还其骨理而撏扯其皮毛,弃其精神而描摹其陋劣。是今人之谓宋,又宋之臭腐而已。谁为障狂澜于既倒耶?”[7]417在这样的形势下,很多人的诗风也都随之发生了改变,其中如王士禛在康熙二十二年后的重返唐音,宋荦晚年对宋诗风的扭转等,皆为显例。
上述对影响清初宋诗风的因素从几个方面所做的分析,主要为了说明这一风气的形成和演变,是在一个由很多因素构成的复杂环境下发生的,对有关清初宋诗风的一些具体问题,不能做非此即彼的简单判断。实际上,即便是在清初宋诗风最为兴盛的时间里,也并未出现过对唐诗的根本否定。倡宋诗者,或是注意到宋诗对唐诗的学习和继承;或是注意到宋诗在唐诗之后的创新和探索,都不敢忘了唐诗这个源。所以,所谓的唐宋之争,不是唐诗和宋诗孰胜孰劣的问题,而是在肯定唐诗价值的前提下,宋诗有没有存在价值、值不值得学习的问题。所谓的宋诗风的出现,并不意味着“宗唐”之风已成为过去,而只说明在过去宗唐的“一元”选择之外,又多了一个宋诗的选择而已。
当然,从另一个角度看,尽管客观存在种种对宋诗风发展的不利因素,但不管是尊唐者的排击,还是政治形势的挤压,或是因为宋诗风自身弊端而造成诗坛对宋诗的批判,都未能阻止宋诗风的不断延续。即便放眼整个清代的诗歌发展过程,我们也能看到,从清初对学宋的提倡,到中叶浙派的崛起,再到晚清宋诗派、同光体的中兴,宋诗风在各个时期都以不同的方式存在并发展着,这说明,清代形成宋诗风的条件已经成熟,它的出现符合诗歌客观发展的规律。从这个角度看,清初或者整个清代宋诗风的意义就在于,经过宋、元、明几代对唐、宋诗的争论,宋诗的价值终于被清人所发现,而唐宋诗之争这一诗史上著名公案的对立双方,从这时才真正开始了“平等”的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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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06-02
河南省社科规划项目(2014BWX002)
10.16366/j.cnki.1000-2359.2015.06.030
I206.49
A
1000-2359(2015)06-0147-06
李永贤(1967-),男,河南新乡人,文学博士,河南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主要从事明清文学与文论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