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魏佛教与《洛阳伽蓝记》①

2015-03-20 21:53袁洪流
关键词:伽蓝沙门洛阳

袁洪流

(贵州民族大学 文学院,贵州 贵阳 550025)

杨衒之的《洛阳伽蓝记》是北朝流传到现在的重要文献之一。《洛阳伽蓝记》以北魏都城洛阳伽蓝的兴废为题,记述了当时的政治、人物、风俗、地理以及相关的故事传闻,在历史、地理、佛教、交通、文学等方面都具有较高的文献价值。杨衒之撰写《洛阳伽蓝记》与北魏当时的佛教兴盛有着重大的关系,现结合有关史料考证《洛阳伽蓝记》成书的宗教背景。

一、北魏统治者对佛教的大力提倡

南北朝时代是我国中古时期宗教狂热的时代,佛法所及,在所不免。早在平城时期北魏统治者就非常重视佛教,《魏书·释老志》载有道武帝拓跋珪天兴元年(398)的诏书:“夫佛法之兴,其来远矣。济益之功,冥及存殁。神踪遗轨,信可依凭。其敕有司,于京城建饰容范,修整官舍,令信向之徒,有所居止。”并在平城“始作五级佛图、耆阇崛山及须弥山殿,加以缋饰,别构讲堂、禅堂及沙门座,莫不岩具焉。”[1]P3030《广弘明集》载有拓跋珪的《与朗法师书》,遣使者送太山朗和尚“素二十端,白毡五十领,银钵二枚”[2]卷二十八,表示敬意。可以想见他对佛教的态度了。拓跋珪死后,其子明元帝拓跋嗣继位,“遵太祖之业,亦好黄老,又崇佛法,京邑四方,建立图像,仍令沙门敷导民俗”。[3]P3030

孝文帝元宏迁都洛阳,更是大力提倡佛教。据史载孝文帝既善谈老庄,又精释义,经常与名德沙门谈论佛理。孝文帝死后,其子世宗宣武帝元恪又“笃好佛理,每年常从禁中,亲讲经论,广集名僧,标明义旨,沙门条录,为《内起居》焉。”[4]P3042“景明初(500),世宗诏大长秋卿白整准代京灵岩寺石窟,于洛南伊阙山,为高祖、文昭皇太后营石窟二所。初建之始,窟顶去地三百一十尺。至正始二年(505)中,始出斩山二十三丈。至大长秋卿王质,谓斩山太高,费功难就,奏求下移就平,去地一百尺,南北一百四十尺。永平中(508—512),中尹刘腾奏为世宗复造石窟一,凡为三所。从景明元年至正光四年(500—523)六月已前,用功八十万二千三百六十六。”[5]P338仅仅史事洛阳龙门三所石窟,从景明初到正光四年开凿了二十多年,耗费民力,旷日持久,足见元魏统治者醉心于营造佛教福田。

元恪死,肃宗孝明帝元诩立,而权归其母后灵太后胡氏。《魏书·皇后列传》载“太后性聪悟,多才艺,姑既为尼,幼相依托,略得佛经大义”[6]P3043。灵太后因此崇奉佛法,侈靡更甚。“肃宗熙平中(516—517),于城内太社西,起永宁寺。灵太后亲率百寮,表基立剎。佛图九层,高四十余丈,其诸费用,不可胜计,景明寺佛图,亦其亚也。至于官私寺塔,其数甚众。”[7]P3043-3044其中永宁寺的工程最为浩大,殚废民力,不可胜计。除此之外,皇室所建的伽蓝,就《洛阳伽蓝记》所载,尚有高祖孝文皇帝为冯太后追福所立的报德寺,世宗宣武皇帝所立的瑶光寺、永明寺等;胡太后为其父追福所立的秦太上君寺,太后从姑所立的胡统寺,太后和皇姨所立的双女寺。据《洛阳伽蓝记》所载,北魏诸王多有虔信佛法者,如清河王元怿就立有景乐寺、冲觉寺、融觉寺等。北魏诸王不仅大力营建伽蓝,虔信释教,还好与僧侣交往。据《北史》载:“武士又以刀筑(元)勰,乃饮毒酒,武士就杀之。……景明、报徳寺僧鸣钟欲饭,忽闻勰薨,二寺一千余人皆嗟痛,为之不食,但饮水而斋。”[8]P707足见彭城王元勰与当时僧人的交情深厚。更有甚者,京兆王子元太兴竟然舍王爵为沙门,且得到孝文帝的认可,堪比南朝梁武帝萧衍舍皇位为沙门者,这也是北魏史上的一个奇观。除北魏皇室诸王外,百官、阉宦等也多舍宅立寺。北魏统治阶级之所以积极营建伽蓝,考证其来,约略有以下几种原因:

