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伟 贺雪平
(中山大学图书馆 广东广州 510000)
略述南唐藏书
王 伟 贺雪平
(中山大学图书馆 广东广州 510000)
处于五代十国时期的南唐政权,其藏书被誉为“天下冠”,主要表现为官藏、私藏、书院、佛寺藏书都异常丰富。之所以出现这一盛况,则与南唐三主在经济、政治、文化上所采取的一系列政策息息相关。
南唐;藏书;捐献;崇儒重教;佛教
五代十国时期,中国政权林立,政局混乱,社会极为动荡不安。与中原地区政权更迭频繁、战乱不断相比,南方地区相对比较稳定、富庶,而地处江淮的南唐政权更是其中翘楚。南唐政权以其社会安定、经济发达、文学繁盛而著称,尤其是其藏书,更是丰富,赢得了“江南藏书之盛为天下冠”[1]5501的美誉,可以说是名副其实的“文献之地”。
中国古代的藏书体系包括四大系统,即:官府藏书、私人藏书、书院藏书、寺观藏书,而南唐藏书之丰富亦可从此四方面观之。
1.1 官府藏书
南唐政权是烈祖李昇通过受禅代吴的形式建立的。早在辅吴时期,李昇就比较重视书籍的收藏:“烈祖以东海王辅吴,作礼贤院,聚图书万卷……”[1]5536。此外,还有著名的建业文房,亦是李昇收藏图书的地方,史载藏书达三千余卷。李昇之后的中主李璟与后主李煜亦皆重图书收藏:“元宗、后主皆妙于笔札,博收古书,有献者厚赏之,宫中图籍万卷……”[2]5305。由于南唐三主皆重收藏,南唐政权的官藏图书虽未见具体数目的记载,但在吴任臣《十国春秋》中有这样一则记载:“后主每兄弟宴饮,作伎乐,洎独得预。为建大第宫城东北隅,及赐书万卷。”[3]437从后主赏赐朝臣书籍一次竟达万卷之多,可以想见南唐收藏图籍文献的盛况。
据现存文献记载,南唐官府藏书主要表现为中央政府的藏书亦或说是皇家藏书,地方官府的藏书基本未见记载。值得注意的是,在五代十国中,与同时代的一些政权往往只注重收藏不同,南唐官藏图书不仅丰富,而且校勘精审,质量很高,马令《南唐书·朱弼传》记载:金陵藏书“多雠校精审,编秩完具,与诸国本不类。”[2]5407《文献通考·经籍考》亦云:“自诸国分据,皆聚典籍,惟吴、蜀为多,而江左颇为精真,亦多修述。”[4]
1.2 私人藏书
据范凤书先生的《中国私家藏书史》统计,五代十国时期共计有43位藏书家,其中南唐计有11位,占全部藏书家的近26%,居五代私人藏书家数量之冠。南唐私人藏书家不仅收藏的书籍数量较多,如朱遵度,藏书丰富,有“朱万卷”之称,其收藏范围亦颇广,除了九经子史等传统藏书外,有些藏书家专门收集一些“异书”、“奇书”、“古书”,形成自己的藏书特点。如郑元素,“少习诗礼……隐居庐山青牛谷四十余年……构一室于舍后,会集古书千余卷,遂终其身焉”[3]420;再如徐铉、徐锴:“徐铉与其弟锴,久被眷顾,家素富贵,多收奇书……”[5]5019
南唐私人藏书家亦很重视书籍的校勘,如鲁崇范,“九经子史,广贮一室,皆手自校定。”[3]413而徐锴“所雠书尤审谛”[1]5501。同时,南唐私人藏书家们还利用所藏书籍潜心著述,将藏用结合起来,充分发挥藏书的功能,《江表志》载:“朱遵度,本青州书生,好藏书,高尚不事,闲居金陵,著《鸿渐学记》一千卷、《群书丽藻》一千卷、《漆经》数卷,皆行于世。”[6]被称为“江左辞宗”的徐铉、徐锴,皆著述颇丰。南唐藏书家收藏图书不仅提高了藏书质量,而且推动了学术发展,客观上起到了保存与传承文化的作用。
1.3 书院藏书
五代十国时期,共计有民间书院13所,其中南唐新建有6所,兴复唐代书院1所[7]53,占书院总量的54%。奉新胡氏的华林书院、江州陈氏的东佳书院、奉新罗氏的梧桐书院等都是当时著名的书院。书院作为当时的读书讲学之所,必然藏有一定数量的图书,如奉新胡氏的华林书院:“构学舍于华林山别墅,聚书万卷,大设厨廪,以延四方游学之士。”[8]华林书院藏书数量之多,冠五代各书院之首。再如江州陈氏,“筑书楼,延四方学者”[3]423,后主开宝二年(969年),大学者徐锴为其撰写《陈氏书堂记》,其称书楼:“堂庑数十间,聚书数千卷,田二十顷,以为游学之资。”[9]9279
由于南唐书院聚集了大批的文人学士,其中亦不乏有名的学者,他们不但讲学授徒,而且利用书院的丰富藏书进行学术研究,著书立说。如梧桐书院的创办者罗靖、罗简兄弟,“著书十四卷,号《宗孟集》”[7]51。南唐这些书院不但培养了大量人才,同时还承担着收藏典籍,保存文化的事业,为我国古代学术的发展做出了重要贡献。
