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湘流寓文人的文化结晶

2015-03-17 19:08刘师健陈健强
城市学刊 2015年1期
关键词:湖湘屈原文人

刘师健,陈健强



湖湘流寓文人的文化结晶

刘师健1,陈健强2

(1. 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武汉 430079;2. 长沙理工大学文法学院,长沙 410114)

古代湖湘地区环境闭塞、民风不开,自先秦直至唐宋,常是朝廷安置贬谪官员的首选之地,大量文人流寓至此。他们高洁的志向、不屈的抗争意志、峻直的人格凝定成恒久的流寓文化精神。在经历空间的移位,时间的消磨后,依然深深影响着这个地域上的历史文化和人群,推动了湖湘文化的发展与兴盛,影响了湖湘士人的文化品格,传播了湖湘的地域形象。

湖湘;流寓文人;流寓文化;湖湘文化

近年来,伴随人文社会科学研究的空间转向,湖湘地域文化研究掀起了热潮,专家学者就其文化渊源、基本特征、近代崛起的原因以及与近代湖湘人才群出现的关系等方面进行了深入的探讨。而在论及这些方面时,对其中的流寓文化涉及甚少。实际上,源远流长的湖湘文化史上,“流寓”现象比比皆是。自先秦直至唐宋,从屈原、贾谊到王昌龄、杜甫、柳宗元、刘禹锡至胡安国、胡宏、张栻、辛弃疾等大批文人流寓湖湘。在这些人群中,无论是外任官员,还是贬谪、游历、求举,他们的文化思想和民族精神不仅是其自身的经历和体悟,也体现着湖湘地域文化的沿袭传承与升华。从中挖掘这些来自远古、承接当代的历史密码和优秀文化基因,发现并坚守那些构筑湖湘文化底蕴的最有生命力的元素和根基,对现代湖湘文化的建设,具有非同寻常的参考价值。

一、流寓湖湘的原因

(一)思想文化因素

中国古代文人深受儒家思想的熏染,推崇、信奉积极进取、知难而上、坚忍不拔、独立不惧的行为规范和人格准则,崇尚忠君爱国、兼济独善、伸张正义的人格范式。这便与封建专制政权的残暴、一意孤行形成剑拔弩张、势不两立之势。于是“减秩居官,前代通则;贬职左迁,往朝继轨”(沈约《立左降诏》)成了极为普遍的现象,开启了不少文人的悲剧命运。

(二)地理环境特点

湖湘远古时期,地处楚国南境,“北阻大江,南薄五岭,西接黔蜀,群苗所萃,盖四塞之国。其地水少而山多,重山叠岭,滩河峻激,而舟车不易为交通。”[1]3其封闭性的地理环境,长期处于原始的蛮荒状态,成了“过洞庭,上湘江,非有罪左迁者罕至”(柳宗元《送李渭赴京师序》)之地。又因汉、唐建都于长安,赴岭南、西南贬所的贬谪文人几乎都经湖湘中转,地理上具有“迁客骚人,多会于此”的聚散特征。

(三)历史文化背景

湖湘与中原接壤,既受中原文化和儒家文化的影响,又有“盘瓠之后,俗好巫鬼,江山风物之所荡”巫风、淫祀的相沿成俗。[2]553其语言、民俗既具有与中原地区异质的特征,又不似岭南地区方言有令北方人极难通晓的晦涩。先秦楚国屈原、汉初贾谊的流寓使得湖湘与流寓文化在发源处便建立了一种定向关联。文化上具有的通融性易于文人在此立足生根。

二、流寓文人的文化精神

流寓文人被朝中政敌诬陷排挤,生活颠沛,政治失意,其思想情愫和文化精神十分鲜明地表现在他们所创作的作品里。抽绎其诗作内容,其文化精神主要体现在如下四个方面:

