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言之教,嘉惠后学

2015-03-19 15:29汪利兵
关键词: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王先生研究生

汪利兵

恩师王承绪先生离开我们已快两年了,但是他一直淡淡地在我心里,一如他在世时一样。我是1982年开始在原杭州大学教育系念的本科,当时王先生并没有直接给我们开课,但在系里举办的各类活动中可以经常见到先生。在学生的心目中,王先生是杭州大学教育系的一面旗帜,是一个值得我们骄傲的传奇。1986年,我本科毕业后考入王先生门下攻读比较教育硕士学位,1989年毕业留系工作。一年以后,也就是1990年,经过入学考试,我又成为他的在职博士研究生,并于1994年顺利毕业。那时由于每年硕士和博士研究生招生人数很少,有时几届、几个相关专业的研究生一起上同一门课程,同学之间、师生之间互动很好,关系融洽。那时除上课之外,有事就去他家里。杭大新村那栋二层砖木小楼的二楼东单元,留下了我和其他同门师兄弟许多共同的美好记忆。后来我一直在原杭州大学教育系和合并后的浙江大学的教育系和教育学院工作,继续跟随先生从事与比较教育相关的教学和研究工作,直至2012年11月开始就职于位于泰国曼谷的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亚太地区教育局。下面是我追随先生30年的若干感想与心得,与大家分享,以此纪念王承绪先生!

一、历史与国际视野

王承绪先生非常重视学生对历史知识和别国经验的学习,把这看做是比较教育研究生训练的重要环节。一手伸向历史,一手伸向国际,一个人的知识才能全面,就像一根树,“树大根深”,八风吹不动。有了历史和国际的坐标,当前的教育问题不论以何种新名词出现,都能很快将其定位,从而不会在层出不穷的新名词和新概念中迷失方向。

我们读研究生那会儿,在英文原著方面的阅读量非常大,要把许多内容翻译成中文,还要做读书笔记,长长的书单,都是出于王先生精心的考虑和选择。当时我们这些学生不知道也不去想这些将来到底有什么用,但是大家都特别投入。现在回想起来,正是那段时间的高强度训练,起到了“童子功”的作用,使自己贮存了大量日后能不断释放的知识和营养,支持着自己教学、科研和其他社会服务工作的开展。在当下高校的学术训练日益“快餐化”的时代,王承绪先生重视学生对历史知识和国际经验的掌握,尤其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

也正是由于有比较教育和教育史两个强学科点,原杭州大学教育系师生形成了一种踏实、内敛和从容的性格,不随便标新立异,能妥善对待自己的工作,不说大话,对历史和先贤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敬畏和崇仰之心。这种性格,一直保持在现在的浙江大学教育学院中。

二、国别研究

国别研究是比较教育研究的基础,一个比较教育研究者必须要有自己深厚的国别基础,否则多国教育比较就会无从谈起。王承绪先生是我国英国教育研究的先行者和倡导者,这自然与先生早年庚款留英的经历有很大的关系。改革开放以后,我国比较教育研究迎来了新的春天,大家兴奋之余,就像王先生所说的,不用扬鞭自奋蹄,师生精神面貌非常的好。在先生的悉心指导下,20世纪80年代和90年代先生带的硕士和博士研究生都对英国教育着墨很深。先生指导我们通读英国社会发展史,翻译英国自1870年以来的教育法律法规,通过教育系和高教所所订的《泰晤士报教育副刊》和《泰晤士报高教副刊》了解和追踪英国教育的最新发展情况。我们是用最大的努力“打进去”,以便今后能“打出来”,使英国教育研究能最大程度地服务于我国的教育改革与发展。

我们是幸运的,因为英国教育传统和美国、欧洲大陆和原苏联的教育传统一样,是一种源头性和上游性的教育传统,对世界上其他许多教育后发国家、特别是其他英联邦国家影响很大。了解了英国的教育传统,就可以兼及许多其他国家,如澳大利亚、新西兰、印度、马来西亚、南非等教育的传统与变革,相关研究的深度和广度就会得到很大的扩展。

三、与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合作

比较教育研究传统上主要有三大块,即国别研究、专题研究和方法论研究。王承绪先生除在英国教育、高等教育和比较教育方法论方面有许多基础性贡献之外,也将比较教育研究的视角拓展到了国际组织,特别是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教育政策研究。先生与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有很深的渊源,二战之后,他曾作为中国代表团秘书参加了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成立大会,并参与了该组织成立初期开展的许多活动。改革开放以后,先生更是积极投身到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在亚太地区的各项活动中,多次代表我国出席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举办的亚太地区各类国际教育会议,并长期担任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亚太地区教育合作顾问委员会委员。

