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帝内经》文学性形象思维论析

2015-03-20 20:20:16王水香
武夷学院学报 2015年5期
关键词:内经黄帝内经形象思维

王水香

(1.福建师范大学文学院,福建福州350007;2.泉州医学高等专科学校社科公共部,福建泉州362021)

《黄帝内经》文学性形象思维论析

王水香1,2

(1.福建师范大学文学院,福建福州350007;2.泉州医学高等专科学校社科公共部,福建泉州362021)

《黄帝内经》是我国现存最早的一部医学理论典籍,受中国古代学术思维方式的影响,书中大量使用文学性形象思维,用具体可感的形象阐释抽象的医理和病理,充满了联想与想象,渗透着朴实的医道观、医德思想和惜生爱民情感,具有浓厚的人文主义色彩和文学意味。

《黄帝内经》;文学性形象思维;联想与想象;医道情感

杨春鼎在《形象思维学》一书中对“形象思维”这样定义:“形象思维是在对形象信息传递的客观形象体系进行感受、储存的基础上,结合主观的认识和情感进行识别(包括审美判断),并用一定的形式、手段或工具(包括文学语言、绘画线条色彩、音响节奏旋律及操作工具等)创造和描述形象(包括艺术形象和科学形象)的一种基本的思维形式。”[1]李泽厚在《关于形象思维》一文中也说:“不脱离形象、想象和情感的思维,就叫形象思维。”[2]P236形象思维的过程是具体形象始终伴随着情感、想象和联想的过程,具有神与物游的特点。《黄帝内经》(以下简称“《内经》”)是我国现存最早的一部医学理论典籍,据当前学界的观点,大多认为其大约成书于战国至秦汉时期。按现代学科的分类原则,医学属自然科学,文学属人文科学,但属自然学科的《内经》受古代学术思维方式的影响,行文中大量使用文学性形象思维,充满了联想与想象,在理论体系中,渗透着朴实的医道观、医德思想和惜生爱民情感,具有人文关怀,富有文学意味。

一、以具体形象阐释抽象医理

望、闻、问、切是中医诊断疾病的基本方法,通常认为其完整统一的描述最早出自于《难经》第六十一难:“望而知之者,望见其五色,以知其病。闻而知之者,闻其五音,以别其病。问而知之者,问其所欲五味,以知其病所起所在也。切脉而知之者,诊其寸口,视其虚实,以知其病,病在何脏腑也。经言,以外知之曰圣,以内知之曰神,此之谓也。”[3]P33其实,望、闻、问、切四诊法在成书早于《难经》的《内经》中已有具体表述,如“五色微诊,可以目察”,[4]是观察气色诊断疾病,即望;“五脏相音,可以意识”,[4]是听声音辨别病情,即闻;“凡欲诊病者,必问饮食居处,暴乐暴苦”,[4]是通过询问了解病人饮食居处环境和情志的变化来判断病情,即问;“夫脉之小大,滑涩浮沉,可以指别”,[4]是通过诊脉来了解病情,即切。在《灵枢·小针解篇》也提到:“睹其色,察其目,知其散复,一其形,听其动静者,言上工知相五色于目。”[4]文中认为技艺高明的医生能通过观察患者面部气色和眼睛的色泽,根据脉象的大小、缓急、滑涩来诊断疾病,这是望、切诊法的集中表述。综合观之,望、闻、问、切四诊法实质是包含了视觉、听觉、嗅觉、触觉等形象感触的诊断法。

“望”即望诊,是通过对病人外在的神、色、形、态等的观察,以测知内脏病变的诊断方法。正如《灵枢·本脏篇》云:“视其外应,以知其内脏,则知所病矣。”[4]《素问·五脏生成篇》则描述得更为详细:“五脏之气,故色见青如草兹者死,黄如枳实者死,黑如炲者死,赤如衃血者死,白如枯骨者死,此五色之见死也。青如翠羽者生,赤如鸡冠者生,黄如蟹腹者生,白如豕膏者生,黑如乌羽者生,此五色之见生也。”[4]五脏与五色关系密切,脏腑阴阳气血一旦发生变化,就会反映在人的体表特别是面部的颜色之中,医家通过观察病人面部气色,即可判定疾病可治还是死证:面部气色青如翠鸟的羽毛,红如鸡冠,黄如螃蟹的腹部,白如猪油,黑如乌鸦的羽毛,都是生色,意味病尚可治;而面部气色青黑如枯草的,青黄如枳实的,黑黄如烟灰的,赤黑如凝血的,白如枯骨的,都是死证。翠羽、鸡冠、蟹腹、豕膏、枯草、枳实、烟灰、凝血等均为日常可见之物,文中以此比拟,一方面说明古人医学知识的积累源于实际生活,另一方面又使后世医家在诊断疾病时,可以从这些具体形象中获得联想与想象,做出有效诊断。

