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思侠
歌 谣
枯树的阴影是悲伤的
一棵枯树的灵魂,也是悲伤的
西夏的歌谣,多像六月里的马莲花
结出心愿的时候
多像李子红红的汁液
涂满了阿娇的嘴唇
从田园到织布作坊,到闺阁
丝绸一样柔滑的歌谣
让她的眼睛里多了湖水的涟漪
闪烁的银项圈,回响在空空的
马道上。今夜离开的阿哥,马背上的
阿哥啊,月亮是悲伤的
极速流逝的光影里
骑手褪色的梦想和爱情
像被风干的一张契约
西夏的歌谣,装在情人的香囊里
春天的温度,相爱的温度
有小麦、胡麻、高粱的香
有大雁掠过弱水人字形的哀鸣
垛口上,盘马弯弓的阿哥
扶着冰冷的城墙,哭了
起风了
谁的竹笛?声音里落叶簌簌
水浪也拍得紧急!
居延海,胡杨林
脚印仅仅因为风,是抹不平的
带不走的记忆
留在了惊醒的大地上
就像此刻,一个行者的眼里
布满了罂粟、荆棘,一只乌鸦含泪的血色
一块墓碑,只有寒冷的一句话:
我收尽了春天的骨头!
起风了!居延海,胡杨林
轻易就收纳了呼啸和安宁
走远乡的骆驼客
行囊里只有空空的一张纸
干裂的笑容,偶尔会从他的嘴角溢出来
坚硬,像一张空空的纸
起风了!你听
谁的竹笛,送来了相思的血丝?
西 夏
为你而来的弱水,哭泣的弱水
今夜,它断了腰身
祷告的火烛,照亮了党项的忧郁
空空的柳编花篮里
干枯的矢车菊发出了叹息
这是从内心里,从眼眸中
滑落的叹息
哈拉浩特,爱你的骏马
迷失在巴丹吉林的深处
能够想象的牛羊,现在
淹没于一片枯焦的草场
北草地,那些多年的盐茶商
两手空空
传书的人,经过死寂的村庄
也是两手空空
沙尘到了,干旱来了,弱水啊弱水
断了腰身的弱水
你听:落地的流星,纷杂的胡杨叶
今夜它们紧闭双唇
把烽火燃烧在内心
营 盘
浑厚的牛角号,鲜红的流苏
静静地躺在玻璃橱柜里
说:这是哈拉浩特城的卫士
最后一刻吹响的
那时的城池破了南门
破了北门破了东门破了西门
哈拉浩特城的卫士站在营盘上
掂起了满弓
三个出城的逃难者
三个烽火台的守卫
看见了射向天狼星的铁杆箭
利箭穿空
我们再也没有家园
我们再也没有骏马
一个失败的骑手
热血溅满了胡杨林
“英雄洒血的地方,就是营盘”
这是多年流传的符咒
民间和荒野,说这是
哈拉浩特城卫士的英雄帖
西风吹起了黄沙
哈拉浩特城,我听见牛角号响了
哦,鲜红的流苏,飘啊飘
巷 道
雨靴的声音,打喷嚏的声音,喘息的声音
岩石缝隙里渗水的声音
让巷道更加空洞
偶尔会有新来的矿工,打一声呼哨
巷道一下子就充满了热烈的气息
很多时候,矿工属于一个哑默的群体
他们宁可听自己砰砰的心跳
听自己雨靴蹚水的哗哗声
这里没有喧嚣的集市,没有都市的霓虹
他们的内心,在黑暗中简单得
如一张白纸
很多时候,矿工就像一块黑煤
成了巷道的一部分
这时候,巷道在矿工的眼里
也是一张白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