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生命形态的休闲及其价值和意义

2015-03-28 07:09
关键词:意境意义人生

黄 健

(浙江大学 人文学院,浙江 杭州 310028)



作为生命形态的休闲及其价值和意义

黄 健

(浙江大学 人文学院,浙江 杭州 310028)

作为生命形态的休闲,富有丰富的文化和审美意味,具有优美、典雅的美学意境,同时,也是审美人格的一种崇高境界。休闲的价值和意义在于优化人性,提高生活品质,强调高品位的人生,使人能够从繁琐的世俗功利性事务中摆脱出来,通过休闲的审美方式,补偿、慰藉、修复受羁押、压抑和分裂的人性,改善人生,提升人生,丰富人生,使生命更加充实和丰盈。

休闲;生命形态;文化审美;价值;意义

从生命哲学的维度审视休闲及其价值和意义,可以将休闲作为一种优化人性、提高生活品质的生命形态,从中探寻它所蕴藉的独特的文化和审美的价值与意义。作为生命的形态,休闲在人类文化史(含文学史)、思想史、美学史上都占有重要位置。如果说,劳动以谋生的方式成为人的生命的一种形态,那么,休闲则是以休憩的方式成为人的生命的另一种形态。马克思曾指出:“人以一种全面的方式,也就是说,作为一个完整的人,把自己的全面的本质据为己有。”[1]同时,马克思又强调人的发展是以“每个人的全面而自由的发展为基本原则的社会形式”[2]。无疑,休闲是一种具有深厚文化内涵的生命形态,一种具有丰富美学意蕴的生命形态,其功能特点是能够使生命从一切内、外在的束缚,尤其是从精神的束缚中解脱出来,摆脱繁琐的世俗功利性事务,让人通过休闲,特别是精神休闲、心灵休闲来修复受羁押或压抑与分裂的人性,从而获得深刻的自我认识和自我超越,并改善人生、丰富人生、提高生命质量和生活品位当中,获得精神的解放、心灵的自由,完成无限的人生意义对有限生命的超越,让生命更加丰盈与充实。

笔者曾提出,“和谐”是中国休闲文化的核心价值理念[3]。 对于作为生命形态的休闲来说,也更是如此。所谓“和谐”,从哲学涵义上来说,指的是在将休闲视作生命的形态当中,突出了作为主体存在的人与作为客体存在的对象世界之间保持内在和谐一致的重要性,目的是建立起人与自然、人与社会、人与人、人与自我“和谐”的四大基本关系,以消除生命存在的异化现象,克服世俗功利心对精神自由意志的干扰。将“和谐”的文化与审美元素导入休闲人生的理想当中,能够让人通过休闲生活,特别是精神休闲生活,进一步认识和强化人的自由自在的本质属性,实现用精神价值和意义的无限超越肉体生命的有限,进而在现实生活层面上,强调对当下、对世俗、对日常功利心的精神超越,以获得身心的和谐愉悦,获得对生命的意义、对人生价值的深刻体悟,真正确立起人的主体性,从而不断提高生活质量,让生活更加幸福美好,形成既与生理本能有内在关联又有重要区别的、有丰富和深刻的文化与审美内涵的人生精神,使人在休闲生活中获得“成为人”的价值印证和意义支持。诚如马克思所指出的那样,这是“作为人的需要”[1], 是人的生命过程和意义的终极指向。

