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似与神似,求真与求美
——从本体诗歌翻译理论的角度分析江枫对艾米莉·狄金森诗歌的翻译

2015-03-24 03:03:59□彭
电子科技大学学报(社科版) 2015年1期
关键词:江枫狄金森艾米莉

□彭 焱

[电子科技大学 成都 610051]

形似与神似,求真与求美
——从本体诗歌翻译理论的角度分析江枫对艾米莉·狄金森诗歌的翻译

□彭焱

[电子科技大学成都610051]

本体诗歌翻译理论主要探讨译文与原文在形式与内容上的关系。译文与原文应该达到形似还是神似,译者应该求真还是求美,这是翻译界一直争论的话题。按照“形似与神似,求真与求美”的关系来分析江枫先生对艾米莉·狄金森的两首诗歌“暴风雨夜”和“篱笆那边”的翻译,可以看出,标点符号、遣词、诗歌的韵式和诗人的创作风格等方面体现了江枫译文的特点和风格:译文选词简单但富有张力,行文简约而内敛,与原诗风格颇似;但由于过于追求简约而稍显生硬和晦涩。总之,江枫的译文是形似与神似结合的典范,体现其“形似而后神似”的主张以及“简约而忠实”的风格,但并未完全实现“求真与求美”的完美结合。

本体诗歌翻译理论;艾米莉·狄金森;江枫;形似;神似;求真;求美

一、本体诗歌翻译理论中的形似与神似之争,求真与求美之争

中国翻译界历来有形似与神似之争,求真与求美之争,而这正属于本体诗歌翻译理论的范畴。本体诗歌翻译理论主要探讨关于形式与内容关系的问题。辜正坤先生认为在本体诗歌翻译理论的范围内有以下不同的翻译理论:(1)诗歌直译论;(2)诗歌意译论;(3)诗歌翻译格律论;(4)诗歌翻译散体论;(5)形似论;(6)神似论;(7)诗歌翻译音美、形美、意美论;(8)诗歌翻译多元标准论[1]。译文与原文应该达到形似还是神似,译者应该求真还是求美,这是翻译界一直存在争议的话题。

许渊冲先生在《新世纪的新译论》一文中提出“二十世纪中国文学翻译的主要矛盾,在我看来,是直译与意译,形似与神似,信达雅(或信达优)与信达切的矛盾”,并进一步提出“求真是低标准,求美是高标准”[2]。此话一出,立即引起轩然大波,宋学智先生对此说法针锋相对,认为“翻译生死攸关的命脉,只能由忠实来维系。如果说,服从是军人的天职,那么,忠实就是译者的天职”[3]。江枫先生也专门撰文“‘新世纪的新译论’点评”来批判许渊冲先生的主张。江先生一直提倡“译诗,应该而且可以,求形神皆似”,而“译诗而力求形神皆似的努力,就应该首先力求形似。”[4]

而辜正坤先生更主张翻译标准多元化,他认为具体翻译标准不可能只有一个,翻译的绝对标准是原作本身,而翻译的最高标准是最佳近似度[5]。辜先生也主张译作要尽量近似于原作,只是“绝对的‘信’不是“不容易做到”而是根本就做不到。”[5]因此用“最佳近似度”来代替“忠实”、“等值”等说法显得更客观一些。

笔者拙见,“形似与神似,求真与求美”其实并非水火不容的二元,没有必要将二者放到对立的两端。江枫先生也并不认为译作应只是形似,译者应只求真,而是主张“译诗正如临摹,必须力求形神皆似”[4]。辜正坤先生提出的“最佳近似度”也是对形似和神似二者共同的强调。由此可见,“形似与神似”,“求真与求美”并不是矛盾的,而是互补的。

