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无眠

章静静

这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新学期，新校园，新同学，新床板，新被褥，以及因曾被雨水浸泡而微微泛着霉味的潮湿空气，这一切都那么的让我不习惯。

我从未想过我会如此地想家，想念我卧室里的布娃娃，想念书房里的小说杂志……我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好久，姿势换好几样，枕头的位置也调整了好几回，却依旧一片清醒。

这是我第一次离家，来到一个陌生的寄宿制学校。在人来人往的校门口，目送父母一步三回头地离去。在偌大的校园里绕着白马湖打转，湖风纷扬而起，吹开圈圈涟漪，却拂不散心头的紧张和忐忑。在崭新的教室里盯着洁净的黑板一言不发，与新同桌之间的诡异沉默带来一阵难捱的尴尬……一切的不知所措，只因为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慌张。

窗外的路灯亮着，清清冷冷的，光束投在床侧的墙壁上，照亮一块被剥蚀得快要掉落的墙皮。我盯着那处光斑，良久，有些自厌地想：下午才出的家门，这就开始想家了？太不争气了！

“咯吱——”黑暗中谁翻了个身，惊动了脆弱的床板。夜里静悄悄的，黑暗像一只无形的大手攫住了我的喉咙，压得我有些透不过气来。

“我说，你们都睡着了吗？“睡在我下铺的那个扎着马尾，戴着眼镜的女生突然小声地开口。

“没有，睡不着。”剩下的三人齐齐地回答。

“我有点想家了。”她的声音透过被子传来，闷闷的，失落的情绪难以掩饰。

大伙仿佛被说中了心事，呼吸一窒。我的心跳蓦地加快，竟由这句话生出几分惊喜和庆幸：原来“胆小”的不只是我一个人；原来“想家”并不是一件让人难以启齿的事……

“我想爸妈，想家里的电脑电视，还有我家的大饼。”

“大饼？你是饿了吗？我这有点零食，你要不先吃点垫垫肚子？”

“不，不是这个意思。”她轻轻地笑起来，好像一阵清越的铃声，让人不由自主地为其中的欢愉所感染。她接着又补了一句：“‘大饼是我家哈士奇的名字，嘿嘿。”

“你可真有意思！要是家里宠物都叫馄饨、油条、麻球这样的名字，不会让别人误会家里是开早餐店的吗？”

寝室长接下了话茬，有些沙哑的嗓音伴着俏皮的话语，从屋子的那一头传来，惹得大家伙低低地笑起来，有人笑点低些，一咧嘴就控制不住，隔着被子还能听到闷闷的笑声。一时间，我竟觉得屋里明亮了许多，潮湿空气的气味似乎也没那么难耐，反倒带着点夏季泥土特有的清香。

话匣子就此打开，你一句我一句，天南海北地侃大山。从初来学校的陌生、想家聊到暑假里的趣事、学习上的难题，从各自的兴趣爱好聊到未来的职业梦想及规划。不过一壶茶的时间，彼此仿佛成了认识多年的老友了。

真是奇怪，我心里想着，但仍不由自主地笑弯了眼睛。

寝室里正聊得火热，门外突然闪过一阵手电筒的光，大伙齐齐噤声，屏住了呼吸，直到值周老师踩着高跟鞋“哒哒哒”地走远了，我们四人才大松了一口气。望着黑暗中彼此模糊的轮廓，又一次无声地笑了起来。

这真是一个奇妙的夜晚。说来也奇怪，被窝里的一番谈话，的确让我消失了离家与父母分别一周的愁绪，进而也击碎了因初次离家而产生的无助、孤独和带着愁绪的胡思乱想。沉默一旦打破，彼此的距离就一点点拉近了。我开始知道自己的下铺是个乐天派，性格开朗；寝室长成绩不错，富有责任感，办事效率高；另外一个同学文文静静的，爱看书，比较害羞……

总有一天，我们会长大，要离开家人的庇护，要学着独当一面，这恐怕就是成长吧——懵懵懂懂，跌跌撞撞。我庆幸，在我尚未完全开始高中新生活时，同宿舍同学竟然适时地拉了我一把，莫名的离家愁绪由她们帮我化解。今后还有很长的路要我们携手进退，我们的友谊就从今夜开始——一个不眠之夜开始。

（指导老师：李文荣 许伯祥）

责任编辑/李书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