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俄战争史新视角——对俄罗斯历史资料馆所藏资料的考察

［俄］康斯坦丁.萨尔基索夫 著，刘俊民，季 红 译

日俄战争史新视角
——对俄罗斯历史资料馆所藏资料的考察

［俄］康斯坦丁.萨尔基索夫 著，刘俊民，季 红 译

著者简介：［俄］康斯坦丁.萨尔基索夫（1942-），男，俄罗斯外交学院日本及东北亚研究所所长，主要从事日俄关系研究。

本文原载山梨学院创立60年纪念志《日俄战争与朴次茅斯讲和》（《日露战争とポ一ツマス講和》），日本茑友印刷株式会社2006年版，第265～281页。刘俊民、季红根据片桐俊浩（片桐俊浩，男，日本法政大学大学院政治学研究科硕士）所译日文翻译。

一、战争爆发之前

日俄战争虽然已经过去一百年，但仍然受到关注。以100周年为契机，在俄罗斯有许多批判意见公开发表，掀起很大的反响。有人认为，比起历史细节更应该关注战争的起因；有人认为，这或许是一场不必要的战争；还有人认为，俄国如能稍加坚持也许不会失败。其中，不乏“回避论”。也许论争本身并无特别意义。因为，历史不容假设，历史是既成事实；一切都是过去式，不可能重新再来。

但是，历史的教训是深刻的。为了将来不重蹈覆辙，必须汲取教训。日俄战争的教训尤为深刻，沙皇尼古拉二世不愿与日本开战，主张应该避免战争。他在1906年战争结束后宣布成立特别委员会，旨在追究导致战争的原因，但无果而终。

纵使战争本无必要，其原因也是复杂的。要避免战争发生，就需要指挥部门的决断力、意志、智慧、观察力以及谦虚的自我评价等等。但是，在当时的俄国实际上缺乏这些要素。事实上，从长远角度看来，战争结果对两国都不利。日本虽然巩固了帝国的基础并取得与欧洲诸帝国平等的地位，但由于参与到大国间的地政学游戏当中，结果导致其陷入恶性循环。作为胜利的回报，占领了旅顺和大连、吞并了朝鲜。但是，野心并未因此而熄灭。随后，又染指“满洲”，制造了满洲国傀儡政府，退出国际联盟。为了重新划分世界势力范围，与法西斯德国联手，签订反对共产国际的轴心条约。1937年，挑起对中国的战争，陷入泥淖，进而为摆脱困境又迈出了致命一步，发动大规模的太平洋战争，结果以完败收场。这一切都发端于日俄战争。俄国亦经历了几乎相同的历史轨迹。日俄战争的失败加速了沙俄的垮台，国家在社会主义势力的进攻下偏离了文明发展的正常轨道，试图开创新的世界而失败，走过了苦难的历程直至今日的俄罗斯。

我认为，探讨上述问题，从不同的侧面对日俄战争进行研究，既具有“战争与和平”的普遍意义，又不失现实意义。因为，尽管关于战争的资料很丰富，但许多问题还有待深入研究。

二、战争前夜

战争的基本原因是争夺中国东北和朝鲜半岛。俄国对旅顺和大连的占领成为战争爆发的导火索。至于俄国迈出这一步的原因，根据维特回忆录记载，沙皇“从外务总理大臣的报告中得知英国军舰在大连和旅顺附近游弋，于是下决心开战。”维特批判说，这只是借口。在亲信的挑唆下，沙皇的大国野心被激发才是本意。这是最致命的错误。

俄国对辽东半岛的占领，刺激并引起了日本的戒备。日本不得不寻求对策，以实现新的势力均衡。另一方面，俄国以租借20年的名义占领了大连和旅顺，但20年后却毫无撤离之意。而且，为了守护新领地必须采取新的战略。其战略对象便是毗邻的朝鲜半岛。俄国自日清战争时期起就一直觊觎朝鲜半岛，此次通过对新领地“满洲”的占领使其野心倍增。不冻港旅顺取代符拉迪沃斯托克（海参崴）成为俄国太平洋舰队的主要军港，远东地区总督的总部设在旅顺，旅顺成为俄国在太平洋沿岸的据点。

正是从这时起，俄国感受到了战略担忧。即，如果竞争对手日本在朝鲜半岛确立其支配地位，那么旅顺就会面临危险。于是，俄国开始考虑占领辽东半岛，进而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可以控制朝鲜，或者作为缓冲地带使其中立。这是典型的膨胀主义的恶性循环。

