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瑜婷
(安徽大学文学院,安徽 合肥 230000)
论唐代三峡诗的诗性地理空间
张瑜婷
(安徽大学文学院,安徽 合肥 230000)
文学作品的所描述的空间,是一个人文地理空间,也是一个布满感情和意义的空间,在这里我们没法用纯文学或纯地理的角度来阐发文学作品中的空间。文章以唐朝三峡诗为介,探讨三峡地域实际地理存在和文学论述的不同,从文学论述中再现三峡的原始地理风貌、历史遗迹和浓浓的民间风俗,并在立足文本的基础上概括出唐代三峡诗的多元文化内蕴。
三峡;唐代三峡诗;自然景观;文学内蕴
自古以来,文人骚客游历或为官三峡,有感于三峡奇险诡异的自然景观和众多的历史遗迹,创作了数不胜数的诗词佳作,形成了一条天下罕见的文化长廊。因此,地理存在的“三峡”,作为一种标记常常出现在文人笔下,无怪乎我们称三峡为中国的“诗峡”。唐代三峡诗数量丰富,总计近六百首,而内容主要集中在三峡地区的山川风貌、名胜古迹和风俗人情。
自然景观既是人们生存的依托,也是形成各种各样的地域文化的重要基础。三峡,那盛开的杜鹃,幽谷回响的猿声,淅淅沥沥的雨声,飘拂的白云,云遮雾绕的天空,千丈壁立的山峰,茂密的森林,奔腾不息的长江,巍峨的高山峻岭……构成了神秘、盘曲、秀幽、壮丽、雄奇的特点,三峡就成为面貌独具且令人神往的审美客体。诗人们来到三峡,无不被三峡的自然美所吸引、陶醉,会情不自禁地歌咏它,描绘它,因此可以说三峡是诗的触媒。
巫山是三峡最令人流连忘返的地方,文人墨客经常能够用诗人的眼光去观察它,用欣然的态度去体会,用细腻的诗笔去描摹。巫山最初以雄奇险要的描摹出现在文学作品中。屈原的《山鬼》中写道:“采三秀兮於山间,石磊磊兮葛蔓蔓。”郦道元《水经·江水注》中写道:“自三峡七百里中,两岸连山,略无阙处。重岩迭嶂,隐天蔽日,自非停午夜分,不见曦月。至于夏水襄陵,沿诉阻绝,或王命急宣,有时朝发白帝,暮到江陵,其间千二百里,虽乘奔御风,不以疾也。春冬之时,则素湍绿潭,回清倒影,绝巘多生怪柏,悬泉瀑布,飞漱其间,清荣峻茂,良多趣味。每至晴初霜旦,林寒涧肃,常有高猿长啸,属引凄异,空谷传响,哀转久绝。故渔者歌曰:巴东三峡巫峡长,猿鸣三声泪沾裳。”郦道元的《水经注》关于巫峡的描述,已经成为到处颂扬的名篇深入人心。这段文字虽然只是对该地自然环境的白描,但这种用朴素简炼的文字描摹形象的方法,使人们更容易在想象的精神世界建立与现实世界的关联。
在唐代有很多作家描写巫山险奇俊美的自然风光。如:
巫山凌太清,岧峣类削成。霏霏暮雨合,霭霭朝云生。(郑世翼《巫山高》)
三峡七百里,唯言巫峡长。重岩窅不极,叠嶂凌苍苍。绝壁横天险,莓苔烂锦章。入夜分明见,无风波浪狂。(杨炯《巫峡》)
巫山十二峰,皆在碧虚中。回合云藏日,霏微雨带风。(李端《巫山高》)
巫山高不极,沓沓状奇新。暗谷疑风雨,幽岩若鬼神。(张循之《巫山高》)
以上这些都是对巫山自然景观的描摹歌咏,并没有加入一定的情感色彩和人文因素,而巫山描写的人文因素一定离不开巫山神女的故事。巫山神女源自夔州古老的民间传说,战国时期楚人宋玉作《高唐赋》和《神女赋》,把巫山神女的传说进一步文学化。据《高唐赋》载,楚怀王游高唐时梦见神女愿自荐枕席,并称自己“旦为朝云,暮为行雨,朝朝暮暮,阳台之下”[1]。后《神女赋》记载楚襄王梦中得见神女之美,但是神女拒绝了襄王的求爱之事。宋玉的《高唐赋》和《神女赋》,塑造了温婉多情的神女形象,描绘了神女与楚王梦中相遇的故事,神女“旦为朝云,暮为行雨”的身形变幻和“朝朝暮暮,阳台之下”的婉约缠绵,折射着神女对美好爱情和幸福生活的向往和追求。这个飘渺凄迷的传说,使巫山云雨超越了自然的界限,拥有了丰富的情感蕴涵和美妙的想象空间。当代作家余秋雨在《文化苦旅·三峡》中说到:“人们在她身上倾注了最瑰丽的传说,好像下决心让她汲足世间的至美,好与自然精灵们争胜。说她帮助大禹治过水,说她夜夜与楚襄王(此处有误)幽会,说她在行走时有环佩鸣响,说她云雨归来时浑身异香。但是,传说归传说,她毕竟只是巨石一柱,险峰一座,只是自然力对人类的一个幽默安慰”[2]。自此,在文学作品中我们经常可以看到雄伟险峻的巫山和“神女”构成一个完整的文学描述。如:
