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金禾
(黄冈师范学院文学院,湖北黄冈438000)
鄂东民间童谣是指以鄂东方言为载体,以鄂东青少年儿童为接受主体,长期流传于鄂东民间的一种具有鄂东民歌风味的韵文体。鄂东民间童谣同时兼具民间文学、韵文学、儿童文学等多重文体身份:它由鄂东群众集体口头创作,并长期在鄂东民间广泛流传,是人民群众集体智慧的结晶,属于民间文学之范畴;它是用韵语创作的歌谣,属于韵文学之列;它是鄂东劳动人民根据青少年儿童的思想情感、生活经验、认知能力、审美趣味和语言特点而创作,属于儿童文学之一种。鄂东民间童谣这种文体身份的多重性决定了它文体特征的独特性。
“用韵”是韵文学重要的语言艺术特征,用韵的具体形式与作品的文体特征、所表现的思想内容以及接受群体等因素密切相关。鄂东民间童谣的多重文体身份使其在用韵方面凸显出鲜明独特的艺术个性。本文仅从韵式、韵字等方面对鄂东民间童谣的用韵特征进行探讨。
所谓“韵式”,是指“韵”转换和复现的形式。鄂东民间童谣的韵式具有自由灵活、形式多样的特征。
鄂东民间童谣韵的转换形式有“不换韵”和“换韵”两种。表面看来,这似乎与其他韵文体并无二致,然而,当笔者对鄂东民间童谣的用韵状况进行具体分析和统计之后,发现在“不换韵”和“换韵”中又衍生出了众多复杂但规律性很强的具体形式。
1.一韵到底。所谓“一韵到底”,即指整首童谣自始至终只使用一个韵音押韵的形式。鄂东民间童谣中使用这种韵式的很多,在笔者所收集的鄂东民间童谣中占了一半以上,这与童谣浅近的内容、短小的篇幅、单纯质朴的情感有直接关系。其中有“句句相押,一韵到底”、“偶句相押,一韵到底”和“一韵到底,仅一句或两句不押”三种形式。
(1)句句相押,一韵到底。如:
①萤火虫[tʂ‘uŋ42]①本文采用国际音标记音,所注读音为鄂东罗田方言读音,声音用后上标数字表示。,夜夜红[xuŋ42],爸爸街上卖胡葱[ts‘uŋ21],妈妈闭纸糊灯笼[luŋ21],哥哥田里去耕种[tʂ‘uŋ ],嫂嫂家里做裁缝[fuŋ ],大家做事不会穷[tɕ‘iuŋ ]。(《大家做事不会穷》)①本文中的鄂东民间童谣用例来自以下几个方面:1.笔者及学生通过田野调查所得。2.文化部组织编写的《中国歌谣集成·湖北卷》中所收录的。3.通过网络查找搜集所得。因用例较多,文中不一一标注出处。
“句句相押,一韵到底”的押韵形式由于每句都入同一个韵,和谐的韵音,绵密的韵脚,产生流动奔放的节奏,给人以顺口溜到天的韵味,传达出酣畅而生动的儿童情绪。
(2)偶句相押,一韵到底。如:
②太阳落土人歇脚[tɕio213],听我唱个扯谎歌[ko21]。昨天看见牛生蛋,今天看见马长角[tɕio213]。秧田中间烧大火[xo45],大火当中捡柴禾[xo42]。稻场石磙风吹起,风吹腰磨过大河[xo42]。灯草过河沉到底,江面飘的是秤砣[t‘o42]。(《扯谎歌》)
“偶句相押,一韵到底”的押韵形式,相同的韵音,错落有致的韵脚,产生流动跳跃的节奏。因为是隔句相押,那不押的一句起到了缓冲节奏的作用,因此其节奏较“句句相押,一韵到底”要显得从容舒缓。
(3)一韵到底,仅一句或两句不押。如:
③倒唱歌[ko21],顺唱歌[ko21],河里石头滚上坡[bo21]。先生我[ŋo45],后生哥[ko21],长了尾巴长耳朵[to45]。接我妈,我打锣[lo42],爹爹发蒙我同学[ɕo33]。我走家爹门前过[ko25],看见舅爷摇家婆[p‘o42]。(《倒 唱歌》)
2.换韵。在鄂东民间童谣中,采用换韵方式的数量也很多,且换韵方式极为灵活自由,变化多端。不断转换的韵音不仅使童谣在语音上产生摇曳多姿的动态美,而且使童谣在内容上产生天马行空式的变幻美,顺应了儿童追求趣味性的审美情趣和无逻辑性的思维特征。其中有“两句一换韵”、“三句一换韵”、“四句一换韵”、“前面部分数句押一韵,后面部分换为每两句押一韵”等多种形式。