在王承绪先生的推动下,原杭州大学教育系在20世纪80年代初成为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亚太地区教育革新为发展服务计划”(APEID)在中国设立的最早的联系中心之一。通过参与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各类地区性活动,王先生源源不断地给大家带回国际教育发展的最新动向与信息,这在那个信息通讯技术并不发达、主要依赖纸质文献的年代,弥足珍贵!可以说,原杭州大学教育系是改革开放之后最先与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开展交流与合作的少数国内高校教育系科之一。目前,浙江大学教育学院比较教育学科点一共拥有四个与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相关的国际平台,包括“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浙江大学APEID联系中心”“全球大学创新联盟亚太中心(GUNI-AP)秘书处”“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创业教育教习”“亚太创业教育联盟中国中心”(EE-Net National Chapter for China),与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合作非常频繁,合作的广度与深度也在不断增加。所有这些,都是王承绪先生当年打下的基础。

2012年,我决定竞聘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亚太地区教育局APEID总协调员兼高等教育高级项目专家这一职位。在我竞聘期间,王先生一直给予很大的支持、关心与鼓励,并亲自给我写推荐信。竞聘成功后,我第一时间去浙江医院向先生报告这一消息,他紧紧握住我的手,笑容满面地说“太好了、太好了!”王先生视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为除浙江大学和伦敦大学外他一生所上的“第三所大学”,对之感情很深。现在看到自己的弟子能进入这一国际组织工作,先生的欣慰不言而喻。而我深知,没有先生长期的培养,这不会成为现实。

四、比较教育学科对外交流

王承绪先生是改革开放后我国比较教育学科对外交流的主要开创者和实践者。由于先生广泛的国际联系和影响,杭州大学教育系在20世纪80年代中期至90年代中期成为国内比较教育学科对外交流的一个中心。在这期间,国际上比较教育领域的一流学者几乎都曾应邀来到美丽的西子湖畔访问讲学,其中包括:美国著名学者库姆斯(Philip Coombs)教授、克拉克(Burton Clark)教授、卡扎米亚斯(Andreas M.Kazamias)教授以及印第安纳大学的阿诺夫(Robert Arnove)教授;英国伦敦大学教育学院的劳顿(Denis Lawton)教授和黎安琪(AngelaLittle)教授、苏塞克斯大学的柳基思(Keith Lewin)教授、比彻(Tony Becher)教授和艾劳特(Michael Eraut)教授以及莱斯特大学的怀特塞德(Tom Whiteside)教授;法国巴黎第八大学的德博韦教授;德国的米特(Wolfgang Mitter)教授;日本的小林哲也(Tetsuya Kobayashi)教授。那个时期来原杭州大学教育系访问讲学的外国比较教育专家的层次之高、交流之频繁,可谓是盛况空前!

我1982年来系就学,直至1994年博士研究生毕业,真是赶上了好时光。在这一时期,我去车站和机场接过外国专家、参加过他们的各种讲座、给他们的讲座当过翻译、陪同他们参观过学校、还陪同过他们去外地访问,这种机会是现在的学生很难碰到的。记得那时每逢外国专家讲座,王先生都会要求我们备好录音机全程录音,事后再由我们根据磁带录音把讲座内容整理成文字材料,供大家进一步学习。听录音整理讲座材料,是王先生推荐给我们的有效提升专业英语能力的方法,的确有显著效果。后来我自己带研究生了,也一直向学生推荐这种方法,这是王先生留给我们的一个传家宝。

除了把外国专家“请进来”之外,王承绪先生也努力创造机会让学生“走出去”。他认为学习比较教育,一定要去研究的对象国,亲身体验该国的教育及其背后的社会经济文化背景。20世纪80年代中期至90年代中期,借助先生广泛的国际联系,本专业年轻教师和博士生都有机会到英国或美国进修和深造,我也是受惠者之一。当时比较教育专业的博士生可以排着队去英国进修,很受其他学科同学的羡慕,使得比较教育成为原杭州大学最“吃香”的专业之一,虽然每年招生人数不多,但是报考者甚众。如今各专业招生竞争很激烈,广泛的国际联系应该成为学科专业竞争力最重要的指标之一。

五、身教重于言教

王承绪先生淡泊名利,生活简朴、与世无争。他对人和事没有很多的“控制欲”,喜欢顺其自然,尽人事而听天命。他在谈论学问之外,话并不多。他从不在学生面前拿腔拿调,或将做人的道理整天挂在嘴上。然而,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博学、谦逊、淡然、纯粹、忘我和包容的品性,对学生具有很强的教育性,学生不知不觉中无不受其感染。王先生是一位具有大气场的人,在他面前,任何个人的小算盘、侥幸心理和自私倾向都会消减于无形。他身上有一种莫名的力量,会让人变得纯粹和高尚。

不论学生资质聪颖或愚笨、学术上有无成就、行政上有无官职,他都一视同仁,对大家都一样的好,没有“大小眼睛”。因而学生毕业后都喜欢拖家带口去先生家看望他和赵端瑛先生。他们就像是自己家里的长辈,嘘寒问暖,静静倾听学生分享他们毕业后在工作和生活上的成就、喜悦、不顺和烦恼,他们是所有学生的港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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