(一)许国忘身、积极投身政治的入世精神

他们始终把关心国运民瘼视为自己义不容辞的使命和责任,“居闲未敢忘忧国”,思想品格中自始至终散发着许国不复谋身的参政意识。

战国时期屈原的“全副精神,总在忧国忧民上。如所云‘恐皇舆之败绩’、‘哀民生之多艰’,其关切之意可见。因被馋疏绌之后,纯是党人用事,以致国事日非,民生日蹙。既哀自己,亦所以忧国忧民也。”[3]“入则与王图议国事,以出号令;出则接遇宾客,应对诸侯。”[4]2993贬逐后,仍为实现“美政”理想,振兴楚国,奔走探求。及至西汉贾谊在被逐的情况下亦时时关心国运,写《过秦论》总结秦亡的历史教训,以示“前车之鉴,后世之师”,作为汉代政治治理的警示。至唐,柳宗元以刚健不挠、凌厉风发的昂扬气概和“忧国不谋身”的精神,施展“辅时济物”、“利安元元”的宏伟抱负,表现出一种急切的报国之心和用世之念。刘禹锡胸怀社稷,心念苍生:“感时江海思,报国松筠心”(《和武中丞秋日寄情简诸僚故》),[5]510表现出一种独树一帜、锐气俊发的参政意识。及宋之胡安国强调“华夷之辨”不能失,“一失则为夷狄,再失则为禽兽,人类灭矣。”张栻上书皇帝,呼吁坚定抗金斗争,誓不言和,奋发图强,不折不挠。

社会政治和由此派生的政治理想已成为他们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他们的信念、追求、意志、生命都在这一层面上被赋予了全新的意义。他们将全副精力贯注于一个更为远大宏阔的目标,由此获得一种宗教般的热情和使命感,得以提升和净化其精神、意志。当然,他们这种爱国情感有其历史局限,但当我们把这种忠贞不渝的情感从具体的历史阶段中抽象出来之后,其意义便跨越了具体历史的局限,而具有了永恒的意义。

(二)执著信念,崇尚行健不息的峻直人格

他们在坚持自我的前提下追求理想,在追求理想的过程中实现自我。心性高迈、意志坚定,始终保持着一份诗人的真诚。

深沉博大的执著意识在屈原心中高度凝聚,化解不开,支撑他与现实忧患作殊死搏斗。“阽余身而危死兮,览余初其犹未悔!”“虽体解吾犹未变兮,岂余心之可惩?”(《离骚》)这种品质融贯在他的血液中,闪耀在他的性格里,“一篇之中,三致志焉。”[4]2997柳宗元对志向的表述亦为透彻,“图始而虑末兮,非大夫之操;陷瑕委厄兮,固哀世之道。知不可而愈进兮,哲不偷以自好。陈诚以定命兮,侔贞臣与为友。”(《吊苌弘文》)[6]180充分展现了对人生忧患顽强的克服精神。“穷与达固不渝兮,夫唯服道以守义,”(《吊屈原文》)[6]181表现出自我心性的狷介刚直以及对屈原模式的坚定持守。刘禹锡《咏史二首》中借咏任少卿不肯变节随俗攀附霍去病一事,明确表明“世道剧颓波,我心如砥柱”的志向。《望夫石》中借望夫化石的民间传说,表达了“望来已是几千载,只似当初初望时”无比深笃、坚不可摧的信念。诗作中还多次运用屈赋中“芷兰”、“兰若”、“兰苕”等物象,表达诗人决心像屈原那样身处逆境却独立不移与黑暗世俗抗争的人品节操和精神意志。

流寓文人这种坚定的志节、执著的理念源于他们在深刻反思中对理想、信念的深层认识,对自身志节行廉却惨遭贬谪际遇的深深不平,对无耻小人、政治仇敌乃至专制君主的无比愤恨。从本质上说,却源于他们作为诗人的真诚。这是一种鄙弃了市俗庸人习气的真诚,是一种充溢着至大至刚之气时时自我警戒自我提升的真诚。正是这种真诚,使他们真正领会到做人的责任和意识,认识到自我的价值和人格的尊严,由此获得了置身忧患而能抵御外辱、决不变异从俗的信心和勇气,对政敌决不饶恕、勇于反击的力量。

