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庚全
(海南大学外国语学院,海南海口570228)
达夫妮·杜穆里埃作为20世纪英国最著名的作家之一,著有大量的小说和传记等作品。然而,曾经在相当长一个时期内,人们对她作品认识和评价褒贬不一。一方面,大家都认为她的作品普遍受到人们的欢迎;另一方面,又认为她的作品较为肤浅,仅限于供人们消遣娱乐。以至于妮娜·尤巴奇认为“达夫妮·杜穆里埃是一个复杂的、强大的、独特的作家,如此非比寻常,以至于从形式主义到女性主义,没有任何批评传统可以真正的‘消化’她。”[1]随着国内外对达夫妮·杜穆里埃本人及其作品研究深入,大家逐渐对其有了深入了解,并将研究重点聚焦在她作品中女哥特式风格及所体现的女权主义思想上面。“纵观达夫妮·杜穆里埃的所有作品,几乎每部小说都或多或少留下了作者女权主义思想的痕迹。”[2]本文拟通过对达夫妮的部分主要作品《法国人的小湾》《蝴蝶梦》《牙买加客栈》《苹果树》和《鸟》进行研究,深入剖析其作品女哥特式风格,并试图探究其产生根源。
“哥特”最早是日耳曼民族一个部落的名字,该部落在三世纪和四世纪曾入侵罗马帝国。“因为英勇、彪悍且残忍、野蛮而被当时的罗马人蔑称为蛮族”。[3]到了16世纪,意大利人法萨里又以“哥特”一词来形容流行于12世纪到16世纪欧洲的一种建筑风格——“高耸的尖顶、厚重的石壁、狭窄的窗户、染色的玻璃、幽暗的内部、阴森的地道甚至地下藏尸所等”。[4]提及“哥特”,人们一直以来都把这个词与中世纪相关联,因此该词也常被人误解为“原始和野蛮”。大约到了公元18世纪,“哥特”又成为一种文学小说的名称,称为哥特小说或哥特式小说。“哥特式小说的故事情节充斥着谋杀、暴力、复仇,甚至有鬼魂或其他超自然现象出现,小说气氛阴森、恐怖且充满悬念,小说人物往往有着畸形心理。”[3]哥特式写作热衷于将怪诞、神秘及恐怖元素运用到作品中,以此来创造一种独具魅力的文笔、引人入胜的情节和光怪陆离的风格。1764年,霍勒斯·沃波尔的《奥特兰托城堡》的出版,标志着“哥特式”小说的问世,不久“哥特式”小说开始流行。随后,18世纪90年代,“哥特式”小说家的地位急剧上升,其中名气最大的算是安·拉德克利夫。她在继承和发扬“哥特式”小说写作特点的同时,更强调塑造女性角色的“隔绝原型”,这也使得她的作品在“哥特式”小说中脱颖而出。美国女作家埃伦·莫尔斯在1976年发表的《女文人》中首次提出“女性哥特式”概念,用来表述始于安·拉德克利夫的这一写作传统。从那时候开始,文学界就一直争论:“女性哥特式”是否可以认定为一个独立的文学体裁,是否可以从传统的“哥特式”中分离出来。安妮·威廉姆斯指出认为,就叙事技巧和情节安排而言,男性哥特式与女性哥特式存在很大差异。安妮·威廉姆斯认为,女性哥特围绕恐惧的来源,想象中的威胁和威胁被逐步驱散的过程展开,而男性哥特关注恐怖,比如血腥的裹尸布,腐烂的尸体。在男性哥特中女性人物往往成为被物化的受害者,主角通常被认为是特殊的侵入。而在女性哥特式中,男性成为女主人公的主要威胁。大卫·普特和格伦·斯拜伦认为,两种不同的哥特式体现在其聚焦点由对性别政治的一般关注转变为对其更具体深刻的认识。从而女主角成为读者关注的焦点。而女主角的经历通常被认为是在男权统治社会下对权力和政治代言的一种呼唤和假设。大卫·普特和格伦·斯拜伦强调女性哥特式强调制造悬念而不是彻底的恐怖。其作品重点是关注主角的恐惧和焦虑,而不是暴力冲突或腐烂的尸体。