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经典”建构:悖论、困顿与突围——基于历史、媒介、学科语境的分析

2015-03-26 16:30徐琼陈守湖武汉大学文学院湖北武汉430072
关键词:经典新闻语境

徐琼,陈守湖(武汉大学文学院,湖北武汉430072)



“新闻经典”建构:悖论、困顿与突围——基于历史、媒介、学科语境的分析

徐琼,陈守湖
(武汉大学文学院,湖北武汉430072)

摘要:从现代性的历史语境看,新闻本质上是逃离经典的。而在媒介语境中,新闻往往被视为转瞬即逝的信息流。基于历史语境的悖论与媒介语境的困顿,学科语境中的新闻经典建构应当体现为这样三个层面:“文本”经典、“事本”经典、“思本”经典。

关键词:新闻;经典;建构;语境;分析

或受“新闻无学”论的长期困扰,“建构新闻经典”近年成为新闻学研究的一个现实问题凸显出来。2008年,蔡尚伟教授提出了新闻经典建构这个命题,认为新闻经典的建构关系到新闻学与其他学科平等对话的基础,并提出了新闻经典的三大要素:新闻性、时空穿透力和跨学科影响力。在此之后,新闻经典建构得到了不少研究者呼应。苗艳以萧乾的《人生采访》为案例,对其影响力、经典性和局限性进行了剖析,给出了新闻经典的三个判断标准:新闻特征、社会历史以及文化艺术价值。胡易容对“新闻性”和“经典性”进行了逻辑辨析,认为新闻经典不应局限于孤立的作品文本,而应当在全文本语境中来建构。刘锐2010年完成了博士论文《跨学科框架下的“新闻经典”研究》,对新闻经典的建构史、基本特征以及形成路径谱系、局限性、建构机制等问题进行了较深入的探讨。李玮2011年即以法国社会学家盖伊·塔奇曼的《做新闻》为例证,谈及新闻经典的边界拓展问题,认为新闻作品经典不能等同于新闻经典总体。2014年,他又从建构论的视角分析了新闻经典的内蕴和价值,认为新闻经典除了自证学科合法性以及为新闻教学提供范本外,还应当体现为社会价值和人文关怀的传承。以卡尔·波普尔“三个世界”的理论为依托,并引入符号学分析方法,周松对新闻文本的经典化进行了知识学意义的解读。对新闻经典的建构,近年不仅有理论上的倡导,更有挖掘文本的自觉。蔡尚伟和刘锐通过梳理,列出了他们认为可以进入经典的新闻作品名单。并对美国记者杰克·贝尔登的《中国震撼世界》进行了文本研究,认为新闻经典的典范性固然重要,但其背后的建构机制同样不可忽略。高宪春亦对《西行漫记》进行了“经典性”梳理,论述了新闻经典建构的两个层面——“基础层面”(满足当时人们需要)和“标杆层面”(经得起历史检验)。①参见:蔡尚伟、刘锐:《“新闻经典”在中国的建构》,《西南民族大学学报》(人文社科版)2008年第7期;苗艳:《萧乾<人生采访>经典性研究——兼论新闻经典研究价值与判断标准》,《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学报》2009年第3期;刘锐:《跨学科框架下的“新闻经典”研究》,四川大学2010年博士论文;胡易容:《“新闻经典”抑或“经典新闻”——在“全文本”中构建“新闻经典”》,《中国出版》2011年第12期;李玮:《读盖伊·塔奇曼<做新闻>——兼论新闻经典的边界拓展问题》,《编辑之友》2011年第6期,《新闻何以经典:一种社会建构的思考》,《编辑之友》2014年第2期;周松:《试论新闻作品的经典化》,《编辑之友》2014年第7期;刘锐、蔡尚伟,《<中国震撼世界>:一部被埋没的新闻巨作》,《国际新闻界》2011年第4期;高宪春:《论新闻经典的建构——以<西行漫记>为例,《编辑之友》2012年第11期。

学界建构经典的努力似乎初见成效,至少新闻经典的建构得到了更多学者的关注。但和其他学科的经典建构相比较,新闻经典无论是实践层面还是理论层面,声音依然相当微弱。新闻到底有没有经典?如果有新闻经典,它具有哪些区别于其他学科的特质?新闻经典表现为何种形态?这些问题依然需要进行深入的学理论证。笔者以为,学科建制和经典建构本质上都是社会规约下的知识体系。从知识社会学的角度来看待现代性语境中的新闻经典建构,对其进行历史语境、媒介语境、学科语境的细剖,或许有助于我们更好地理解新闻经典区别于其他学科的独特经典性。