1.4 寺观藏书
在南唐的历史上,佛教极其兴盛,而南唐在编撰、保存佛教典籍方面,也取得了不少的成就。昇元二年(938年)僧勉昌进上李通玄的四十卷《华严论》,烈祖李昇命礼部侍郎孙忌作序,又命书写十本,配上李通玄画像十轴,颁布诸州。保大三年(945年),僧恒安进上《续贞元释教录》,其以南唐官藏佛经《开元释教录·入藏录》为依据,访得《贞元录》记录的新出经藏及若干其他经典,总计达1 216部、5 461卷、524帙,成为以后僧人抄录经藏最准确的依据。保大十年(952年),由泉州招庆寺静、筠二位禅僧主持编撰的《祖堂集》,是禅宗著名史书,全书20卷,编撰共256人的传记。《祖堂集》编撰的意义不容小觑,它不仅极具史料价值,是研究唐末五代禅宗发展的经典之作,而且开启了佛教笔录传承的先河,是禅宗现存最古的灯录。南唐举国崇佛,蔚为风气,文臣武将亦颇多礼佛修经者:“保大八年,南唐褒国孝定公徐景运重修藏经,亦公所施,皆有跋尾,藏之西壁。”[10]
南唐时期,虽然烈祖李昇和元宗李璟新建与修复不少道观,但是有关道观藏书的文献记载却寥寥无几。
在五代十国的诸多政权中,南唐藏书赢得“天下冠”之美誉的原因如下。
2.1 重视经济发展
南唐的创建者李昇是一位颇有远见的君主,其统治期间比较注意保境安民,尽可能减少战争扰攘,而对于从中原一带流落江淮的难民,李昇亦积极妥善安置,这为南唐创建了一个安定和谐的社会环境。与此同时,李昇还采取“劝课农桑,薄征轻赋,禁止非徭”等一系列措施促进农业生产,这些政策使社会经济得到很大发展,出现了“在位十余年,民庶丰实,郡邑安堵”的兴盛繁荣景象[11]5154,南唐一跃成为“十国”中的强者。李昇的各项措施为南唐社会经济的持续稳定发展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其继立者李璟、李煜也都能够重视经济发展、关注民情。中主李璟 “蠲民逋负租税,赐鳏寡孤独粟帛”[1]5472,有“爱民”之称;后主李煜“其论国事,每以富民为务。”[5]5018经济是基础,南唐经济发达,社会安定,为书院的兴建、佛教的发展提供了环境保障,这也可以说是南唐藏书如此丰富的一个根本性原因。
2.2 献书政策与官藏机构
对于官藏书籍的积累,其来源途径颇多,政府通过相关政策的制定鼓励民间献书就是颇为重要的一种方式。李昇自青年时起,即“以文艺自好”,自他当政后,对于收集图籍一直非常重视,当时人刘崇远在《金华子杂编》中说:“及高皇初收金陵,首兴遗教,悬金为购坟典,职吏而写史籍。闻有藏书者,虽寒贱必优辞以假之;或有贽献者,虽浅近必丰厚以答之。时有以学王右军书一轴来献,因偿十余万,缯帛副焉。”[12]257李昇还曾下诏求书:“会烈祖初建学校,典籍残缺,下诏旁求郡县。”[3]413这些政策在很大程度上刺激了南唐图书的积累。
此外,南唐政权还设有专门的官藏机构管理图书。南唐统治者非常重视文化典籍的收藏整理工作,加之其自诩为唐朝后裔,故沿用唐制,也设秘书省或秘书监,管理官藏事务[13]194。如徐锴,初仕南唐为秘书省正字,由于长时间在国家藏书处供职,又精于文字之学,从而为南唐官藏文化做出了较大贡献。南唐还设有集贤院,拥有藏书、校书功能。据陆游《南唐书﹒徐锴传》记载:“既久处集贤,朱黄不去手,非暮不出。少精小学,故所雠书尤审谛。”后主常慨叹道:“群臣勤其官,皆如徐锴在集贤,吾何忧哉!”[1]5501官藏机构的设立,既对官藏图书起到一定的保护作用,同时又保证了书籍校勘的质量。
2.3 崇儒重教
招揽儒俊,倡导文治可谓是南唐政权的一贯政策。据《江南野史》记载,早在李昇辅吴之时,即积极延揽文人,从而吸引大批南迁士人:“于是四方豪杰翕然归之”、“北土士人向风而至者殆数十人”[11]5155。升元六年(公元942年)李昇颁布重用儒者的诏书,大规模举用儒者,诏书云:“三事大夫,可不务乎?自今宜举用儒者,以补不逮。”[2]5264这种崇儒思想一直为中主李璟与后主李煜所继承和发扬。正是由于南唐三主皆崇儒,南唐的社会风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儒学气氛,崇儒之风大张于诸多领域,其中尤以倡立学校、重视科举为盛。
