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在[组诗]

2015-03-24 00:17侯明辉
满族文学 2015年2期
关键词:补丁花蕊山坡

侯明辉

存  在

把细微的触须伸入到花蕊、骨缝

一个词,就在油彩背面的伤口里,开始涌动

这么多年了,关于美,我始终吐字不清

面具、酒杯、媚笑、奉承

肆无忌惮,这些暂时租用我身体的客人

总是在酒醉时,才偶尔想起我的黯淡和疼痛

红尘是出卖我灵魂的嘴唇。

蝶翅深陷,露珠停歇

天空是我紧抱的最后一部燃烧而广阔的佛经

在这个午后,我忽然爱上了窗檐下单纯的风铃

它的存在,不是证明悦耳或宁静,树叶

蜂拥而至。在一碗茶里,我不喊,也不动!

幸  好

幸好这块假山石还在,这株兰草也在

被胭脂养大的唇便安心了

斜倚在这等待我的认领

密密的信笺沾满了月色的青苔

空旷的天空也睡着了

只有走来走去的风,旁若无人。

所有的修辞都病了,我只希望

用一支笔扶起这场春风

一转身就会碰到你的细腰和丰腴

波澜不惊,一些雨水滴穿了我的驿站和短亭

一片鹅黄,盖住了你所有的娇嗔和粉红

此刻,人间淡雅、晶莹。

补  丁

由近及远。从一滴蜜开始,回到触须

到振翅,到花蕊,所有的记忆向远方

退去,退出了绿,退出了蓝

河顺势过来了,水顺势过来了

风吹酸了泛黄的老照片

吹酸了隐藏在内心的湖水

落叶是秋天的补丁,美得触目,美得惊心。

鸟鸣是天空的补丁,掠过枝头

吻到了菊花的唇。

在屋顶上晾晒成堆的玉米、大豆

这些我想象中的真金白银

所谓灵魂,无关肉体

我是谁遗失的一块补丁?

山坡又黄了

山坡又黄了,在不断辽阔的鸟鸣中,秋天

一天矮下了一寸,爹静静地睡在山坡上

像是缝在老家衣襟上一块随意的补丁。

绕不过这些刺槐、杂草,

这些又苍老了许多的明月、清风

三尺坟茔是命中的一处软肋

是嵌入我骨缝深处的一种疼。

童年在三炷香上开始发芽

往事在烧纸灰烬中重生

无法抱住远去的风声

抱住爹肩头那块补丁的消瘦和余温

燃一支香烟,依稀升起的是故乡的炊烟

是爹早衰的白发,沉默中

我缓慢地和爹说着孩子、老娘

说着今年还算不错的收成。

酒碗里的草原

我感觉到了这碗酒的浓烈

醉的一塌糊涂的青草,也要把

自己托举成辽阔的白云

散漫的牛羊,在黄昏里泅渡

我的鞭梢和鼾声

我要有多么强大,才足够

抵挡一场秋天的撤退?

天空,多像是一片倒置的大海

那宁静的蓝,肯定是个会酿造酒香

灯盏的女人。草原、马蹄、辽阔

都齐刷刷躲开,未饮我已中毒七分

我要试着包养这辽阔的草原

包养每一个夜晚的露珠和虫鸣。

自 画 像

任何一次与远方的对视,我都看见了

自己漂浮的前世,看见了杂树丛生的山岗上

落日下我战栗颤抖的幸福和双肩

和故乡的那条河一起老去,和掌心的时光

一起老去,老成一株残喘的古树

青筋暴起的枝干,开始模拟我眼里燃烧的

闪电,模拟春天的傲慢和大胆

逆风而舞的发梢,一直在努力证明着

生与死,不朽以及衰败

怎样在我的身体内呼啸而过

怎样让灰烬堆积成雪

夜  空

花叶尽落,鸟迹无痕。几根

瘦骨嶙峋的枝干,支撑起倾斜的夜空

一方月色,多像一只苦待我多年酒杯的冷

扯一地的辽阔,画半空的浮云

一行失传多年的雁,让身披春天的女人

早早动身,几枚发芽的汉字,刚刚破土

就积聚了人间所有的光芒

松开攥紧的冬季,河流就在我的

指尖上冒出骨朵。一滴泪珠,分娩出了

我低处安放的故乡和感恩。

卓娅,卓娅

哒哒的马蹄,多像一位浑身长满月光的少年

正急着把迎亲的马队,抱上逆风舞动的草尖

把拂面吹来的风,融化在一滴青稞酒里

今夜,我要用铺满黄金的草原

漫山遍野地想你,想你长裙上风情万种的

藏语、头饰和手镯。倚着一盆炉火

我便老了,被遗失在风里的唇噙着。

此刻,如果天空塌了,我和大地上的

花朵一起接着。如果你倒下来

我一定自己捧着。我要在你湖水般的

眼睛里,种下发芽、鸟鸣、爱

卓娅、卓娅……

精   灵

是时候了,我要在春天的腹地,亮出柳叶的

光芒,为每一粒迷途的精灵,挖出一条

通向天空的隧道,让踮起脚尖的风

在我的胸腔内,反复练习鸟鸣

天气渐暖,野花开或不开,对于这个春天

都是一种折磨,飞扬的长发,一不小心

就陷入了尘世的伤口

在异乡,我掏出了所有的命和荒芜

掏出这些隐姓埋名的精灵和动词

面对卑微的嫩草和露珠,始终

无法掏出我的羞愧和忏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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