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 帅,彭 丹
孤独的天鹅圆舞曲:论《花园书》中的孤独
任帅,彭丹
摘要:弗洛姆在他的孤独理论中提出孤独是基于人的本性之上的哲学范畴。孤独与生俱来,在所有的孤独里,精神上的孤独最可怕,是生命难以承受的痛。屈从、创造性的工作和破坏欲都是逃避孤独的方式。卡斯特罗的《花园书》塑造了承受并以不同方式处理精神孤独的主人公。
关键词:孤独;屈从;创造性的工作;破坏欲
任帅/河北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在读硕士(河北石家庄050024);彭丹/河北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在读硕士(河北石家庄050024)。
布莱恩·卡斯特罗(Brian Castro),澳大利亚著名华裔作家,1950年生于香港。卡斯特罗在二十多年的创作时间里写出了大量小说,很多小说都有着中国的影子。卡斯特罗的小说中经常会提到卡夫卡、奥登、阿多诺等大家,但是他们的理论总是一闪而过,卡斯特罗没有进行更为详细的解释。他的创作被人称之为高度现代主义(high modernism)创作,因为他的作品延续了现代派创作的特点。澳大利亚评论家泰西(David Tacey)曾说过,卡斯特罗讲述的是现代派的故事,提出的却是后现代的问题——文化身份的思考。
《花园书》是卡斯特罗的第八部小说。小说以18世纪中国女诗人贺双卿和史震林的一段情缘为原型,描写了身处澳大利亚、具有四分之一华裔血统的女子双的故事。双自幼生活在澳大利亚并与当地人达西结婚,婚后的种种不幸摧毁了她的精神,与加斯珀的相遇最终没能拯救双。家庭的破碎、婚姻的不幸、女儿的夭折、身份的不被认同,都让这个孱弱而又孤傲的女子陷入深深的孤独中。而跟双关系最为亲密的爸爸也在忍受着身份带来的巨大压力,沉浸在由此造成的独孤中。
在埃里希·弗洛姆的理论中,孤独是基于人的本性之上的哲学范畴,内在于整个人类及个体的生存状态中。[1]双自幼由父亲抚养长大,母爱的缺失、家园的搬迁流离、身份的不被认可,让这个生活在澳大利亚的第四代人感到了来自周围的敌意。升入大学之后,双格外珍惜来之不易的学习机会,亦步亦趋地生活着,生怕走错了一步。这样谨小慎微的生活态度使她与周围的富家女分离开来。似水流年,如花美眷,只因国籍而白白的耗费了。在这样自我孤立而又排外的孤独环境里,双只拥有爸爸的关爱。即便在后来她与达西结合中,她也整日处在一种极度的精神孤独里。与加斯珀的相遇既是偶然也是必然,但是优秀而又满腹才华的加斯珀也难以真正走进双的内心,难以深刻理解双的诗。直到最后,双在孤独地等待中迎来人生的低谷,她不顾一切地冲进大火,只为等待爱人的归来。如果说爸爸是在孤独中终老,那么双的一生都浸满了孤独的味道。
巴尔扎克(Balzac)曾在《发明家的苦恼》中论述了逃避精神孤独的迫切需求。他指出精神上的孤独是最可怕的,为了克服这种孤独,他会选择一切方式、动用所有力量及使用他所拥有的一切权利。为了克服这种孤独感和无权利感,一个人会选择屈从。他按照别人的方式去说话办事,成为众人眼中的样子而不是自己原本的样子。众人的认可与称赞让人摆脱了孤独感,但是这种孤独感的消失却是以牺牲个人力量和完整为代价的。与达西最开始接触的时候,双都没有展现自己最真实的一面。“她戴着面具,而只有当戴着面具的时候她才同意和笨手笨脚的我共舞。”[2]这是达西对双的印象,也是双伪装之后的样子。达西这个时候并没有表现出对双的身份的嫌弃,他眼里的温暖和爱意打动了孤独已久的双。双掩盖了自己的才华与孤傲,选择与达西在一起。这样的屈从给了双短暂的快乐与安慰,但是在这过程里,双隐藏了自己对浪漫的追求,放弃了一个年轻女子对幸福的憧憬,压抑了本性中最真实的渴望。同样,最开始达西也选择了屈从。他跟爸爸喝茶,下棋,笨拙地想要用一种比较绅士的方式接触双父女两人。他用一种自以为绅士的方式与双接触,压抑了自己的欲望。可是婚后,他们各自隐藏的性格便都暴露了。他们对彼此的思想所知甚少,都无法成为彼此的精神伴侣,所以彼此都陷入深深的孤独中。一个是高高在上的才女,一个则是浅陋无知的伐木工人;一个高得让人无法企及,一个低得让人无法屈从;一个选择逆来顺受,一个选择拳脚相加。