(三)傲视群峰,殊死抗争的生命意志

他们深谙官场的腐朽和现实的黑暗,内心都非常信奉“信非吾罪而弃逐兮”(《哀郢》),鄙弃现实,鄙弃世俗,在傲视忧患中自激自励,高扬个体意识和主体人格。这种狂放、傲世、倔强、抗争使其在心灵备受摧残、人格蒙受污辱的外力打击下,呈现出一种巨大的恒定的精神张力。

屈原“帝高阳之苗裔兮,朕皇考曰伯庸”,“纷吾既有此内美兮,又重之以修能”(《离骚》)掀起一股势不可遏的狂傲之气,明确表明自己不同凡响。以君王的带路人、王者之师自许:“乘栖骥以驰骋兮,来吾道夫先路!”根本不屑与朝臣权贵为伍:“户服艾以盈要兮”、“众皆竞进以贪婪兮”。以“世溷浊而莫余知兮,吾方高驰而不顾”(《九章·涉江》)的狂妄抨击权贵:“何桀纣之猖披兮,夫唯捷径以窘步。惟夫党人之偷乐兮,路幽昧以险隘!”(《离骚》)批判现实:“变白以为黑兮,倒上以为下!”(《怀沙》)李白以“狂客”自居,有着一股不能抑止的力量:“我本楚狂人,凤歌笑孔丘”(《庐山遥寄卢侍御虚舟》)、“尧舜之事不足惊,自馀嚣嚣直可轻”(《怀仙歌》)。辛弃疾不但有“不恨古人吾不见,恨古人不见吾狂耳”(《贺新郎》)的狂气,亦有“男儿到死心如铁”(《同父见和再用韵答之》)的不随流俗的傲骨,坚持用诗歌抗争苟且偷安的南宋君臣的投降政策,显示出不屈的英雄本色。

(四)不拘空名、崇尚从宜救乱的经世学风

他们强调积极面世的态度,关注民生实际问题,崇尚实学,不拘空名,辅时济物。

屈原《离骚》中“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是他身处逆境,仍关心社会现实与民间疾苦的见证。柳宗元、刘禹锡则更重视不拘空名、从宜救乱的经世儒学。柳宗元在《送徐从事北游序》中指出:“读《诗》、《礼》、《春秋》,能言说,其容貌充充然,而声名不闻传于世,岂天下广大多儒而使然欤?……苟闻传必得位,得位而以《诗》、《礼》、《春秋》之道施于事,及于物,思不负孔子之笔舌。能如是,然后可以为儒,儒可以说读为哉!”[6]231刘禹锡在《答饶州元使君书》中亦谓:“明体以及用,通经以知权。……古之贤而治者,称谓各异,非至当有二也,顾遭时不同耳。……其宽猛迭用,犹质文循环,必稽其弊而矫之。”[5]94-95所谓“施于事,及于物”以及“明体以及用,通经以知权”等言论主张,分明表现了他们通经以致用的理论主张和治学特点。及至两宋胡安国以《春秋》为经世大典,胡宏主张“务圣人之道者,必先致知,及超然有所见,方力行以终之”。[7]116张栻讲究“只教人践履”,强调“知行并发”,主张“行得便见得”。[8]303均提倡力行实践,反对空谈不实。

他们对封建社会腐朽势力所表现出来的狂放、傲岸和抗争,展现了他们百折不挠、奋迅无比的精神面貌。因而,他们对政敌不仅愤慨,而且藐视,激切中蕴含着一股劲直豪迈之气。最终以他们特有的诗人气质和真诚,不肯屈服而顽强抗争的狂傲个性,执著地追求一种更本质的自由生命,由此大大强化了他们的生命力。其生命大化的人格魅力凝成了衣泽千载的流寓文化精神。

