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志文献所见《全元诗》已著录诗人佚作辑补①

李成晴

(清华大学 人文学院中文系，北京，100084)

中华书局2013年6月出版的《全元诗》68册，由杨镰主编，是中国社科院《元诗文献集成研究》的结项成果。本书“收录元代近五千位诗人的约十三万两千首诗”［1］册1，1，为世人呈现出了元诗的全貌，洵可谓是有元一代诗歌的渊海。本书编录元人诗歌，自别集总集而外，大量参考方志、金石、书画等文献，在辑佚、作者归属、重收考辨等方面多有创获。

如果从总集纂录的角度来看，本书的文献来源并未达到赅备的程度，且不论古籍原本，单就有影印本行世的文献而言，本书也多有遗珠之憾。比如，《全元诗》对《道藏》利用不足，仅明正统《道藏》“洞神部记传类”罗震霆《武当纪胜集》一卷，即可辑录罗震霆诗209 首，而《全元诗》仅据清王概《太岳太和山纪略》卷八辑罗震霆《系马峰》一首［2］册67，112，实则此诗是见载于《武当纪胜集》之中的。复次，方志文献因保存大量碑刻、手札等原初资料，其辑佚价值是有目共睹的。尽管《全元诗》曾参考诸多方志文献，但仍有未尽之处，一则是已参考的方志有漏收的情况，比如清萧应植纂修《(乾隆)济源县志》为《全元诗》的参考书之一，编者曾据本书辑录王伯翼《游龙潭》一首［3］册68，34，且据本书与《续河南通志》辨析“丙吉”与“吉丙”之讹。［4］册66，390但在辑录宋德方佚诗时，编者仅据《(乾隆)续河南通志》辑录宋德方《题天坛》、《金莲泉》二首［5］册66，391，而忽略了《(乾隆)济源县志》除《题天坛》诗同收外，尚载《玉阳观》佚诗一首。二则是诸多不难获见的地方志中或多或少载有元人诗作，《全元诗》并未参考，致有失收。其中许多元代诗人，如果不以方志为线索，则很难知悉其人在历史上曾经存在过。下就近来研究涉猎所及的方志文献，辑录《全元诗》失收佚诗，共得15 人21 首。

一、陈祜《西城石碣诗》一首

禾云秾绿麦云黄，桑柘阴阴百里疆。入境不需求异政，讼庭人静四郊忙。

按:本诗辑自清李蕃《黄县志》卷八“艺文”，作者名下注曰:“元人，山东东西路提刑按察使。”［6］P294－295“节斋”为陈祜之号。《全元诗》据《皇元风雅》、光绪《陵县志》等典籍辑录陈祜诗14 首［7］册4，148，失辑此诗。又陈祜之字为天祐，见《元史》。《全元诗》陈祜小传谓“陈祜一名陈天祜”，误。［8］册4，148《全元诗》于第66 册分列陈天祐一人，收诗《春夜雨后怀王宰》一首［9］册66，431，实际即是陈祜诗，《全元诗》误列为二人。诗题之“王宰”，当指王恽，二人交谊深厚，王恽《秋涧集》中有《梦陈节斋》、《简寄陈节斋》、《书怀无简陈节斋》等诗，可参看。

二、姚燧《送李鹤田》五首

非帝谁能赉九龄，读书炯炯眼如星。只缘苦爱青田鹤，人道前身或姓丁。

鹤寿从来纪不知，千年方白化玄迟。不知流落人间世，杜宇声中几许时。

丈人文力未全衰，名被輶轩使者知。他日如求国二老，征书加璧舍其谁。

小辍行谋莫遽归，已闻丹诏出天扉。好从行省沾新渥，一寸雪缣亦赐衣。

镜中犹有未霜鬓，州里过从舍杖徒。九域人还总如叟，不烦异代说唐虞。

按:本诗辑自周树槐《(道光)吉水县志》卷三一“艺文志·历朝诗”。［10］P2081《全元诗》据姚燧《牧庵集》收姚燧诗，并据《元风雅》等辑录集外诗6 首［11］册9，142，未收姚燧此4 诗。李鹤田即李珏，为南宋画家李从训之子，曾充南宋淳熙间画院待诏，擅人物花鸟，宋亡后归里。李珏的归里，是宋遗民之间一件颇为郑重的事。《(道光)吉水县志》同卷另录有周密、刘辰翁、林昉、阎宏赠别李鹤田的诗，与姚燧诗当作于同时。