但是屈从并不是避免孤独和忧虑的唯一的办法。另一种办法,也是唯一具有创造性的,就是在人与自然之间建立自发性的关系,这种关系最主要体现在爱与创造性工作上。[3]双在婚后的生活里越来越不能忍受达西的暴力,她的精神出了问题。达西的粗暴、邻居的闲言碎语、强烈的孤独感冲击着她羸弱的精神世界。精神孤独是最最可怕的孤独,是生命中不能承受的痛。面对这样的精神孤独,双选择了回归自然。她把对爱情的憧憬转移到了自然身上。她在桦树间以人类最原始的状态行走,用光洁的身体承受阳光的温暖。这是她回归自然的方式,也是她与自然共享孤独的时刻,在这一刻里,她与自然融为一体,所有的孤独与不理解,都随着阳光消失在树缝里。身体上,精神上,她与自然融为一体,在大自然赐予的伊甸园里享受着独一无二的自由。达西很难理解双对公路的喜爱。对双来说,隐没在山间的蜿蜒小路是神秘的,也是令人向往的。路隐没在林间,通向了更为广阔的大山,也通向了更为广袤的孤独。这是双爱自然的方式,也是她可以任思想天马行空的天堂。“写你所感,记录生活”,[2]对爸爸和双来说,写作是灵魂的朝圣之旅,是思想飞扬的地方,是使孤独变得充实的圆舞曲。
破坏欲也是弗洛姆提出的逃避孤独的一种方式。破坏欲根源于个人无法忍受的孤独感和孱弱感,长期的压抑使人想要证明自己的价值和存在。如果不能毁灭外在世界,那就毁灭自我,即自杀的倾向。[1]这样自我毁灭的破坏欲在双身上极为明显。她的自我毁灭不单单是自杀,还有自身的名声。作为一名老师,她选择穿一些透明的衣服,这样反传统而不合时宜的穿着无疑更引起了邻居的不屑和谩骂。但她却不屑争辩,因为她觉得在这样的谩骂声中更不用顾忌所谓的“妇道”,她用自己的名声换回了追求已久但被压抑的自由。双多次想过自杀,也经常徘徊在墓地里,甚至在心情低谷的时候与死去的灵魂交谈。女儿被埋在墓地旁,一个达西认为很安静的地方,但是在双看来这个地方却是喧闹的。因为她的心里涌动着死亡的冲动,她比任何人都更接近死亡。自我精神的崩溃是她对这个世界最有力的控诉。其实不只是双,连爸爸有着这样的破坏欲——自杀倾向,他想用割腕的方式逃离这个充满孤独、歧视和不公平的世界。爸爸作为墨尔本大学的第一位中国拉丁语博士,竟然被分配到小学教书,甚至后来都被停职停薪。既没有办法融入当地,又无法返回中国,这种无家可归的流离感让爸爸陷入极度的痛苦与孤独中。作为一个华裔学者,他的世界里都是中国的孔孟之道、谦和之理,丝毫不懂得如何用暴力去破坏哪怕是辱骂这个对他不公的国家。他也是把这种深不见底的孤独悄悄地埋在心里,任它发酵酝酿,直至有一天这沉闷的孤独积累成轰鸣的雷声,彻底击垮这个在澳大利亚生活了一辈子的学者。而对达西来讲,排解孤独的方式除了毁灭自我,还有破坏周围的世界。他用暴力蹂躏着双,用他的冷漠和无知深深地伤害了一个精神高雅的女子。他无法理解双的精神孤独,也无法融合她的文学圈,更不懂得用一颗包容的心安慰同样失去女儿的妻子。他只是一味得用暴力排遣着自己的不满和孤独,甚至企图用绳子结束她的生命,残忍地将双的双手摁入滚烫的开水中。这样残忍而愚蠢的方式害了两个人。最后达西选择了自杀,以这样的方式告别了他苦心经营的旅馆和生活。
孤独感伴随着人的一生,它源于人的内心深处,更受外部环境的影响。人们会用屈从、爱和破坏性的行为摆脱生命中的孤独。但无论哪一种方式都不能彻底地让人逃离孤独。这一曲孤独的天鹅圆舞曲以天鹅(双)的陨落落下帷幕。无论这只优雅的天鹅经历过什么,演绎过什么,她都是卡斯特罗对孤独探索的代言人。她优雅而独自地旋转着,忧郁的眼神里满是卡斯特罗对身份的追寻,对自由的向往,对孤独的逃离。
参考文献:
[1]朱煜,赖雄麟.孤独的体验与挣扎——弗洛姆的孤独理论探微[J].求索,2014(7): 63.
[2]Brian Castro. The Garden Book [M]. Giramondo Publishing Company, 2005: 104.
[3][德]埃里希·弗洛姆.逃避自由[M].陈学明译.北京:工人出版社,1987:48.
责任编辑:魏明程
文章编号:1671-6531(2015)06-0026-02
文献标识码:A
中图分类号:J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