四、流寓文人的文化贡献

湖湘文化的形态和特点中汇聚着流寓文化的因子。南宋理学家真德秀就此有过论述:“窃惟方今学术源流之盛,未有出湖湘之右者。盖前则有濂溪先生周元公,生于舂陵,以其心悟独得之学,著为《通书》《太极图说》,昭示来世,上承孔孟之统,下启河洛之传。中则有胡文定公,以所闻于程氏者,设教衡岳之下,其所为《春秋传》,专以息邪说、距波行,扶皇极、正人心为本。自熙宁后,此学废绝,公书一出,大义复明。其子致堂、五峰二先生又以得于家庭者,进则施诸用,退则淑其徒,所著《论语详说》、《读史》、《知言》等书,皆有益于后学。近则有南轩先生张宣公寓于兹土,晦庵先生朱文公又尝临镇焉。二先生之学源流实出于一,而其所以发明究极者,又皆集诸老之大成,理义之秘,至是无复余蕴。此邦之土,登门墙承馨者甚众。”[9]702他们用自己的亲身实践,把中原文化和湖湘民族文化、习俗融合在作品中,促成了湖湘文化的新变与发展。具体而言,主要表现在以下三个方面:

(一)推动了湖湘文化的兴盛

其一,屈原、贾谊作为中国贬谪文化的最初受害者,流寓湖湘,他们的思想品格成为了湖湘文化特质的源头。唐宋时期李白、杜甫、柳宗元、刘禹锡、元结、张孝祥、萧德藻、陈与义、辛弃疾等大批入湘文人延续了屈、贾精神,表现了对国家和人民命运的深沉忧患意识和自身品质的坚定持守,成为了构筑湖湘文化的骨干和根本。湖湘文化的特质都能在这些流寓文化大师中找到传承的基因。

其二,湖湘文化作为一种理学形态的文化,它的最终形成有赖于两宋时湖湘理学文化思潮的兴起。而朱熹、胡安国父子等理学家的入湘及湖湘各大书院的创立是湖湘理学崛起的根本原因。唐末五代时期,人民眼中的湖湘仍是“念唐末五季湖南偏僻,风化陵夷,习俗暴恶,思见儒者之道,乃割地建屋,以居士类”[10]558的蛮荒状况。后经胡安国父子开创湖湘学派,张栻等人的授教传学,儒家文化得以在此广泛传播。以至著名学者王禹偁说:“使里人有必葺之志,学者无将落之忧。谁谓潇湘?兹为洙泗。谁谓荆蛮?兹为邹鲁。人存政举,岂系古今?道德齐礼,自知耻格。”(《潭州岳麓山书院记》)[11]164这表明湖湘文化“潇湘”与“洙泗”地域文化交流融合的特征。

其三,流寓文人以自己的文学创作和文学活动推动了湖南古代文学的发展。屈原“将北方人的感情与南方人之想象合二为一”,以“书楚语、作楚声、纪楚地、名楚物”的手段,熔铸南方的怪异神话、荆巫精神以及民间祭歌形式,创作了独具特色的“楚辞体”。刘禹锡借鉴巴楚、吴越民歌作《潇湘神》《竹枝词》《杨柳枝词》等,遂使竹枝词成为后世文人吟咏风俗的专用体裁。柳宗元以寓言体《三戒》与山水游记体《永州八记》等,极大地丰富了中国文学艺术的宝库。因为流寓,湖湘文化与中原文化得以有机地结合起来,为湖湘文化增添了更加绚丽的色彩,并对以后一代又一代的湖南作家产生了难以磨灭的影响。

(二)影响了湖湘士人的文化品格

其一,铸造了湖湘士人以天下为己任的责任意识。古代湖湘士人普遍有一种自命清高,自娱田园的隐逸倾向,“人气和柔,多淳孝,少宦情,常弹五弦琴,以黄老自乐”。[2]534常有“散逸不乐应举”,“乘舟以渔自娱”等记载。在流寓士人的感召下,激发了他们的责任意识。明清之际的王夫之以屈原自况,高度称颂其忠君爱国精神。称:“有明王夫之,生于屈子之乡,而遘闵戢志,有过于屈者,聊为《九昭》,以旌三闾之志。”(《屈子文学之精神》)[12]147所谓“三闾之志”正是王夫之忠君爱国、救国救民之志。在湖湘近代众多仁人志士身上,我们也可看到这一精神品格。谭嗣同在维新变法失败之际,首先考虑的是营救光绪皇帝,最后愿意以死殉国,以自己的鲜血警醒国人。辛亥革命前后短短几年间,湖南曾先后有陈天华、姚宏业、杨毓麟、彭超、易白沙等五位烈士为救国而蹈海投江。他们选择了与屈原同样壮烈的方式,充分演绎“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人生哲学主张,他们的死,和个人得失、命运穷通无关,只是深刻领会了“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深层意蕴,以死警醒国人。

