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玮
插画:luna
90后的人多多少少都对打工抱有一丝向往,总认为打工是一件刺激而具有传奇色彩的事。
从小到大,看过无数的励志影视作品、新闻报道,题材最多的,要数某某某因出身贫寒,为了圆大学梦或是救助重病的亲人,勤工俭学,最终,他们的事迹成了我们坐在书桌前一脸唏嘘的故事。身旁,父母总是一脸“别人家的娃这么优秀,你看看你,还好意思做什么事”的神情。
说真的,或许我自己就是上文所说的那种“认为打工是一件刺激而具有传奇色彩的事”的人。初二那年的暑假前夕,不知是谁挑起了话题,那晚的主题就是讨论如何在暑假打一次工,来充实人生。最后,敲定了自己当老板去卖东西。货源是各自家里八九成新、却小了号的衣服或各种各样自己收藏的小玩意儿。
大家的兴致都很高,但最后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只剩下了我与一个家住大荆的同学去具体实施。
暑假的第一个星期,我去考察摊位。摆摊的地点定在了柳市电器城旁边的那座桥上。那个地段来往的人多,我还特意摆在了一位盲人兼哑巴的拉二胡大叔的身旁。要知道,我每天上学都会给他一元钱,我觉得相较于他人,我们还算熟悉的。
紧接着,我还缺少衣架子、小板凳等诸多东西。我便把主意打到了老妈身上。
“不行,没得商量。大夏天的,又是女孩子,还到街上摆摊?”老妈激动地将抹布一丢,“体验生活?尝试做生意?你在家乖乖待着,帮我擦擦地就得了。”一阵携带八十分贝女高音的杀气迎面袭来。
撒娇威胁,飙眼泪冒鼻涕,大道理心里话。老妈硬是稳如泰山,直到老爸下班,我俩磨了一晚上,妈妈才勉勉强强点了头。
过程虽坎坷了点儿,但好在最后的最后,我还是开业了。
第一个上午,我搬了条小板凳,坐在地摊旁。街道上人来人往,家长牵着半大的孩子,送往补习班。
“妈妈,你看,你快看啊,那里有个姐姐坐那耶!”我满脸通红,尴尬地抬起头,飞快地冲声音的发源地瞄了一眼,又飞快地把头埋得更低。许是正值七点半上班高峰,桥上自行车、电动车渐渐地堵在了一起。耳边,稚嫩的惊奇声络绎不绝。许久,我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发现路人频频回头,那样子,就像我以前在动物园中头一次看到国宝熊猫。
下午,我依旧是埋头。期间,我好几次做通了自己的思想工作,艰难地抬起头,掀了掀嘴角,但目光触及路人时,又反射性地低下。
“小姑娘,哪有你这样做生意的?脸皮子这么薄,东西怎么卖得出去?”一旁卖墨镜的大嫂摇着蒲扇,扯着嗓门冲我叫道。我抬起头,不好意思地笑笑。大嫂可能看出了什么,犹豫了一下,便利索地起身。“姑娘家脸皮子就是薄。”大嫂大跨步地冲我走来。走到小摊前,就扯着嗓门替我吆喝。其间,卖出了一个搞怪的哆啦a梦挂饰。大嫂叫卖了很久,又正值夏天,我觉得过意不去,不知不觉中,我便放开了。
这天下午,陆陆续续地,我又卖出了六个小玩意儿与一件卡通T恤。这一天剩下的时间里,我始终乐呵着。
或许这世上真有一种羁绊叫血脉相连,真有一种缘分叫茫茫人海中,我总能一眼看见你。但是老爸,说真的,你一体重200多斤的大胖子,藏到一棵还没你身体宽的榕树后,不时瞄我两眼,真当我没看见吗?还有,你不是说今早你公司忙得你能瘦掉兩斤吗?
在我又一次揪出老爸后,又迎来了一大批相处得极好的损友。损友替寝室的八个叛徒将剩余的货交给我后,便开始啧啧惊奇。那天,或多或少,损友们都淘了一批货回家,我也对接下来的生意充满信心。
隔天,当真有几个小女孩买了些精致的小玩意儿。
但都说“人生”不可能顺顺当当,从那之后,小摊上的东西便无人问津。我吆喝累了,便支着下巴,幽幽地看着街上的行人你来我去,就是不肯在我面前停下。我无聊至极,只能呆呆看着旁边乞讨的盲人兼哑巴大叔“呜呜”地拉二胡。晚上,我伤心地回家,到老爸老妈那儿寻求安慰。
“跟你说了,你还不听。看看你,脸晒得都快脱皮了!这么倔,不知道像谁!”老妈心疼地往我脸上敷面膜,絮絮叨叨着。
但第二天,我还是在老妈复杂的目光中出去做生意了。
我现在还清晰地记得,那是一个残阳如血的黄昏。我低着头,一遍又一遍地整理前几天所赚来的钱。这时,一个一元硬币滚到我脚边。之后,我看到旁边的盲人兼哑巴大叔准确无误地盯着我,说:“小姑娘,帮忙把钱捡一下。”瞬间,我恍惚了……
后来,阳光明媚的一个下午,有位“心地善良”的帅叔叔,买走了我摊子上的大半东西,说是为他女儿买的。
五天过去后,我短暂的小生意生涯也结束了。之后,每当父母又是一脸“别人家的娃这么优秀”的表情时,我总算能回敬一副“你家的娃也很优秀”的骄傲模样。
好景不长,在一次吃饭时,我惊奇地再次见到那位“心地善良”的帅叔叔。看着他与老爸相谈甚欢的模样,我又恍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