来自历史语境的悖论——新闻:逃离经典的现代性

“新闻”无疑是一个现代性概念。詹姆斯· W·凯瑞(James.W.Carey)视新闻为一种“历史性的现实”和“文化形式”,是“特定阶层”(中产阶级)和“特定历史时间”(18世纪)导致了新闻的“发明”。在凯瑞看来,“新闻形成并反映了一种特有的‘对经验的渴望’;一种废弃史诗、英雄与传统,偏爱独特、原创、新奇和新鲜——即‘新闻’的愿望。”[1]

凯瑞这番论述正好反映了新闻与生俱来的扬弃属性,即对传统与古典的弃绝,对当下与现代的亲近。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新闻学中经常提及的新闻性,其实亦可解读为某种现代性。新闻这种独特的“现代文化”,它的世界观是变动不居的“动态的世界观”,而非固定不变的“静止的世界观”[2]。通俗地说,新闻不负责世界的永恒,它只负责世界的变动。法国社会学家塔尔德早在19世纪末就论及新闻的庸常特性——“书籍的源头是抒情的和宗教的情感”,而“报纸的源头是世俗的、日常的东西”。[3]

探源新闻这种“现代文化形式”发生的背景,市民社会无法回避。爱德华·希尔斯曾从机构的自主性、制度的独特性、文化的普遍性三个方面阐释市民社会的观念,认为市民社会的形成需要有“一套广泛传播的文明抑或市民的风范”[4]。从希尔斯的观点出发,我们似乎更能清晰地理解新闻的“发明”与市民社会之间的紧密联系。市民社会是独立于国家权力和底层社会的一个自主性的社会空间,它具有强烈的精神和文化自主的诉求。新闻正好成为其精神和文化自主性的一个方面——获取信息的自由以及传播信息的自由。市民社会的出现伴随了现代性的诞生。基于此,我们亦可以说:新闻见证了现代性工程的发端与推进。一方面,新闻本身所具有的思想流布、文化传播功能,使它成为了启蒙现代性的有机组成部分。另一方面,它与工具理性以及话语权力的天然联系,又让它成为了审美现代性批判的对象。

启蒙哲学家康德尤其看重“共感”(sensus communis)。在康德看来,只有这种“共感”的存在,外部本质的理性知识的真相以及道德规范的有效性才可能得以检验。然而,“在现代性的条件下,也就是社会专业化和社会规模扩张的情况下,‘共感’只能在以传媒为基础的公共领域里产生”[5]。作为一种现代知识,人们在获取新闻的同时,也自然地形成了一种超越人种、地域、时空的“共感”。新闻的启蒙现代性也就在于它对“共感”的催生。

在中国,“新闻”的产生同样和现代性相生相伴的。清末民初的中国处境和世界格局,使中国知识分子主动融入现代性语境当中。通过思想启蒙改造国民性,成为公共知识分子救国理念的核心。也正是在这样的思想文化背景下,现代意义上的传媒在中国诞生了。新闻这一崭新的知识类型,和传统中国的知识体系大相径庭。中国古典型知识是一种内循环的空间存在,而新闻知识则体现的是一种线性的时间延伸。正是在启蒙意义上,我们完全可以说:现代新闻参与建构了“现代中国”。

“现代性就是过渡、短暂、偶然”[6]。波德莱尔这句话当时是用于描绘画家的,但借以论述新闻属性,似乎也恰如其分。实际上,现代性这项“未竟的事业”(哈贝马斯语)亦赋予了新闻存在的合法性。转瞬即逝以及碎片化,同样具有审美价值。正是以媒体作为中介,日常生活审美化才狂飚突进。新闻是市民社会的一种独特精神产品。阅读新闻是市民社会的一种独特生活方式。在日常生活审美化实践中,媒体的作用就在于对日常经验的整合与重组。媒体所提供的新闻,体现的是一种对“瞬间”的抓取。“抓取”使新闻呈现了“瞬间”并赋予其意义。而通过读者的阅读以及再传播,意义生产者从个体单元(媒体或报道者)变成了复合单元(认知意义的整合)。因此,我们完全可以认为——“现代新闻的成型与繁荣恰恰是对现代性的最佳注解”[7]。新闻的出现,使知识从“固态”凝结变成“液态”流动成为可能。它不断地使人们的思考活动流动起来。新闻构建起来的“拟态环境”也使得现代性语境中的人们渐渐适应了这个流动的世界。正如吉登斯所指出的:“如果不是铺天盖地而来的由‘新闻’所传达的共享知识,现代性制度的全球性扩张本来是不可能的。”[8]