李昇即位之初,于淮水之滨设立太学。升元四年(940年),又于庐山白鹿洞建学馆,号“庐山国学”。正是由于南唐统治者重视教育,南唐境内不仅各州县官办县学不废,私人书院亦得以蓬勃发展。除了重视教育外,据周腊生先生考证,五代周边各国中,南唐政权亦是最重科举的[14]。南唐统治者重视科举,许多读书人也积极参加科举考试,如卢江人伍乔,来金陵参加春试,同试有数百人之多,可见科举之兴盛。而南唐书院之所以如此之多,与科举考试亦息息相关。科举为这些家族和读书人带来了政治与学术上的崇高荣誉,如华林书院:“出其门者,为相为卿,闻其风者,载褒载嘉”[7]51;再如东佳书院:“四方游学者,自是宦成而名立盖有之。”[9]9280科举制度的延续和存在,加之统治者对教育的重视,成为推动书院发展的动力,而书院的兴盛则在客观上为藏书的积累提供了条件。
2.4 佛教信仰
南唐三主皆崇佛,故而境内佛寺众多:“南唐有国,兰若精舍,渐盛于烈祖、元宗之世。”[2]5423“及元宗、后主之世,好之遂笃。幸臣徐游专主斋祠事,……宫中造佛寺十余。”[1]5604南唐不仅佛寺众多,而且僧人待遇优厚,如建康城中数千僧众,均由国家给予供养,“南唐每建兰若,必均其土田,谓之常住产。”[2]5425除了经济上的保障,中主、后主时期,对佛寺高僧极为礼敬,不但经常请僧人至宫中讲经说法,如李璟曾命僧人玄寂入宫讲《华严经》,李煜亦命禅师清禀入澄心堂,收集诸方语要;同时还对高僧赐诏、追谥。宋人陈舜俞的《庐山记》中有元宗与后主对禅师智绮、缘德赐手诏的记载;而当僧人圆寂时,李璟与李煜亦都给予追谥,如文益禅师圆寂后,中主谥其为“大法眼禅师”,至后主再追谥“大智藏大导师”,还为他立碑颂德,韩熙载则为他撰写塔铭。
经济上的发达为南唐佛教的发展奠定了基础,而统治者在政治上的尊崇则更进一步促进了佛教的发展。同时,这时期的雕版印刷亦对佛经的传播保存起了一定的作用,“元宗喜《楞严经》,命左仆射冯延巳为序……敕应之书,镂版既成,上之。元宗叹曰:‘是深得公权之法者也。’”[2]5425这里既可以看到李璟对佛教典籍的重视,亦可看到雕板印刷事业的发展对南唐佛教藏书也有一定的影响。总之,南唐统治者为佛教创造了较为稳定、和谐的传播环境,佛教经书的保存与编撰成为一种必然趋势。
南唐藏书丰富,与当时稳定的经济、政治、文化环境密切相关,而南唐三主在很多政策上的连贯性、稳定性为南唐藏书事业的发展创造了极为有利的条件,从而极大地推动了南唐藏书事业的发展,最终造就了南唐:“六经臻备,诸史条集,古书名画,辐湊绛帷。俊杰通儒,不远千里而家至户到,咸慕置书,经籍道开,文武并驾”[12]257的盛大局面。
[1](宋)陆游.南唐书[M].杭州:杭州出版社,2004.
[2](宋)马令.南唐书[M].杭州:杭州出版社,2004.
[3](清)吴任臣.十国春秋[M].北京:中华书局,1983.
[4](元)马端临.文献通考·经籍考[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85.
[5](宋)史温.钓矶立谈[M].杭州:杭州出版社,2004.
[6](宋)郑文宝.江表志[M].杭州:杭州出版社,2004:5086.
[7]邓洪波.中国书院史[M].武汉:武汉大学出版社,2012.
[8](元)脱脱.宋史[M].北京:中华书局,1985:13390.
[9](清)董诰.全唐文[M].北京:中华书局,1983.
[10]胡耀飞.宋人陈舜俞《庐山记》所见吴·南唐史料考论[J].长江文明,2011,(1):50-71.
[11](宋)龙衮.江南野史[M].杭州:杭州出版社,2004.
[12](南唐)刘崇远.金华子杂编[M].北京:中华书局,2014.
[13]陈德弟.秦汉至五代官私藏书研究[M].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2012.
[14]周腊生.南唐贡举考略[J].文献,2000,(4):57-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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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0-06 责任编辑:马秀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