巫山凌太清,岧峣类削成。霏霏暮雨合,霭霭朝云生。(郑世翼《巫山高》)
三峡七百里,唯言巫峡长。重岩窅不极,叠嶂凌苍苍。绝壁横天险,莓苔烂锦章。入夜分明见,无风波浪狂。(杨炯《巫峡》)
巫山十二峰,皆在碧虚中。回合云藏日,霏微雨带风。(李端《巫山高》)
巫山高不极,沓沓状奇新。暗谷疑风雨,幽岩若鬼神。(张循之《巫山高》)
其实,巫山神女故事以及后来的衍生意义的出现都不是偶然的,而是跟三峡的地理环境、气候条件以及民俗文化息息相关。为什么神女故事出现在三峡巫山地区而不是其他更好的地方呢?当代学者林涓、张伟然在《巫山神女:一种文学意象的地理渊源》一文中从地貌环境、气候条件、楚地风俗等角度详细分析了“巫山神女”故事产生于三峡地区的多重因素。在巫山的自然地理环境中,最引人注目的是该地的地面结构,这也是该地的自然景观中最直观的部分。由于地处亚热带,岩溶丘陵的地貌类型使得峡中奇峰林立,为人类的想象提供了丰富的天然依凭。巫山地区的地貌以岩溶丘陵为主,这里奇峰耸立、烟峦万状、怪石百变,特别是“十二峰”的地理存在为“神女”的出场提供了最佳的舞台。十二峰的名字甚有仙意,分别是登龙、圣泉、朝云、望霞、松峦、集仙、飞凤、翠屏、聚鹤、净坛、起云、上异[3]。陆游曾在《入蜀记》中描绘“十二峰不可悉见,所见八九峰,惟神女峰最为纤丽奇峭,宜为仙真所托。[4]”地面结构只是构成神女意象的单方面因素,耐人寻味的是,宋玉笔下的神女化身并不是山峰,而是旦为朝云,暮为行雨,即相互联系的两种天气现象。这也与巴东一带的气候朝多云而暮多雨的特点有关。范成大就在《吴船录》中描述:“巫峡山最嘉处,不问阴晴,常多云气,映带飘拂,不可绘画。余两过其下,所见皆然。岂余经过时偶如此,抑其地固然,行云之语,亦有据依耶?”所以说“巫山神女”的出现契合了巴楚地区独特的地理环境、气候条件,也引起了后代文人为之竞折腰。
另外,在三峡诗中,“巫山高”是一个经常使用的题材,《巫山高》是汉宣传铙歌十八曲歌辞之一,自南北朝至唐朝,有很多文人骚客以《巫山高》命题为诗。此类《巫山高》诗,无一首分开巫山神女朝云暮雨之情旨。据文献记载的第一首乐府诗《巫山高》诗曰:“巫山高,高以大;淮水深,难以逝。我欲东归,害梁不为?我集无高曳,水何汤汤回回。临水远望,泣下沾衣。远道之人心思归,谓之何!”诗人写出了巫山的高大阻碍了归家之路,怀乡而欲归不得,于是感极下涕,此后写《巫山高》的主题一以贯之。在唐代,写作《巫山高》的诗人也很多,据统计有:郑世翼、沈佺期、卢照邻、张循之、刘方平、皇甫冉、李端、李贺、孟郊、齐已、陈陶、张九龄、阎立本、戴叔伦、乔知之、陆敬之。这些诗人中,有亲到三峡与未到三峡之别。其中戴叔伦、沈佺期、皇甫冉、孟郊、李端、僧齐己则游历过三峡,其余则均为参考古作,凭以前的诗作或者自己的想象。这些诗人无论亲临与否,他们的诗作都具有鲜明的地域特征,诗人选取了三峡地区的典型景象。沈佺期《巫山高》“巫山峰十二,环合隐昭回。俯眺琵琶峡,平看云雨台”,选取了巫山、琵琶峡、云雨入诗;卢照邻诗曰:“巫山望不极,望望下朝雰。莫辨啼猿树,徒看神女云”,写到了巫山、猿、神女三个典型的三峡代表事物。其他作家的诗中也是如斯,如“巫山望不极,望望下朝雰。莫辨啼猿树,徒看神女云”、“楚国巫山秀,清猿日夜啼。万重春树合,十二碧峰齐”、“巴山上峡重复重,阳台碧峭十二峰。荆王猎时逢暮雨,夜卧高丘梦神女”。 在思想上,唐代的《巫山高》延续了传统的山水风景、思归怀人的主题,久而久之,这些主题已经慢慢成为一个符号,所以之后没有去过三峡的诗人也能根据自己的想象写出《巫山高》。例如李贺的《巫山高》:“碧丛丛,高插天,大江翻澜神曳烟。楚魂寻梦风颸然,晓风飞雨生苔钱。瑶姬一去一千年,丁香筇竹啼老猿。古祠近月蟾桂寒,椒花坠红湿云间。”李贺的游踪不曾到过巫山巫峡,他不曾领略过神女峰的秀色,但是写的《巫山高》毫不逊色,构成了一幅凄绝冷艳的画面,创造了一种荒远空寂的意境。实际上,这首诗李商隐是在抒发那种对理想的追慕向往而终归是一场虚幻的寂寞情怀。