二、狄金森与狄金森研究现状

艾米丽·狄金森(Emily Dickinson, 1830~1886)被称为美国最伟大的女诗人,与惠特曼一起被视为美国现代诗歌的开创者,有人甚至将她与莎士比亚相提并论。事实上,狄金森生前默默无闻,鲜有作品发表,正如她的一首诗所说“发表,是拍卖/人的心灵”。在她离世后,她妹妹在整理其遗物时,发现了大量整理成扎的诗歌并决定为其出版。在接下来的30多年内,展现在世人面前的是这位神秘女诗人多达1775首诗歌和大量的书信。狄金森的诗歌数量可观,独具异彩,有写恋爱的幸福,也写失爱的痛苦;还有歌颂自然,描写死亡,谈论永恒,质疑上帝。从1890年狄金森诗集第一辑的出版算起,狄金森研究已经跨越两个世纪,历时100多年,国内外学者与读者对狄金森诗歌及其本人的兴趣长盛不衰。

从上世纪80年代起,国外的狄金森研究在批评方法上日趋多元化,越来越多的批评方法和审美理论进入了狄金森研究领域,狄金森研究进入了真正意义上的繁荣时期。但与国外欣欣向荣的狄学研究相比,国内的狄金森研究才处于起步阶段,存在研究的视野不够开阔、具有明显的重复性和研究不够系统等问题。由于语言的限制,国内大多数学者对狄金森都基于对狄金森汉译本的理解,因此,汉译本对中国学者狄学研究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本文选取了江枫先生对狄金森诗歌的译文,尝试从“形似与神似,求真与求美”的关系来分析江枫先生译文的特点与风格。

三、江氏翻译风格:简约而忠实

江枫先生是最先将狄金森诗歌译为汉语的翻译家,他一向提倡译诗要形神兼似,在形式和选词表述上都尽量与原文契合,正所谓“译,无信不立!”[6]。狄金森的诗歌风格是短小奇特、言简意赅,江枫的译文也颇具简约风格,让人一看便知是狄金森的诗歌,具有典型的狄氏风格。试以下面这首诗为例证:

Wild Nights — Wild Nights!

暴风雨夜,暴风雨夜!

Were I with thee

我若和你同在一起,

Wild Nights should be

暴风雨夜就是

Our luxury!

豪奢的喜悦!

Futile — the Winds —

风,无能为力 —

To a Heart in port —

心,已在港内 —

Done with the Compass —

罗盘,不必,

Done with the Chart!

海图,不必!

Rowing in Eden —

泛舟在伊甸园 —

Ah, the Sea!

啊,海!

Might I but moor — Tonight —

但愿我能,今夜,

In Thee!

泊在你的水域![7]

从上面的译文可以看到典型的江氏翻译风格:简约而忠实。

从字数来看,狄金森原诗只有43个单词,江枫的译文也只有65字,江枫仍然秉承了他简约内敛的风格。如“the sea”江枫直接译为一个字“海”,表现出其简约的特点;而“Done with the Compass —/ Done with the Chart!”两行江枫更是翻译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表现出诗人追求爱的决心和迫切。

从标点符号看,原诗有多达8个破折号。破折号的主要功能是在诗中“起到营造整体氛围、创造戏剧冲突、突出重点概念和引发读者思考等作用”[8],破折号是狄金森诗歌的典型标志,其作用很多时候仅仅简化为停顿。江译本只保留了3个破折号,而用了5个逗号来代替,虽并未与原文达到高度的形似,但少了破折号的干扰,却显得更连贯,一气呵成。

从韵式来看,原诗第一节韵式为ABBC,第二节无统一韵式,第三节韵式为ABCB。江先生在译文的选词上注重对原文单词的“信”与“忠实”,因此导致译文并没有统一的韵式,缺少原诗的韵律之美。

从选词上看,“狄金森诗歌中还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她用词极为考究,每一个措辞都是经过反复斟酌、再三揣摩的,她细致研究词意可以伸缩的内涵与外延,简直到了其乐无穷的地步”[9]。江的译文尽量选用简单的词来表达诗歌本身无限的内涵与外延,与原诗形神皆似,但读者理解起来稍显晦涩。如,“Our luxury”江枫直接译为“豪奢的喜悦”,多少让人感觉难懂;而“但愿我能,今夜,/泊在你的水域!”是典型的直译,需要读者具有一定的文化背景知识才能理解①。

江先生本人对此诗的翻译是甚为满意的,他认为自己在翻译此诗时“采取了逐字逐行的对译,保存了原作结构、形象和风格,移植原作节奏、韵式而又不过分拘泥”[4]。从整体而言,江枫对这首诗的翻译正符合他所说的“文学翻译的信,既是对内容的忠实,也应该是对形式的忠实”[6]。江枫的译文在形式与风格上与原诗做到了更接近,译文短小简约,力求达到“最佳近似度”,充分体现了他“形似而后神似”的主张[4],但略显晦涩生硬,注重求真但求美不足。

再看另一首诗“Over the fence”:

Over the fence —

篱笆那边 —

Strawberries— grow —

有草莓一颗 —

Over the fence —

我知道,如果我愿意 —

I could climb — if I tired, I know —

我可以爬过 —

Berries are nice!