探寻作为生命形态的休闲及其价值和意义,可以从中西文化对休闲的内涵认定上来进行审视。无论是中国文化,还是西方文化,都基本上是围绕人(作为主体)与对象(作为客体)如何建构“和谐”关系来认识和把握休闲的内涵的。中国的文化典籍,如《尚书·尧典》就有“八音克谐”、“神人以和”之说,强调了人与神的和谐。又如《左传·襄公二十九年》中就记载了季扎观乐时赞美《颂》的言论,谓之:“至矣哉!直而不倨,曲而不屈,迩而不偪,远而不携,迁而不淫,复而不厌,哀而不愁,乐而不荒,用而不匮,广而不宣,施而不费,取而不贪,处而不底,行而不流,五声和,八风平,节有度,守有序,盛德之所同也。”①这里所讲虽指音乐,对人生而言也同理,贯穿其中的是中华文化一以贯之的“和谐”理念。作为中华文化主干的儒家文化,在其主导性文化中也十分强调“和谐”的人生审美理想,如孔子所主张的“温柔敦厚”的人生态度,其核心导向就是“和谐”,其涵义是主张通过克己、理性、诚实、顺其自然和保持与对象的亲近、亲切和亲情的人生态度,来处理人与对象之间的各种矛盾,调适人与对象之间的各种关系。孔子还提出了“礼之用,和为贵”的思想,主张凡人、凡事、凡物均要有一个“度”的把握,应以“乐而不淫,哀而不伤”[4]为认识和把握的尺度。强调主客双方的和谐,真正的目的还在于使主体获得身心的愉悦,使人生的矛盾、冲突得以缓解、调和与最终的解决。由此,儒家文化推崇简约、闲适和优雅的人生之道,如孔子在《论语·雍也》中赞扬颜回的人生态度:“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贤哉,回也!”后来,在《论语·述而》中,孔子更是明确指出:“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在孔子看来,奉行这种简约、闲适和优雅的人生之道,将会使人在“发愤忘食,乐以忘忧,不知老之将至”的生命过程中,充分地领悟到生命本身所具有的无限意义及其对人生的充分支持。另一位被称为“亚圣”的孟子也同样持这种理念。《孟子·尽心》认为,人与对象之间应始终保持一种“和谐”的相互适应关系:“尽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则知天矣。存其心,养其性,所以事天也。夭寿不贰,修身以俟之,所以立命也。”在孟子看来,保持人与对象之间的“和谐”关系,也就能够让人在“万物皆备于我”之中,做到“上下与天地同流”也。休闲人生进入这种精神境界,就实现了有限生命对无限人生意义的领悟。道家对休闲人生的倡导,虽然具体的主张与儒家有所差异,但在生命理念和人生精神上则基本一致,也是以“和谐”为休闲人生的最高生命理想。如庄子在《庄子·齐物论》中主张:“天地与我并在,万物与我为一”,“人与天,一也”。老子在《老子》中主张用“见素抱朴,少私寡欲”的人生态度和生活方式,来消解生命主体与对象客体之间的冲突,获得生命意义的生成,从而让休闲在“人成为人”的过程中,做到其《道德经》中所说的“持大象,天下往;往而不害,安平态。乐与饵,过客止”。在这里,无论是老子,还是庄子,都强调和谐作为人生的核心理念,在处理人与自然、人与社会、人与人、人与自我的四大基本关系中,将主客体融为一体,做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自然亲切。尤其是作为主体的人,在认识、审视、把握对象当中,更是强调要以博大的胸怀包容对象,包容整个世界、整个宇宙,并从中获得主体的无限愉悦,获得人生的和谐。尤其是在休闲生活中,那种由主客体引起的矛盾冲突,都将在和谐的关系中得以有效消解;那种不可测的自然力量和不可知的人为干扰因素,以及由此产生的恐惧感、压抑感、焦虑感也将随之消失,由此产生的是主体包括客体,融于客体、超越客体的和谐感、愉悦感和身心自由感,最终生命在休闲生活中得以纯化,得以无限的意义支撑,并获得人生价值的充分彰显。