从历史语境看,新闻的“发明”并非出于对经典的尊崇,反而是对经典的消解。恩格斯对19世纪30年代的德国市民生活曾有生动描述——人们“忙于看报纸”,“圣经却搁在家里,积满灰尘,无人翻阅”,最经常的寒暄是——“有什么新闻吗?”或“没什么新闻吗?”[9]恩格斯这段描述正好再现了“新闻”与“经典”的对抗。圣经对于西方人的经典意义毋庸喙言,但在新闻产生之后竟然积满灰尘。恩格斯对于市民社会文化结构性变动的观察可谓深刻无比。从他的描述中,我们不难看出:逃离经典其实是新闻的显著特征之一。

源于媒介语境的困顿——新闻:转瞬即逝的信息流

作为一种现代知识,新闻从它开始介入人类生活那天起,就是和技术联系在一起的。报纸新闻/印刷技术,广播新闻/无线电技术,电视新闻/电子技术,网络新闻/互联网技术,新闻(媒介)与技术革命形成了对应。新闻的生产,依靠技术。新闻的传播,离不开技术。新闻媒介的变迁史,亦是传播技术的革命史。这样的说法或许有技术决定论的色彩。但我们必须承认的是:技术几乎贯穿了新闻产品生产和意义生成的全部过程。麦克卢汉所说的“媒介即讯息”,正是对技术决定论的最好描述。

印刷技术主导新闻的时代,信息在传媒机构的沉淀时间相对宽裕。印刷媒体支撑的新闻亦相对体现了某种雕琢感。报纸新闻的标题,看得出编辑的匠心。报纸的版面,也体现了美编的精心。尤其是某些深度新闻,从采访、编辑到发布,更有着无数工序的打磨。强调报纸新闻的时效性,以前报人喜欢用“明日黄花”来表达,这其中就暗含着一种时间范畴——报纸新闻以天作为度量单位的。

广播的出现,使得个体口传变成了公众意义上的口传,广播的公共性藉此实现。而广播新闻史,同样是技术的创新史。钢丝录音机、磁带录音机、音频工作站,单声道录音、立体声录音、多轨录音,科技进步不断提升了广播节目的质量。诉诸听觉与视觉的电视,其技术进步更是惊人。从最初的黑白电视到彩色电视,再到如今的数字、大屏、高清电视,电视统摄了当代人的生活。从导线传输、微波传输、光纤传输,直至卫星传输,电视传媒的技术路径清晰可见。其媒体霸主地位的加冕,与其说是媒体优势,倒不如说是技术强势。

如今,新兴信息技术使得新闻生产完全可以和新闻传输、新闻接受同步。它以让人应接不暇的传播节奏,瞬间便将“现代人”淹没。处处皆新闻,无处不信息。快速流动的信息,让人来不及思考新闻的意义,它就迅速流走了。本雅明论及机械复制时代的艺术时,用“震惊”来概括其美学效果。而在现代信息技术主导的传播时代,或许应该用“闪现”来描述信息流转的惊人速度。

如果说新闻的生产在前数字时代尚有一定的工艺特征。比如报纸的编排,就有明显的创造性在其中。当下报纸排版,完全依赖于数字化采编系统的生成。这是生产层面的变化。而在内容传输上,如今的新闻更多地以秒的速度在流布。一个智能手机就是一个强大的新闻阅读器。只要持有者愿意介入,他随时可以看到新闻,而且是集合了各种媒介形式的新闻。传统的新闻发布,是间歇性的。当下的新闻发布,却是持续性的。新闻无时不在刷新。在强大技术力量的协助下,看新闻的人本身就成为新闻的一部分。他的点赞,他的评介,他的参与,成就了新闻文本的互文性。“我是来看评论的”,这句网络口头禅正是对这种互文性的最好印证。而这种互文性,有时候甚至会超越元文本,生成一个全新的文本。这样的例子,在公共舆论事件中不胜枚举。