(1)两句一换韵。即指句句押韵,每两句押一韵,两句一换韵。鄂东民间童谣中这种换韵方式的童谣数量较多,且多为连锁调童谣。绵密的韵脚,变化的韵音,产生强烈的节奏和摇曳的旋律,再加上谐趣的内容,这种连锁调能对儿童产生极大的吸引力。如:
④亮花虫儿飞呀飞[fei21],家婆叫我捉乌龟[kuei21]。乌龟长了四只脚[tɕio213],家婆叫我捉麻雀[tɕ‘io213]。麻雀长了一身毛[mɑʊ42],家婆叫我摘红桃[t‘ɑʊ42]。桃子冇开花[xua21],家婆叫我去吃粑[pA21]。粑还冇上气[tɕ‘i25],家婆叫我去看戏[ɕi25]。戏还冇搭台[t‘ai42],家婆叫我去捆柴[ts‘ai42]。柴还冇剁[to25],把手剁得两莝[ts‘o25]。(《亮花虫儿飞呀飞》)
(2)三句一换韵。如:
⑤白鹤白[pε33],娘做贼[tsε33],偷个粑儿爷过夜[yε33]。给猫咪[mi21],猫不理[li45]。给狗子,狗作揖[i213]。(《白鹤白》)
(3)四句一换韵。如:
⑥月亮哥哥[ko21],牛吃秧棵[k‘o21]。我帮你赶,你别骂我[ŋo45]。骂我骂不得[tε213],我是你的放牛客[k‘ε213]。真年(今年)放一年,门年(明年)放一月[ʐε213],后年懒放得[tε213]。(《放牛客》)(4)前面部分数句押一韵,后面部分换为每两句押一韵。如:
⑦月亮走[tsou45],我也走[tsou45],我帮月亮提花篓[lou45]。提到姐门口[k‘ou45],姐姐叫我摘石榴[liou45]。石榴冇开花[xua21],叫我去买粑[pA21]。粑冇上气[tɕ‘i25],叫我去看戏[ɕi25]。戏冇搭台[‘tai42],叫我去舞柴(砍柴)[t‘sai42]。柴冇舞到[tɑu25],遇到老虎抓一爪[tsao45]。(《月亮歌(之二)》)
鄂东民间童谣中韵复现的规律性很强,韵排列的形式丰富而巧妙。
1.平列式。所谓平列式,就是指整篇只用一个韵音,韵的排列形式呈“AAAA”式的平行并列状态。在一韵到底的鄂东民间童谣中,其韵的复现排列形式即是如此,如上文中的例①②③。再如:
⑧月亮走[tsou45],我也走[tsou45],我帮月亮提花篓[lou45]。一提提到姐门口[k‘ou45],打开花园摘石榴[liou45]。石榴叶上一坨油[iou42],姊妹三个梳油头[t‘ou42]。大姐梳个磨镰月,二姐梳个凤凰头[t‘ou42]。只有三姐不会梳[səʊ21],拿着梳子哭溜溜[liou21]。(《月亮歌》之一)
2.流水式。所谓流水式,就是指一篇中使用了多个韵,韵的转换如流水一般持续不断,韵的排列形式呈“AA、BB、CC……”形式。如例④即是。再如:
⑨拍拍胸[ɕiuŋ21],不伤风[fuŋ21]。拍拍背[pi25],活百岁[ɕi25]。拍拍脑[1ɑʊ45],长得好[xɑʊ45]。
(《洗澡歌》之二)
3.交错式。所谓交错式,是一首童谣中只使用了两种韵,其排列形式呈“ABAB”式交错相扣状态。鄂东民间童谣中的交错式非常多:既有形式单纯的交错式,也有形式复杂的交错式;既有尾韵的交错式,也有首韵的交错式。如:
⑩水牛角儿弯对弯[uan21],放牛伢儿受苦端[tan21]。哪个竹林我冇去[tɕ‘i25],哪个树林我冇钻[tsan21]。冷粥冷饭是我吃[tɕ‘i213],破衣烂衫是我穿[tʂ‘uan21]。(《水牛角弯对弯》)
4.拥抱式。所谓拥抱式,就是指乙韵把甲韵隔开,形成甲韵把乙韵包裹着拥抱起来的态势,韵的排列形式为“ABBA”式。这种形式具有回环的音乐美,并富有生动的情趣美。如:
