禚柏红
(山东大学 历史文化学院,山东 济南 250100)
罗振玉、王国维与故宫文物的保护、研究述论
禚柏红
(山东大学 历史文化学院,山东 济南 250100)
自1911年清王朝覆灭至1924年溥仪被驱逐出故宫,以溥仪为首的逊清小朝廷不仅占有紫禁城的“后庭”等空间,也占有着大部分宫廷可移动文物。一些效忠小朝廷的学者,例如罗振玉和王国维,利用出入紫禁城的便利条件,对宫廷文物展开学术研究,其成果承先启后。由于小朝廷的封闭性,当时紫禁城内、象牙塔里的学术研究未能与外界充分交流,亦未能形成富有生机的故宫学研究队伍,但故宫学的萌芽却由此发生,客观上为故宫学的形成奠定了基础,同时也推动了故宫学、敦煌学和简帛学的交融。
小朝廷;故宫学;罗振玉;王国维
自1911年辛亥革命爆发、清廷覆亡至1924年冯玉祥驱逐溥仪出宫的12年间,少数在政治上拒绝与民国政府合作、效忠小朝廷的知识分子。如罗振玉和王国维,利用进出紫禁城、可以接触故宫文物的便利条件,进行学术研究,并挽救部分文物的流失,从而为故宫学的形成奠定了良好基础。另一方面,罗振玉和王国维的研究,还由故宫文物推及简帛学、敦煌学和甲骨学研究,从而使故宫学与这些新兴学科实现了初步交融。
如果没有罗振玉、王国维等人的相关治学活动,占有大量文物、文献资源的小朝廷在学术活动上几乎乏善可陈。而罗王二人能成为小朝廷内部治学活动的重要人物,是多种因素交织的结果。
这一时期,尽管在政治上依附小朝廷的遗老不乏饱学之士,如陈宝琛、郑孝胥和康有为等人,但是,大多数遗老或奔走于军政界,寻求复辟的机遇;或安逸于遁世隐居生活,虽有诗词书画之作,也多系应酬而为。小朝廷内部虽然拥有大量珍贵文物文献,却缺少治学之风。正在紫禁城接受教育的溥仪等人,虽然身处皇家生活氛围中,但对传统学术没有表现出什么兴趣。相反,溥仪和其他青年亲贵对西方时尚生活有着更为强烈的追求。对于宫藏文物,溥仪等人更多的是注重其经济价值,而非其历史文化和艺术价值,因而随意动用“皇帝”权力,变卖典押文物。不难想象,在这样的“皇帝”的统治下,小朝廷很难营造出“厚古”性质的求学和治学气氛。
小朝廷与民国政府的矛盾也极大地限制了故宫与外界学者的交往。当时汇集学术高端人才的北京大学与紫禁城近在咫尺,却无法接触丰富的宫藏文物文献。胡适曾因一个极为偶然的机会,得以入宫面见溥仪,制造了一个颇受社会各界议论的“花边新闻”,但仍然没有改变小朝廷与外界学者的隔绝状态。北京大学考古学者曾抨击小朝廷典卖宫藏文物的行径,并呈文民国政府,要求将故宫文物收归国有,派人专门清理。在这种情况下,只有在政治上与小朝廷接近,并拒绝与民国政府合作的学者,才可能有较多的机会接触宫藏文物。罗振玉和王国维对逊清皇室的效忠即成为他们接触故宫文物的契机。
早在辛亥革命前,罗振玉和王国维就因为共同的“京官”身份、学术旨趣、政治立场以及儿女姻亲关系而形成了学术合作关系。溥仪退位前,罗振玉曾任学部参事兼京师大学堂农科监督,王国维任学部总务司行走、图书馆编译、名词馆协韵等职。辛亥革命爆发,民国创立,他们在政治上对清朝有依眷之心,而对民国持抵触情绪,两人遂携眷出国,旅居于日本京都,并一度毗邻而居。
旅居日本期间,罗王二人主要从事治学,虽然眷念清室,但是尚未热心参与清室复辟之事。罗振玉曾向缪荃孙表白云:“玉海外余生,所以久久不归者,盖亦以赋性狷隘,其不能容于今之世,必矣。故宁琐尾流离而不悔,想长者能鉴此衷曲也。”*缪荃孙:《艺风堂友朋书札》下,第三十九札,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年版。罗振玉把自己收藏的图书和文物带至日本,著有《殷虚书契》前编、后编及《菁华》等,并由王国维协助,撰成《殷墟书契考释》及《流沙坠简考释》。王国维更是成果迭出,撰成《邸阁考》、《国朝金文著录表》、《鬼方、昆夷、玁狁考》、《不期敦盖铭考释》、《三代地理小记》、《胡服考》、《元刊杂剧三十种序录》、《古礼器略说》等。王国维本人也认为,自己携眷寓居日本期间,乃“生活最为简单,而学问变化滋甚,成书之多,为一生冠”之时。不难想象,如果这两位学者,一旦直接接触故宫文物,并予以安定的治学环境,势必有更为丰硕的学术产出。