“闻”即闻诊,主要指听声音和嗅气味。《内经》中的听声诊断主要有两类:一是根据患者声音和言语中的反常来诊断疾病,如“五邪所乱:邪入于阳则狂,邪入于阴则痹;搏阳则为巅疾,搏阴则为瘖。”[4]“瘖”即哑,指沉默无语。“瘖”是病邪侵入与喉舌相通的五脏阴经,伤阴而致。在此,医生要知晓病人是否有“瘖”的症状,必须调动听觉,故属于闻诊。“热争,则狂言及惊”,[4]“狂言者,是失志,失志者死”,[4]是医生根据患者言语的反常——狂言乱语来诊断疾病,亦属闻诊。二是通过听闻患者的脏腑之音来诊断疾病,如“帝曰:‘乳子中风热,喘鸣肩息者,脉何如?’岐伯曰:‘喘鸣肩息者,脉实大地。缓则生,急则死’”,[4]其中根据喘息声诊断乳子热病的部分,属听声诊断。“微滑为心疝,引脐,小腹鸣”,[4]是根据肠鸣音诊断心疝病。“大肠病者,肠中切痛而鸣濯濯”,[4]是根据肠鸣音诊断肠道疾病。嗅气味的诊断方法在经中亦有体现,如《素问·金匮真言论篇》将五脏之疾与五气相对应,与肝脏相对应的气味为“臊”,与心脏相对应的气味为“焦”,与脾脏相对应的气味为“香”,与肺相对应的气味为“腥”,与肾脏相对应的气味为“腐”。有经验的医生根据嗅到气味的不同,即可确定是哪一处脏腑发病。

“问”即问诊,主要询问症状,了解既往病史、起病原因、发病经过、自觉症状及治疗过程等情况。如《素问·三部九候论篇》云:“必审问其所始病,与今之所方病,而后各切循其脉,视其经络浮沉,以上下逆从循之。”[4]“所始病”即发病时的情况,“所方病”即现在的病症。医生询问发病经过的目的在于从患者的自述中获得具体形象,为后面的“切循其脉”——脉诊提供依据,以准确诊断疾病。又如《素问·疏五过论篇》云:“凡诊病者,必问尝贵后贱……凡欲诊病者,必问饮食居处……诊有三常,必问贵贱……凡诊者,必知终始,有知余绪,切脉问名,当合男女,离绝苑结,忧恐喜怒。”[4]在问诊时,医生了解患者贵贱变迁、饮食居处、发病过程、男女性别和情绪状态,亦是为了获得相应的具体形象,从而对病情作出正确判断。

“切”即切诊,指切脉象。脉象是中医学最为抽象的理论之一。《素问·脉要精微论篇》专论切脉诊法,要求医生切脉时应该虚心静气,用心体会脉象与四时物象之间的关系:“是故持脉有道,虚静为保。春日浮,如鱼之游在波;夏日在肤,泛泛乎万物有余;秋日下肤,蛰虫将去;冬日在骨,蛰虫周密,君子居室。故曰:知内者按而纪之,知外者终而始之。此六者,持脉之大法。”[4]所谓“春日浮,如鱼之游在波”指“鱼在波,虽出而未浮,如春升初出之象”;“夏日在肤,泛泛乎万物有余”指“在于皮肤,浮在外也。泛泛,充满之象,万物有余,盛长之极也”;“秋日下肤,蛰虫将去”指“秋气降收,如蛰虫之将去,外而内藏之象”;“冬日在骨,蛰虫周密,君子居室”指“冬令闭藏,故脉沉在骨,如蛰虫之封闭,如君子之居室,藏而勿出也”。[5]文中将春、夏、秋、冬四季脉象分别用寻常可见的鱼游波中、万物茂盛、蛰虫入穴、蛰虫密藏穴中、人深居室中相比,极具形象联想性。望诊和脉诊通常还结合运用,如《素问·移精变气论篇》云:“色以应日,脉以应月,常求其要,则其要也。”[4]望诊时要注意观察患者气色的变化,它会如太阳一般阴晴不定,切脉时要留意到患者脉息的变化,它会如月亮一样有盈有亏。用太阳的阴晴与月亮的盈亏描述患者气色的明晦、脉息的虚实,有助于医生在具体形象中掌握望诊与切诊的要领。