在女性哥特小说中,女主人公通常被邪恶的男人追求和折磨,从而被迫多次离家出走。通过对女哥特式悲剧下女主人公悲惨流亡经历的描绘,女性作家表达了在男权社会中对妇女的处境和地位的普遍态度。她们认为女性应该挑战并颠覆男权社会和传统社会的性别意识。同时,通过展示女主人公逐渐走向成熟和智慧的过程,女性哥特式作家帮助妇女重拾自我,解脱男权思想束缚。“女性哥特式是女性性欲受压抑的结果,也是对性别等级和男性控制文化的挑战。”[5]“女性哥特式说明了男权社会如何压制和埋没女性形象,并在故事中表现对男权压制的反抗。”[6]
1.《法国人的小湾》中女主人公从父权社会逃脱但却最终又回归父权社会
《法国人的小湾》中女主人公圣科伦·朵娜夫人,在查尔斯二世王朝里,贵为子爵夫人,享受着种种特权,过着骄奢淫逸的生活。然而生活上的单调与贫乏使她突然爆发对自己无聊生活的极端怨恨,渴望被释放到处漫游,寻求冒险,寻找自由空间。她逃到康沃尔的靠近赫尔福德河的房子。从她到达的那一刻起,她觉得平静与兴奋。在这里过着庄园主人的生活,逍遥自在。然而享受这种新生活的朵娜却隐隐感到不安。于是,在忠实仆人威廉的牵线下,朵娜见到了那个像自己一样追求自由,选择逃避的法国海盗。在当地人捕获和监禁这位法国海盗的时候,朵娜借助自己的聪明能干,帮助海盗逃脱,并与海盗私奔。朵娜渴望自由,这不仅源于她对父权社会的不满,而且还源于她对重男轻女思想的鄙视。虽然朵娜喜欢法国海盗以及自由的生活,但她最终不能过这种生活。“尽管这种生活使得朵娜成为了自己情感的主人和家庭生活的主宰者,但那纸荒唐的婚约书和无可推卸的身为人母的家庭责任使她仍然禁锢在传统女性丧失自己人生幸福的阴霾里”。[7]朵娜无爱的婚姻最终占据了上风。在女性哥特式小说中核心的矛盾似乎是女人关于走向父系家庭和摆脱父权制资本主义的纠结。以父系家庭为基础的网络,而不是以情感为基础的关系,似乎剥夺了妇女锻炼自主意识的权利,因而她们唯一的叛逆手段就是逃跑,逃离父系家庭。但是,女性哥特小说的梦魇正好在于:她们逃跑,到最后恰恰只是绕了一个大圈,她们最终会回归父权社会。朵娜拥有自我意识,幻想逃脱。到最后,她被她的本能所控制,她选择了屈服。小说中的朵娜最终回到她的父权家庭,从而证实了一个女人的命运。从父权社会逃脱却又最终回归,女性哥特式故事通常结束于重新禁锢,而不是自由解放。
2.《蝴蝶梦》中女主人公永远无法完全认同并找到曼陀丽庄园里真正属于自己的空间
《蝴蝶梦》于1938年问世,作为达夫妮·杜穆里埃最浪漫的小说,为她赢得了世界性的声誉。《蝴蝶梦》中女主人公和中年丧偶的男主人公麦克西姆·德温特在一次旅程中一见钟情,并很快结婚。婚后回到麦克西姆豪华的曼陀丽庄园居住。然而女主人公很快发现自己与曼陀丽庄园格格不入,这里所有的人都欣赏甚至崇拜麦克西姆已故的太太吕蓓卡的美貌与才能,并因此对女主人公充满敌意,处处刁难她。同时,女主人公时刻感觉到曼陀丽笼罩着神秘而恐怖的气氛:吕蓓卡似乎音容宛在,是曼陀丽真正的女主人。而麦克西姆沉默寡言并总刻意回避吕蓓卡死亡这个话题。终于有一天,吕蓓卡的尸骸被发现,吕蓓卡的死因也逐渐明朗,是麦克西姆在迫于无奈的情况下枪杀了吕蓓卡。在女主人公等人的帮助下,麦克西姆逃脱了法律的制裁。这引起了曼陀丽庄园女管家的不满。为了报复女主人公和麦克西姆,女管家竟放火将曼陀丽烧为灰烬……书中女主人公永远无法完全认同并找到曼陀丽庄园自己的空间,生活在这样一个鬼魅家庭,它赋予一个女人噩梦的身份,构成了一个女性哥特小说的核心。在大部分女性哥特式小说中,女主角都尝试解开一些秘密,这些秘密是父权社会里男人不想被她们知道的。在《蝴蝶梦》中也一样,曼陀丽庄园就像所有经典的哥特式建筑,隐藏着闹鬼的秘密、死人的秘密和宗法社会的秘密。故事中女主人公无论多么成熟和老练,仍然只是一个“应邀访问曼陀丽庄园的客人”,在这里麦克西姆才是真正的主人。故事结尾的那场火,不仅是对麦克西姆,也是对整个男权社会的指责。只有当象征着男权社会的曼陀丽庄园被毁灭后,女主人公才可能和丈夫重新过上平静的生活。