1916年,王国维应著名犹太富商哈同(Silas Aaron Hardoon)的聘请,回国在上海任仓圣明智大学教授,并继续从事甲骨文、考古学研究*参见赵万里:《王静安先生国维年谱》,台北:商务印书馆,1978年版,第35页。。1919年春,罗振玉回国,在天津举办京旗赈灾事务。1917年9月,时任北京大学校长的蔡元培托马衡劝说王国维接受北大的聘任。但王国维婉言谢却。次年冬,蔡元培再次盛意邀请,仍然被王国维谢却。但他内心纠结,征求罗振玉的意见。罗振玉建议向沈曾植询问。王国维与沈曾植沟通后,致函罗振玉:“北学之事寐谓其可允,其如有研究或著述事嘱托,可以应命。”*王国维:《致罗振玉》,吴泽主编:《王国维全集·书信》,北京:中华书局,1984年版,第235页。
不难看出,罗王二人一致站在了与民国政府不合作的立场。但是这种政治取向并未妨碍罗王二人在学术上的发展。1922年,王国维终于接受北大之聘,任北京大学研究所国学门通讯导师。同时,罗振玉和王国维与小朝廷的关系也愈来愈密切,同时也拉近了与故宫文物的距离。
1923年, 经“大学士”升允举荐,王国维与罗振玉、杨宗羲、袁励准等应召任溥仪“南书房行走”,食五品禄。罗振玉致函王国维表示祝贺,并催促当时正在海宁为岳母治丧的王国维速即北上入京任职:“此四君子皆一时之选,比年来第一快事,幸早日北来,以付同志之望,此不仅为公贺者也。”*王庆祥,萧立文校注:《罗振玉王国维往来书信》,北京:东方出版社,2000年版,第562页。
王国维入宫任职,是民国学术史上颇受关注的现象。一些学者对此有所非议,但也有学者持平允之论,如王庆祥指出,王国维入宫,“关注宫中清理皇室财产的进展”*王庆祥:《代后记:罗振玉和王国维交往始末》,载王庆祥、萧立文校注:《罗振玉王国维往来书信》,2000年版,第681页。。戴家祥认为,王国维接受小朝廷之诏入宫的个人原因有二:“一是不想继续呆在姬觉弥搞的仓圣明智大学,二是认为到故宫可读外间少见之书。”*戴家祥:《对王国维及其学术的研究应实事求是》,《华东师范大学学报》,1987年第5期。不管如何,奉旨入宫为王国维提供了与故宫文物直接接触的难得机会,更为重要的是,他在宫中可以见闻到触目惊心的文物流失现象。戴家祥认为,1923年6月发生的建福宫大火也是促成小朝廷下诏王国维进宫的原因*参见戴家祥:《对王国维及其学术的研究应实事求是》,《华东师范大学学报》,1987年第5期。。钱剑平经过考据,指出戴家祥此说有误,因为建福宫大火时,王国维已经接受南书房行走之任命。但是,钱剑平仍然基本上肯定戴家祥对王国维进宫成因的分析,认为“宫中需要人整理古玩和王国维到溥仪身边的动机还是相当有说服力的。”*钱剑平:《一代学人王国维》,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2年版,第373页。正处于学术巅峰时期的王国维进宫接触宫廷秘藏文物文献,无论是对他本人,还是对尚未露萌的故宫学而言,都是极为幸运的。
事实证明,罗王二人为挽救故宫文物奉献了自己的力量,也为未来的故宫学保存了丰富的史料。1922年,罗振玉对内阁大库档案的挽救就是值得称道的一件事。