总之,三峡的许多山都进入了诗歌领域,但是只有对巫峡的描写是最多的。巫山神女的出现令后世文人竞折腰,每当诗人途径巫山或遥想三峡时,往往会不自觉地对巫山神女产生联想。
根据《荆州图经》、《荆州记》、《水经注》等方志类著作的记载,猿猴主要活动区域就为三峡地区。盛弘之《荆州记》上有确切记载曰:“宅上山顶有玉女冢,莹坟整固,上有乔木丛生,名为女贞林,常有白猿栖游,哀鸣清绝。”《水经注》在论述三峡时援用《荆州记》等地记所载,也曾提到了三峡的猿:“此峡多猿,猿不生北岸,非惟一处,或有取之,放著北山中,初不闻声,将同各兽渡汶而不生矣”、“每至晴初霜旦,林寒涧肃,常有高猿长啸,属引凄异。”自然界猿类因为他们的频繁活动,自然会走进峡民的视线,从而写入三峡诗歌中。从南朝开始猿声承载了哀痛的涵义。盛宏之的《荆州记》:“每至晴初霜旦,林寒涧肃,尝有高援长啸,属引清远,空谷传响,哀转久绝。故渔者歌曰:‘巴东三峡巫峡长,猿鸣三声泪沾裳。”郦道元则在《水经注》中直接引用了了此段话。这些都是鲜活的例证。
在唐代,诗人初到三峡时,都会被三峡的猿声所震撼,“猿声”累积的悲剧意识会涌上作者心头,这时“猿声”的描写就不是单纯的物象刻画,而是带上了作者的主观情感,渗透着作者怀才不遇、身世之感以及贬谪之悲。张九龄《巫山高》诗云:“神女去已久,白云空冥冥。惟有巴猿啸,哀音不可听”透露出一种孤寂凄清的意境,巫山神女已经远去,现在仅仅有长啸的巴猿还在。大诗人李白也有很多诗写到了猿声,例如《自巴东舟行经瞿塘峡登巫山最高峰晚还题壁》“江寒早啼猿,松暝已吐月。月色何悠悠,清猿响啾啾”;《宿巫山》“昨夜巫山下,猿声梦里长。桃花飞绿水,三月下瞿州”;《观元丹丘坐巫山屏风》“溪花笑日何年发?江客听猿几岁闻?”这些“猿”都有着悲伤的基调。杜甫寄寓夔州期间所写的涉及“猿声”的诗歌,更是脍炙人口的佳作。《登高》中“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两句中描写了这样的景象:天高风急,秋气肃杀,猿啼哀啸,十分悲凉;清清河洲,白白沙岸,鸥鹭低空回翔。疾风、白沙、小洲、啸猿、飞鸟,构成了一幅悲凉的秋景图画,为全诗的“悲秋”定下了基调。此外《秋兴八首·其二》“听猿实下三声泪,奉使虚随八月槎”也借用“猿声”写出了自身漂泊无定的伤感。三峡的“猿声”经过历代文人的刻画和使用已经成为一种固定的符号,尤其是那些客居他乡或者遭遇贬谪的诗人,在异乡的时候听到凄清的猿声响起,心中都有一种难以磨灭的伤感。后来的历代文人写到猿声,总能联想到它承载着人世间穷愁失意、羁旅行役的无尽悲苦。
古代遗迹是鲜活的历史,因此常常成为吟咏的触发点。诗人往往看到遗迹,吟唱古今、感叹兴衰、歌咏名胜古迹等等。咏史怀古诗就是在这种背景下诞生的,三峡地区众多的历史遗迹为怀古咏史诗提供了素材。但是我们也应该清醒的认识到这些怀古诗永远是“三分事实,七分虚构”,作家永远不可能还原当时的历史,还是在怀古中带入自己的主观情思,借古迹咏己怀。
三峡地区有着特殊的地理位置,它“上控巴蜀,下引荆襄”,自古以来就为兵家必争之地,因此留下了众多军事遗迹。“三峡地区在历史上有着许多重要的战役,如白起火烧夷陵、长坂坡大战、吴蜀夷陵之战,都在战争史上留着厚重的一笔。[4]”