作为父权社会背景下的一个女性作家,达夫妮·杜穆里埃用“空洞的躯壳”形容现实中的自己。因此她努力在自己的作品中营造一个“男女平等”的社会,穷尽毕生精力,用文字表达了对妇女“性别压迫”的反抗。
1.《牙买加客栈》中女主人公勇敢挑战并推翻了代表父权社会的男主人公弗朗西斯·戴维
《牙买加客栈》出版于1936年,讲述了23岁的玛丽·依兰的故事。故事发生在1835年左右位于英国康沃尔郡的博德明沼泽地的牙买加客栈。玛丽的父亲去世后,她和母亲继续在农场工作。在母亲去世之后,玛丽按照母亲的嘱咐匆匆赶去牙买加客栈投奔她的姨妈佩兴斯,姨夫乔斯·摩尔林是这家店的店主。当玛丽到达时,她发现自己的姨妈“穿得像一个懒婆娘”,这使她非常震惊。她想知道为什么以前“卷曲刘海、大蓝眼睛、漂亮窈窕”的姨妈现在变得如此紧张焦虑,就像个“穷破烂的生物”。姨父乔斯有一次喝醉了,无意间告诉了玛丽他的秘密。其实他和他的手下都是“沉船手”,他们沿着海岸线设置了好多虚假的航行灯塔,这会直接造成船只触礁沉没。然后,他们就能够从沉船上打捞获得“战利品”。就这样,玛丽知道了牙买加客栈的秘密以及姨妈的秘密。有时候,玛丽会和姨妈对视,她会发现姨妈的眼光里泛着一种无言的恐惧和一种隐藏的痛苦。玛丽理解了姨妈的焦虑和恐惧,这些事情就像一把刀一样刺着玛丽的心。玛丽觉得她有责任、有义务去保护她的姨妈,揭露姨父的罪行。她认为姨妈会听她的劝告,她会和姨妈一起离开牙买加客栈,前往赫尔福德山谷过上平静安心的生活。然而,姨妈并没有听进去玛丽的劝告,因为姨妈已经完完全全在心理上为姨父所残害。在姨妈看来:她自己就是个杀人凶手,因为她并没有能阻止丈夫犯罪,她的沉默导致无数人丧生。玛丽并没有像姨妈一样,对于犯罪行为纹丝不动,相反,她决定揭露罪行。她决定向弗朗西斯·戴维寻求帮助。这个人是阿特纳姆地区的治疗白化病的牧师,曾经帮助过她两次。她坚信弗朗西斯·戴维会在她需要帮助的时候站出来帮助她。但结果却可怕的惊人。当玛丽的姨父和姨妈死后,玛丽被弗朗西斯·戴维接去自己家里生活。在那里,玛丽识破了弗朗西斯·戴维的真正面目。正是这个家伙,策划了惨不忍睹的沉船事件,使得无数无辜生命白白牺牲。这便是《牙买加客栈》这部小说显示出女性哥特式的主要特征之一。小说中拯救和保护女主人公的“大英雄”往往在最后成为女主角的最大威胁。小说的结尾,弗朗西斯·戴维被推翻证明:多数哥特式的女权主义者最终将会对父权社会宣战。女性哥特式笔下的女主角往往勇敢面对、挑战并摧毁一个异常腐败的牧师或神父统治的社会,坚定不移地建立属于自己的统治。
2.《苹果树》中男主人公砍掉苹果树后的结局预示女性受压迫的越厉害,其反抗力度就越大
