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藤

徐一仟

记忆里的木藤，是存在于农家小院里土墙边的枝丫上，是在田舍旁主人搭建的木架上，是攀绕于山野间挺拔的树木上。而石廊与木藤的组合，我却是第一次见。

那石廊就位于学校图书馆一侧，而那木藤，便匍匐着生长于上。密密匝匝严严实实地将每一根石柱包绕，遮蔽住一方天地。

许是建校之时，就被那有心的园艺工人种在石廊边，让它依持着石廊壮大自己。诚如所愿，经过多年的悉心栽培与呵护，当初幼小的它已然成为一株健壮的藤，这样算来，它也可以说是一位年近古稀的“老人”了。历经霜华，几番春秋，它安静地注视着时光在玉兰芬芳中流逝。

在过去的两年时光里，我未曾仔细打量过它，却也是粗枝大叶地认识了它。那积年累月形成的交错密匝的藤体记录着它的年岁。每每天气晴朗的午时，抬头仰望，那缕缕阳光就争抢着从缝隙中倾泻下来，木藤在阳光里沐浴着，如一件精致的艺术品。脉络如血管般，源源不断地输送着生命力，不断抽出的新叶则宣告着它充沛的活力。绿荫浓郁时似是一团化不开的墨，直把那石廊也染成了绿色，绿得张扬，绿得耀眼，绿得绚丽，绿得随意，让人不忍将目光移开。

这样的它，闯入了我的眼帘，却并未住进心田。

升入高三的暑期，偌大的校园里只剩下了高三的学子，园林工人放了假，也就无人再去打理它们，任其生长。只一个月光景，它就肆意地将整个石廊遮蔽，已是“不见天日”。而那满眼的绿，依旧那么耀眼，丝毫不因无人打理而萎靡，也不因无人欣赏而不振;反是“撒了欢”地长了起来，绿得身心俱暖。

不时一阵风吹过，已有坠意的叶子便和着风打着旋地簌簌落下。踩在落叶上的声音与缓风吹拂过叶片的声音，如淅淅沥沥的雨声回响在耳边，而那独属于绿色植物特有的荫凉，则将伏天里的炎热转化为千万缕的清凉，从皮肤的每一个细孔钻入体内，似是千年冰玉，沁人心脾，让你迷恋上它，只想赖着不走。

此時的它，兀自生长，如此令人欢喜。也许它不曾开花，甚至连结出的果也无人问津，只有那浓烈的绿，全心全意的绿，不带心事，不保留，不扭捏，不世故，不故作深沉，心无旁骛地倾洒那饱含生命力的绿意。这才是本分，不必迎合谁，也无须讨好谁。这能不叫人心动么？

从暖春到寒冬，从晨曦到暮日，光阴来了又走。几十个春秋，它还在，还绿得那么真挚、实在，自顾自地生长着，简单，纯粹，执着。

时光荏苒，它已和那石廊化为一体，石廊搀扶它柔弱的身躯，它则为石廊披着绿衣，远远望去，我已分不清到底是石廊还是木藤。

忽然有种担心：再丰盈的生命也会凋零，只是不知这承载了多年风雨的木藤，会在何年何月的哪一个风雨交加的午夜或黎明凋敝。不过我想，即使到那时，它也必是淡定从容，因它已然全心全意、深情笃定地绽放了自己的一生。

只不过，私心里想着，那一天永不到来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