在西方文化的视阈中,同样也是将和谐看作是人与对象之间建立亲密友好关系的重要基石。被称之为古典艺术典范之作的维纳斯雕像,堪称是古典和谐美的经典之作,充分展现了和谐美的艺术理想。公元前500年,毕达哥拉斯学派就认为美来自数的和谐,认为音乐是各种对立因素的和谐统一,提出“寓整齐于变化之中”的理论,用来指导人生和艺术的实践。古希腊哲学家赫拉克利特在论述世界的构成时指出:“自然是由联合对立物造成和谐的,而不是由联合同类的东西。”同样,“艺术也是这样造成和谐的”[5]。亚里士多德是西方古典和谐美理论的集大成者,他把美看作是秩序、均称和确定性,指出:“一个美的事物——一个活的东西或一个由某些部分组成之物——不但它的各部分应有一定的安排,而且它的体积也应有一定的大小。”[6]亚里士多德由此还提出了艺术(悲剧)的“净化”(Katharsis,又译“陶冶”)功能之说,认为净化人生的要义在于要通过艺术审美的作用,使人的那种“过分强烈”的情绪因宣泄而归于平静与谐和,恢复和维持宁静的身心平衡。他指出,艺术(悲剧)的主要功能是能够使人的情感“得到陶冶”[6]。亚里士多德的理论学说,反映出了追求以和谐为内核的人生和艺术理想。到了近代,康德更是用“知”、“意”、“情”的三分法,为包括人类休闲生活在内的实践活动进行类别划分,认为情感作为审美要素将使人最终摆脱纯粹的生理欲望和生命本能的内外束缚,而以非理性的形态让人在闲适的无拘束想象中达到心灵的和谐,进入生命自由阶段而获得创造新生活的动力。席勒则进一步发挥了康德的学说,在论及美的特性及其给人的生活带来变化时指出:“美对我们是一种对象,因为思索是我们感受到美的条件。但是,美同时又是我们主体的一种状态,情感是我们获得美的观念的条件。美是形式,我们可以观照它;同时美又是生命,因为我们可以感知它。”[7]由此,席勒认定,要在游戏人生,也即休闲人生当中,将美的意义拓展到生命主体的每一个领域。在席勒看来,追求生命的无限意义,应是游戏人生,也即休闲人生的一种常态,在这其中,美正是游戏人生,也即休闲人生的一种“生命形象。它既是一种生命的观照,也是一种生命的体验,一种精神的存在,直接关联到整个人的生活幸福和每一个人的人格完善”。对此,席勒强调:“只有当人在充分意义上是人的时候,他才游戏;只有当人游戏的时候,他才是完整的人。”[7]正是在这个意义上,如果说休闲生活更能让人获得美的观照和感知,获得生命理想的感知和确立,那么,作为生命形态的休闲,其文化和审美的意义也就在于让人能够真正地感受到“美是生命”的价值涵义,从而让人能够更加诗意地栖居在大地上。因此,也可以说,在西方,古典和谐美的理念和理论的形成与发展,对整个欧洲(西方)社会、文化、文学、艺术、人生等各个方面产生了重大的影响,而对于休闲人生来说,也更是如此。

当然,中西文化和美学对于休闲及其和谐美的认识与阐释还存在着相应的差异性,各自的侧重点也有所不同。中国文化侧重于对情感和理智方面等和谐要素的强调;西方文化侧重于对生活方式和秩序方面等和谐要素的强调。