《苹果树》记叙了麦吉和她丈夫之间的故事。女主人公麦吉死后,她丈夫每天悉心照料着一棵既不开花也不结果的苹果树。突然有一天,这棵树变得枝繁叶茂。当麦吉在世时,她的生活夹杂着痛苦的暗流。她总是忙于家务,所以她从来没有机会讲完她想说的话。当家人们早上看报纸时,麦吉有时会补充谈一些自己对于某些新闻的意见,或者是自己的批判性看法。但她丈夫却认为她的意见和看法抹杀了自己看新闻的部分乐趣;另外,她时不时会称呼丈夫的小名,但她的丈夫却指责她不应在众人面前这样称呼他。当她患了肺炎,她的丈夫却依旧溜进电影院看电影。一周后,病魔最终夺去了她的生命。应该说丈夫的冷漠和厌恶使女主人公产生焦虑,无论是在精神或者肉体方面,毫无疑问,这是她死亡的关键。然而她丈夫并不为此而感到伤心,反而认为获得了更大自由。枯萎的苹果树突然枝繁叶茂,这一现象使丈夫感到惊奇,甚至成为丈夫眼里“邪恶”的东西。丈夫不喜欢这棵树。他对这棵树非一般地厌恶,这棵树就像他的妻子站在那,满是责备。他深信:当一个女人变得过于“责备,焦虑,渴望”时,她将会被毁灭。故事结尾,丈夫把自己的女仆送回家后,回家砍掉了这棵苹果树。突然,迷迷糊糊中他的脚扭到了,被隐藏在积雪中的东西夹住。他试图移动他的脚,但被卡得死死的。突然,脚踝的疼痛使他明白了卡住他脚的是下午他砍掉的苹果树锯齿状的残破树桩。无论他怎样挣扎,都无法拔出自己的脚。在这样的雪夜里,在屋外幸存下来的可能性是微乎其微的。他将被冻死,身体在雪中慢慢僵硬。作者似乎试图通过这样的故事结局表明,越是受压迫,女性反抗的力度就会越大,直至完全摆脱或者摧毁父权社会的束缚。
3.《鸟》试图通过描述鸟类对人类攻击的故事,宣示女性将对父权社会进行强有力的反抗
故事讲述某年冬天,伦敦海陆上有比平时更多的鸟。起初,人们并没有将这些鸟放在眼里。随着时间推移,情况越来越严重。数以万计的海鸥、秃鹰、红隼等各种常见的鸟类,聚集在一起并开始攻击人类,即使它们被杀了一些。很快事态越来越严重,电台发布公告宣称:“鸟类无处不在”“飞鸟成群,造成各个领域的错位”。“错位”就是这个故事中的一个关键词,因为它破坏了事物自然秩序的根本性。人类统治鸟类和兽类,突然有一天,其权威受到了威胁。事物的秩序突然被打乱。人类才恍然大悟:原来最终他们也要同原本等级低于自己的生物进行较量,并以此来获得生存。达夫妮·杜穆里埃笔下鸟类袭击人类的故事看起来似乎很荒谬。但是,当我们把这个情节与《法国人的小湾》中妇女和鸟类之间的关系联系起来时,就不难看出作者的用意。达夫妮·杜穆里埃认为鸟类对人类的攻击和反抗,可以看作是父权社会里女性对男性的反抗。故事的结局是这样的:农民纳特点燃了他的最后一根烟,小鸟们栖息在窗口。农民纳特听到了鸟嘴轻喙和翅膀煽动的声音。小鸟们运用自身锋利的工具毁灭了人类的直觉。达夫妮·杜穆里埃笔下的“鸟”,象征着觉醒的女性,她们控诉受剥削和压迫的现实,并奋力反抗争取自己的空间和权力。
玛格丽特·安妮·杜迪(Margaret Anne Doody)认为:“任何艺术家的作品都主要体现了三种历史元素的碰撞:个人生活、社会生活和文化传统”。[8]达夫妮·杜穆里埃也不例外,她的女哥特式写作风格主要源自其受到家族和社会运动的影响。
达夫妮·杜穆里埃成长于一个奇怪家庭,在这个家庭中,所有的成员都不能在世界上获得满足感和成就感。家族给达夫妮·杜穆里埃带来深刻影响,并塑造了她的生活和小说。达夫妮·杜穆里埃很迷恋自己的家族史。作为传记作家,她的许多作品提及她的家人,对家族史做了研究。比如:她父亲的传记《杰拉德·杜穆里埃的肖像》和她祖父乔治·杜穆里埃的传记《杜穆里埃家族》,而《成长的烦恼》是关于她欢乐而烂漫青春的一本自传。
1.家谱中最重要的人物之一玛丽·安妮·克拉克的影响
通过对达夫妮·杜穆里埃复杂的家族关系进行梳理,我们可以发现,玛丽·安妮·克拉克是达夫妮·杜穆里埃家谱中最重要的人物之一。她是乔治三世国王二王子约克公爵奥斯纳布吕克的情妇。后来她也成为达夫妮的小说《玛丽·安妮》的女主角。对于达夫妮·杜穆里埃来说她是女强人的象征。她狡猾又充满智慧,具有出色的交际手段,这使得她成为了男人魂牵梦萦的对象。达夫妮·杜穆里埃的作品中也充满了这种人物,比如《蝴蝶梦》中的吕蓓卡,《法国人的小湾》中的朵娜等。