三国遗迹勾起文人物是人非事事休的复杂情绪,如白帝城、武侯祠等地,其中尤以杜甫在夔州所作的夔州诗为最,杜甫寓居夔州时期主要的活动地点是在白帝城,因而诗中对白帝城和跟白帝城有关的历史事迹吟咏最多。白帝城依山而筑,阵势险要。据《太平寰宇记》载,白帝山在巴东郡峡北岸,孤峙甚峭,巴东郡据以为城。杜诗写白帝城依山修建的诗句有“江山城宛转”,写高大的诗句有“白帝高为三峡镇”、“城峻随天壁”,写风景独特的诗句有“漠漠虚无里,连连傲视侵。但是白帝城不仅形势险要,而且是汉代公孙述割据、蜀汉刘备托孤的所在,当杜甫到达白帝城时,现实的遗迹和历史的往事云烟交融在一起,引发了更多的思苦幽情。例如虽然蜀汉政权在白帝城留下的是一段悲哀历史,但杜甫对蜀汉君臣,尤其对刘备和诸葛亮敬仰备至,寓夔州期间多次到刘备和诸葛亮的祠庙凭吊,写下了近十首关于刘备、诸葛亮的诗篇。杜甫敬仰蜀汉君臣的理由,不仅是他们开创了曹魏、东吴鼎立而三的英雄霸业,更重要的是蜀汉君臣一体、休戚与共的和谐关系,在杜甫心目中堪称君臣关系的典范。以《咏怀古迹》(其四)分析:
蜀主窥吴幸三峡,崩年亦在永安宫。翠华想像空山里,玉殿虚无野寺中。古庙杉松巢水鹤,岁时伏腊走村翁。武侯祠屋常邻近,一体君臣祭祀同。[5]
这首诗因先主庙而缅怀蜀汉旧事。结局“一体君臣祭祀同”是点睛之笔,蜀汉君臣后世所祀者,诗人所仰者,皆因明主贤臣休戚与共的缘故。唐代三峡诗还有不少关涉本土的历史名人遗迹,尤以屈原、宋玉、王昭君三人为主。屈原生于三峡地区的秭归县,忠心爱国却被奸臣诬陷,但是仍然为了美政的理想虽九死其犹未悔。后人为了纪念屈原,在三峡地区至今还保留着端午吃粽子和龙舟竞渡的习俗,屈原家乡秭归还建造了“屈原庙”,后世文人墨客们常常通过瞻仰屈原庙来缅怀屈原。例如张承吉《三闾庙》“谗胜祸难防,沉冤信可伤。本图安楚国,不是怨怀王”。王十朋《题屈原庙》写道:“自古皆有死,先生死忠清。故宅秭归江,前人熊绎城。眷言怀此都,不比异姓卿。六经变离骚,日月争光明。”宋玉宅是三峡地区另外一个诗点,位于今湖北省秭归县旧县城东的相公岭上,宋玉的《九辨》开创了中国文学的“悲秋”主题,抒发了“贫士失职而志不平”的苦闷,这种郁郁不得志的心情引起了后代文人的共鸣,唐代诗人因凭吊“宋玉宅”而作的三峡诗中,往往充满了悲情愁苦。例如李白《宿巫山》“高丘怀宋玉,访古一沾裳”;李白《感遇》“宋玉事襄王,立身本高洁。巫山赋彩云,郢中歌白雪”;杜甫《咏怀古迹五首·其二》“摇落深知宋玉悲,风流儒雅亦吾师。怅望千秋一洒泪,萧条异代不同时。江山故宅空文藻,云雨荒台岂梦思。最是楚宫俱泯灭,舟人指点到今疑”。在这首中杜甫凭吊楚国著名辞赋作家宋玉,诗中表现了作者对宋玉的崇拜,并为宋玉死后被人曲解鸣不平,堪称宋玉的隔代知音。秭归县还孕育了王昭君这位绝代佳人,其故里在今湖北省兴山县高阳镇,即唐代的归州东北。历代以来,昭君出塞的故事成为历代文人所津津乐道的话题。《昭君辞》、《明妃曲》、《昭君怨》等诗作相沿不辍,成为中国古代咏史诗中一道特别的风景。以崔涂《过昭君村故宅》为例:
“以色净胡尘,名还异众嫔。免劳征战力,无愧绮罗身。骨竞埋青冢,魂应怨画人。不堪逢旧宅,寥落楚江滨。”在这里我们仿佛看到一个美丽、深情而又哀怨、动人的奇女子徐徐走来,在孱弱的身躯中却透出一股高洁与韧劲,诉说着千年来的悲愤。
不同的自然景象给人以不同的审美感受,从而影响到相关的文学创作。中国幅员辽阔,受南北地理环境和人文历史差别,作品呈现出不同的地区文化风格。例如《文心雕龙》称北方的《诗经》“辞约而旨丰”,“事信而不诞”;而代表南方楚地文学的《楚辞》则“瑰诡而惠巧”,“耀艳而深华”,明确提及地域与文学的关系。唐代魏徵在《隋书》中,也对南北朝时期南边和北方文风的差别作了风趣的对比,他已经注意到地域特点对文学风格的影响了。可见,自然景观的差别对诗情有不同的催生作用。