作为生命形态的休闲,确立以和谐为美的生命理想,表现在休闲人生的实践方式上,就是强调了人生意境的美学建构。在中国古代仁人志士看来,倡导休闲人生,并不是倡导消费人生或消遣人生,更不是消极人生、游戏人生,而是提倡有文化品位、有品格,追求意境,提升境界,讲究神韵。王国维在论述词的境界时指出:“词以境界为上,有境界自成高格,自有名句。”[8]其实,人生境界也是如此,休闲人生更是如此。所谓境界,乃是一种精神生命的存在形态和形式,突出的是人的精神生活应有的品格、品位和品质,其审美意义也是以追求作为主体的人自身的和谐(身与心的和谐)为价值内涵,突出了走向主客体和谐一致的重要精神内容,其目的也是要让生命自始至终都能处在一种自由的状态,以超越一切世俗的藩篱,保持生命的纯真、情感的真挚和心灵的纯正。正是在这个意义上,和谐休闲人生的意境,其形态是生命的形与神、灵与肉、感性与理性、内容与形式、有限与无限、理想与现实、时间和空间等诸多要素的和谐统一。对于人生而言,这实际上就是建构起了一种生命的范型和人生的范型,能够使人在漫漫的生命旅途中,在丰富的人生实践中,真正做到如王国维所描绘的那样:“入乎其内,故能写之;出乎其外,故能观之。入乎其内,故有生气;出乎其外,故有高致。”[8]强调休闲人生具有深厚的美学意境,旨在让人在生活中更加注重培养情趣,陶冶情操,怡养性情,优化心灵秩序,进入物我两忘、主客统一的诗意境界,真正实现如哲学家海德格尔所致力倡导的“诗意地栖居在大地上”的生命理想。

人生意境具有深刻的文化与审美的内容。对于休闲来说,强化意境的功能与目的,是要让人在休闲生活中能够更加深入地领悟到生命的内在本质涵义。如果说,意是作为主体而存在的生命情感、情怀、理想等主观元素,那么,境就是作为客体而存在的生活(人生)、自然环境、时代背景等客观元素。意境便是二者的相互对应、相互运动而产生的一种精神品格和精神境界,所追求的就是人与对象之间的和谐统一,而其中的重心则是侧重于人与客观对象之间交流、对话、互动、协调而产生的一种主观感受和心灵情怀,如中国古典美学所推崇的那种“以形写神”、“形神皆备”、“气韵生动”的品格与境界,即刘勰在《文心雕龙·神思篇》所讲的“神用象通,情变所孕,物以貌求,心以理应”而“状如目前”、“情在词外”的品格和境界,做到情与景、情与理、物与我、主观和客观的浑然一体,由此在休闲生活中萌发生命主体的满足感、愉悦感和幸福感。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曾用“写境”与“造境”,“无我之境”和“有我之境”来论述意境的特性,揭示出意境不单纯是主观之感,也不单纯是客观之物,而是主客观的和谐统一体的特点。显然,在休闲实践中构筑意境,也是要求在主客体和谐统一当中,通过“美教化、厚人伦”的方式,怡情养性,锤炼人格,丰富情操,如同孔子在《论语·述而》中所倡导的那样,人生当“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休闲人生一旦获得这样的美学意境,就能够使生命主体保持更为主动、积极的心态,获得人生更大的创造性,达到“意贵乎远”、“意贵乎深”的境地。唐代诗人刘禹锡在谈论诗的意境时指出,诗一旦具有深邃的意境,往往就能够使诗获得“境生象外”的艺术功能,即诗的意境是在情与理、现象与本质、有限与无限的对立统一当中,主体把握、超越客体的限制、束缚,以超出感性的个别事物的局限而趋向理性的本质必然规律的方式,获得迈向无限自由的心境。诗论家司空图也认为,诗须“超以象外”,方能“得其环中”,获得“景外之景”、“象外之象”、“运外之致”、“弦外之音、”“味外之旨”的最高境界,以致“不著一字,尽得风流”[9]。如果说,诗(文学、艺术)是人生审美情感的一种反映和表现,“诗言志”——诗道出人的心声,那么,诗(文学、艺术)所追求的美学意境,就是人生的美学意境,就是作为生命形态的休闲所追求的精神境界。虽然通过休闲进入人生的这种美学意境的方式可以是多种多样的,但是,以和谐的休闲审美方式进入这样的人生美学境界,应该是一种最亲近自然、最顺乎人的自然本性的生命方式和途径。