现代性工程造就的科层化、专业化、体制化的新闻生产模式,由此遭遇了技术造就的无数“媒体人”和“媒体”的挑战。在时效性上,专业新闻机构有时根本无法与“在野”的“媒体”相提并论。2011年温州动车事故,最先报道此事的媒体就是微博。一位网名为“Smm_苗”的网友在20: 27就发出了微博——“暴雨后的动车这是怎么了?爬得比蜗牛还慢……可别出啥事儿……”。就在这条微博发出后约11分钟,发生了动车追尾事故。差不多和事故同步,网友“袁小芫”20: 38发出了微博——“D301在温州出事了,突然紧急停车了,有很强烈的撞击。还撞了两次!全部停电了!我在最后一节车厢。”[10]在这种突发事件中,任何专业媒体都无法与海量的“自媒体”匹敌。专业新闻机构所提供的新闻产品,亦随时有被潜在的“媒体人”重构并最终面目全非的可能。

从媒介环境学的角度来说,以现代性面目而出现的新闻,其实就是一种技术产物。“传媒被定义、指定和区别于它物,是根据它生产和传播的基础技术而不是根据它所承载的符号”[5]。现代科技的飞速进步,带来了新闻面目的不断更迭。当下的新闻多以消费产品的样式存在。技术时代消费文化的蔓延,对于经典的生成是一大障碍。哈罗德·布卢姆所说的“万物破碎、中心消解,仅有杂乱无章在持续地蔓延”[11],正是技术社会的独特症候。关于新闻与经典背离的深层原因,英国学者格雷厄姆·默多克这句话可谓精辟——“它总是严格不懈地捕捉当前的现行思想。它聚焦在重大事件上,但忽视法国历史学家费迪南德·布朗代尔称之为‘longue duree’的东西——在长长的时间环上展开的根深蒂固的各种变化的缓慢移动的趋势。”[12]但要从这种习惯性的“捕捉”与“聚焦”中脱逃,对新闻来说同样勉为其难,因为它主要着力于“知晓型知识”(acquaintance with)的供给,而非“理解型知识”(knowledge about)的传承。①“知晓型知识”与“理解型知识”的译名参见:卞冬磊:《“社会世界”的更新:新闻与现代性的发生》,《国际新闻界》,2014年第2期。即罗伯特·E·帕克所指出的——“新闻主要关注的焦点既不是过去也不是未来,而是眼前的事。”[13]

基于学科语境的突围——经典:“文本”、“事本”及“思本”

所有体制化的现代学科建构,都不可能离开经典。与新闻学有着亲缘关系的文学,其经典建构不仅是一项学科工程,更是一项社会知识体系工程。从这个角度来说,新闻学科的确需要经典支撑。但和文学经典建构的路径有迹可寻相比,构建新闻经典的前路似乎要迷茫得多。甚至可能会引发一些质疑:新闻这种易碎品,怎么可能有经典?这是不是一种徒劳无功的努力?当下的新闻学尚且被指为“无学”、“幼稚”、“无用”,对新闻经典如何进行合法性论证?诸如此类的质疑,这是建构新闻经典所必须面对的。

笔者的观点是:新闻学这个学科当然得有自己的经典。但新闻经典应当有自身学科的独特旨趣。而且新闻经典也应当是有层级的。在这里,姑且把新闻经典的建构定义为这样三个方面:“文本”经典→“事本”经典→“思本”经典。

“文本”经典,固名思义就是作品文本意义上的新闻经典。作品的经典性,是人文学科经典建构的基础。新闻经典的建构,同样离不开经典作品。但这只是新闻经典建构的一个方面,而且是最基础的一个层面。之所以作出这样的判断,是基于新闻作品短暂、程式、摹写的制作特性。新闻作品并非来自灵感与启悟,而是源于对新闻事实的“复制”。无论英语中的“classic”,还是汉语中的“经典”,都有时间沉淀和意义沉积这样的意蕴在其中。这恰是新闻作品的软肋。所以,新闻学科中的文本经典,应当定义为实用主义的规范性和标准化。其用途就是给未来的新闻从业者提供新闻文本生产训练的模子。这种文本经典较之一般性的新闻报道,应当“更具影响力”,“更能代表一个时代的新闻报道对社会的主流建构方式”,“更容易被同时代的新闻报道所效仿”[14]。但不能指望有某一文本经典,不管时代如何变迁,它都有着一劳永逸至高无上的典范性。

新闻学是一门实践性很强的学科,教授学生实际技能是极为重要的内容。“新闻无学”论或“新闻无用”论的出笼,显然是指向学用不搭界的新闻教育现状的。新闻学是“学”还是“术”?这个问题其实并不矛盾。“学”正是为了“术”。如果新闻学科的毕业生不能从大学教育中获得从业的基本道术,新闻教育显然是不成功的。择取优秀新闻作品,进行“经典”文本的案例教学,是新闻学科的一项基础性工作。这样来看,作品“文本”这个层面的新闻经典,应当称之为新闻精品或许更合适。“文本”层面的新闻经典,关注其历史维度是一个方面,但更重要的是当下实用性。伴随技术进步和文化转向,新闻的话语模式在不断变化,新闻的体例也会不断更新。新闻教学中选择的经典作品,应当着眼于对当下的示范作用,而不能成为一种纯粹的新闻史文本鉴赏。