三、阎复《送吉卿》一首

彼美吾乡士，何人似吉卿。爱亲极乐养，友弟极欢情。共爨期黄发，分居涕紫荆。如君真孝义，无愧里门旌。

按:本诗辑自清刘佑《高唐州志》卷十二，作者名上注曰“元学士，州人”。［12］P609《全元诗》据《皇元风雅》、《虎丘山志》等典籍辑录阎复诗11首，［13］册9，112失辑此诗。阎复为高唐人，为元好问所拔擢，与徐琰、李谦、孟祺齐号“东平四杰”。由此例亦可见地方文献对邑人诗文的留存之功。

四、徐持敬《书怀二首寄正夫姪藩甥》二首

冉冉残年去，星星短发华。老忧儿失学，贫念妇持家。薄宦已无梦，浮生未有涯。支离堪子病，夜几卜灯花。

形影自相问，何如太瘦生。人谁知此老，我亦念诸甥。细听灯前雨，难谋郭外耕，相如家四壁，知尔定关情。

按:本诗辑自杨守仁《(万历)严州府志》卷二十［14］440下，《全元诗》自明活字本《蛟峰先生文集》辑录徐持敬《拜观先师蛟峰先生历仕岁月与平生著述有感诗》一首。［15］册18，81徐持敬字臞叟，淳安人，与严州府地理相合。

五、阎宏《送李鹤田》二首

白发深宫应教人，秋衾同辇梦犹新。酒酣击壤歌丰岁，却幸今为陇亩民。

仙舟来泊暮江平，香满横枝雪满城。洗耳清吟一千首，知公遗响接咸英。

按:二诗辑自清周树槐《(道光)吉水县志》卷三一［16］P2080，《全元诗》据《乾坤清气》卷二辑阎宏《宿汝坟》诗一首。［17］册18，112

六、张渊《江泳送吴江皇甫知州》一首

江之泳兮，峄底定兮。民之泳兮，孰为政兮。

匪泳匪游兮，委蛇以东。我思其人兮，使我心降。代天之功兮，车服以庸。式是孝友兮，宪于遐邦。

风之行矣，波之靡矣。美洋洋兮，极疆理物。无相残兮，俗以辑止。我思其人兮，唯饮吴水。

江之泳兮，泛扬舟。我非远兮，孰同我忧。浃日不见兮，彼其佻嚣。舂言室家兮，孰与宁我今朝。

皇锡庆兮，天下。年丰成兮，将舞。有君子，谁敢侮。申夫忱兮，岂诩。羌欲留兮不我与，嗟徘徊兮中野。

右《江泳》五章，一章章四句，三章章八句，五章章十句。

按:本诗见于明莫旦《(弘治)吴江志》卷一七“集诗”，署作“元张渊”，作者名下注曰:“郡人，提举。”［18］P703《全元诗》据《珊瑚网》等辑录张渊题画诗三首。［19］册20，206

七、李习《病》一首

负病偷闲百念销，西曹抱牍且相饶。筍舆领客寻香树，藤杖寻僧劚杞苗。狭径更无行马路，荒陂忽有接龙桥。山灵不与东风便，一任铜鍉拍手摇。

按:本诗辑自清熊学源、李宝中纂《增城县志》卷一八，诗题下注曰:“按旧《志·杂记》云:‘时邓英甫率群小侮辱，抑郁成病，因作此诗。’”作者名下注曰:“元，邑令”。［20］P1584《全元诗》辑李习《石城山》一首。［21］册35，251