清朝二百多年,宫廷公文档案堆积如山,都集中收藏于内阁大库。长期以来,内阁大库公文鲜为人知。宣统元年(1909),内务府修缮内阁库房,将年代近一些的档案搬移到文华殿,而准备将年代久远的档案予以销毁。时任学部大臣的张之洞和在学部供职的罗振玉建议将所有档案移交学部图书馆收藏,此后搬运了一部分到国子监,仍有大批档案留在原地,直到清朝灭亡。1912年,民国政府在国子监成立历史博物馆筹备处,以内阁档案作为藏品,后来筹备处迁到紫禁城午门城楼,又将内阁档案从国子监搬移到午门外朝房和端门的门洞里*参见单士元:《清内阁大库档案流散记》,北京市政协文史资料委员会编:《文史资料选编》(第12辑),北京:北京出版社,1982年版,第75页。按:原文误将1914年作为历史博物馆筹备处成立的时间。。如此波折,自然有不少文献损失散佚。1921年,教育部为筹发历史博物馆职员薪金,将大部分档案装成八千多麻袋(一说是九千多袋),作价卖给西单牌楼北大街的“同懋增”纸品店。而“同懋增”打算将这数千麻袋“废纸”变作“还魂纸”。
1922年3月,罗振玉在北京书肆发现洪承畴的《洪文襄揭帖》和朝鲜国王贡品表,得知这些文献来自内阁大库,系由当时的历史博物馆出售给废纸商人。罗振玉追踪找到纸品店,以高价悉数买下。罗振玉曾打算筑楼以收藏这批难以计数的档案,但由于财力原因,未能如愿。不久,罗振玉将这批档案卖给李盛铎。1928年,北平历史语言研究所作价从李盛铎处将内阁档案收购,才最终将其归属国有。
罗振玉收购内阁档案,使这批珍贵的原始史料免于化为纸浆,是故宫学发展史上的一件大事,其功不可没。王国维曾作《库书楼记》,记述罗振玉发现内阁大库档案的流失和收购经过*参见王国维:《库书楼记》,《王国维文集》,北京:线装书局,2009年版,第171-172页。。《库书楼记》在赞誉罗振玉的同时,也隐约批评了民国政府漠视珍贵档案、变价出售的荒唐之举。同时,此事使得罗王二人加重对民国政府保护故宫文物的决心和能力的质疑。
王国维入南书房后,对内务府典卖宫藏文物的行径时有目睹耳闻。1924年5月,王国维致罗振玉函述说自己的见闻:“前日太真来,谈近日运出诸物甚多,拟作抵以供裁减之用(裁减须还各债),皆戚畹主之。”*④王庆祥,萧立文校注:《罗振玉王国维往来书信》,北京:东方出版社,2000年版,第622页,第635页。函中所说“戚畹”即溥仪的岳父荣源,时任“内务府大臣”。
1923年6月,建福宫发生大火,造成大量宫藏文物化为灰烬。罗振玉和王国维都十分心痛。罗振玉听闻建福宫大火是溥仪看电影时因胶片燃烧所致④,而王国维认为这一解释系内务府推卸责任之语,两夜未能成眠。当年11月,溥仪颁布“谕旨”,命王国维、袁励准等人清查景阳宫等处书籍。稍后,王国维就妥善保护宫藏文物之事向溥仪上奏,反对将宫藏文物送交民国政府,提出建“皇室博物馆”以保管文物,并向社会开放。
罗振玉和王国维的学术活动与相关建议,特别是保护故宫文物的行动和建议并未对溥仪产生明显影响,而溥仪对罗、王的敬重只是停留在表面上,内心并未予以充分重视。溥仪在《我的前半生》中评价二人道:“罗振玉并不经常到宫里来,他的姻亲王国维能替他‘当值’,经常告诉他当他不在的时候,宫里发生的许多事情。王国维对他如此服服帖帖,最大的原因是这位老实人总觉得欠罗振玉的情,而罗振玉也自恃这一点,对王国维颇能指挥如意。”值得一提的是,溥仪还对罗振玉的才学持有怀疑:“有人说,罗振玉人品固然不佳,才学还好。据我看,他的才学究竟有多少,也很值得怀疑。”溥仪甚至认为罗是根本不辨真伪的假行家*溥仪:《我的前半生》,北京:群众出版社,1964年版,第123页。罗振玉之孙罗继祖对此持有异议,认为祖父没有“奉旨入直”,何需王国维替他“当值”。参见罗继祖主编:《王国维之死》,广州:广东教育出版社,1999年版,第330页。。溥仪对罗振玉的成见,多少也影响到他对王国维的信任。同时可以看出,溥仪对罗王二人的学术成果谈不上了解,他们那些深奥的学术著作恐怕也不会成为溥仪的案头之书。在这种君臣关系的背景下,罗王二人对故宫文物的保护自然大受限制。