⑪大铳打毛狗[kəʊ45],毛狗拖公鸡[tɕi21],公鸡啄白蚁[ȵi45],白蚁凿玉帝[di25],玉帝管土地[di33],土地管大铳[tʂuŋ25],大铳打毛狗[kəʊ45]。(《大铳打毛狗》)
5.回环式。所谓回环式,就是指在甲韵之后改换别的韵,最后再回到甲韵的排列方式,其形式为“ABCDA”式。如:
⑫二十三[san21],接祖先[ɕiεn21]。二十四[si25],嗍鱼刺[ts‘i25]。二十五[u45],磨豆腐[fu45]。二十六[ləʊ213],办年肉[ʐəʊ213]。二十七[tɕ‘i213],杀鸭鸡[tɕi21]。二十八[ba213],还年发[fa213]。二十九[tɕəʊ45],喝甜酒[tɕəʊ45]。三十夜[iε33],喜默默[mε33]。初一早[tsɑʊ45],吃圆宝[pɑʊ45]。拜年拜年[ȵiεn42],糍粑向前[tɕ‘iεn42],腊肉一碗[uan45],糖粑一盘[p‘an42]。(《过年谣》)
6.综合式。除了上述五种基本的形式之外,还有多种形式错综在一起的综合形式,如交错式与拥抱式的连用、回环式与拥抱式的连用、回环式与拥抱式的套叠、回环式与交错式的套合等等。如:
⑬梁山泊[pε213],祝英台[t‘ai42]。花大姐[tɕiε45],做花鞋[xai42]。公一双[ʂuɑŋ21],婆一双[ʂuɑŋ21],细姑儿细叔儿两箩蔷[tɕ‘iɑŋ21]。间嘴(多嘴)姑儿她冇得[tε213],躲在门隔乐儿(角落)哭一场[tʂ‘ɑŋ42]。细姑儿细姑儿你莫哭[k‘u213],做双花鞋你看屋[u213]。细姑儿细姑儿你莫昂(叫)[ŋɑŋ21],打双草鞋你插秧[iɑŋ21]。(《打双草鞋你插秧》)
⑭换工插禾[xo42],骑马过河[xo42]。淹死伯公,气死伯婆[p‘o42]。伯婆告状[tʂuɑŋ33],告到和尚[ʂɑŋ21]。和尚念经[tɕin21],念的观音[in21]。观音射箭[tɕiεn25],射块破片[p‘iεn25]。破片蒙鼓[ku45],蒙个老虎[xu45]。老虎退壳[k‘o213],变个麻雀[tɕ‘o213]。麻雀生蛋[tan33],八哥曰(叫)饭[fan33]。八哥不吃[tɕ‘i213],爬上屋脊[tɕi213]。狗子去抢,猫儿作揖[i213]。狗子一斤盐[iεn25],猫儿两块钱[tɕ‘iεn25]。(《骑马过河》)
例⑬1-4句是“ABAB”的交错式,5句以后是“AABBAA”的拥抱式,这是交错式与拥抱式的连用。例⑭是回环式与拥抱式的连用,1-14句构成了一个回环式,15句以后构成了一个拥抱式。
所谓“韵字”,是指用来押韵的字。鄂东民间童谣的韵字独特,如从语言形式上看,不仅有一般韵文体中常用的异字韵,还有一般韵文体中较少使用的同字韵;从数量上看,不仅有一般韵文体中常用的单字韵,还有一般韵文体中较少使用的多字韵;从在章句中的位置看,韵字除了在句末的之外,还有在句首和句中的。
1.异字韵和同字韵。
(1)异字韵。即是指以不同的语言形式作韵字的用韵现象。如例①②④⑤⑥⑧⑨⑩⑪。再如:
⑮又哭又笑[ɕiɑʊ25],卡马(青蛙)搭灶[tsɑʊ25]。大卡马端砖[tʂən21],细卡马放炮[p‘ɑʊ25]。花狗儿抬轿[tɕiɑʊ33],抬的往茅斯(厕所)一掉[tiɑʊ25]!(《哭笑歌》)
(2)同字韵。即指以同一语言形式重复作韵字的用韵现象。对于其他韵文体(尤其是格律诗)来说,同一篇章中往往要尽力避免使用相同的语言形式做韵字,鄂东民间童谣对韵字的使用随意自由,同字韵的现象非常普遍,尤其是整章都使用同一个字押韵的现象最具特色。究其原因,乃是作为方言文学的口传性、通俗性和作为儿童文学的浅显性、单纯性使然。它以口语的自然节奏为特点,将每一诗句的韵字都统一在同一个字上并一以贯之,具有浓郁的口语风格色彩和流畅的韵律美,对于接受主体儿童来说,当相同的韵字出现时,便会产生一种“仿佛揭示了某种秘密时的轻快之感”[1]252。其中尤以“以‘儿’字为韵字”和“以鄂东方言语气词为韵字”两种最有特色。