俄国外交部深知日本不可能轻易让出朝鲜半岛，而海军部对旅顺抱有浓厚兴趣，沙皇的亲信们则在朝鲜半岛拥有特殊利益。外交部与后二者之间出现对立。从下面的电报中可以清楚看出开战前海军部的立场，大意是：“海军的意见是，必须承认朝鲜半岛应置于俄国影响之下„„如果出于政治上的判断而必须在日本的压力下做出让步，那么可以考虑将朝鲜“中立化”。„„但是，如果容忍日本在朝鲜半岛特别是其北部驻扎，一旦“强敌”将“乌苏里州”与“关东州”的联系切断，或者控制“满洲”，俄国在旅顺的存在亦将不保。

俄国在“满洲”的扩张，对日本是一个巨大的打击。其势力延伸到朝鲜，就意味着逼近了日本本土的大门口，是日本的噩梦。日本只有两条路可供选择：其一，为了取得战略上的平衡，必须抢在俄国之前取得对朝鲜半岛的控制并得到俄国的承认；其二，是与俄国开战。由于与俄国这个欧洲大国开展胜率不高，日本政府要人认为首先要寻求妥协。但是，在民间，认为应该用武力将俄国驱逐出“满洲”的看法和感情，占据了舆论的主流。日本首脑无法无视舆论，必须权衡各种战略的利弊。

在理论上，围绕“满洲”问题似乎有过三个方案：一是承认俄国的控制；二是将俄国赶出“满洲”，并且支持欧美的门户开放政策；三是自己控制“满洲”。但是，比起由俄国控制，日本似乎更加担心欧美的进入。最理想的方案是由自己来控制，但不可避免地要和俄国开战。开战意味着花费额外的成本，损失巨大。剩下唯一的方案就是，有条件地承认俄国的控制，通过讲条件实现与俄国的妥协。妥协的核心，是俄国承认日本对朝鲜的控制。

众所周知，为了达成协议伊藤博文于1902年访问圣彼得堡，向俄方提交了以俄国承认日本对朝鲜的控制为条件的妥协方案。谈判失败后，他转向英国，在伦敦缔结了日英同盟。这是为了向俄国开战而结成的同盟。英国为了将俄国的势力引向远东地区，急切盼望这场日俄战争的爆发。虽然缔结了日英结盟，但到最后一刻，日本仍然没有放弃妥协愿望。

1903年夏，俄国驻东京海军武官鲁辛向圣彼得堡发去秘密电报，汇报说：“以元老为首，所有省厅均同意通过驻俄公使粟野真一郎向俄国政府提出和平解决方案，并恳切希望达成协议”。

令人印象深刻的是，日本一方面继续做着避免战争的努力，另一方面却开始做战争准备。他们的战略是，如果和平谈判进展不顺利，就必须尽早开战以取得先机。可是，沙皇直到最后还是错误地认为不会演变成战争。更准确的说，他确信日本没有发动战争的勇气。

从1903年后半年的资料来看，俄国内阁大臣和沙皇亲信中的好战派与妥协派之间的对立日趋尖锐。沙皇虽是妥协派之一，但缺乏决断力，在亲信的影响下，频繁改变意见。在俄罗斯历史资料馆中有占绝对多数的资料可以证明：沙皇认为应当避免战争。

其中，一份表明沙皇决心把朝鲜半岛完全让给日本的文件具有特别意义。该文件是远东地区委员会委员长阿巴扎于1903年6月24日写给在旅顺的国务长官别佐布拉佐夫的。概要如下：“沙皇最终决定，包括从俄罗斯豆满江租借地边境至鸭绿江西部边境地域在内，承认日本对朝鲜半岛的控制。要求谨守这一命令。但是，俄国与日本如何划定朝鲜半岛边境的问题留待日后，且由俄国主导。„„沙皇认为，只要在朝鲜问题上做出让步就可以避免和日本的冲突。沙皇要求将以上新方针作为训令，由您（别佐布拉佐夫——作者注）送达“关东州”总督阿列克谢耶夫。

事实上，阿列克谢耶夫对这一训令置若罔闻。全权负责对日交涉的阿列克谢耶夫总督和俄罗斯驻日大使劳佐恩于1903年11月28日向日本提出“妥协方案”。这是一个可以避免战争的机会。但是，协议中含有日本明显不能接受的内容，即规定“不可以将朝鲜作为战略目的加以利用，将北朝鲜设为中立地带。”

