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超
陕西新时期文学在中国文学版图上无疑占有重要地位,而小说的成就发挥了最大的作用,因此对陕西新时期小说进行回顾,就有了特别的意义。本文以十年为基本时间单元,对陕西文学进行简单的梳理,主要通过群星闪耀的八十年代、硕果累累的九十年代、走向多元的新世纪三个部分,概述陕西小说流变。
群星闪耀的八十年代
八十年代的中国文坛可以说是潮流涌动,变化莫测。初期的“伤痕文学”,1982年的“改革文学”,中期的“寻根文学”,后期的“先锋文学”,末期的“新写实文学”。陕西作家不被潮流裹挟,坚持柳青留下来的现实主义的创作方法,不跟风,不浮躁,保持了自己的一份淡定。正是这份淡定让陕西作家在相对独立的环境下创作自己的小说,也因为这份淡定,反而成就了陕西文学八十年代乃至九十年代的繁荣。
真正代表陕西文学八十年代创作水平的是路遥的中篇小说《人生》。和《人生》同年发表的作品《在困难的日子里》已经显示了作家作品的稳定和成熟。路遥没有被《人生》巨大的轰动所影响,不满足于已有成就,毅然告别了《人生》带来的荣誉,着手准备长篇小说的创作。经过了六年时间,1988年他完成了三卷本长篇小说《平凡的世界》。该小说从发表起,就在中央广播电台进行广播,出版后更是引起众多少男少女的热烈追捧,几乎成了当年年轻人的必读书。
贾平凹八十年代小说创作在全国也产生了广泛的影响。他喜欢写当下社会热点,如发表于1983年的中篇《小月前本》。当时贾平凹最有影响的小说是《腊月·正月》,获得1985年的全国最佳中篇小说奖。后来的中篇《天狗》以及长篇小说《浮躁》都走这一路径。在此期间,贾平凹还写了《商州三录》,把目光转向老家商州,题材介于散文和小说之间。这些文章奠定了作家当时的文坛地位。
陈忠实在八十年代和前两位相比,名声稍微逊色。陈忠实依然沿着柳青的文学道路在辛勤地写着小说。截止1985年,陈忠实写了7个中篇,近30个短篇,虽然没有大红大紫,起码没有脱离陕西作家队伍,始终保持一定的创作水准。发表于1985年的中篇《蓝袍先生》,是陈忠实的转型之作。从此之后,他丢弃了反映时代发展的小说题材,把笔墨伸向历史,伸向人物内心。陈忠实在寻到了自己句子的同时,没有浪费时间,他正在准备写一本死后当枕头的大书《白鹿原》。四十万字的小说,在1988年,仅用八个月时间就完成了。
除此之外,京夫小说《手杖》获得1980年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邹志安小说《哦,小公马》《支书下台唱大戏》分获全国1985、1986年优秀短篇小说奖。高建群1987年发表的中篇小说《白房子》,也引起了较大的反响,现在依然是值得一看的好小说。此时,汉中的王蓬、安康的张虹、宝鸡的莫申、咸阳的程海在当时都有一定的影响力。
由此可见,陕西文学在八十年代已经一跃成为中国文坛的重镇,作家数量多,作品质量高。
硕果累累的九十年代
放眼中国文坛,进入九十年代,长篇小说创作进入丰产期。仅陕西而言,影响最大的是1993年被称为“陕军东征”的文学事件。这阴差阳错的偶然事件,使得陕西作家名扬京城、名扬全国,同时促进了中国文坛长篇小说的繁荣。“陕军东征”提法最早出现在记者韩小蕙在《光明日报》(1993年5月25日)发表的题为《“陕军东征”火爆京城》的一篇报道中。“东征”的主要作品有高建群的《最后一个匈奴》、贾平凹的《废都》、陈忠实的《白鹿原》、京夫的《八里情仇》,加上后来程海的《热爱命运》,一共是五部长篇小说,期间多有争议,但影响力不容抹杀。