草莓,真甜!

But — if I stained my Apron —

可是,脏了围裙 —

God would certainly scold!

上帝一定要骂我!

Oh, dear — I guess if He were a boy —

哦,亲爱的,我猜,如果他也是个孩子 —

He’d — climb — if he could!

他也会爬过去,如果,他能爬过![6]

原诗只有短短两节九行,简单纯粹如童年,但魅力无穷,能引发读者诸多人生感慨。江枫先生对这首诗的译文的“篱笆那边”分别在2000年和2003年入选人民教育出版社出版的《高中语文》第3册和第1册,是江枫的狄金森诗歌译文中影响最大的一首,可见得到了学术界和读者的广泛认同。江译本中仍然减少了破折号的使用,特别是最后一句的“他也会爬过去,如果,他能爬过!”此处的逗号代替破折号,描绘出上帝也经受不了香甜草莓的诱惑,也迫不及待地想爬过篱笆,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形象。译文也没有考虑韵式的问题,反而表现出自由诗体的无拘无束,从而体现出童年的无拘无束②。值得一提的是,在对这首诗的处理中,江枫选词简单却体现出诗人狄金森不为人知的生动活泼的一面。如“Strawberries — grow —”被译为“有草莓一颗”,读者读来感觉生动形象,不仅令人垂涎欲滴。“if He were a boy”被译为“如果他也是个孩子”,这个多出来的“也”字让人恍然大悟,原来一向与世隔绝的“阿姆斯特修女”狄金森也有淘气与活泼的阳光一面;原来高高在上、神秘莫测的上帝也有一颗孩子般的童心和对美好事物纯真的追求。

从全诗的翻译来看,江的译文并没有照搬照译,甚至有省略之处,但译文风格与原诗神似,生动活泼的形象让人忍俊不禁,体现了与原诗的神似,美感跃然纸上。所以此诗的翻译更注重神似而非完全的形似,但译文在“真”和“美”上都有充分的体现,达到了“形美”和“意美”的境界,这也是这个版本的译文如此受欢迎的重要原因。

四、总结与展望

早在1898年,我国清代著名翻译家严复就提出了“信、达、雅”的翻译标准,对后世影响深远。关于“信”,并非完全斤斤计较词句的对应和顺序,只要不失原意,译文在抓住全文要旨的前提下,对于词句可以有所颠倒增删。关于“达”,严复认为“顾信矣不达,虽译犹不译也,则达尚焉”③。只信而不达,译了等于没译;只有做到达,才能做到信。要做到达,译者必须首先认真通读全文,做到融会贯通,然后进行翻译。为了表达原意,可以在词句方面作必要的调整改动。关于“雅”,严复认为:译文要雅,否则没有人看。“雅”是指“古雅”,要采用汉代以前使用的古文。当然不能脱离原文,片面求雅;如果原文不雅,译文怎么能雅?况且,严复主张的是古雅,即用古文进行翻译,这是不可强求的。

江枫在译狄金森诗歌时都尽量忠于原诗,或神似,或形似,或形神皆似,是信与达的典范;但同时并不拘泥于原诗的约束,加入自己的重述与诠释,在“雅”方面做了很多尝试,其中不乏优秀的范例。江枫的翻译通常选词简单但富有张力,行文简约而内敛,与原诗风格颇似,但有时由于过于追求简约而稍显生硬和晦涩,忽略了诗歌本身的韵律之美,没有完全实现“求真与求美”的完美结合,没有完全达到传神入化的境界。