(一)笼络佛教势力,维护统治稳定

释教自东汉传至东土以来,流风所及,信其教者熙然成风。至南北朝时期,佛教达到一个兴盛的时期。据《魏书·释老志》,北魏皇室信奉佛教有一个较长的过程。

拓跋先祖本是游牧于漠北的蛮荒部族,从未濡染佛法。从曹魏末年(261)拓跋力微遣其子沙漠汗到洛阳与魏和亲,到338年拓跋什翼犍继代王位,经过七八十年与中原交往,鲜卑国君才“备究南夏佛法之事”。至道武帝拓跋珪时喜读佛经,礼敬三宝。天兴元年(398)下诏曰:“夫佛法之兴,其来远矣。济益之功,冥及存没,神踪遗轨,信可依凭。其敕有司,于京城建饰容范,修整宫舍,令信向之徒,有所居止。”并任命沙门法果为“僧人统”,管理僧众。至其子明元帝拓跋嗣又崇信佛法,命沙门“敷导民俗”,又封法果为忠信侯、安成公。法果死后,拓跋嗣三临其丧。[9]P394-395为什么北魏君主如此重视佛教?魏收《魏书·释老志》这样解释的:

浮屠正号曰佛陀,佛陀与浮图声相近,皆西方言,其来转为二音。华言译之则谓净觉,言灭秽成明,道为圣悟。凡其经旨,大抵言生生之类,皆因行业而起。有过去、当今、未来,历三世,识神常不灭。凡为善恶,必有报应。渐积胜业,陶冶粗鄙,经无数形,藻练神明,乃致无生而得佛道。其间阶次心行,等级非一,皆缘浅以至深,藉微而为著。率在于积仁顺,蠲嗜欲,习虚静而成通照也。故其始修心则依佛、法、僧,谓之三归,若君子之三畏也。又有五戒,去杀、盗、淫、妄言、饮酒,大意与仁、义、礼、智、信同,名为异耳。云奉持之,则生天人胜处,亏犯则坠鬼畜诸苦。又善恶生处,凡有六道焉。[10]P3026

魏收的佛教观可以说是元魏官方正统的观点。佛教宣扬三世、五戒、六道和因果报应,归心佛教可以使民众“积仁顺,蠲嗜欲”,有利于安定人心,维护统治,所以北魏文成帝拓跋濬下《诏书》云:

夫为帝王者,必祗奉明灵,显彰仁道,其能惠著生民,济益群品者,虽在古昔,犹序其风烈。是以《春秋》嘉崇明之礼,祭典载功施之族。况释迦如来功济大千,惠流尘境,等生死者叹其达观,览文义者贵其妙明,助王政之禁律,益仁智之善性,排斥群邪,开演正觉。故前代已来,莫不崇尚,亦我国家常所尊事也。[11]P3035-3036

拓跋濬看重的正是释教可以“助王政之禁律,益仁智之善性,排斥群邪,开演正觉”,所以不遗余力地加以弘扬。而佛教势力也需要依靠统治者的支持来拓展其生存空间,故法果常致拜道武帝拓跋珪,并说:“能鸿道者人主也,我非拜天子,乃是礼佛耳。”[12]P3031足见统治者和佛教徒都想借助对方来达到自己的目的,政治和宗教达到了高度的默契,佛教由此得以在北魏长足地发展。