2.祖父乔治·杜穆里埃的影响
虽然达夫妮的祖父乔治·杜穆里埃在她出生前就已经去世13年了,但他仍对其孙女的写作风格产生了重大影响,达夫妮继承了其祖父的才能。祖父乔治·杜穆里埃曾是一个漫画家和小说家,其作品主要发表在《笨拙》这一杂志上面。主要代表作有:《彼得·艾伯特逊》《软帽子》和《火星人》。他的作品重视梦想、催眠和自由联想,体现了同时代人的兴趣追求,给孙女留下了浪漫宝贵的精神财富。
3.父亲杰拉德·杜穆里埃的影响
达夫妮·杜穆里埃小时候,她的父亲杰拉德·杜穆里埃爵士是一位成功的演员和剧团经理。十五年的管理生涯中,他的名气达到了人生巅峰。由于父亲的财富和名声,达夫妮·杜穆里埃从小不会被经济束缚。她参观过很多地方,有着奇妙的旅行体验。这些都丰富了她的阅历。童年时期达夫妮·杜穆里埃就接触到了形形色色的人:怀揣理想的大人们,沉迷于戏剧氛围里的孩子们,这些经历是她创作的源泉。达夫妮·杜穆里埃的父亲死于无休止的浪漫,这点燃了她在有限世界中驾驭精神世界的无限欲望。当她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在自己的日记里这样写道:“有时令人毛骨悚然的恶魔会在我身边萦绕,这使得我对未来的向往永远不会得到满足。”
4.充斥着哥特式风景的康沃尔郡的影响
1927年,达夫妮·杜穆里埃的家人为了寻找新的可以体现出财富和身份的载体,在康沃尔郡购买了一个名为“瑞士别墅”的房子。康沃尔是一个充满神秘和迷信的地方,是诸如亚瑟王、特里斯坦与伊索尔德这类传奇人物的家乡,是一个充斥着哥特式风景的郡,是一个无论虚构的海盗或者是史上存在的海盗都喜欢的地域。康沃尔郡的大海神秘莫测、喜怒无常、波涛汹涌、浩瀚无垠。大海的“心情”与达夫妮的心理活动是一致的。大海也成为达夫妮的精神寄托。多年来她迷恋大海,这也表现在她的小说和短篇故事中。《蝴蝶梦》就与康沃尔有关。她离开熟悉的家乡来到康沃尔之后,她的焦虑感迫使她适应新的环境,就顺理成章开始写小说,以此来为自己创造一种生活的“空间”。《蝴蝶梦》就在这种情况下诞生了。因此,《蝴蝶梦》不是一个简单的传统的浪漫,而是一种哥特式浪漫。其真正的力量源于一种“焦虑”,这种焦虑来源于达夫妮·杜穆里埃应对新环境的忐忑。
在达夫妮·杜穆里埃的一生中,最有影响力的两大事件无疑是第二次世界大战和妇女解放运动第二次高潮。妇女解放运动,又称女权运动或女性运动,即反对歧视女性,其目的是为妇女争取平等权利,使她们具有与男子同等的地位。妇女解放运动的第一次高潮,主要关注“绝对的权利”,如选举权;妇女解放运动的第二次高潮,主要是关心“平等”问题,如结束性别歧视和压迫。作为一个女性作家,达夫妮·杜穆里埃似乎在女权运动第二次高潮还没有开始之前就感应到了它要来临。她的许多小说和短篇故事反映了她不断高涨的女性意识和对于妇女问题的关注。达夫妮·杜穆里埃的大多数作品完成于20世纪30年代至60年代,这意味着女权运动第二个高潮到来之前,她就倾吐了自己内心关于这个问题的争论:她坚信婚姻和家庭对于女人和社会而言都特别重要。她渴望男人能够理解女人对自由的追求。从某种意义上说,达夫妮·杜穆里埃的作品就像是她所处的社会和时代的缩影。这是一个充满“错位”的时代,女性开始反对被禁锢在男权社会营造的“空间里”,她们不再沉默,她们开始反抗。也许达夫妮·杜穆里埃可能并不是很激进,甚至略显保守。但是,从历史角度来说,她的作品探讨了现存的社会问题,为后继作家扫清了障碍,也为英国文学发展做出了贡献。