除去长篇小说的创作,90年代陕西文坛还有一个变化就是,打破了现实主义创作方法一统天下的局面。主要体现在90年代初期杨争光的出现和90年代末期红柯的出现。杨争光1982年毕业于山东大学中文系,红柯1985年毕业于宝鸡文理学院中文系。学院的教育背景,使得他们能阅读更多的西方作家作品,因此就为他们打破现实主义创作方法提供了可能。90年代初期,杨争光的出现让陕西小说面貌焕然一新,评论家一般将他归为先锋文学。他小说中透出的冷酷无情,和余华有相似的地方,这是他被归为先锋文学的理由。他写真正意义的西部小说,写土匪,写传奇故事。他继承鲁迅对于农民劣根性的反思,同时达到了一个深度。红柯的华丽亮相是在1996年,这一年,他在《人民文学》发表短篇小说《奔马》。他的小说元气淋漓,刚一发表便引起文坛的关注。1998年,他出版了第一本小说集《美丽奴羊》。
特别要说的是作家叶广芩,她作为知青到陕西插队,后来定居西安。叶广芩最为人称道的是写出了一系列反映其家族故事的小说,小说中不但讲故事还插进当下生活。她家族小说中体现的文化底蕴(京剧知识、瓷器文物知识、风水古建知识)是陕西作家没有的,小说人物举手投足间透出的贵族风范更是陕西作家所没有的,因此她在陕西作家中可以说是独树一帜。她是陕西文学中最具有中国气魄的,她丰富了陕西的作家创作。90年代末期,她连续出版了《风也萧萧 雨也萧萧》《采桑子》等小说。
纵观陕西90年代文坛,是一个长篇小说创作丰收的时代,收获有陈忠实的《白鹿原》、贾平凹的《废都》,两部作品不但是陕西文坛的收获,也是中国当代文学的收获,是可以流传后世的作品。
走向多元的新世纪
跨入新世纪,文学已经从八十年代的中心地位沦为边缘,作家也沦为边缘人。当年众星捧月的感觉彻底失去,文学进入到“中文系学生把作家马原当成马克思主义原理”简称的时代。这多元表现为创作主体的多元、创作内容的多元。在多元的格局中,我大略介绍几位颇有创作实力的新作家。
诗人出身的汉中作家丁小村,创作出了诗意弥漫的短篇小说《玻璃店》,风格柔美,颇有陕南汉中的柔婉气息。在陕西小说美学上增加了婉约的审美风格。
寇挥,陕西作家中颇具特色的小说家,创作了大量的小说作品。长篇小说《想象一个部落的湮灭》《北京传说》以及中短篇小说集《灵魂自述》也产生了一定的影响。
宁可任职于陕西某国企,他的创作集中在新世纪第一个十年的末期。他创作了大量反映工厂题材的小说。他在国企生活了三十多年,熟悉国企的生活,因此小说也写得真实自然。他善于从权利视角切入小说,善于讲故事,善于在小说中安排出乎意料的结尾。他的创作有效拓展了陕西小说的题材空间。
咸阳作家向岛,一出现就展现成熟的一面。他的长篇小说《沉浮》《抛锚》皆获得不错的口碑。他的小说语言干净,里面有秋日阳光一样的纯净。
女作家周萱璞以西安城中村为背景,创作了一系列反映女性生存困境的小说,写她们的爱情、她们的挣扎、她们的悲伤。小说中的女性意识表现强烈,暗合了九十年代中国文坛“女性主义”的兴起。
作家创作主体的多元化,势必带来作品题材、审美风格的多元化。标志之一就是出现了官场题材、工厂题材等类型化小说。这是在新世纪以前的作家中所没有的。
纵观三十多年陕西新时期文学,可以清楚地看到五个走向:一是作品情感上,由八十年代的汹涌澎湃到当下的润物细无声;二是创作风格上,由八十年代现实主义一家独大到当下的百花齐放;三是创作主体上,由八十年代的专业作家为主到当下的各个领域共存;四是创作题材上,由八十年代的农村为主到当下的都市、工厂、官场、新疆异域;五是作品内容上,由八十年代高扬的精神旗帜到当下对庸常生活、物质欲望的热切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