(二)宣扬大魏国威,安置来魏的异国沙门

佛教作为外来文化传入本就是中外文化交流的结果。北魏时期,很多异国的僧人来到中原,或修行游历,或翻译经传。如《永宁寺》条载“时有西域沙门菩提达摩者,波斯国胡人也;起自荒裔,来游中土”[13]P11-12;《修梵寺》条载“修梵寺有金刚,鸠鸽不入,鸟雀不栖,菩提达磨云:‘得其真相也’”[14]P47。作为中国禅宗的初祖就来到魏都洛阳佛寺游观,可见北魏富丽堂皇的寺庙建筑对外来僧侣巨大的吸引力。《融觉寺》条载:

比丘昙谟最善于禅学,讲《涅槃》、《华严》,僧徒千人。天竺国胡沙门菩提流支见而礼之,号为“菩萨”。流支解佛义,知名西土,诸夷号为“罗汉”。晓魏言及隶书,翻《十地楞伽》及诸经论二十三部。虽石室之写金言,草堂之传真教,不能过也。流支读昙谟最《大乘义章》,每弹指赞叹,唱言微妙。即为胡书写之,传之於西域。西域沙门常东向遥礼之,号昙谟最为“东方圣人”。[15]P155-157

昙谟最善于禅学,不仅有吸引“僧徒千人”,连知名西土、号为“罗汉”的天竺高僧菩提流支都礼拜他;西域沙门也东向遥拜。正是由于北魏伽蓝建筑的精妙和大德高僧影响,异国僧侣纷至沓来,洛阳可谓一时佛都。《永明寺》条载“时佛法经像盛于洛阳,异国沙门,咸来辐辏,负锡持经,適兹乐土”[16]P157,来魏的僧侣众多,故宣武帝建立设有一千余间的僧房的永明寺来安置他们。这样不仅可以弘扬佛法,也可以向四夷昭示北魏强大的国力,让其归附。北魏统治者对此乐此不疲。

(三)营求福田,追求来世的福报

释教认为广积功德,来世就会有福报。剃度僧徒,供养僧侣,营造寺庙,其功尤钜。《魏书·释老志》就记载承明元年(476)八月,孝文帝元宏于永宁寺,设太法供,度良家男女为僧尼者百有余人,帝亲为剃发,施以僧服,令修道戒,资福于显祖(献文帝元弘)。[17]P3039其后为其祖母冯太后追福,建报德寺。灵太后临朝的时候,更是广建伽蓝,或为其父秦太上君立寺,或花费巨万建永宁寺,兹不赘述。上行下效,兴建寺庙,营求福田,成为北魏全社会的普遍共识,上及王公贵族,下及平民屠夫,无不竭力为之。

(四)安置冷落和寡居的后妃

北魏皇室及诸王后妃众多,有些后妃被打入冷宫,有些则寡居。如何安置这些后妃呢,建筑伽蓝,让她们入居其中,是一个较好的方法。《瑶光寺》条载曰:

瑶光寺,世宗宣武皇帝所立,在阊阖城门御道北,东去千秋门二里。……尼房五百馀间,……椒房嫔御,学道之所,掖庭美人,并在其中。亦有名族处女,性爱道场,落发辞亲,来仪此寺,屏珍丽之饰,服修道之衣,投心八正,归诚一乘。永安三年中,尔朱兆入洛阳,纵兵大掠,时有秀容胡骑数十入瑶光寺淫秽。自此后颇获讥讪。京师语曰:“洛阳男儿急作髻,瑶光寺尼夺作婿。”[18]P37-40

考周祖谟《北魏洛阳伽蓝图》,瑶光寺位于皇宫的西北角,与金墉城临近。金墉城自曹魏时期就成为安置被冷落或寡居后妃的地方。北魏则特地修建瑶光寺,“椒房嫔御”、“掖庭美人”,并在其中。还有一些名门闺秀,也剃度入寺。正是由于瑶光寺既是怨女嫠妇居住的场所,又是北魏众多佳丽聚集的地方,尔朱兆率军入洛,纵兵在瑶光寺淫乐。杨衒之借用京师的民谣“洛阳男儿急作髻,瑶光寺尼夺作婿”,也委婉地表达了对这些北魏佳丽的讽刺之意。