二、具有丰富的联想与想象

《灵枢·肠胃篇》中,黄帝问伯高肠胃的大小长短如何。伯高详细地列述了起于口唇止于直肠的各个消化道器官的大小、长短和容量。近代学者研究发现,如果将伯高所述的内容按照现代的度量衡折算,各项数据与现代人体解剖学的发现基本相符。这一研究表明,在《内经》时期,医学上已有人体解剖的行为。原始解剖学对帮助医生了解人体脏腑器官的具体形态起到很大的作用,但医学理论上的一些抽象的概念,如经脉的运行、脏腑的功能、精气神的形态以及人体阴阳运行与病理之间的关系等均无法在初级的人体解剖中获得。为了解决这些难题,当时的医家从自然界具体形象出发,展开丰富的联想与想象,用形象的思维方式解释抽象概念。

如古代医家从政治社会中的职务职能展开联想,形象地解释人体十二脏器的功能及相互关系:

黄帝问曰:愿闻十二脏之相使,贵贱何如?

岐伯对曰:悉乎哉问也。请遂言之!心者,君主之官也,神明出焉。肺者,相傅之官,治节出焉。肝者,将军之官,谋虑出焉。胆者,中正之官,决断出焉。膻中者,臣使之官,喜乐出焉。脾胃者,仓廪之官,五味出焉。大肠者,传道之官,变化出焉。小肠者,受盛之官,化物出焉。肾者,作强之官,伎巧出焉。三焦者,决渎之官,水道出焉。膀胱者,州都之官,津液藏焉,气化则能出矣。凡此十二官者,不得相失也。[4]

古代医家认为心脏会思考,是智慧的产生之地,对人体脏腑具有主导作用,所以联想到一国之君的统领作用;肺治理调节人体内外上下的各项活动,其职能相当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肝的功能似将军,善谋虑;胆为清净之府,如中正之官,具有决断能力;膻中如内臣,传达君主——心脏的喜乐之情;脾胃受纳水谷,运化精微,如管仓库的官吏;食物最后的消化、吸收、排泄过程都在大肠完成,所以大肠的功能如运输之官;小肠接纳脾胃消化后的食物,是接纳之官;肾是精力的源泉,是作强之官;三焦主疏通水道,功能如通利水道的官吏;膀胱是水液聚集的地方,功能如州都之官。十二脏器的功能与国家机构中的各个职务职能一一相对,脏器与脏器之间功能需相互协调,就如国家治理中各个职务之间需相互制约、相互联系一样;各个职务运作正常,国家就会繁荣昌盛,同理,体内十二脏器协调正常,人就会健康长寿。由当时社会制度下具体职务的职能联想人体脏腑系统的功能,将脏器各司其职又相互牵连的奥妙阐述得形象明了。

关于“神”,《说文解字》曰:“神,天神引出万物者也。”[6]P3《大戴礼记·曾子天圆》:“阳之精气曰神,阴之精气曰灵,神灵者,品物之本也。神为魂,灵为魄,魂魄者,阴阳之精,有生之本也。及其死也,魄气上升于天为神。”[7]P92上述从天神的角度解释的“神”的涵义,与人体“精气神”之“神”的涵义相去甚远。那么,何为“神”?《素问·八正神明论篇》云:“请言神,神乎神,耳不闻,目明心开而志先,慧然独悟,口弗能言。俱视独见,适若昏,昭然独明,若风吹云,故曰神。”[4]张介宾注曰:“神乎神,二而一也。耳不闻,听于无声也。目著明,心藏神,心窦开则志慧出而神明见。口弗能言,妙不可以言传也,故与众俱视,惟吾独见。观于冥冥,适若昏也。无所见而见之,昭然明也。若风吹云,宇宙清而光明见也。豁然了悟,人则在心,至哉莫测,故谓之神。”[8]综合原文及张介宾的注释,中医关于“神”的涵义可解释为:耳不闻杂声,目不见异物,心智开朗,清醒地领悟着道理,却不能用言语来表达。犹如观察一种东西,大家都在看,但唯有自己看得真,刚才好像还很模糊的东西,突然明显起来,就像风吹云散,这就叫做神。[4]这样的一种联想与想象,已经颇有诗的意味。