A.以“儿”字为韵字。诗句末字儿化,乃为“儿字韵”。除了快板诗之外,其他韵文体中以“儿”字为韵字的情况比较少见,但这种用韵形式在鄂东民间童谣中比较普遍。这一用韵现象巧妙利用汉语“儿化”这一音变现象所产生的修辞效果来强化童谣的音乐性和趣味性。一方面,由于童谣每句的末尾都押在同一个字上,形成了鲜明的形式美和节奏感;另一方面,儿化所具有的特殊表情功能,赋予了童谣以轻柔的语态和亲昵的感情色彩,契合了儿童的心理特征和审美趣味。如:
⑯紫竹棍儿,自开花儿。瓜子脸儿,糯米牙儿。青头发儿,紧紧扎儿。红缎鞋儿,二寸八儿,哎呀哎
呀活菩萨儿。(《紫竹棍儿自开花》)
B.以鄂东方言语气词为韵字。鄂东方言中的语气词丰富,表情功能细腻而独特,它们在鄂东民间童谣中使用频率较高,除用作句中衬字外,还经常用作韵字。如:
⑰磨儿磨儿推磨唻,你家推了几斗啦?俺家推了二斗啦。哪斗唻?猫叼啦。猫唻?上了树啦。树唻?大水刮啦。大水唻?老牛喝啦。老牛唻?棒棒敲啦。棒棒唻?烧成灰啦。灰唻?脱成坯啦。坯唻?垒唻墙啦。墙唻?老母猪拱啦。老母猪唻?跳井啦。井唻?大石头填啦。大石头唻?龙王劈啦。龙王唻?上天啦。天唻?忽塌儿啦。(《推磨儿唻》)
2.单字韵和多字韵。
(1)单字韵。即指在同一位置只出现一个韵字的用韵现象。它是一般韵文体中最常见、最主要的用韵方式,在鄂东民间童谣中也占主导地位,如例①②③中的韵字均为单字韵。
(2)多字韵。即指在同一位置同时出现多个韵字的用韵现象。因其使用有较大难度,故一般韵文体中较少见,但鄂东民间童谣中使用较多,且形式独特、效果突出,不仅强化了童谣的节奏感和韵律美,还强化了童谣的口语化色彩和游戏化意味。如:
⑱毛楂树,矮矮棵,大家说我姊妹多[mi33tuo21]。我的姊妹本不多,驮二个[ər33ko213],抱二个。屋里还有十二个。两个舂碓两个拨[liɑŋ45ko25bo213],两个烧茶两个喝[liɑŋ45ko25xo213]。两个在房里梳油头,两个在房里包细脚[ɕi213tɕio213]。两个上山打柴火,两个下塘打菱角。(《毛楂树矮矮棵》)
韵字在章句中的位置有尾韵、首韵、腰韵三种形式。一般韵文体中,主要使用尾韵,首韵和腰韵的使用因要受到较多限制,故较少使用。鄂东民间童谣则不同,除了大量使用尾韵外,还大量使用首韵、腰韵及其综合形式,韵字的位置具有灵活性。
1.尾韵。尾韵就是指韵字在句子末尾的用韵形式。鄂东民间童谣主要使用尾韵,如本文中所列举的皆是。
2.首韵。所谓首韵,就是韵字在句首的用韵形式。这种用韵形式在鄂东民间童谣中很普遍,而且具体形式较为复杂,如有同句内首韵、尾韵相押的,有不同句之间首韵相押的。同句内的首韵、尾韵相押中又有首韵和尾韵韵字相同或相异、首韵和尾韵交互相押等形式。如:
⑲科[k‘o21]了帽儿换酒喝[xo213],摸[mo213]摸胡子唱山歌[ko21]。(《拍掌歌》)
⑳先生教我人之初[ts‘ou21],我教先生搭田沟[kou21]。先生教我性本善[ʂɑn33],我教先生搭田岸[ŋɑn33]。(《人之初》)
㉑麻雀滚滚,滚到河里筑了颈颈,叫哥哥去买粉粉。粉粉不能搽,叫哥去买蔴。蔴不能绩,叫哥去买笔。笔不能写,叫哥去接姐。姐不能来,叫哥去买柴。柴不能烧,叫哥去买刀。刀不好切,叫哥去买麦。麦不好打,叫哥去买马。马不好骑,把哥牵到河里倒剥皮。(《麻雀滚滚》)