人生意境同时也是一个具有独创性的生命范畴,是孔子所说的“从心所欲不逾矩”的生命意志的自由呈现。中国文化典籍《乐记》提出“象成”之说,突出的是在深刻领悟生命意义当中,铸就成一种对生活所持有的旷达、乐观、从容的人生精神,锤炼一种与天地浑然一体的人的内在精神。还有像孔子提出的“温良恭俭让”的学说,司空图提出的“思与境偕”的主张,都说明对意境的构筑和追寻,就是要通过包括休闲在内的人生实践,把人生的经验、教训、法则、法规等,借助后天有意而为之的学习、摹仿、借鉴、操作和训练等方式,通通将其化为人的天然属性,内化为人的“天性”,升华为无意而为之的一种具有崇高境界的人生精神,完成对生命、对人的存在价值和发展前景及其相关意义的探寻。因此,对人生意境的构筑,也是对生命终极意义的构筑,更是对人生最高境界的攀登。可以说,从这个维度来认识和把握休闲的价值和意义,也就为人类的休闲生活注入了更为深厚的文化与审美的内涵,如同林语堂所强调的那样,使人能够更加明白:“尘世乃唯一的天堂”[10],从中激发出热爱生命、热爱人生的美好情感,也如同他在论及庄子的意义时所指出的那样:“一切中国的哲学家在不知不觉中认为唯一重要的问题是:我们要怎样享受人生?谁最会享受人生?我们不追求十全十美的理想,我们不寻找那些得不到的东西。我们不要求知道那些不得而知的东西;我们只认识不完美的、会死的人类的本性:在这种观念之下,我们要怎样调整我们的人生,使我们可以和平地工作着,旷达地忍耐着,幸福地生活着呢?”[10]所以,构筑休闲人生的意境,必将使人在休闲的人生实践中,让生命更加臻于和谐、纯净、纯美,进入至高、至上、至善的精神境界。

确切的说,构筑休闲人生的意境,主要有三个方面的重要内容:一是应具有人生美好的情趣;二是要深刻领悟生命的终极意义;三是应保持心灵秩序、心灵韵律,塑造美好的人格。诗论家严羽在论述“诗有别趣”的特点时曾指出,作诗有“所谓不涉理路,不落言筌者,上也。诗者,吟咏情性也”,而诗的最高意境在于:“惟在兴趣,羚羊挂角,无迹可求。故其妙处,莹彻玲珑,不可凑泊,如空中之音,相中之色,水中之月,镜中之象,言有尽而意无穷。”[11]的确,作诗需要诗兴,需要对生活保持高度的情感体验,方能使所作的诗进入诗的最高境界。其实,现实人生也是如此,休闲人生更是如此。倡导和谐的休闲人生,构筑休闲人生意境,当然不是让人在休闲当中打发时间、消磨意志、游戏人生,而恰恰相反,是要让人通过休闲的生活方式,培育出美好的人生情趣,为现实生活注入丰富的、纯洁的情感元素,让生活变得更加多姿多彩,让生命呈现多样的意义形态,让人能够在有限的生涯中,充分领悟到生命的无限的意义内涵。亚里士多德在谈论写诗活动的情形时曾说:“写诗这种活动比写历史更富于哲学意味。”[6]在这里,亚里士多德所道出的个中奥秘,也就是说创作最终是使人能够更深入地体察和领悟到生命的意义。其实,建构和谐的休闲人生,在这方面也具有同样的道理。因为和谐的休闲人生及其相关联的生活方式,其意在倡导一种高品位人生的建构,一种崇高境界的人生精神的培育。如果说“禅道惟在妙悟,诗道亦在妙悟”[11],那么,休闲作为生命的一种形态,一种生活方式,无论是在具体的过程中,还是在最终的结局中,都是在强化人在休闲生活中仍不失对生命终极意义的深刻领悟。因此,建构和谐的休闲生活方式,也是对生命终极意义的“妙悟”,而“妙悟”人生,就需要保持主体的心灵秩序,维护心灵韵律的和谐,这样才能由此达到“入神化境”的地步。如同严羽所说:“诗之极至有一,曰入神。诗而入神,至矣,尽矣,蔑以加矣!”[11]作诗入神化境,所要求的是使诗具备高品位的美学格调。其实,人生何尝不是这样呢?休闲又何尝不是这样的呢?和谐的休闲人生所追求的就是这样的一种意境——妙悟人生,深刻领悟生命、人生的终极要义。在这当中,如果没有和谐的心灵秩序、和谐的心灵韵律,终日忙忙碌碌,不学无术,不思进取,算计人生,功利人生,就无法获得对生命意义的“妙悟”,无法提升人生境界的美学品格,也无法通过“入神”而达到形神俱备的人生意境,无法使生命的内容与形式、现象与本质、有限与无限、有形与无形等诸多对立、矛盾、冲突的元素达到统一、和谐。