“阴阳”最早见于《周易·系辞传》:“一阴一阳之谓道。”[9]P23阴阳是中国古代朴素辨证唯物哲学的一对范畴。古代医学理论受哲学范畴阴阳学说的触发,从自然界运动变化的现象和规律联想到人体阴阳运行的规律,用阴阳学说来解释人体的生理、病理。如《灵枢?阴阳系日月篇》云:“黄帝曰:‘余闻天为阳,地为阴,日为阳,月为阴,其合之于人,奈何?’岐伯曰:‘腰以上为天,腰以下为地,故天为阳,地为阴,故足之十二经脉,以应为十二月,月生于水,故在下者为阴;手之十指,以应十日,日主火,故在上者为阳。’”[4]黄帝问岐伯自然界中天属阳、地属阴、日属阳、月属阴的阴阳规律是如何与人体相应的。岐伯在回答中细述了人体的阴阳配属关系,人体的腰以上部分属天,腰以下部分属地,按天地的阴阳对应关系,腰以上部分属阳,腰以下部分属阴。根据日属阳,月属阴的理论,足部的十二条经脉,与十二个月相应,月生于水,所以人体的下肢属阴;人的十个手指,与十日相应,日主于火,所以上肢属阳。黄帝与岐伯的这段对话正是从天阳地阴、日阳月阴的阴阳对立关系出发,联想解释人体的阴阳对应关系,具体明确,形象可感。

关于病理,古代医家也从阴阳学说中获得启发,如《素问·阴阳应象大论篇》云:“阴阳者,天地之道也,万物之纲纪,变化之父母,生杀之本始,神明之府也,治病必求于本。”[4]阴阳对立统一是自然界的一切事物,包括人体在内的普遍运行规律,按照规律,人体的清阳之气属阳,应该聚集上升成为天;浊阴之气属阴,应该凝聚下降成为地。如果人体违背了阴阳运行的规律,造成“清气在下”,就会“生飧泄”,“浊气在上”,就会“生膹胀”。当人体阴阳失调,疾病发生时,医家应从阴阳调和的角度分析疾病发生的原因,寻求逐本求原的治疗方法。

三、朴实的医道情感渗透于医理中

综观《内经》全文,在客观严密的理论体系中,渗透着医学最初的尊医重道、爱民惜生的思想情感,对医生的疗疾技艺及诊治病人时的态度亦有明确要求,表现出朴实的医德观。

《内经》主要是语录体,语录参与者有黄帝、岐伯、鬼叟区、雷公等人。黄帝是传说中的华夏部落联盟首领,书中有关尊医重道、爱民惜生的思想情感基本由黄帝表述,颇有权威性。如《素问·灵兰秘典论篇》云:“黄帝曰:‘善哉,余闻精光之道,大圣之业,而宣明大道,非斋戒择吉日,不敢受也。’黄帝乃择吉日良兆,而藏灵兰之室,以传保焉。”[4]《灵兰秘典论篇》论述了人体五脏六腑的生理功能,是中医学理论的基础。黄帝闻道之后非常珍视,特地举行斋戒,选择吉日,将这一宝贵的典籍珍藏在藏书之所灵台兰室。黄帝的语言和行为是尊医重道的实在表现,正如张介宾《类经》注曰:“洗心曰斋,远欲曰戒。盖深敬大道,而示人以珍重之甚也。”[8]

经中还借黄帝之口表述了为民寻求医道,提升医技的思想。如《素问·宝命全形论篇》云:“天复地载,万物悉备,莫贵于人。人以天地之气生,四时之法成。君王众庶,尽欲全形。形之疾病,莫知其情,留淫日深,著于骨髓,心私虑之。余欲针除其疾病,为之奈何?……余念其痛,心为之乱惑,反甚其病,不可更代。百姓闻之,以为残贼,为之奈何。”[4]《灵枢·九针十二原》云:“余子万民,养百姓,而收其租税。余哀其不给,而属有疾病。余欲勿使被毒药,无用砭石,欲以微针通其经脉,调其血气,荣其逆顺出入之会。令可传于后世,必明为之法,令终而不灭,久而不绝,易用难忘,为之经纪,异其章,别其表里,为之终始,令各有形,先立《针经》。愿闻其情。”[4]如上所引为民寻求医道的思想在《内经》中还有多处,在此不再一一赘述。书中通过身为炎黄子孙始祖的黄帝之口来表述医道思想,从本质而言,反映了在医疗水平低下,疾疫横行的年代,先民包括君主对德技双馨医生的敬畏和需求。