1903年末，尼古拉二世在位于查尔斯考诶塞露（沙皇村）的官邸不停地询问部下“如何可以避免战争”。由于妥协派与好战派互不相让，无法达成可以让日本接受的解决方案。1904年1月15日，在沙皇尼古拉的命令下召开了最高负责人会议。这是最后的机会。俄国海军之父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大公担任会议主席，其他参会人员仅有四人，分别是陆军大臣库罗帕特金、外长拉姆斯多洛夫、海军大臣阿维兰和远东地区委员长阿巴扎。解决日俄对立的关键是，在朝鲜问题上可以做出多大程度的让步。大公、海军大臣、远东委员长三人虽然都认为可以承认日本在朝鲜的影响和领导地位，但存在意见分歧。尽管达成了“妥协方案”，但是附带两个条件，一是日本不可以出于战略性目的利用朝鲜，二是将朝鲜半岛北部设立为中立地带。稳健派外相拉姆多洛夫，明知日本不会接受这个妥协方案却不坚持自己的主张。只有陆军大臣库罗帕特金强调说：上述条件显然是行不通的，很容易触发战争，因为朝鲜而与日本开战将是“国难”。

阿列克谢耶夫总督十分理解好战派的心理，他给拉姆多洛夫外相发去一封重要的信件。大致内容如下：„„与日本发生武力冲突将是俄国的国难，但必须认识到这是无法避免的。或许可以推迟战争的爆发，但不可能消除引发战争的原因。因为在理论上，日本对太平洋沿岸地区的野心与俄罗斯伟大的历史使命互不相容。

总督阿列克谢耶夫是亚历山大二世情人的儿子，也就是尼古拉二世的叔父。事实上，他对沙皇的影响非常大。不过，未能避免战争的最大责任人还是沙皇。他未能在政策中贯彻自己的主张，没有看清现实的危机，固执的认为日本不会发动进攻，对严峻的危机没有给与足够的重视。

对沙皇而言，日军即将登陆朝鲜半岛的消息犹如晴天霹雳。在这个时刻，沙皇仍然期待避免武力冲突，他命令总督阿列克谢耶夫：为慎重起见，如果日军从朝鲜南部或东海岸的首尔所在纬度线上登陆南朝鲜，俄国要佯装不知，不使此事成为开战的原因。可以容忍日本占领鸭绿江和图们江界山以南朝鲜地区。

战争爆发前夕，日本与俄国断交，事实上可以判定这是宣战行为。在此关键时刻，沙皇还给总督阿列克谢耶夫发去如下内容的电报：“不是我们希望开战，而是日本。因此，只要他们不针对我方采取（军事）行动，则不可妨碍其登陆南朝鲜及东海岸的元山以南地区。但是，在朝鲜的西海岸，无论其舰队登陆与否，只要越过三八线，就应该抢在对方之前发起攻击，交你全权处理。我相信你，愿神护佑你。

三、朴茨茅斯媾和

俄国没有得到神的护佑，输掉了奉天会战和日本海海战。总之，到了战争末期，两国均已疲惫不堪。如果战争拖延下去，日本战败的概率将大增。为了保证已取得的胜利果实，必须尽早缔结和平条约。另一方面，1905年1月俄国爆发了革命，革命的幽魂挥之不去。

此时，美国总统罗斯福加大了对两国调停工作的力度。美国之所以积极采取行动，是因为其对局势的发展抱有浓厚的兴趣。对于美国而言，日俄两国是其在太平洋西海岸地区的潜在敌人和竞争对手。美国担心，如果日本在对俄战争中获利过多，下一个目标或将是菲律宾。在日俄战争期间罗斯福总统会见德国大使的会谈记录中，清楚表明了其战略忧虑。大致内容如下：“如果日俄两国越来越疲惫，那对我们是有利的。即使签订了和平条约，围绕领土问题的对立亦不会消除。因为，日俄两国为维护本国的势力范围将像战前一样继续相互敌对。”

从以上战略上来看，美国总统出面调停的时机恰到好处。此时，俄国虽然吃了几场败仗但还没有完败，而日本虽然取胜但已是勉力为之。

媾和谈判的转折点8月18日

说服沙皇接受媾和是很艰难的。沙皇认为，战争还没有失败，俄国拥有继续战争的力量。沙皇身边主张将战争继续下去的人为数不少，他们认为如果战争持续，随着时间的流逝，日本一定会因为疲于应对而失败。沙皇本人亦担心战败和约会使本已复杂的内政进一步恶化。