“事本”经典,指的是因事件重大而彰显的新闻经典。提出“事本”经典的用意在于:新闻经典的建构,要着眼于对于重大事件的关注。就像李普曼说的:“新闻不会告诉你种子如何在土壤中生长,但可以向你报告第一棵秧苗的破土而出。”[15]新闻尽管要反映社会状况,但它显然不是一种平面镜式的物理对应,而是基于新鲜度和好奇心的关注。新闻能否成为经典和事件的重大性密切相关。新闻经典的建构,自然需要关注重大事件的新闻文本。新闻史上的名作,大多属于这种情形。

约翰·里德的《震撼世界的十天》无疑是“事本”经典的典型。作品文本的写作当然是极为出色的,但更为重要的是,里德是十月革命和世界第一个社会主义国家诞生的见证者。《震撼世界的十天》就是“剧变历史的一块切片”。“无论怎么看布尔什维克,有一点是不可否认的:俄国革命是人类历史的伟大事件。布尔什维克的兴起是具有世界意义的现象”[16]。当时的新闻,就是今天的历史。“事本”的经典性就在此。毛泽东撰写的新闻消息《人民解放军百万大军横渡长江》,因见证了历史性时刻成为经典。而由于作者的领袖身份,更使这一“事本”经典价值倍增。范长江的《中国的西北角》成为经典,亦因独家报道了中国工农红军长征这一重大事件。不仅在当时引发了国内外广泛关注,问世以来亦是研究长征历史的重要史料。关注重大事件,见证历史时刻,本来就是新闻的应有之义。基于这样的考察角度,伦纳德·莫斯利的《诺曼底登陆纪实》,威廉·伦纳德·劳伦斯的《长崎投弹记》,保罗·福特的《洛克比空难真相》,鲍勃·伍德沃德的《“深喉”与水门事件调查》等作品,其经典成色毋庸置疑。

“思本”经典,指的是以思想性著称的新闻经典。经典之所以被人们反复阅读,就在于它拥有让人回味并陷入沉思的魅力。呈现事实只是新闻功能的一个方面,通过事实呈现引发人类深层思考,这才是新闻经典的真正特质。《西行漫记》成为经典,完全在于“新闻记者的敏锐和历史学家的深邃,在斯诺身上得到了最完美的统一、最充分的诠释和最成熟的结合。”[17]倘缺乏独立思考和判断,斯诺当时就不可能在一群衣衫不整的革命者身上看到中国革命最终的希望。也正是因为《西行漫记》的“思本”经典特性,它才会超越意识形态,成为中国和西方学者皆共同认可的新闻经典。而出自于新闻记者的“思本”经典,美国著名记者威廉·夏伊勒的鸿篇巨制《第三帝国的兴亡》亦是典型。这本书的结构和叙事都是新闻性的。作者所依托的是纳粹德国灭亡之后缴获的大量纳粹绝密文件。要从庞杂的材料中跳出来,无疑需要思想力量的引领。威廉·夏伊勒这部作品的经典性就在于他将“活着的证人与史实结为一体”(英国历史学家特雷弗·罗珀语)。

如前所述,新闻是现代性的最好注解,它本身即具有消解经典的属性。但从“思本”经典的角度来看,作为某种启蒙现代性的新闻,对于经典、权威、总体化的挑战,正是新闻这种“现代文化形式”经典性的核心所在。《南方都市报》的孙志刚事件报道,之所以受到媒体同仁广为称赞。不仅在于报道产生的核爆效应导致了中国收容制度的最终废除,更在于新闻本身对于威权制度的质疑和挑战。这样的文本显然应当成为新闻学教育的精品案例,进入到新闻经典建构的体系中来。建构新闻经典的意义也正在于此——让新闻更加具有思想的力量和启迪的功能。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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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王飞霞

作者简介:徐琼(1974-),女,湖北武汉人,主要研究方向为文艺理论;陈守湖(1972-),男,贵州天柱人,主要研究方向为文艺美学和大众传播。

收稿日期:2015-07-10

文章编号:1004-941(2015)05-0139-05

文献标识码:A

中图分类号:G2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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