(五)盘剥百姓,聚敛民财

佛寺的建立,固然有一部分是靠信众捐献私产来完成;但大量的却是僧侣靠募化民众的钱财牟利建立的。更有甚者,只是借修建伽蓝的名义聚敛钱财而已。《崇真寺》条记有:

有一比丘云是禅林寺道弘,自云教化四辈檀越,造一切经,人中金象十躯。阎罗王曰:“沙门之体,必须摄心守道。志在禅诵。不干世事,不作有为。虽造作经象,正欲得他人财物,既得财物,贪心即起,既怀贪心,便是三毒不除,具足烦恼。”亦付司,仍与昙谟最同入黑门。有一比丘云是灵觉寺宝真,自云出家之前,尝作陇西太守,造灵觉寺。寺成,即弃官入道。虽不禅诵,礼拜不阙。阎罗王曰:“卿作太守之日,曲理枉法,劫夺民财,假作此寺,非卿之力,何劳说此!”亦付司,青衣送入黑门。[19]P61-62

杨衒之借助崇真寺比丘惠凝之口抨击了禅林寺僧道弘“虽造作经象,正欲得他人财物”,道出了当时僧侣造伽蓝牟私利的行径。而宝真作太守时假作寺之名义,“曲理枉法,劫夺民财”。据此可以考见当时僧侣和官僚之所以如此疯狂修建伽蓝的真实用意。

二、举国民众对佛教的痴迷

正是由于北魏统治者有意大力扶持佛教,使得佛教在意识形态方面具有和儒教同等重要的地位。加上宗教对众多的信徒具有辐散和连锁效应,致使北魏上及皇族百官,下及贩夫走卒,无不为之痴狂:故杨衒之评价当时洛阳社会信教的情况为:“王侯贵臣,弃象马如脱屣;庶士豪家,舍资财若遗迹。”考北魏民众对佛教的痴狂,主要体现在以下几种情况:

(一)削发出家,愿作僧尼

自北魏立国,佛教与之相始终。由于佛教竭力宣扬世俗人生之苦,只有努力修持,才能不堕轮回,故愿削发为僧尼的不仅人数众多,且阶层广泛。据《伽蓝记》所记,上层贵族有灵太后之从姑入胡统寺为尼(《胡统寺》),下层就有屠户刘胡全家人(《景宁寺》)。正光(520-525)已后,“天下多虞…… 僧尼大众二百万矣,其寺三万有余”。[20]P3048其数目之钜,达到惊人的程度。

当然,除了真正笃信佛教者外,落发为僧徒者“游手而得衣食,又可托名三宝,经营私利。出家者动机因之不纯洁。而且一为僧徒,即可避租税力役,故天下愈乱,则出家者益众。此又非仅世乱则迷信以求福田也。”[21]P290

(二)虔信佛教,舍宅为寺

上文谈及北魏统治者营建伽蓝的动机,而民间立寺的原因则大多集中在相信果报上,如洛阳北殖货里“有太常民刘胡,兄弟四人,以屠为业。永安年中,胡杀猪,猪忽唱乞命,声及四邻。邻人谓胡兄弟相殴斗而来观之,乃猪也。即舍宅为归觉寺,合家人入道焉。”(《景宁寺》)由屠夫转身为僧徒,正应了佛家一句名言——“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再看《开善寺》一条:

准财里内有开善寺,京兆人韦英宅也。英早卒,其妻梁氏不治丧而嫁,更约河内人向子集为夫。虽云改嫁,仍居英宅。英闻梁氏嫁,白日来归,乘马将数人至於庭前,呼曰:“阿梁,卿忘我也?”子集惊怖,张弓射之,应弦而倒,即变为桃人,所骑之马亦变为茅马,从者数人尽化为蒲人。梁氏惶惧,舍宅为寺。[22]P146