根据文史资料馆的资料可以确定，俄国陆军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失败，极力主张将战争继续下去。

但是，内政不稳定，欧洲的形势也开始变得紧张起来。俄国必须尽早结束距圣彼得堡一万公里之外的远东地区的战争，集中精力解决国内问题。在此形势下，自1905年6月起，沙皇开始倒向主张媾和谈判一方。

随之，俄国国内围绕接受战败条件的底线问题展开了激烈的讨论。沙皇虽然赞成媾和谈判，但向全权代表维特施加压力，不希望媾和条件让俄国蒙受巨大损失，丢失颜面。

维特在沙皇以及鹰派阁僚的重压之下，开始了谈判。因此，谈判充满荆棘，几度陷入即将破裂的局面，甚至展开激烈的拉锯战。俄罗斯海军史料馆保存的阿列克谢耶夫总督个人资料文档中，收录了全权代表维特发给政府的秘密电报，是十分珍贵的资料。维特与俄国政府之间的来往秘密电报曾于1906年编辑成册并出版，但做过一定的修改。下面展示的资料是未经修改的原件，仅仅是同一天内的三封电报。

从其内容可知，在8月18日一天之内，日本代表团的态度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他们放弃了之前强烈争取的大部分要求，只保留了“金钱”一项。俄国一方亦是处境紧迫，陷入要么让步要么继续战争的两难境地。

第一封即第15号电报发出时，日本方面的立场并未改变，还保留了四项要求，分别是“赔款”、“萨哈林岛（库页岛）”、“关于远东地区俄国海军力量的限制”、“关于战争期间由第三方国家扣留的俄国船只的处理”。

第15号电报的大致内容如下：“关于赔偿金问题、萨哈林岛（库页岛）问题、限制俄国海军力量问题以及停泊第三国港口船只问题等四项议题，尚未达成一致意见。星期一或星期二召开最后会议，如不让步将无果而归。虽然无人知晓日本人的意图，但我认为日本方面对于扣留在第三国港口的船只以及对俄国海军力量加以限制二项问题或许会让步，而对于萨哈林岛（库页岛）和赔款二项条款是不会让步的。„„在我看来，如果战争继续下去无疑将是俄国的国难。我们可以设法赢得保卫战，但不可能打败日本。但是，停战将带来何种损失，俄国内政可以容许何等程度的不利媾和条件，对此进行判断超出了我的职权范围。帝国政府的当务之急是，对形势进行讨论后敦请沙皇做出决断。”

在电报中，维特逐条分析了妥协的利弊。

1.关于扣留在第三国的船只，“就维护俄国的荣誉而言，归还与否或许很重要，但无实用价值”。

2.“限制海军军力问题同上。因为，俄国在未来数十年间不可能在远东地区配置可与日本匹敌的海军。”

3.“萨哈林岛（库页岛）有丰富的资源，又地处阿穆尔河前沿，地理位置十分重要。然而，日本人早于我们取得了该岛一部分所有权。我们至今没有利用过那里的资源，而且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都不可能利用。日方在其提案里保证不会出于战略目的使用萨哈林岛（库页岛）。而且，即使我们占有萨哈林岛（库页岛），可供大型船只通航的海峡仍然置于日本的管辖之下。更为不幸的是，日本实际占有萨哈林岛（库页岛），未来数十年内不可能将其归还我国。”

4.“赔款问题关乎国家尊严和国家的生存，很特殊很重要。”

维特的结论是，四项当中的三项可以做出让步，但赔款问题绝不可以让步。

可是，事情在随后发生了突变。日方全权代表小村突然在谈判框架之外拜会维特，请求研讨日本的新提案。第19号电报谈到了该提案的概要：“日本方面放弃„„赔偿„„条款。作为交换，提议以以下列条件为前提解决萨哈林岛（库页岛）问题。即，萨哈林岛（库页岛）50度以北地区仍归俄国所有，萨哈林岛（库页岛）南部归日本所有，宗谷海峡和间宫海峡的航行自由则分别由日本和俄国负责保障。作为拥有萨哈林岛（库页岛）北部的补偿，俄国须支付给日本12亿日元。

日方为签订媾和条约做出了最大的让步。为解决俄国代表团极力反对的“赔偿”问题，他们放弃“赔偿”名义，代之以将萨哈林岛（库页岛）北部归还俄国并支付“补偿”，以保全俄国的面子。但是，“补偿”与“赔偿”的金额一致，同为12亿日元。