《内经》还呈现出朴实的医德观。如《素问·移精变气论篇》要求医生应该有去陋求新的精神:“治之要极,无夫色脉,用之不惑,治之大则。逆从到行,标本不得,亡神失身。去故就新,乃得真人。”[4]《素问·移精变气论篇》要求医生诊疗时要“闭户塞牖,系之病者,数问其情,以从其意。”[4]关于“闭户塞牗”,张隐庵注曰:“无外其志也,神舍于心、魂魄,适寒温,和喜怒,是以无外其志。”[5]此行为一方面是为了医生在诊断疾病时不受外界干扰,保证诊断的准确性;另一方面是营造私密空间,让患者愿意如实告知病情,是保护患者隐私意识的体现。

《内经》对医生的要求还包括内外两个方面,内指具有端正的诊治态度,外指具有高明的医术技艺。针刺是古代治病的主要方法,医生如果操作不当,很容易造成误刺,不仅于病无益,还可能导致病人死亡,因此,针刺疗疾对医生的技艺和态度要求非常高。《素问·诊要经终论篇》云:“刺胸腹者,必以布憿着之,乃从单布上刺,刺之不愈复刺。刺针必肃,刺肿摇针,经刺勿摇。此刺之道也。”[4]对此,张隐庵注曰:“此言刺胸腹者。宜微针而浅刺之,勿使有伤膈气也。憿,定也。以布定着于胸腹,乃从单布上刺之,盖欲其极浅也。不愈而复刺者,言其至浅而或不得其气也。肃,静也。言气之难得,宜肃静其针以候焉。摇针者,刺之泻法也。肿乃邪实,故宜摇针以泻其邪。经刺勿摇,守其正也。此补泻之法,刺之要道也。”[5]胸腹为脏腑所在地,所以用针刺治疗胸腹之疾,医生必须遵循相应的针刺之法,勿伤膈气,同时,必须保持肃静以候气,灵活正确地采用补泻之法,方有疗疾之效。《素问·针解篇》云:“察后与先者,知病先后也。为虚与实者,工勿失其法。若得若失者,离其法也。虚实之要,九针最妙者,为其各有所宜也。”[4]要求医生诊断时既要了解疾病的先后,认识疾病的标本,掌握疾病的虚实,在治疗时,还务必严格遵守下针的规则,才能做到不误刺伤人。《针解篇》对医生施行针刺时的手法和态度有更为详细形象地讲解:“如临深渊者,不敢堕也。手如握虎者,欲其壮也。神无营于众物者,静志观病人,无左右视也。义无邪下者,欲端以正也。必正其神者,欲瞻病人目,制其神,令气易行也。”[4]张隐庵注曰:“行针之际,当谨慎之至。持针如握虎,欲其坚定而不怯也。行针之道,贵在守神,静志以观病人,以候其气,无左右视,以惑乱其神志焉。下针之法,义不容邪,故当端以正。正其神者,定病人之神也。瞻病人之目,无使其邪视,制彼之神气专一,令病者之气易行也。”[5]即要求医生施行针刺时不能懈怠大意,行针要坚定有力,针刺方向要端正垂直,眼睛不能东张西望,眼神要平心静气地观察病人,注视病人眼睛,使其神气专一,经气易于运行。

《内经》在阐述医学理论之时,借托黄帝的言语表述尊医重道的思想和惜生爱民的情感,在描述医生诊病疗疾的行为时提出对医德、技艺的要求。这些内容对于书中深厚奥妙的中医理论来说,虽是片甲鳞爪,却传递出浓浓的人文关怀。