八、杨宗瑞《茂林》一首

野水舟横行人稀，溪云断续树参差。南来北去年年事，返鸟巢林只一枝。

按:本诗辑自清陈树芝纂《(雍正)揭阳县志》卷八［22］P538，《全元诗》据《元诗选》辑杨宗瑞诗7首［23］册36，161，失辑此诗。

九、何正《春雪》一首

二月东风料峭寒，梅花狼藉柳花残。灞桥诗思清人骨，满地琼瑶不耐看。

按:本诗辑自清陈常铧等纂《(光绪)分水县志》卷九“艺文”，署作“元何正”。［24］《全元诗》据《元诗选》辑何正《春草》、《月》两首［25］册36，246，失辑此诗。

十、王守诚《过栖霞》一首

蓬莱南境是栖霞，近水依山数百家。风俗若能存古意，武陵谁去觅桃花。

按:本诗辑自郑占春《栖霞县志》卷八，作者署作“元东西道王君实”。［26］P827王君实名守诚，《全元诗》据元人文集附录及《元诗选》辑王守诚诗4 首。［27］册37，394

十一、张桢《贾公祠》一首

乔木苍烟合，空山耀紫芝。百年风雨夕，千载汗青辞。星凤人争睹，文章世所师。云孙垂裕后，绣水涨东之。泉脉承修洁，山灵代护持。封章留谏草，岳麓侈丰碑。拄笏游青眺，瞻云起孝思。山河依故国，日月焕昌时。涧芷因风发，湖光向晓驰。抚摩忠义迹，应识贾公祠。

按:本诗辑自清顾浩修、吴元庆等纂《(嘉庆)无为州志》卷三〇《艺文志》，署作“张桢，浚仪人”。［28］P368“浚仪”为西汉古县名，即河南开封。《全元诗》辑录张桢诗三首［29］册45，206，失辑此诗。

十二、吴志淳《春日遣怀》一首

贫病相兼岁屡除，田园犹喜足耕耡。为儒已入他州籍，垂老频收故国书。夜雨湖山人去后，春风门巷燕来初。潘生得遂闲居志，阮籍从教礼法疏。

按:本诗辑自清顾浩修、吴元庆等纂《(嘉庆)无为州志》卷三〇《艺文志》，诗题下注曰:“时迁居鄞邑忆无为故里”。［30］P368据诗题注知吴志淳为安徽无为县人。《无为州志》收吴志淳诗三首，另《春游》二首见于《元诗选》，《全元诗》据以辑录［31］册51，290，《春日遣怀》一诗失收。

十三、陈麟《岱山操》一首

昔年宝峰兮北面受教，昼而鸣琴兮夜则讲道。圣学有真兮惟忠与孝，讵以城邑兮赍彼群盗。愤彼元帅兮丧其旌纛，空令下吏兮义愤惨惨。洋洋东海兮岱山其岙，追拟苏卿兮困与雪窖。西瞻宝峰兮灵光有曜，不负吾师兮临流长啸。

按:本诗辑自清汤濬《岱山镇志》卷二十，署作“元陈麟文昭”。［32］《全元诗》辑陈麟诗9首［33］册54，23，失辑此诗。

十四、王子昭《咏练川》一首

吴淞江上流来水，鸭绿粼粼漾清泚。东风无力蔼清光，一片縠纹吹不起。夜来雨涨三尺深，鵁鶄鸂鶒争浮沉。芹芽迸土抽白玉，柳线拂浪揺青金。锦袍仙人乗一舸，此处恍然天上坐。闲听渔郎唱棹歌，遥指奇峰三四垛。堤旁有人新结庐，轩窗瞰水宜幽居。村童唤渡去沽酒，野叟就船来买鱼。风清月淡堪娱乐，笑掬沧浪缨可濯。何须寻访武陵溪，不必思吞云梦泽。下流香水正迟迟，草边得句何新奇。地灵人杰萃斯景，尚传灵运严维诗。桃花浪暖鱼游处，三十六鳞欲飞举。有龙若向此中蟠，早为苍生作霖雨。