例⑲是同句内首韵、尾韵相押,且首韵、尾韵韵音相同。例⑳第一句和第三句首韵相同,这是不同句之间首韵相押且韵字相同的情况。例㉑首韵与尾韵交错相押,同句内句首、句尾分押不同的韵。首尾相押极富特色,在句首和句尾分押不同韵的同时,又进行句首和句尾交互相押,如同连锁一般,甚为奇妙。此种形式大多是采用了顶针续麻的手法,音韵转换灵活自由,顺口流利,势如贯珠,所用韵显得节奏更紧凑、风格更明快,充分体现了童谣“随韵结合”的音乐性特点。
3.腰韵。所谓腰韵,就是韵字在句中的用韵形式。如:
㉒一滚滚[kuən45]到大河坪[p‘in45],河坪只剩[ʂən33]一个人[ʐən42]。(《麻雀歌》之二)首韵、尾韵和腰韵的使用,使童谣更具声韵相和、回环流转的韵律美。
综上所述,鄂东民间童谣在用韵方面体现出如下特征:
王力先生说:“民间诗歌的诗律是一种自然状态的诗律,它出于自然,比较灵活,有时却也相当复杂。”[2]1作为民间诗歌之一种的鄂东民间童谣正是表现出灵活、复杂的用韵特征。鄂东民间童谣是鄂东群众集体创作的语言艺术,口头即兴而作和口耳相传的流播方式决定了它用韵的独特性。一方面,因为是民众即兴口头创作,其用韵不可能像古代格律诗等文人韵文体那样有严格的音律要求和格式,所以韵式和韵字都表现出不拘一格的灵活性;另一方面,因为口耳相传,用韵会因人而异,因地生变,表现出自由灵活、形式多样的特点。但是这种自由灵活并不是天马行空式的任意变化,形式多样也不是自由散漫和杂乱无章。鄂东民间童谣之所以能够穿越时空,代代相传,流传至今,其用韵方式显然是经过了无数次的汰洗和层层过滤,那些不被人们(尤其是儿童)喜爱的、不适合鄂东民间传唱的用韵方式被逐渐淘汰出局,而那些为儿童所喜闻乐见的、有利于鄂东民间童谣传唱流播的用韵方式便得到了一代代的传承,而经过岁月洗礼得以传承的用韵方式也就自然变得有章可循了。
清代学者郑旭旦在《天籁集》中说:“儿童歌哭,任天而动,自然合节,故其情为真情。”[3]1清代另一位学者刘毓裕在《古谣谚·序》中也说:“谣谚皆天籁自鸣,直抒己志如风行水上,自然成文,言有尽而意无穷。”[4]1独特的韵字和灵活不拘的韵位,说明鄂东民间童谣并未受到任何固定用韵规则和模式的制约,而呈现出一种“任天而动”、“天籁自鸣”的原生状态。而这种原生状态正是儿童真实情感和生命律动的自然流露,是儿童特殊心理、思维以及审美情趣的真实反映,更是鄂东民间童谣作为儿童文学所具有的天然无饰、大巧若拙艺术品性的生动体现。
朱光潜先生说,“韵的最大功用在于把涣散的声音联络贯串起来,成为一个完整的曲调”,它“犹如京戏、鼓书的鼓板在固定的时间段落中敲打,不但点明板眼,还可以加强唱歌的节奏”[5]180。著名诗人臧克家也说:“押韵却是加强节奏的一种手段,有如鼓点,它可以使诗的音调更加响亮,增加读者听觉上的美感。……同一韵脚的诗句,可以比较紧密地结合在一起,从形式到内容可以得到统一与和谐。”[6]469~470鄂东民间童谣用韵形式的丰富、韵字的独特以及韵位的多样与灵活,使其韵脚绵密分明、韵音和谐流畅、节奏铿锵有力、韵律回环荡漾,具有一种独特的音乐性。这种独特的音乐性是属于鄂东民间童谣的,更是属于儿童的。
[1] 蒋风.儿童文学原理[M].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1998.
[2]段宝林,等.民间诗律[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87.
[3]郑旭旦.天籁集[M].杭州:浙江书局,1869.
[4]杜文澜.古谣谚[M].北京:中华书局,1984.
[5]朱光潜.诗论[M].南京:江苏文艺出版社,2008.
[6]臧克家.臧克家全集:第九卷[M].长春:时代文艺出版社,20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