罗王二人一方面为故宫文物流失而担忧,一方面却又面对着外界对小朝廷失职于文物保管的指责,这种指责引发了罗王二人的抵触情绪。
1924年秋,身为“南书房行走”兼北大通讯导师的王国维遇上了一件颇难抉择的事情,造成他本人与北大关系的紧张。早在1923年9月,即建福宫大火两个月后,北京大学研究所国学门就逊清皇室典卖文物现象,致函民国政府内阁,反对溥仪拍卖宫藏文物,要求将此事提交国务会议讨论,并派员彻底清查,并建议迅速设法将故宫所藏器物由政府收回,公开陈列*参见北京大学考古系编:《北京大学考古学系四十五年(1952-1997)》,北京大学考古学系印,1998年,第30页。。王国维站在小朝廷的立场上不赞成民国政府将宫藏文物收归国有,与北大考古学会展开了激烈的笔墨交锋,随后,王国维愤而辞去北大教职,并发表启事云:“弟近来身体孱弱,又心绪甚为恶劣,所有二兄前所属研究生至敝寓咨询一事,乞饬知停止。又研究所国学门导师名义,亦乞取消。”*王国维:《至沈兼士、马衡》(1924年),《善·求美·求真——王国维文选》,上海:远东出版社,1997年版,第401页。他还撤回了即将在《国学季刊》上发表的论文。
王国维对北大考古学会的强烈回应得到了罗振玉的明确支持。罗振玉致函王国维称:“尊致马沈书严正平和,不知已发否?若尚未发,请勿犹豫。惟登报一节,则可不必,诚如尊虑也。此辈顽梗,非时加警惕不可,若谢绝大学各种关系,则以婉词谢之。”*王庆祥,萧立文校注:《罗振玉王国维往来书信》,北京:东方出版社,2000年版,第635页。自此,王国维和罗振玉与北京大学断绝关系。
应该说,王国维与北大关系的中止很大程度上归因于他对逊清皇室的效忠。事实上,王国维和北大考古学会在保护故宫文物问题上是有明显的共同语言的,其双方的基本分歧在于故宫文物究竟系民国公产(即王国维所称的官产),还是为小朝廷所私有,这种分歧的更深层蕴意就是保护故宫文物的职责应由谁来履行更为妥当。只是,难以弥合的政治立场对立使得王国维难以和北大考古学会就这一关系故宫文物命运的重大问题继续对话。这种情形表明,宫墙内外虽然都有关心故宫文物安危的人,然而小朝廷和民国政府的对立关系使得宫墙内外的保护者难以形成合力,王国维和罗振玉对故宫文物的保护也就更显得单薄了。
1924年,冯玉祥发动“北京政变”,驱逐溥仪出宫。这一事件对罗王二人的打击更甚于北大考古学会宣言的影响。溥仪出宫后,民国政府和清室各派成员组成“清室善后委员会”,罗振玉即作为清室成员,在该委员会中任职。但是,罗振玉在委员会中的活动,更多地带有政治色彩,即他考虑的主要是如何掩护溥仪,摆脱冯玉祥国民军的控制,争取国内其他军阀和列强的支持与庇护。
当时,王国维正在内务府清理铜器物。鹿钟麟的入宫驱逐行动,自然中断了他在紫禁城里的研究活动。这时的王国维既要关心溥仪安危,又要担忧故宫文物的去处,因而内心极为焦虑,他致函蒋谷孙称:
弟数月来,日在忧患中,亦毫无所见。秋冬间检理内府铜器,未半而难作。闻彼中人于坤宁宫中检得王莽嘉量一器,而斛、斗、升、合、龠具与《汉书·律历志》所载者同。马叔平即据此作刘歆铜斛尺,并即欲推之作《隋志》十五种尺,闻原器甚完好,惟铭辞模糊,弟不忍往观也。*王国维:《致蒋谷孙》(1925年1月21日),吴泽主编:《王国维全集·书信》,第409页。