其二,培育了湖湘士人重实践、经世致用的务实学风。湖湘士人濡染先学,“诵习成风,士皆有用世之志。”[13]200王船山发展重躬行践履的学风,提出行是知的基础,以行作为检验知的标准,“尽废古今玄妙之说而返之实”,倡导并推动了明末清初实学思潮的发展。清代而起的汉学——乾嘉考据之学亦渗透了经世致用之学风。如湖南著名的汉学家王文清并不以考据儒家经典为务,而是兼治史学。无怪乎现代国学大师钱穆《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中宣称:“清儒考证之学,盛起于吴皖而流衍于全国,独湖湘间被其风最稀。”可以说湖南的经世致用学风抑制了汉学在湖南的发展。[14]102到了近代,湖湘文化中的经世致用学风继续被湖湘士人传承和发扬。从曾国藩到湘军诸将领,中间有思想家、政治家、外交家、军事家,有洋务派、维新派、革命派,都以“勇于行事”、“顽强力行”而闻名,无一例外地是经世致用的倡导者与实践者。

其三,养育了湖湘士人敢为人先自强不息的奋斗品质。面对国难,湖湘士人创榛辟莽、自强不息,在近代中国变幻剧烈的政治风云中,顺时而动,随机而发,求索抗争、奋斗不已。魏源面对外敌入侵和内政腐败的局势,坚决冲破顽固派的“祖宗之法不可变”的陈腐观念,强调只有变法才是出路,提出了“睁眼看世界”的思想,成为最早提出向西方学习的先进中国人。曾国藩、左宗棠进一步把魏源的思想付诸实践,倡导了历时30年的洋务运动。无怪乎新文化运动的领袖陈独秀在《新青年》上发表《欢迎湖南人的精神》惊叹:“二百几十年前的王船山先生,是何等艰苦奋斗的学者!几十年前底曾国藩、罗泽南等一班人,是何等‘扎硬寨’、‘打死战’的书生!黄克强历尽艰难,带一旅湖南兵,在汉阳抵挡清军大队人马;蔡松坡带着病亲领子弹不足的两千云南兵,和十万袁军打死战,他们是何等坚毅不拔的军人。”[15]480面对严酷的社会现实,他们痛定思痛、摸爬滚打,表现出常人难以想象的抗争品质。

(三)提升了湖湘的地域形象

流寓是文人流动的过程,也是文化流播的过程。其诗文、故事的广泛流传直接或间接地宣传了湖湘地域文化,提升了湖湘地域形象。

其一,传播了湖湘山川形胜的美名。流寓文人的山水游记,诗词曲赋,把湖湘“待在深闺无人识”的幽美原始自然景物推介到外地。他们在充满原始野趣的自然中发现了山水的美,以文载游,书写这种美的生命价值,“夫美不自美,因人而彰。”(《邕州马退山茅亭记》)[6]252元结出任道州刺史,写作《右溪记》《唐亭记》《九嶷山图记》《阳华岩铭》等山水游记和碑铭,使道州溪秀闻名于世。柳宗元《永州八记》更是将永州之野推广开来,引起大批学者和政客前往,他们或居官,或游吟,逐步在永州潇水西岸一带集结。这些清绝灵动而又神秘莫测的自然风光经他们描绘,帮助世人更深刻地认识了湖湘的景观,有助于我们重建景地的凝聚力和文化认同。