狄金森给世人留下了大量的优美诗篇, 国内狄金森诗歌的译本也不少,但目前译为汉语的只有300来首,很多译本都是名著重译。由于狄金森的诗歌风格与众不同,不受常规语法和诗歌韵律规则的束缚,“不拘一格的表达形式与她桀骜不驯甚至惊世骇俗的思想相得益彰”[10],要想把这些风格在译诗中完整地再现出来绝非易事。因此,江枫先生已经做了很多尝试和巨大的贡献,而狄金森诗歌的翻译及研究还有待进一步的深入,还需要翻译工作者和狄金森研究者们不懈的努力。

注释

①本诗中的“海”与“水域”都象征着两性关系。

②原诗全诗的韵式为ABABA,CDED

③出自http://wenwen.soso.com/z/ q68149974.htm

[1] 辜正坤. 中国诗歌翻译概论与理论研究新领域[J].中国翻译, 2008 (4): 34-38.

[2] 许渊冲. 新世纪的新译论[J]. 中国翻译, 2000(3): 2-6.

[3] 宋学智. 忠实是译者的天职——兼评“新世纪的新译论”[J]. 中国翻译, 2000(6): 49-53.

[4] 江枫. 形似而后神似——在1989年5月全国英语诗歌翻译研讨会上的发言[EB/OL]. [2013-11-27]. http://www. cnki.com.cn/Article/CJFDTotal-ZGFY199002004.htm.

[5] 辜正坤. 翻译标准多元互补论[J]. 翻译研究与技巧,1989 (1): 16-20.

[6] 赵芸, 江枫. 著名翻译家倾谈“文化走出去”[J]. 上海采风, 2010 (3): 16-29.

[7] 江枫. 狄金森名诗精选[M]. 西安: 太白文艺出版社,1997: 66-71.

[8] 刘晓敏. 艾米丽·迪金森诗歌两个汉译本翻译风格比较[J]. 语文学刊, 2010 (10): 91-93.

[9] 蒲隆. 艾米莉·狄金森:迷一样的诗[J]. 兰州大学学报: 社会科学版, 2002 (1): 29-33.

[10] 张跃军. 艾米莉·狄金森在中国的译介[J]. 中国翻译, 1998 (6): 38-42.

Form Similarity and Spirit Similarity, Pursuit of Truth and Pursuit of Beauty —— the Analysis of Jiang Feng’s Translation of Emily Dickinson’s Poetry in Terms of the Ontology of Poetry Translation Theory

PENG Yan
(University of Electronic Science and Technology of ChinaChengdu610051China)

The ontology of poetry translation theory focuses on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form and spirit of the translation work and the original work. Form similarity and spirit similarity, pursuit of truth and pursuit of beauty, which one is more important to a translator and his/her translation? The problem is a noticeable controversy among translation schools. This paper aims to discuss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form similarity and spirit similarity and that between pursuit of truth and pursuit of beauty. Moreover, the paper analyzes Jiang Feng’s translation of two poems by Emily Dickinson: Wild Nights and Over the fence. The analysis is conducted in terms of punctuation,choice of words, rhyme scheme, and writing style, etc. The conclusion is drawn as follows: Jiang’s translation usually prefers simple words with full tension; being concise and implicit, Jiang’s translation, resembles Dickinson’s original poems to much degree; but Jiang’s translation is a little bit rigid and inflexible to readers. In short, Jang Feng’s translation of Dickinson’s poetry is a fine example combing form similarity and spirit similarity,reflecting his proposal that “form similarity goes before spirit similarity”. His translation features conciseness and loyalty, but doesn’t arrive at the state of a perfect combination of pursuing both truth and beauty.

the ontology of poetry translation theory; Emily Dickinson; Jiang Fen; form similarity; spirit similarity; pursuit of truth; pursuit of beauty

I046

A[DOI]10.14071/j.1008-8105(2015)01-0091-04

编辑刘波

2013-12-06

国家留学基金委青年骨干教师出国研修项目资助;四川外国语言文学研究中心、四川省教育厅研究项目“艾米莉•狄金森宗教观与世界观的结合性研究”的阶段性成果(SCWY13-08).

彭焱(1975-)女,硕士,电子科技大学外国语学院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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