此前,王国维曾专门探讨中国古代度量衡的变迁,并与马衡就这一问题信函往来,此时,他无奈地中断了在内务府的工作。但他对马衡等人在故宫里的发现仍然予以重视——尽管自己不忍往观,实际上是不愿意再入物是人非的紫禁城,以免心生哀痛。其后,王国维又收到容庚所拍摄的王莽嘉量的照片,注意到嘉量上的铭文“颇与《九章算术》刘徽著所引有殊,而斛斗合与龠幂数均同,殊不可介(解)也。”*王国维:《致容庚》(1925年2月9日),吴泽主编:《王国维全集·书信》,北京:中华书局,1984年版,第410页。后来,王国维结合其他材料,撰写了《莽量释文》和《新莽嘉量跋》,均收录于《观堂集林》中。在没有接触实物的情况下,仍能对故宫文物作细致研究,这是十分难得的。同时,也可以从中看出王国维对故宫文物的深度关切。
如果清室善后委员会吸纳像王国维这样一位在学术上有成就的遗老,不仅可以解决他的经济来源问题,而且也可以充实即将成立的故宫博物院的学术力量。然而,由于王国维的特殊政治身份,在当时并无人萌生此种念头。由此,王国维在事实上被隔离于故宫之外了。
一些参加清点故宫文物的学者如顾颉刚对王国维持有同情,希望这位学者能继续从事治学。12月4日,胡适陪同曹云祥拜访正在困顿中的王国维。曹云祥表示欢迎其到清华任教。此时,王国维考虑更多的是自己和家人的经济问题,如果接受清华之聘,无疑会极大地缓解经济压力。但是,王国维仍担心自己未得溥仪允准,于心不安。1925年2月,王国维前往日本公使馆谒见避居其中的溥仪,溥仪不暇自顾,立即表示允准,王国维才放心地接受了清华聘任。成为清华国学导师的王国维又一次迎来了他的学术高峰,他在清华主讲经学、小学、上古史和金石学,并有丰富的著述,这些自然不能不与他在故宫任“南书房行走”期间的积累有很大关系。1927年,王国维在颐和园内的鱼藻轩前自沉于湖中,结束了51岁的一生。对于包括故宫学、简帛学和甲骨学在内的近代学术事业而言,都是极为令人遗憾的。
结 语
清末民初是中国考古大发现的时期,敦煌文献、殷墟甲骨文以及西北汉简都在这一时期被集中发现(当然,这一时期也是文物严重流失、损失的阶段),现代意义上的“故宫文物文献”也在这一时期由清室私产转为小朝廷私产,再转为“国有”意义上的故宫博物院文物藏品。当人们在谈论、研究故宫学之时,罗振玉、王国维在其中所起到的推动作用应当予以充分的重视。同时,还应当思考人为的政治藩篱对故宫学的萌生所带来的不利影响。当时筹建中的故宫博物院未能吸收王国维这样的学者,客观上阻碍了故宫学研究队伍的形成。故宫学的发展长期滞后于敦煌学、甲骨学和简帛学,固然有南迁和迁台的因素,使得故宫学资源长期处于与外界隔离的状态,未能充分向学术界开放,但是人为的政治隔离也是不可忽视的原因。
王国维向来主张学术与其他因素分离,他曾有如是之语:
学术之所争,只有是非真伪之别耳。于是非真伪之别外,而以国家、人种、宗教之见杂之,则以学术为一手段,而非以为一目的也。未有不视学术为一目的而能发达者,学术之发达,存于其独立而已。然则吾国今日之学术界,一面当破中外之见,而一面毋以为政论之手段,则庶可有发达之日欤?*王国维:《论近年之学术界》,《王国维学术经典集》,南昌:江西人民出版社,1997年版,第59页。
但是,他本人又受制于对逊清皇室的效忠,虽然与宫墙外的学者队伍就保护故宫文物有不言而喻的初步共识,却又在是否由民国政府接管故宫文物的问题上大打笔仗,并得到了罗振玉的支持,说明这位主张学术独立的学者最终还是纠结于政治立场的羁绊。
[责任编辑:王 戎]
禚柏红,女,山东大学历史文化学院博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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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3-8353(2015)05-0156-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