为了准确传达新的“小村提案”，维特向小村出示了第15号秘密电报。这是外交史上从未有过的行为。“我与小村会谈了一个小时。随后，为避免误会经小村确认之后发出了第19号电报。不过小村说，以上提案只是他个人提案，自己没有决定权，须要致电东京获得同意。”

在当天的第22号电报中论及该提案的利害。大致内容如下：

1.“日本政府的贷款是以国家资产为担保的，他们最需要的是资金。”

2.“最终，我国将取得直到符拉迪沃斯托克（海参崴）为止的固有领土„„直到符拉迪沃斯托克（海参崴）为止的“满洲”铁路的支配权。另外，对俄国海军军力不做限制，放行第三国扣押的船只，保持宗谷海峡的通行自由。但是，其前提条件是赞同第 5条（赔偿）。”

3.“关于所剩的唯一争论点即第五条（赔偿），我认为上策是将萨哈林岛（库页岛）全部让与日本而不支付其任何赔款。但是日方一直坚持要求赔款，恐怕难以同意。而且，俄国政府高官不少人坚持不放弃萨哈林岛（库页岛）北部所有权。我认为，无论何种情况，都不可能满足日方要求的金额。因为，那意味着赔偿。”

总之，关于萨哈林岛（库页岛）北部问题，双方在交涉过程中不断妥协不断让步，金额不可思议的越来越少。最后的交涉结果是，日方让出了萨哈林岛（库页岛）北部，并且未要求补偿金。

四、媾和后的两国关系

总而言之，媾和给俄国带来了损失，但对日本亦非十分满意的结果。双方出于各自的理由均不满意。因此，在战后一段时期内，俄日之间有着深深的不信任感和戒备心理，俄方始终追踪战后日本的战略意图，关注日本将如何发挥其因战胜而获取的战略果实。

俄国政界与军部讨论认为有两种可能性。其一，日本为战争所累，背负庞大的借款，而且未能通过朴茨茅斯媾和条约从俄国获得资金，首要问题是治愈战争创伤，将坚持和平发展。其二相反，日本因胜果寥寥，将会积极准备发动下一场战争。

俄罗斯历史史料馆的资料证明，日本选择了一边治愈战争创伤一边扩充军备的“双重战略”。俄国海军司令部1906年的秘密报告强调：日本“非但没有缩减和控制军备，反而在扩充军备。”日本军事力量将指向何方、以谁为对象，令俄国疑虑重重。有人推测会再度指向俄国，与日本的新冲突将不可避免。

俄国海军司令官1906年9月11日的秘密报告，积极主张日本威胁论。大致内容如下：“战胜俄国后，日本正在毫不犹豫的增强并积蓄军事力量。在很短时间内，海军力量增强2倍，陆军增加到8个师团。陆军最近将增加到12个师团。我们不得不推测，尽管采取了财政紧缩政策，但上述军事扩张表明日本并未满足于已取得的战果，他们将踏上一条收获更大猎物的道路。„„日本的产业和贸易正在飞速发展。“满洲”和朝鲜的领土上到处都是日本的企业。他们公开声明，要将欧美船舶赶出苏伊士运河以东海域。日本船舶增加势头显著。在中国，所有的企业都有日本顾问，军队由日本教官训练。在爪哇（泰国），海军接受日本士官的训练、爪哇王子访问中国时日本士官随行左右。印度将本国青年派往日本接受教育，澳大利亚亦已感受到来自日本的威胁。研究日本近期的开战对象，是非常重要的课题。„„毫无疑问，日本正在为发动战争而扩充军备。” 他断言：“所有迹象表明，日本准备于1915年发动对俄战争。”

首先，1905年8月12日签订的新日英同盟条约便是“迹象”。海军司令推断，该同盟的目标是俄国。在俄国驻日海军武官沃斯克雷森斯基中尉写给海军司令的报告中，也主张最有可能阴谋发动一场新的日俄战争。也就是说，趁俄国尚未从战败中恢复，将于1915年发动对俄战争，以便确立其在东亚的支配地位。另一种阴谋可能是对中国开战，以便巩固其战略地位。但是这将招致英国和美国的强烈反对，与中国发生战争的概率不大。相反，他认为与中国建立同盟关系的可能性很大。指出：“让中国扩充军备（预定编制36个师团），将中国的势力引向欧洲，特别是俄国，可以收到一石二鸟的效果。”

