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真年代》中梅与埃伦之对比研究

2015-03-17 03:36李珊珊
关键词:纽兰上流社会婚姻

李珊珊

(福州大学至诚学院,福建福州350002)

《纯真年代》中梅与埃伦之对比研究

李珊珊

(福州大学至诚学院,福建福州350002)

伊迪丝·华顿被认为是美国文学史上最有影响力的女性作家之一。她的作品以19世纪纽约上流社会为时代大背景,真实地记述了女性所处的困境与悲惨命运。在代表作《纯真年代》中,华顿细腻地刻画了梅与埃伦这两个迥然不同的女性形象,揭示出在当时强大的父权制度的禁锢和束缚之下,女性无论选择屈从或是有意识反抗,都以悲剧命运告终。将二人的衣着外貌、内心世界以及婚姻观这三方面进行比较,能够发现贯穿文本始终的女性意识。

伊迪丝·华顿;《纯真年代》;人物形象

一、引言

伊迪丝·华顿1862年出生于纽约名门望族。优渥的家庭条件使得幼年的她接受了良好的家庭教育,童年时期随父母先后旅居意大利、法国等多个欧洲国家,深受欧洲文化的耳濡目染。华顿夫人主要从事小说创作,一生共创作了40余部作品。在这些作品中,她精确刻画了世纪之交的纽约上流社会的风貌,对其虚伪势利的本质进行了批判;细腻地刻画了父权制度下挣扎的女性角色,记录了她们当时的生活状况以及在性别抗争过程中所展现出的日益觉醒的女性意识。1920年出版的《纯真年代》为华顿赢得了普利策奖,她也成为了美国文学史上第一位获此殊荣的女作家。

《纯真年代》讲述了一段发生在19世纪70年代纽约上流社会的悲剧罗曼史。青年律师纽兰·阿切尔在结婚前夕爱上了未婚妻梅的表姐埃伦·奥兰斯卡伯爵夫人,后者为了摆脱与风流浪荡的丈夫的婚姻而来到纽约。纽兰试图打破世俗的观念与埃伦私奔,但他们的爱情因触犯社会的道德规范而流于破灭。纽兰最终屈从于世俗的压力,与梅平淡地度过一生。华顿把女性意识作为贯穿创作的基本精神,描写主人公的爱情悲剧,刻画了两位迥然不同的女性形象——梅与埃伦,揭示了在当时强大的父权制度的禁锢和束缚之下,女性无论选择屈从或是有意识反抗,都以悲剧命运告终。

二、衣着外貌:纯洁典雅与绚丽浓烈

在小说中,华顿以女性作家特有的细腻笔触细致入微地描述了纽约上流社会女性贵族的服饰。首次出场的梅身着一袭白衣,戴着白手套的指尖轻抚着膝盖上的一大束铃兰,神态安宁且带着羞赧。华顿夫人不吝啬对梅光彩夺目容貌的赞美,多次将她比作狩猎归来的狄安娜女神。无论是她所穿着的素色服饰,还是纽兰每日为她送上的一匣铃兰,都可被解读成纯洁典雅的象征。

相对于铃兰的纯洁典雅,纽兰送给埃伦的黄玫瑰则象征着埃伦的绚丽浓烈。埃伦在社交圈的第一次露面就因为她与众不同的衣着打扮引发了争议。她穿着一身奇特的衣服,十分引人注目,“她的肩膀和胸部露得比纽约社会习惯看到的稍稍多了一些”[1]11。晚上会客时,她不顾习俗,穿了一件浓艳的红丝绒长睡袍。“晚上在气氛热烈的客厅里穿戴毛皮,再加上遮蔽的脖颈和裸露的手臂,给人一种任性与挑逗的感觉。”[1]84如此特立独行自然引起了观者的惊愕,她被视为上流社会无法控制的危险因素。

在以男性为主导的社会,女性要获得大众的认可,必须符合一定的审美标准,而这种标准往往以男性的审美观点为导向,贯穿其中的是男性对女性的

理想化建构,即单纯贞洁。这种理想化的形象成为了大众认知与评价的标准。梅正是以这种符合大众审美标准的形象出现,符合男性社会对美的要求,可谓传统礼数培养的完美典范。而当这种审美观念成为定势后,凡不符合这一标准的,便会被视为异类,被大众所诟病及排斥。埃伦颇具争议的衣着打扮所散发出的自由反叛精神正是上流社会及其所代表的传统父权制观念所不能接受的。