通过本文上述梳理,我们知道三峡地区拥有地理景观、悠长的汗青、名人荟萃和浓浓的风俗。 我们可以对唐人心目中的三峡描写作如下概括:巫山云雨、猿声啼叫、水流湍急、寒苦风疾、兴衰败亡等等。但是三峡的自然环境明明是寒苦之地,这样的地方如何能成为诗人笔下经常出现的事物,让三峡称为中国的“诗峡”。原因何在?诗词意象的形成,是由诗人们所处环境的可意象性决定的。所谓可意象性是指区域地理环境中所蕴含的,对任何观察者都很有可能唤起强烈意象的特性。又是哪些因素导致了三峡诗歌的意象及其分野呢?
首先,三峡地区与中原内地自然景观的反差对三峡意象的强化。三峡地区峡谷狭窄、陡峭、高峻、绵长,沿途森林密布、猿猴栖息、引声长啸、声音悲切,给人以压抑感、孤寂感,奠定了三峡诗悲剧美的基调;此外,江狭水深、水势浩大、湍急,给人以惊惧感,使得三峡诗具有雄奇险怪的特点;再者,人烟稀少,荒凉冷寂,奠定三峡诗凄清的风格。这里的景色和长安繁华的景象形成了巨大的落差,不仅强烈地冲击着诗人们的视觉,也给诗人们的身心留下了不可治愈的创伤。在这种苦寒的境地下,诗人们对此环境更有难以自遣的不适与恐怖。所以诗人描写三峡的偏僻都往往带上自己的主观体验,不是客观的描述物象,这些物象会成为诗人诗情的触发点,引发作者的愁苦或者归家之情。比如上面所叙述的唐代三峡诗的“猿声”,往往描写“猿声”,作者都思绪万千,再后来三峡盛产的“猿”不仅在描写三峡的诗中出现,也在其他诗中出现,而最常见于迁客、旅人于贬所寓舍闻猿鸣而断肠的特殊情境结构中,尤其是夜阑人静之时。当凄清悲苦的猿声从四面响起,勾起诗人心灵深处的万千感慨,有思乡怀人、有怀才不遇、有身世之感、有家国之悲……李白《早发白帝城》写道:“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诗人是把遇赦后愉快的心情和江山的壮丽多姿、顺水行舟的流畅轻快融为一体来表达的。全诗随心所欲,自然天成,但也无法完全摆脱原型传统的笼罩,有一种淡淡的忧伤。在李白其他的诗歌中,我们也随处可见“猿声”。例如:“江寒早啼猿,松暝已吐月。月色何悠悠,清猿响啾啾”(《自巴东洲行经瞿塘峡登巫山最高峰晚还题壁》);“昨夜巫山下,猿声梦里长”(《宿巫山》);“溪花笑日何年发?江客听猿几岁闻?”(《观元丹丘坐巫山屏风》)。伟大诗人杜甫也与三峡结下一段诗缘,滞留峡中其间,“猿声”经常进人他的诗思,名作《登高》首联即是“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秋兴八首》之二领联亦道:“听猿实下三声泪,奉使虚随八月槎”。
其次,三峡独特的地理位置决定了其文学发展的独特性。从长江流域来看,有巴蜀、荆楚、吴越三大文化区域。三峡是巴蜀与荆楚两大区域文化的结合部,并受毗邻的中原文化的辐射影响。所有这些地理条件,对三峡文化的形成起着重要作用,从而使得三峡文化丰富多彩,并具有广收博蓄的综合特点和突出的和谐风格。“就地理位置而言,巴楚故地的核心地带峡江地区,正处于古代荆楚和巴蜀的毗邻交错处;从文化学的角度而言,这里正是巴文化和楚文化的交汇融合地,仿佛是两个文化圆圈相交的重合部。[6]”因此,这里既充满着浓厚的楚文化色彩,又弥漫着醉人的巴文化风韵。
再次,因为受先入为主观念的影响,后来的文学创作者必然会受前代已经定型的意向涵义的影响。比如巫山云雨、猿声已经成为固定的意象,不管有没有去过三峡的作家,如果有相似的情思,都会运用的这些意象。这时这些意象的涵义已经定型了,而这些意象也慢慢地与原来的地理环境事实相脱节,成为一个固定的符号。又比如怀古咏史诗基本都是因为历史的某一点引发了作者的思索,作者借古事抒发已怀,而不再单单是景物或者地理环境的描写。就如上文所叙述的三国历史遗迹,当年的硝烟已经烟消云散,“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诸葛亮的千秋功业也仅在纸墨之间留下断续难祥的只言片语,但是杜甫的诗在酌酒谈笑之余,引发我们对人生本真的沉思。
