澜沧江-湄公河一滴水的轮回祇

2015-03-16 00:52嘎玛丹增编辑吴冠宇
中国三峡 2015年2期
关键词:吴哥石头世界

文、图/嘎玛丹增 编辑/吴冠宇

澜沧江-湄公河一滴水的轮回祇

文、图/嘎玛丹增 编辑/吴冠宇

在暹粒的最后一个傍晚,我和来自世界各地的人群,拥堵在巴肯寺的天台上,等待,黑夜降临。我知道,太阳回来的时候,最先亮起来的一定是青藏高原。雪山脚下,有桑烟扶摇,经幡猎动。世界周而复始,黎明滚滚不息。

铺满经幡的路。

吴哥在这里。在它自己这里。如同无所从来亦不会另在别居,一副安详端严的应然样子,不管谁来谁去,都把同一张古老文明的深邃谜面,不动声色地横陈于前。流连在华美层迭的石壁石廊之间,恍如归人又陌生如撞。

行走之时,俯仰之间,无法不想到神谕,就在一条河出发的那里,在那里与诸神一衣带水。那可是因陀罗、梵天、湿婆、毗湿奴等诸神的故乡,在世界高处很多年,俯视万物苍生。

吴哥古迹中的圆雕并不十分出色,在19世纪以后,受到了多次损毁和盗割,政府只好将为数不多的圆雕原物转移到了首都金边的国家博物馆。于今竖立在遗迹现场的大多是复制品。

在我心中,或者说观想中,一直耸峙着冰雪覆盖的冈仁波齐,被印度教、佛教、苯教和耆那教共同视为世界中心的神圣山峰。它的召唤沿着高山峡谷一路发散,通过河流、森林、季风、舞蹈、歌声和寺庙,润育出丰富多样的文化地层。

吴哥窟和巴肯寺,是看日出和日落的地方,从来都人满为患。在暹粒的最后一个傍晚,我和来自世界各地的人群,拥堵在巴肯寺的天台上,等待,黑夜降临。在吴哥时代,只有国王和高级僧侣才有资格到此膜拜。于今数百平方米的广场,到处都是晃动的人群。这种喧闹,无疑加剧了古迹的负担,对神庙也是一种破坏。然而,只要你安静地看着听着,所有人的声音,渐渐变成一个人的声音;所有等待,也成为一个人的等待。然后,世界混沌如初,阒无一人,只剩下鲜红的落日在天边寂然一笑,悲壮地散布完它澄净的光亮,无声地离去。那一刻,堂皇的寂静深入人心,庄重如典。

突然的孤独,尾随黑夜涌来。人群纷纷散去,神庙瞬间空旷。

我知道,太阳回来的时候,最先亮起来的一定是青藏高原。雪山脚下,有桑烟扶摇,经幡猎动。世界周而复始,黎明滚滚不息。

吴哥那些坚固的神庙,以及安放其间的众神,究竟想告诉我们什么?

吴哥人走了。去了哪里?

吴哥王朝和吴哥人,在公元15世纪,突然集体消失,风一样去向不明。那些见证过事实真相的石头,寒冷而坚硬,无论你怎样地坚持和努力,对吴哥人的消失,始终一言不发。吴哥文明的结束和失踪,对这个事件本身,人们没有任何疑义,让世界迷惑和费解的是消失的那个真相。

公元1295年,温州人周达观随元朝使团由南中国海辗转洞里萨湖,抵达真腊国首都,即如今的柬埔寨暹粒城,正值因陀罗跋摩三世当政,吴哥王朝的兴盛时期。“(新主)大凡出入,必迎小金塔,金佛在其前,观者皆当跪地顶礼,名为三罢。”吴哥人,一直在信仰的光照之下。周达观记载国王出行的盛况和奢侈仪仗,可谓空前绝后:“凡出时诸军马拥其前,旗帜鼓乐踵其后。宫女三五百,花布花髻,手执巨烛,自成一队,虽白日亦照烛。……又有羊车、马车,皆以金为饰。其诸臣僚国戚,皆骑象在前……国主之妻及妾媵,或轿或车,或马或象,其销金凉伞何止百馀。其后则是国主,立于象上,手持宝剑。象之牙亦以金套之。……其四围拥簇之象甚多,又有军马护之。”《真腊风土记》作为迄今唯一一本来自吴哥城现场的见闻录,记载的正是当年吴哥人的社会风貌和风土人文,全面记录了吴哥王朝政治、经济、宗教、文化、社会、民生、民俗等实相。在于今巴戎寺的石头浮雕上,有的情形还清晰可见,其间景象和元朝小吏周达观的描述一模一样。《真腊风土记》是吴哥城唯一活着的证人,周达观用文本记载的真实过往,具有无可或缺的权威属性。

众神之山——冈仁波齐。

上:本文作者嘎玛丹增在冈仁波齐神山转山途中。

下:朝圣者。

迄今为止,没有足够证据表明,吴哥人的神秘失踪是因为自然灾难、战争和瘟疫。我不止一次地想,吴哥人的集体消失,可能与信仰有关,或许有点异想天开。同样,我愿意相信吴哥人去到了另一个空间的猜测,纯属个人对宗教发想,诗歌样属于心灵意象,自然没有任何实证。关于死亡或永恒,谁又通晓它的深度和真相呢?

吴哥留给世界的秘密,其实就是死亡或永生的秘密。关于它的厚度,并非看上去那样沉默。那些安放诸神的石头建筑,保存着古老的生命信息和神性场量,神明和想象都融汇在了石头上面,它传达给心灵的震动和气息,可能就是最近阿尔法磁谱仪捕捉的正电子。

160年来,世界对吴哥王朝的消失猜来想去,最新说法来自花粉专家丹尼尔·彭尼和澳洲人弗莱彻。这两个大吴哥研究中心的资深专家,在跑遍吴哥遗迹的犄角旮旯之后,将吴哥人的集体失踪,归咎于某次洪水泛滥。说是洞里萨和吴哥城水利工程这个庞然大物,随着人口、农田、管网、运河、水渠、寺庙的无限增加,最后变得无法掌控,成了毁掉吴哥文明的超级杀手。因为人类历史上,很多事实都证明过“水可兴邦,亦能覆国”的正确。

洪涝真有如此强大的力量,可以在一夜之间,彻底抹去75万人之众的生命迹象,且不在地球上留下任何蛛丝马迹么?于今,在这个崇信佛教的古老国度,在吴哥周边近千处寺庙遗迹中,尚有1300多处纪念牌和高棉铭文,但多是建造记事,或献给众神、国王的颂词,从中,我们找不到寻找吴哥人下落的任何线索。

流连于吴哥的石头,我被各种问题反复纠缠。对吴哥人去向的猜想,逼迫自己一次次想到回望,试图弄清那些隐藏在时间背后的时间。我来自何处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想走去吴哥人的方向。那个未知的方向,是不是一滴水的方向?来时路上,有多少悲智耳语,都在途中,被我们一一错过了。过去和未来,依旧云横千里,天深地阔,不知还有多少谜面和疑惧,在前方等待审问。

“生命是一个纯然的礼物,是一个奥妙不是难题。”格桑梅朵说。

当众神隐蔽,吴哥王朝和吴哥人走了以后,除留下用以居住王公贵族和神灵的石头建筑,留给世界深度疑问和神秘去向,全是诗歌样空灵的石头。

那些伟大的石头建筑,是人类文明史上,一部宏大庄严的建筑史诗。这些遗迹留给我们的审美空间和思想厚度,原本就同诗歌,充满智慧、慈悲、力量和想象,有引导我们抵达心灵世界深邃美丽的多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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