韦英妻身为未亡人,其夫丘墓之土尚未干,就着急嫁人,且招其后夫居于前夫故宅,犯了当时风俗的大忌。故《伽蓝记》记其前夫韦英白日显灵,故梁氏惧而舍宅为寺。

(三)为求福报,立塔造像

北魏民众对佛教的痴迷还表现在立塔造像方面。或为了营求福田利益,或祝愿死者往生乐土,或祈求生者富贵,或愿出征平安,或愿病患消除,北魏民众热衷于修建佛塔,营造佛像。《洛阳伽蓝记·永宁寺》就记载了高九十丈的九层木制浮图,“浮图北有佛殿一所,形如太极殿,中有丈八金像一躯、中长金像十躯、绣珠像三躯、金织成像五躯、玉像二躯,作功奇巧,冠於当世”。[23]P5当时佛塔规模的宏大奢华,佛像质地的考究精美,可见一斑。北魏从上至下,无不以立塔造像为乐事,为此耗费了大量的民脂民膏。

(四)供养僧尼,参加佛事

大量僧尼的存在,吃穿用度,亦复不少。随着北魏国力的强盛和洛阳城市经济的发展,出现了专门供养僧尼的群体,如《璎珞寺》记载洛阳建阳“里内有璎珞、慈善、晖和、通觉、晖玄、宗圣、魏昌、熙平、崇真、因果等十寺。里内士庶,二千余户,信崇三宝,众僧刹养,百姓所供也”。[24]P58-59

另外,北魏都城洛阳由于伽蓝众多,故多有佛事。《伽蓝记》里记载了当时大量的佛事活动,现摘录如下:

作六牙白象负释迦在虚空中。庄严佛事,悉用金玉。工作之异,难可具陈。四月四日,此像常出,辟邪师子导引其前。吞刀吐火,腾骧一面;彩幢上索,诡谲不常。奇伎异服,冠于都市。像停之处,观者如堵,迭相践跃,常有死人。[25]P36

召诸音乐,逞伎寺内。奇禽怪兽,舞抃殿庭,飞空幻惑,世所未睹。异端奇术,总萃其中。剥驴投井,植枣种瓜,须臾之间,皆得食之。士女观者,目乱睛迷。[26]P42-43

宗圣寺有像一躯,举高三丈八尺,端严殊特,相好毕备,士庶瞻仰,目不暂瞬。此像一出,市井皆空,炎光辉赫,独绝世表。妙伎杂乐,亚于刘腾。城东士女,多来此寺观看也。[27]P59

时世好崇福,四月七日京师诸像皆来此寺。尚书祠曹录像凡有一千余躯。至八日,以次入宣阳门,向阊阖宫前受皇帝散花。于时金花映日,宝盖浮云,幡幢若林,香烟似雾,梵乐法音,聒动天地。百戏腾骧,所在骈比。名僧德众,负锡为群;信徒法侣,持花成薮。车骑填咽,繁衍相倾。[28]P99

从上面材料可以窥见当时佛事的兴盛,万人空巷,由于人数众多,缺乏疏通,甚至还发生了踩踏事件。另外,伽蓝不仅是僧尼进行佛事的场所,还承担娱乐功能,百姓可以在这里欣赏音乐、杂技、幻术等。这些都显示了北魏民众对佛教极大热情。

三、僧尼众多,伽蓝兴盛

“晋世,洛中佛图有四十二所矣”[29]P3029,迨北魏定鼎嵩洛之后,元魏皇室归心释教,佛教一时鼎盛。正是由于北魏统治者对佛教的极力提倡,举国民众多佛教的疯狂痴迷,北魏的僧尼的数目从出家人数可以考知。《魏书·释老志》记曰:

魏有天下,至于禅让,佛经流通,大集中国,凡有四百一十五部,合一千九百一十九卷。正光已后,天下多虞,王役尤甚,于是所在编民,相与入道,假慕沙门,实避调役,猥滥之极,自中国之有佛法,未之有也。略而计之,僧尼大众二百万矣,其寺三万有余。流弊不归,一至于此,识者所以叹息也。[30]P3048