总之,现在我们无法还原那些在岁月中慢慢消逝的自然景观和人文遗迹,但是在历史的长河中,我们有众多的诗歌佳作,延续着三峡文化,让三峡文化顽强的存在着。但是通过上文叙述,我们知道诗中所描写的三峡和地理空间中现实存在的三峡是有区别的,在诗中为了表达情感会夸大意象的形态;会带上本身的主观情思,比方白帝城、昭君庙;会因到达三峡的悲伤心情而移情到现实的地理中,因此地理事物都“皆着我之色彩”。文学的叙述空间是对环境的诗化,透过文学空间,我们可以感受三峡幽谷回响的猿声、巍峨的高山峻岭以及云遮雾绕的天空和古人艰难求生的生活场景。
[1]宋玉.宋玉辞赋译解[M].朱碧莲,编注.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7:73.
[2]余秋雨.文化苦旅[M].武汉:长江文艺出版社,2014:89.
[3]林涓,张伟然.巫山神女:一种文学意象的地理渊源[J].文学遗产,2004,(3):20-27.
[4]陆游.老学庵笔记[M].上海:上海远东出版社,1996:101.
[5]仇兆鳌.杜诗详注[M].北京:中华书局,1979:1507.
[6]阮荣华.论三峡军事文化的形成及其特征[J].理论月刊,2002,(8):22.
ON POETIC GEOGRAPHIC SPACE OF THE POEM OF THREE GORGES IN TANG DYNASTY
ZHANG Yu-ting
(School of Liberal Arts,Anhui University,Hefei Anhui 230000)
Space described in literary works is the space of human geography,and is alsothe space full of feelings and meanings.Here pure literature or geography can't be used to expound on the space in literary works.This paper first introduces three gorges poems in the Tang Dynasty and then discusses the differences of the actual geographical existence in the three gorges region and literary works.From the literary expressions,the original geographical outlook,historical sites and folk customs can be reproduced and multi-cultural connotations of three gorges poems in the Tang Dynasty can be summari扎ed based on the texts.
three gorges;three gorges poems in the Tang dynasty;natural landscape;literary connotations
陈澍斌
I207.22
A
1672-2868(2015)01-0091-06
2014-12-08
张瑜婷(1991-),女,安徽六安人。安徽大学文学院,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元明清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