三、内心世界:贫瘠空洞与自由丰富

自小在传统父权礼教下成长的梅,言行举止端庄得体,举手投足之间称得上是上流社会的完美典范。最初纽兰出于男性的虚荣被梅美丽的外表所吸引,但随后他便意识到在姣好的容貌之下,梅的精神世界贫瘠空洞。在卡弗莱太太家的宴会上,虽然梅明艳照人,却因内在方面的欠缺而面临着极大的社交窘迫。“尽管他们使尽浑身解数,宴会仍然是索然无味。阿切尔注意到,他妻子为了显示在外国人面前的轻松自如,所谈的话题反而变得越来越生硬狭隘,以致尽管她的风韵令人艳羡,她的谈吐却令人扫兴。”[1]160梅对穿着的社交优势推崇备至,兴趣只限于对服饰疯狂的热忱,并以此作为评判他人的唯一标准。在她看来,相貌平平或打扮不入时等同于低人一等,这点从她对家庭教师里维埃的态度上可见一斑。当纽兰被里维埃的博学多才所吸引意欲邀请他共进晚餐时,梅表现出轻蔑漠然的态度:“你说那个小法国人?他不是极其普通吗?”[1]162她的以貌取人加之老纽约上流社会特有的势利与排外,使得她对他人富足的内心世界视而不见。纽兰曾尝试激发她对书籍和思想的兴趣,使她能够睁眼好好看一看周围的世界,但不过是徒劳无功。并非梅没有做出努力,只是贫乏的觉察力与想象力让她心有余而力不足。

父权社会对女性的要求限制了女性的精神自由,这个社会必然以男性的价值观念为主导,在由男性制定的规章制度下运行。女性必须遵守所有这些规则,尽力达到男人的期望值。当社会只需要她们充当“有教养”的女性甚至于漂亮的玩偶时,她们就尽职地做到千篇一律,空洞乏味,久而久之她们就成为了“肯塔基的岩洞鱼,那种鱼由于眼睛派不上用场,它们的眼睛已经大大退化了”[1]65。梅并不仅仅特指某一个单独或具体的人,而是代表着一种类型,在上流社会随处可见的女性类型:没有独立人格和思考能力,把作出判断和表达想法的权力上交给传统观念,自己安心做接受者与复述者。在任何一个需要表达意见看法的场合,她们鹦鹉学舌般复述被传授的标准答案。传统观念如此根深蒂固地植入她们的大脑中,似乎这些就是她们与生俱来的想法。她们如同“同一块折叠的纸剪出的娃娃一样相似,就像用模板印在墙上的图案”[1]65。父权传统观念的束缚固然是女性实现精神自由思想独立的主要障碍,不可忽略的是,她们自身缺乏主观意愿,她们的存在成为了一种单纯的性别符号,正如纽兰所认为的,企图解放完全没有不自由感的妻子是毫无意义的。

埃伦的成长经历相较于梅则丰富得多。她眼界开阔,热爱一切艺术,对诗歌、文学、音乐怀有极大的热情。初回纽约之时,她并未投奔祖母的豪宅,而是选择租住在文化人聚集的贫民窟,且巧用装饰将原来寒伧的租屋布置成温馨淡雅的小屋,颇具异国情调。广泛的兴趣及独特的行事风格,反映了她对自由的向往与追求。在范德卢顿夫妇举办的宴会上,她睿智坦率,见解独到,不受他人思想左右,给原本气氛压抑的社交活动带来了生气。纽兰正是被她的丰富内涵所吸引。“遇见一位敢于发表这一见解的女士,的确令人兴奋。他很想问问她,多听一听她的生活情况——她漫不经心的话语已经很有启发地让他窥见了一斑。”[1]50很明显,埃伦的吸引力不同于梅,她的美不流于表面,丰富的内在与自由反叛的精神使她散发着魅力。由于深受欧洲自由思想影响,埃伦没有任何的阶级等级观念,她与“平民”斯特拉瑟斯太太交往,公然探望因破产而遭到上流社会一致排挤的博福特一家。从某种意义上说,她才称得上是上流社会真正的贵族,并非经济富足或声望高远,而是有一个高贵的灵魂,一颗悲悯之心。但她如此不拘泥于世俗的行径遭受到来自社交界的种种议论和非难,人们嘲讽她在国外受的教养与高雅挂不上钩,并且以此作为借口,将她排挤在上流社会圈子之外。