其二,扩大了湖湘民俗风情的影响力。他们以其强烈的心灵感受抒写了饱含湖湘民族性格和人文精神的传奇故事,一个个极富人文底蕴和情感魅力的传说因他们的诗文叙说而名扬天下。屈原《九歌》以湘君、湘夫人形象表明自己对理想信念的坚贞与执着。王昌龄《送薛大赴安陆》借沅溪物色、潇湘清景表现“迁客离忧楚地颜”。秦观《临江仙》用湘灵鼓瑟的典故,融潇湘清秀的山水,倾诉贬谪之愤。屈原怀才不遇忠贞被贬的遭遇、世外桃源的社会理想,鹊桥相会的爱情追求等,都成了他们寻找精神认同,抒发个人遭际感慨的最佳载体。他们用一系列充满湖湘地域色彩的物象,将湖湘民族风情之原始、浪漫、凄婉甚或有些近乎野性的部落文化形象表现了出来。

其三,凝聚成独特的地域文化符号。这首先体现在“屈贾之乡”的形成。屈原流放后,渡沉江,过澧水,独行于辰阳山中,行吟于湘江泽畔,殉身于泪罗江中,把生命的绝响和辞赋的绝笔留在了湖湘大地。贾谊其《吊屈原赋》与《鹏鸟赋》情感内质与抒情方式直承屈子,淮南王刘安一腔幽愤寄诸《离骚传》等,这些促使了后世无数迁客骚人同悲共愤的“屈贾之乡”的成型。屈原的流放及其抗争,经过文化的积淀,就由一个历史事件成为一种文化现象。岳阳楼自古作为流寓文人的荟萃之地,因范仲淹《岳阳楼记》中形成的先忧后乐思想积淀成一种人文精神,对以后各代人们的言行、思想产生导向、规范的积极作用。后人便把“先忧后乐,团结求索”凝固成现代的“岳阳精神”。流寓文人的精神凝聚在湖湘大地上,已成为湖相地域形象的名片。

以有确切可考的文史记载论之,湖湘宋以前少有本土的文化大家产生,来此的文化名人多为被贬谪放逐者或流浪至此者。加之湖湘地偏路远,少受中原文化的浸染,葆有独具的异质风骨,给来此的迁客骚人以格外强烈的文化冲击与启迪,不同的文化因素在碰撞中交相升华。在经历空间的移位,时间的消磨后积淀成流寓文化精神,化育、养护着后世的文脉人心,影响着湖湘的历史文化和人群,使其奋勇拼搏、自强不息、勇于反抗强暴、求真务实的性格更加鲜明、更加突出,更加富有自信心与凝聚力;承载着他们足迹、灵魂的大自然和社会也更加熠熠生辉。

[1] 钱基博. 近代百年湖南学风[M]. 北京: 中国人民出版社, 2004: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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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王夫之. 船山全书: 第15册[M]. 长沙: 岳麓书社, 1988: 1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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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陈独秀. 陈独秀文章选编:上[M]. 北京: 三联书店, 1984: 480.

(责任编校:彭 萍)

Culture Crystallization of the Floating Old Scholars in Hunan

LIU Shi-jian1, CHEN Jian-qiang2

(1. School of Chinese Language and Literature, Central China Normal University, Wuhan, Hubei 430079, China; 2. School of Liberal Arts and Law, Changsha University of Science & Technology, Changsha, Hunan 410114, China)

There was full of closed environment and backward folk custom in ancient Hunan(Huxiang). It was often the first choice of the court putting disgraced officials since the pre-Qin period until the Tang and Song Dynasty. So there were many floating old scholars. They had noble aspirations unyielding will and straight personality which deeply affected the cultural causes in Hunan (that was called as Huxiang )history and the people, promoted the development and prosperity of the Huxiang culture, affected people’s cultural character, spread the regional image of Huxiang.

Hunan (Huxiang); the floating old scholars; the floating culture; Huxiang(Hunan) culture

G 112

A

10.3969/j. issn. 2096-059X.2015.01.023

2096-059X (2015)01–0120–05

2014-09-18

湖南省社会科学规划基金项目(08YBB354);湖南省教育厅科学研究项目(14C0051)

刘师健(1980-),女,湖南长沙人,博士研究生,主要从事宋代文学与审美文化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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