（一）日俄的接近

对日俄关系的悲观推测不仅没有言中，两国关系反而逐渐好转。因为，两国的战略关注焦点改变了。通过合并朝鲜，在东亚大陆的地位得到巩固。并且，控制了大连和旅顺。日本从一个岛国变成了大陆大国，国家外交的性质亦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在帝国膨胀的过程中，继合并朝鲜之后的目标便是“满洲”和中国全境。在吞并朝鲜之后，围绕中国与欧美的关系急剧冷却并开始对立。日本还将目光对准渤海湾对面山东半岛上的德国。

为推行这一地政学上的“宏伟计划”，与俄国建立友好关系是上策。同样，俄国在远东战败后专注于欧洲事务，通过与日本建立友好关系，开始感受到可以在欧洲轻装上阵的魅力。1907年至1916年，日本和俄国签订了四个条约。俄语称之为“Т Р а К Т Т”，日语的意思是“协商”，但事实具备了条约特征。这四个条约最重要的课题是，最大限度的限制欧美在“满洲”和中国的势力。

（二）日俄战争的鲜血推动了日俄两国的接近

日俄接近的基本背景是政治和战略原因，但是为战争献出的鲜血对构筑新的友好关系发挥了奇妙的作用。顺便指出，当时对日俄战争死难者的大举纪念颇为引人瞩目。

历史史料馆的资料显示，俄国海军部在沙皇的允许下发布命令，为在松山俄国俘虏收容所护理因病死亡的海军大佐沃伊斯曼的日本护士授予俄国勋章。获得银质勋章的护士是，考夫沙、卡道亚、苔露遥奥奇、何沙瑶、考亚麻、沙瑶、卡桃。

1908年，受俄国远东舰队司令委托，在旅顺举行了献花仪式。出乎意料的是，献花的对象并非俄国阵亡者的墓地，而是日本战死者墓碑。俄国总领事代表马科茨赛别基司令向阵亡日本海军士兵献上了“银色花环”，表达敬意。罗斯波波夫总领事向俄国外交部报告说：日本方面借此次仪式的机会向俄国人表示了友好，并给予了热情接待。

1914年1月，沙皇命令为以坂本中将为首的日本海军军官授予俄国勋章。他们为彼得罗巴布洛夫斯基号战争沉船中打捞出来的马卡洛夫遗体下葬仪式，以及军舰上保存的俄皇海军纪念奖品的归还给与了全面配合。

1914年8月，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俄国在对德国战争中陷入困境。腐败的俄帝国对战争没有做好充分的准备，前线作战的俄国士兵武器供应不足。

1914年10月，以盖尔毛纽斯少将为团长的俄国代表团为了引进“31年式”有坂步枪访问日本。尽管交涉中遇到很多问题，但日本最终还是提供给俄国大量的野炮。服丧中的大正天皇在皇宫接见了俄国代表团。驻日大使马列维奇致圣彼得堡秘电报告说：“通常，服丧中的天皇不接见任何人，但俄国代表团得到了特别照顾，受到天皇的欢迎。以盖尔毛纽斯少将为首，随行的士官们都得到了与各自军衔相应的勋章。”

当时，大约30名日本人向俄国大使馆提交了加入俄国义勇兵的申请。他们多为平民出身且居住在地方的退役军人。大使向俄国外交部询问了法律和手续上的可能性以及应对措施。

日俄关系最好的时候是1916年。同年7月两国缔结了战略同盟条约。其中第一条规定，中国不能落入与日俄敌对的第三国的政治控制之下。第二条规定，当缔约一方与第三国发生战争时，另一方必须响应要求给予援助。

虽然条约中没有明确记载“第三国”的国名，但毋庸置疑是指美国和英国。

尽管是秘密协定，但美国知道这封协定并为之紧张。美国认为，条约是反美的，并且向俄国表示了不满。

为了消除美国的担忧，俄国外交大臣向驻美国和英国大使发去秘密电报，回应说“第三国”的解释是错误的。俄国外交大臣强调，条约针对的对象不是美国而是德国，门户开放原则不会受到损害。有一点是明确的，即日美对立在此后愈发加剧，而俄国并不想恶化对美关系。

翌年，十月革命使俄国变为苏联，掀开了新的历史篇章。1918年，列宁领导下的俄国废除了与日本签订的战略同盟条约，两国之间出现了新型的对立关系，即意思形态领域的对立。

刘俊民(1965-)，男，大连民族大学外国语学院，主要从事中日关系史研究；季红(1967-)，女，大连民族大学国际商学院，主要从事日语语言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