正是由于北魏统治者的大力倡导,加上正光(520年)以后,工役繁钜,编民相率遁入佛门,僧尼众多,伽蓝林立。《魏书·释老志》载有任城王元澄奏疏,详尽地描述了北魏伽蓝由少变多的过程和原因,此疏较长,今节录如下:

仰惟高祖,定鼎嵩瀍,卜世悠远。虑括终台,制洽天人,造物开符,垂之万叶。故都城制云,城内唯拟一永宁寺地,郭内唯拟尼寺一所,余悉城郭之外。欲令永遵此制,无敢逾矩。……自迁都已来,年逾二纪,寺夺民居,三分且一。高祖立制,非徒欲使缁素殊途,抑亦防微深虑。世宗述之,亦不锢禁营福,当在杜塞未萌。今之僧寺,无处不有。或比满城邑之中,或连溢屠沽之肆,或三五少僧,共为一寺。梵唱屠音,连檐接响,像塔缠于腥臊,性灵没于嗜欲,真伪混居,往来纷杂。下司因习而莫非,僧曹对制而不问。其于污染真行,尘秽练僧,薰莸同器,不亦甚欤!……[31]P3044-3045

北魏僧尼众多,泥沙俱下,薰莸同器。正是由于北魏统治者对佛教的大力推崇,使得洛阳僧侣和寺庙的数量激增,举国虔信佛教,伽蓝富丽奢华,北魏成为当时传颂一时的佛国。为了忠实地记录当时民众的精神生活和佛教兴盛的情况,杨衒之用其如椽大笔写下了《洛阳伽蓝记》这一中古史上不朽的名著。

然而物极必反,北魏统治者不恤民力,穷奢极侈,竭力营造伽蓝,导致贫富悬殊,民怨沸腾,洛都贵族们依然沉浸在歌舞升平、纸醉金迷的生活之中,坐在即将喷发的火山口上却不自知。代北诸镇的尔朱荣等乘机兴兵为乱,腐化堕落的北魏政权不堪一击,风雨飘摇。至孝武帝永熙三年(534),高欢举兵南下,攻破洛阳,北魏灭亡。杨衒之在《洛阳伽蓝记序》中深情地描述道:

至于晋永嘉,唯有寺四十二所。逮皇魏受图,光宅嵩洛,笃信弥繁,法教逾盛。王侯贵臣,弃象马如脱屣;庶士豪家,舍资财若遗迹。于是昭提栉比,宝塔骈罗,争写天上之姿,竞摩山中之影,金刹与灵台比高,讲殿共阿房等壮。岂直木衣绨绣,土被朱紫而已哉!暨永熙多难,皇舆迁邺,诸寺僧尼,亦与时徙。至武定五年,岁在丁卯,余因行役,重览洛阳。城郭崩毁,宫室倾覆,寺观灰烬,庙塔丘墟,墙被蒿艾,巷罗荆棘。野兽穴于荒阶,山鸟巢於庭树。游儿牧竖,踯躅于九逵;农夫耕老,艺黍于双阙。始知麦秀之感,非独殷墟;黍离之悲,信哉周室!京城表里,凡有一千余寺,今日寮廓,钟声罕闻。恐后世无传,故撰斯记。[32]P22-25

在这里,杨衒之亲历了洛阳寺庙由盛入衰的过程。洛阳昔日的一千余寺,钟声罕闻。恰如美国学者余国藩评价司马迁及其《史记》是“以文字对抗时间的毁灭性”那样,杨衒之也是以其饱含感情的文字创作了《洛阳伽蓝记》,以期能够用文字对抗元魏业已毁灭一切的事物。武定五年(547),杨衒之徘徊于洛阳城残垣断壁之间,“麦秀之感”,“黍离之悲”,涌上心头。衒之恐后世再也无法了解这些寺庙的情形,带着感伤和深情的笔触描写了瑰丽多彩的洛阳伽蓝。

[1][3][4][5][6][7][10][11][12][17][20][29][30][31]魏收. 魏书[M]. 北京:中华书局,19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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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杜士铎. 北魏史[M]. 太原:北岳文艺出版社,2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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