老纽约的上层阶级在意识形态方面的支配地位是坚不可摧的,它将女性的言行举止束缚于固有模式。在这些不可动摇的传统习俗背后,则是上流社会的价值取向与道德标准,任何人违背了它的原则与规范,都将受到上流社会一致的谴责与唾弃。对女性来说,她们所面临的是两难境地:要么接受束缚和压抑,成为人人称道的典范;要么自由伸展,身心得到充分的解放,却不得不承受来自外界的非议与指责。梅与埃伦,分别代表了两个极端,在强大的父权制度下,两个人都处于被动与受压制的地位。

四、婚姻观:软弱依赖与独立反叛

西蒙娜·波伏娃在《第二性》中指出:“从传统

说来,社会赋予女人的命运是婚姻。”[2]199“结婚是她唯一的谋生手段和使她的生存获得社会认可的唯一方式。”[1]201也就是说,在父系男权的观念之下,婚姻成了评判女性自身价值的唯一标准,这样的价值观否定了女性自我意识的存在,贬低了女性自身价值,压抑女性个性发展。如此观念已经深深地植入大众的意识中,并且具有强大的力量。婚姻中的女性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仍然是受压制的对象,人格残缺,精神上附属于丈夫。假如没有丈夫,她们就断了和世界的联系,因此她们必需牢牢抓住婚姻,以获取满足感与成功感。这是大多数女性的生存现状,更可以说是女性的悲哀。父系霸权社会对男性意识的不断强化和对女性附属地位的强调,是造成女性软弱依赖的根本原因。如果女性无法摆脱依赖心理和种种男性意识形态的桎梏,就不可能从根本上改变受传统观念压抑与控制的生活现状,得到真正的精神自由。

正如大多数女性一样,梅对婚姻有着强烈的依赖性。当她察觉未婚夫情感有异时,及时发来要求提前举行婚礼的电报,阻断了纽兰与埃伦刚刚萌芽的爱情。婚礼结束后梅因为成功消除威胁而松了一口气。“在拥挤的第五大街上,梅转过身伸出双臂搂住了他的脖子,‘可只要我们俩在一起,任何可怕的事也不会有了,对吗,纽兰?’”[1]151这是她对于婚姻的浪漫主义理想,确信婚姻保障了女人的幸福,只要如期举行了婚礼,她就是胜利者。婚后她竭尽全力取悦丈夫,但由于在精神领域与纽兰有着极大的差距,她的努力显得尤为笨拙,反而愈发让纽兰感到压抑与沮丧。可惜在这段婚姻中梅是一个不被赏识的受害者,一个可怜可悲的妻子形象。两年后,当纽兰决定抛开这如同一潭死水的婚姻与埃伦私奔时,梅眼含胜利者的泪水告诉纽兰自己怀孕的消息,终于成功留往了丈夫,保全了自己的婚姻。作为一个传统礼教培养出来的上流社会女性,梅依赖婚姻,把婚姻当作生命价值的全部,即使明知丈夫早已移情,即使作为妻子她已尊严不再,仍然竭尽全力想要保住婚姻。只要能够维持住婚姻,那么所有的一切对她来说都是值得的。在传统观念的束缚下,她渐渐失去了自我,被畸形的婚姻观折磨得人格尽失。