小结

综上可知,《内经》对形象思维的使用是非常普遍的。不过,形象思维并非文学艺术的专用思维,钱学森先生认为:“形象思维不但文艺工作者使用,其他人包括自然科学家、工程师也经常使用。”[10]确实,在自然科学的研究过程中也需要运用形象思维,如英国博物学家、进化论的奠基人达尔文,正是因为在环球航行中,大量的采集和观察具体的动植物和地质方面的材料,在形象思维的基础上,进行综合探讨,才创造出著名的“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生物进化论学说。

那么,艺术的形象思维和科学的形象思维有何异同呢?杨春鼎先生认为,两者的共同点在于都要遵循形象思维的一般规律和具体现律。形象思维的出发点具体形象——艺术形象(如典型的人物或意境)和科学形象(如工程模型和图表)都是人造形象,都是人的主观精神意识和客观物质形象的辩证统一体。两者的不同点在于:“艺术形象偏重于欣赏性和精神性,科学形象偏重于实用性和物质性。艺术形象能体现作者的个人思想和感情,科学形象则不必体现工程技术人员的个人思想和感情,而体现制造者的科技和工艺水平。因此,艺术的形象思维,要沿着美的轨道去塑造‘寓教于乐’,可以给人美感享受的典型形象,科学形象思维要按照科学的原理去制造可以供人实用的,具有某种功利价值的生产工具或物质产品。”[1]

从上文引证的实例可知,《内经》中形象思维的原型并非工程模型和图表等科学形象,而是艺术形象的原始基础——自然万物。《内经》以充满了联想与想象的形象思维阐述医学理论,同时,还将医道、医德和惜民爱生等思想情感渗透其中,与科学形象不体现作者思想与情感是绝然不同的。由此可证,《内经》的形象思维是艺术性、文学性的形象思维,使现存最早的医学理论具有浓厚的人文主义色彩和文学意味。

[1]杨春鼎.形象思维学[M].长春:吉林人民出版社,2010.

[2]李泽厚.美学论集[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80.

[3]秦越人.难经[M].北京:科学技术文献出版社,1996.

[4]佚名.黄帝内经[M].姚春鹏,注.上海:上海三联书店,2015.

[5]张隐庵.黄帝内经素问集注[M].上海:上海科学技术出版社, 1959.

[6]段玉裁.说文解字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

[7]戴德,卢辩.大戴礼记[M].北京:中华书局,1985.

[8]张介宾,郭洪耀,吴少祯.类经[M].北京:中国中医药出版社, 1997.

[9]金景芳.《周易·系辞传》新编详解[M].沈阳:辽海出版社, 1998.

[10]钱学森.系统科学、思维科学与人体科学[J].自然杂志,1981(1):6.

Analysis of the Literary Image Thinking of Yellow Emperor's Inner Canon

WANG Shuixiang1,2
(1.College of Liberal Arts of Fujian Normal University,Fuzhou,Fujian 350007; 2.Public Ministry of Social Sciences of Quanzhou Medical College,Quanzhou,Fujian 362021)

Yellow Emperor's Inner Canon is the earliest medical theory books preserved in our country.Influenced by the way of philosophy and academic thinking in ancient Chinese,Yellow Emperor's Inner Canon used a lot of literary imaginal thinking.It used concrete image to explain abstract medical and disease and was full of the association and imagination.there were simple medical view,medical ethics and the emotion of cherish the people and love life among the scientific theory,which made Yellow Emperor's Inner Canon had the humanism and literary means.

Yellow Emperor's Inner Canon;Literary Image Thinking;association;imagination;medical knowledge and ethics

R221.09

A

1674-2109(2015)05-0041-06

2015-03-04

王水香(1979-)女,汉族,讲师,福建师范大学文学院在读博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中国古代文学。

猜你喜欢
内经黄帝内经形象思维
Instructions for Authors
Screening influencing factors of blood stasis constitution in 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
Network Biological Modeling:A Novel Approach to Interpret the 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 Theory of Exterior-Interior Correlation Between the Lung and Large Intestine
Mathematical Analysis of the Meridian System in 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
形象思维中疏与密的处理
中华诗词(2019年11期)2019-09-19 09:05:20
高中数学形象思维能力培养策略
创意也爱“形象”——形象思维法
发明与创新(2016年6期)2016-08-21 13:49:34
《内经》之“并精而出入者谓之魄”新解
形象思维在高中生物教学中的应用
散文百家(2014年11期)2014-08-21 07:17:12
关于《内经》“七损八益”研究的思考
中医研究(2014年8期)2014-03-11 20:29: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