按:本诗见于韩浚《(万历)嘉定县志》卷二一“诗编”［34］P1376，《全元诗》据《练音集补》辑王子昭《失鹤》一首［35］册66，53，失收此诗。《失鹤》亦见载于韩浚《(万历)嘉定县志》卷二一。王子昭咸淳中为学正，入元任吴郡学道书院山长。

十五、余存庚《秋崖歌》一首

崖翁汝今行年五十有八，未知非七尺之躯将焉为?少日不待兮老日催，胡为一灯风雨兀兀穷年几?既不能提携长剑安边陲，扬眉吐气干虹蜺;又不能狸膏金距学斗鸡，臂鹰走马章台西。徒事乎章甫之冠、缝掖之衣，规行矩步不暂违。后汝而生者，既已班联玉笋腰金鱼;先汝而生者，亦已告老平园归。春花秋月虽有待，奈何江流白日昼夜东西驰。只须床头《易》，尚守济叔痴。崖翁笑抚掌，此意真堪嘻。忆昔扣角人，致之牛口君莫疑;亦有种瓜人，金章解去长镵随。运乖则贤豪远引山林栖，时至则钓屠崛起风云依。斯人贤愚本无异，时耶命耶造物颠倒同儿戏。溪边五亩田，春深雨一犁。岩边五亩园，秋深烟满畦。或饮无事酒，或唫自在诗。称身不必求纨绮，适口不必求甘肥。人生羸余分外事，何必屡瞰残月听寒鸡。

按:本诗辑自道光《义宁州志》卷三十上“艺文”，署作“邑人余存耕”［36］P1794，“存耕”为余存庚之字。《全元诗》辑余存庚《试剑石》一首，所据出处为《江西诗征》卷三四。［37］册67，184《义宁州志》亦收余存庚《试剑石》诗。

［1］［2］［3］［4］［5］［7］［8］［9］［11］［13］［15］［17］［19］［21］［23］［25］［27］［29］［31］［33］［35］［37］杨镰.全元诗［M］.北京:中华书局，2013.

［6］李蕃. 黄县志［M］//清代孤本方志选. 第二辑.第4 册.北京:线装书局，2001.

［10］［16］周树槐. (道光)吉水县志［M］. 影印清道光刻本. //中国方志丛书·华中地方·766.台北:成文出版社，1989.

［12］刘佑. 高唐州志［M］//清代孤本方志选. 第二辑.北京:线装书局，2001.

［14］杨守仁.(万历)严州府志［M］//日本藏中国罕见地方志丛刊.北京:书目文献出版社，1991.

［18］莫旦.(弘治)吴江志［M］//中国史学丛书三编.台北:学生书局，1987.

［20］熊学源，李宝中. 增城县志［M］//中国方志丛书.华南地方.第161 号.台北:成文出版社，1976.

［22］陈树芝.(雍正)揭阳县志［M］//日本藏中国罕见地方志丛刊.北京:书目文献出版社，1991.

［24］陈常铧. (光绪)分水县志［O］. 清光绪三十二年刊本.

［26］郑占春. 栖霞县志［M］//清代孤本方志选.第一辑.第4 册.北京:线装书局，2001.

［28］［30］顾浩修，吴元庆. (嘉庆)无为州志［M］//中国地方志集成. 安徽府县志辑8. 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1998.

［32］汤濬.岱山镇志［O］.民国七年一某轩刻本.

［34］韩浚.(万历)嘉定县志［M］//中国史学丛书三编.台北:学生书局，1987.

［36］曾晖春. 义宁州志［M］//中国方志丛书. 华中地方.第905 号.台北:成文出版社，197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