相反,埃伦对待婚姻的态度则冷静且独立。在“害怕丑闻甚于疾病”的老纽约,她的离婚之举可谓离经叛道,招来巨大的非议与责难。这些反对之声来自于周围形形色色的看客甚至她的亲人,他们以维护家族尊严的名义,意欲逼迫埃伦打消离婚的念头,回到丈夫身边尽妻子的职责。他们声称这一切都是为了埃伦着想,为了她免受流言的伤害,归根到底只不过是出于保护家族声誉的目的。在他们看来,女性的价值体现在丈夫为她带来的地位、财富以及社会尊重,似乎女性的价值只靠这些表面的、肤浅的物质标准来衡量,女性被彻底物化,自身价值与尊严无足轻重。所以,与强大的家族利益相比,埃伦作为女性的尊严显得微不足道,只要她还保留着奥兰斯卡伯爵夫人的称号,只要婚姻还能给她带来价值连城的珠宝、艺术品,她在婚姻中遭受的不忠和屈辱又算得了什么。由此,老纽约虚伪残酷无情的本质一览无余。

埃伦自始至终坚定地与旧观念、旧势力抗争,即使始终处在困境中,她也没有屈从。她曾不止一次表达出对自由的向往以及与过去一刀两断的愿望。人们曲解了她对自由的渴望,恶意揣测她想要的是离婚再嫁人的自由。事实上,埃伦所指的自由是精神上的独立,只有当女人认为自己有选择婚姻的自由,并且不需要依附婚姻,才能获得真正的自由与完整的人格。埃伦在乎的不是婚姻能给予她的身份或财富,而是精神的契合,思想的自由,人格的独立。只要拥有了自由精神与独立人格,就可以从中获得女性自我价值的实现。这也是埃伦与梅在婚姻观上最大的区别。埃伦的这份独立反叛的意识与当时的环境格格不入,最终她以理智克制感情,选择了自我牺牲的道路。她始终没有能够离婚,但作为她抗争的有限的胜利,她拒绝回到丈夫身边,孤身一人在巴黎度过一生。19世纪后半叶,父系男权仍是社会的主流,埃伦觉醒的女性意识虽对旧势力进行了反抗,还是受到了强大的压制,无法彻底改变男权思想对社会的控制地位,同样也成为了父权制社会制度的牺牲品。

五、结语

《纯真年代》被认为是伊迪丝·华顿结构技巧最为完美的一部小说。作者从自己亲身经历与熟悉的环境中提炼素材,塑造了两个完全不同的女性角色,并有意识地从外在及内在将二人进行了一番比较。男权社会中男性手中掌握经济大权,女性在经济上处于劣势,这是她们依附于男性的主要原因。但不可否认的是,父系霸权对女性的贬低压制及附属地位的强调,是造成女性悲剧的根本原因,女性无论选择屈从或是有意识反抗,都以悲剧命运告终。华顿在她所擅长的描写纽约上流社会的贵族小说中,记录了同时代女性在强大的男权社会下所遭受的不公正的待遇与悲惨的命运,而这正体现了她作为一名女性作家的职责与使命。

[1]伊迪丝·华顿.纯真年代[M].赵兴国,赵玲,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02.

[2]西蒙·波伏娃.第二性[M].郑克鲁,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1.

[3]金莉.20世纪美国女性小说研究[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0.

[4]谢荣贵.美国“金字塔”里的女性悲剧——评伊迪丝·华顿的小说《纯真年代》[J].外国语言文学,2006(3):206.

(责任编辑:王菊芹)

A Comparative Study of the Figures of May and Ellen in the Age of Innocence

LI Shanshan
(Zhicheng College,Fuzhou University,Fuzhou 350002,China)

Regarded as one of the most influential female writers in American literature history,Edith Wharton presented the plight and miserable fate of women in patriarchal society in many of her works set in the upper class in New York in the 19th century. Through her vivid portrait of two distinct heroines—May and Ellen—in her masterpiece The Age of Innocence,Wharton revealed that women are destined to end with tragedy,whether they choose to submit to or rebel against the patriarchal society.This article makes a comparison from the aspects of appearance,inner world and view of marriage of these two female images to explore Wharton’s female consciousness that goes through her writing.

Edith Wharton;the Age of Innocence;comparative study

I106.4

A

1008—4444(2015)05—0115—03

2015-08-12

李珊珊(1982—),女,福建福州人,福州大学至诚学院讲师,硕士,研究方向为美国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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