当达夫妮还是一个小女孩时,她就经常渴望自己是个男孩子,之所以这么想,不是因为她和她的姐妹们清楚地知道他们的父亲是多么渴望有个自己的儿子;而是因为跟古往今来的许多年轻女孩一样,她羡慕男孩生命中拥有着更大的自由和机会。达夫妮·杜穆里埃笔下的“埃里克雅芳”,是她的“密友”以及“最信赖的人”。达夫妮·杜穆里埃在小说中把她塑造成了一个英勇无畏的“女汉子”,她只身前往英格兰中部的城市拉格比,还做了达夫妮·杜穆里埃眼中男孩子想要干的所有事情。达夫妮·杜穆里埃的家人反对做白日梦,在这样的家庭里,达夫妮·杜穆里埃男子般实干的热情得到支持。后来,达夫妮·杜穆里埃甚至用两性词汇描述了她自己。“在达夫妮·杜穆里埃眼中,以女性的身份渴望女人是同性恋,这是她一生都在排斥的事实。但是,把自己当作男孩,以男孩的身份渴望女人则是可以接受的”。[9]达夫妮·杜穆里埃这种对双重人物性格塑造的兴趣也使得她的作品越来越折射出女哥特式风格。
家族重要人物和妇女解放运动的影响以及达夫妮·杜穆里埃本人对双重人物性格塑造的兴趣等共同促成了其女哥特式风格的形成。而“风格是艺术所能企及的最高境界”[10]“风格是心灵的观相术,它比相貌更可靠地反映人的心灵特征。”[11]达夫妮·杜穆里埃作为一个复杂而独特的作家,通过对其作品风格的研究,将有助于我们进一步深刻理解她的作品和深入了解她的内心世界,从而帮助我们全面认识和客观评价达夫妮·杜穆里埃及其作品。
[1] Auerbach,Nina.Daphne du Maurier:Haunted Heiress[M].Philadelphia:University of Pennsylvania Press,2000.
[2] 李静.达夫妮·杜穆里埃——新女性的代表[J].中国科技信息,2009(7).
[3] 陈冰玲.论《蝴蝶梦》中的哥特式意象[J].沈阳教育学院学报,2009(6).
[4] 刘文珍.《呼啸山庄》的哥特式特征与作者性格浅析[J].吕梁高等专科学校学报,2008(4).
[6] Abrams,M.H.A Glossary of Literary Terms[M].Beijing:Foreign Language Teaching and Research Press,2004.
[7] Wallace,Diana.Uncanny Stories:the Gothic Story as Female Gothic[J].0Gothic Studies.Vol.6 ,2004(4).
[8] 张自玲.《法国人的港湾》中“别样”的罗曼斯——释读时间流程中女性身份的寻求[J]牡丹江大学学报,2011(11).
[9] Doody M A.Frances Bumey:The Life in the Works[M].New Jersey.Rutgers University Press,1988:25.
[10] 陈李萍,张中载.论达夫妮·杜穆里埃的双性恋认同[J].外国文学,2013(5).
[11] [德]歌德.自然的单纯幕仿·作风·风格,文学风格论[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82.
[12] [德]叔本华.论风格,叔本华论说文集[M].北京:商务印书馆,199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