“纵浪大化中,不喜亦不惧。应尽便须尽,无复独多虑”(《形影神赠答诗》)。陶渊明的诗以从容、闲适、妙悟的方式,道出了生命的哲理:尽管个体的生命有始有终,但每一个生命所负载的永恒的人生理想、人生情怀,乃是生命不死、灵魂不灭、精神永恒的印证,人生不能迷失这个终极性的意义。这是自然的法则、和谐的法则,也是生命的内在法则。和谐的休闲人生应该尊重、遵循这样的法则,真正地让人生、让有限的生命获得“伟大的充实和丰盈”,正如林语堂所说:“动与静的冲突结果产生了一种妥恰的见解,对于不完美的地上天堂感到满足。这种观念造成了一个智慧而愉快的人生哲学,终于在陶渊明——据我看来,他是中国最伟大的诗人与最和谐的——生活上形成一种典型。”[10]

注 释

① 远古时期巫术盛行,音乐的一个重要功能就是用来沟通、调和神与人之间的关系,向神传达人的声音。

[1] 马克思.1844年哲学-经济学手稿[M].刘丕坤,译.北京:人民出版社,1979:77,82.

[2] 马克思.资本论[M]∥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649.

[3] 黄健.和谐——中国休闲文化的核心理念[J].自然辩证法研究,2005(5).

[4] 杨伯峻.论语译注[M].北京:中华书局,1980:8,30.

[5] 北京大学哲学系美学教研室.西方美学家论美和美感[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0:15.

[6] 亚里士多德.诗学[M].罗念生,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62:25,19,29.

[7] 席勒.美育书简[M].徐恒醇,译.北京:中国文联出版公司,1984:130.

[8] 王国维.人间词话[M]∥郭绍虞.中国历代文论选:第4册.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79:371,378.

[9] 司空图.二十四诗品[M].孙昌熙,校点.济南:齐鲁书社,1980:102.

[10] 林语堂.谁最会享受人生[M].武汉:湖北人民出版社,1989:1,8.

[11] 严羽.沧浪诗话[M]∥郭绍虞.中国历代文论选:第3册.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79:424.

(责任编辑 陈咏梅)

On the Value and Meaning of Leisure as a Life Form

HUANGJian

(Humanities College of Zhejiang University,Hangzhou Zhejiang 310028)

Leisure, as a life form, is full of rich cultural and aesthetic meaning with graceful, elegant, and aesthetic conception. It's also a lofty realm of aesthetic personality. Its core value and meaning lies in optimizing human nature, improving the quality of life and enabling people to get rid of the secular and utilitarian matters. By way of leisure aesthetics, leisure can help people compensate, comfort and refresh the dissociated human nature in detention or under pressure with the aim to improving, enhancing, enriching the quality of human life.

leisure; life form; culture and aesthetics; value; meaning

2015-06-10

黄健(1956— ),男,浙江大学人文学院中文系教授、博士生导师,博士,浙江大学亚太休闲教育研究中心研究员,主要从事中国现当代文学与文化、美学的研究。

10.3969/j.ISSN.2095-4662.2015.04.004

G122

A

2095-4662(2015)04-0019-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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